我明白。祝政道。
镯子过了温泉,不再如初始那般冰凉,祝政顺着常歌的小臂往上探寻,无数细密的伤痕沿着臂膀排布着,每一道都是常歌曾经受过的苦。
常歌。
常歌只从鼻中哼了一声,当做应声。
你在楼船上接金印的时候曾说过,你要为刀为剑,要我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当时我也想回赠将军一句,只觉无甚资格,今时今日,我终能告知将军。
常歌反过来捉了他的手,一个骨节一个骨节地研究起来,先生的手缘何长得这样巧,每根骨节都修长白润,活像精心雕过一般。
他玩得兴起,祝政在说什么,其实早已跑神大半,没怎么注意听。
他正玩着的手忽然挣脱开来,在水里泡得温暖的手忽然覆上他的脖颈,强迫他看向祝政的眼睛,常歌,以后无论发生何事,你在我面前,可无拘无束,想如何便如何。
定是热雾给祝政的眼瞳带上了水汽,若非如此,他黑沉沉的眸中为何如潭水一般波澜闪动。
你干嘛总是再三说这些。常歌的脸本就被热气蒸得暖和,此时更是发烫,他把自己缩在祝政颈窝里,好的好的,知道你想把我脾气惯得再坏些了。
祝政被他逗出淡笑:你脾气不坏。
常歌只摇头:你去同军士说,看他们打不打你哦,他们不敢打你。
祝政莞尔。
常歌猛然坐起身,搅得周围热流涌动,他忽然认真盯住祝政的眼睛:你说想如何就如何么?什么都可以?可当下起效?
当然。
常歌眼神蓦地一亮:我要你每日不搂着我睡,你你实在是太热了!
祝政面不改色:这个不行。
常歌顿时闹腾起来:你刚才说什么都可以的,这才过去一炷香都没到吧!
不行。
君无戏言的!
就这个不行。
常歌把自个脑袋趴在祝政肩膀上生气,左想右想还是气不过,张嘴在他颈上狠狠来了一口。
*
常歌洗去一身的疲倦,更了干净衣裳,一出门便顿住步子,他左右嗅了一番:烤全羊!
羊的确烤好了,循着味来的也不少,快到用膳的偏殿时,常歌居然听得些许熟悉的嬉闹声音,他回头望了祝政一眼:你将她接来的?
祝政跟在他身后半步处,轻缓点了点头。
常歌将门一推:棋文!
棋文长袖都挽至胳膊肘,正踩着凳子同幼清划拳。常歌愣了片刻,险些没认出来,他一回过神,当即厉声道:幼清!怎么将公主带成这样!你们还喝酒?!公主还不到十四岁!
幼清赶忙将身子一缩,边跑边喊:是公主带坏的我!
常二哥哥!棋文振翅的鸟雀般迎了上来,你别怪幼清,是我要他陪我划拳的,你看!
棋文将掌心摊开,其上盘着一条青花小蛇,看着才出生不久,仅有指头粗细,它察觉到常歌的目光,高高抬起脖子,极快地吐了次信子。
常歌后颈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棋文却亲昵地摸着小蛇仅有拇指大小的三角头,温柔道:她在同你打招呼呢,常二哥哥,你看,它脖子后面有个三角形的花纹,是不是特别可爱?
常歌简直没眼看:不可爱!拿走拿走。
现在他不用问也知道,棋文这段消失的日子,被藏在何处。八成是被祝政藏在滇颖王庄盈那里,她那里姑娘倒是多,也没人敢得罪颖王,安全是安全,就是将规规矩矩的公主带得有些偏。
方才被常歌吓跑的幼清没多会又回来了,这回幼清还没进门,咸香味便率先溢了满室,他旋风般拐进来,将铁盘往桌上一撂,表层烤的脆黄的嫩羊羔缀满佐料,肉丝之间的油脂在灯火下闪着澄澈的金光。
常歌抽出左袖中的短匕,熟练片起羊肉,他刚片了三片,幼清已下手撕了一整个羊腿,但那羊腿恰巧是白苏子面前的,二人险些打了一架,坐在一旁的景云默默朝旁边挪了挪,离纷争中心远一些。
有常歌盯着,棋文不敢再撸起袖子行酒令,只能眼巴巴看着常歌祝政分着益州琵琶醉,常歌诈她道:棋文,你能喝上几杯?
棋文心思单纯,将头一偏乐滋滋笑道:我能喝上半斤黄酒哩!颖姐姐说,我半斤下去,脸都不红,天生是喝酒的好手!
常歌端着的乌木樽咔嚓捏开了个口子,棋文不明所以:常二哥哥,你这木头酒杯也太脆了些!颖姐姐都用的银樽,至少不会裂缝!
祝政慌忙夺下乌木樽,又拍拍他的膝头:消消气。
对了,我有件事要同你们说。棋文举着个羊前腿,吃得脸上都是黄澄澄的亮油,她想了想,放下羊腿,在一旁布巾上认真擦了手,面着常歌坐好,之前政哥哥不是托人来问,我之后的打算,要我自己选是留在楚国还是回大魏么?
常歌回头望了一眼祝政,长堤决口那日,二人谈及此事,常歌只是随口一言,没想到祝政当真去问了棋文。
我打算哪里都不去,入夏之后,和颖姐姐一道到南方去。
常歌不解:你去南方做什么。
她每年都会挑出时候四处巡视,我想跟着颖姐姐历练历练,也学些傍身本领。
难怪她开始玩蛇。常歌思虑片刻:滇南阴毒的东西很多,你少学些,要是想去南方,等我空闲了和你政哥哥一道带你去。
不要。棋文的头当下摇得像个拨浪鼓,总不能一直靠哥哥护着,旁人哄着,还有那位代我嫁予楚王的哥哥,我都没来得及同他道谢。我不想再见着旁人为我如何,我想像颖姐姐那样,自己就很厉害,天下之大,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这样才好。
你你且让我想想。
日上三竿,旁人开始出门吆喝做买卖的时刻,归心旧居却一片寂静。折腾了漫长一夜,又饱餐了一顿,眼下旧居里所有人都安然睡去。
常歌理好床铺,掀开被子便钻了进去,他听得祝政柔缓揭开一角,轻手轻脚地躺了进来。常歌左等右等,他都没像以往一样深深抱上来,不禁回头望了他一眼。
祝政也温和望着他。
常歌问道:今日怎么?
祝政只规矩躺在自己那半边,眼神倒是一直落在常歌身上:不是将军不许我抱着睡的么?君无戏言。
常歌瞪他,祝政便佯装不解,二人对着瞪了许久,还是常歌先投降,在被子里扑了他满怀。
第80章 天涯 天高海阔,后会有期。 [二更]
楚国暂未立新君, 祝政组理政阁,钦点数名官员,暂代国君处理军政大事,理政阁中官员暂定三年重选一次, 选拔过程需经过数轮文试、殿试、子规阁论政, 再以二年为期, 分给不同任务考察理政能力,成绩上佳者方能入理政阁。
下任理政阁初筛名单一出, 楚廷沸然, 世家之中入选的只有小半,多数由祝政一力兴办的子规阁学子构成。
为这件事,楚廷上阴阳怪气议了数日, 至最后祝政直接在殿上放言:如有不服的,欢迎下朝便至子规阁斗诗论政。子规阁不问出身不问师从,有才者胜。
那帮子世族老臣瞬间没了声音。
祝政对他们也并不遮掩什么,但凡形成能人志士选拔制度, 朝上尸位素餐的世族只会愈发减少。
能出头爱算计的那部分楚臣,都在宫变那日一锅端了,留下的都是些有贼心没贼胆的,只敢找着甘信忠哭, 要求甘老将军出面把持朝政。
甘信忠本就是个只闻军事不问政的人,他耐心观察这些日子,这位司空大人除了独断专权一些,做事沉稳有加,思虑周全, 比年轻时的梅相还更挑不出错处,无怪乎梅相定要将大司马剑传递予他。楚王之位虽然空缺良久, 也确实是无良人为继,既然司空大人并无篡位心思,他便懒得过多置喙。
求甘老将军无用,这帮子楚臣又动了楚王后这块招牌的心思,千方百计拖了宫人带话,要求楚王后收养池家旁支子嗣,立为太子。
楚王后莫桑玛卡便拿帕子沾着眼泪,颤声道:我年方十四,才嫁过来,夫君便薨了,哪里还经得起这等折腾,你们若想收养便自己养去吧!传完话,命人将里外勾连的那几名宫人一并打死,至此,没人敢再动过楚王后的心思。
楚王大丧,金鳞池盛宴暂停,但商贸之事未停。
诸国使臣未去,仍在驿馆里住着,带来的商贾更是借此机会,互贸互往。
江陵城长街上的万国集市热闹非凡,这段日子丝绸、瓷器、皮毛、金铁等等签下不少大单,新上任的尚书令乐得合不拢嘴。
绣球赌坊一事终有着落,江盗问斩,其余勾连官员该坐牢的坐牢该充军的充军,九天阁中抄出了不少珍奇珠宝,程政程邦两兄弟更是富可敌国,抄家那日,常歌趴在九凤楼上看热闹,粗略估了估数量,这钱银打四个大魏都足够。
英女公子虽然镇压哗变立功,但她此前效力于绣球赌坊,又险些将长堤决口,不得不罚。甘英死罪可逃,活罪难免,依楚例律,发配崖州。
甘英离开江陵那日,常歌亲去送别。
她堂堂一位女公子,着一身素服青衣,除了一个装着换洗衣物的包裹,只带了一柄马刀。
马刀刀刃磨损异常,看着很有些年头,常歌出言要与她换一把新的,却被甘英拒绝了。
她左手抚着刀柄,笑道:这是我夫君江荣节的马刀。说起来,这柄马刀伴着他的时候,比我伴着他的时候都长。
常歌急忙致歉。
不必。将军无心之举,英并非促狭气量之人。甘英稍稍低头,我只恨未能早识将军,若是如此,有些不该走的路,或许就不会再走了。可人生亦只有一次,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常歌同他行男子平礼:英女公子巾帼不让须眉,常歌识得女公子,亦深感荣幸。崖州远去千里,女公子一路定要顾好自己。
甘英温和抚着所携马刀,神思却仿佛飘至远方:崖州虽远,但据说终年和煦如春夏,未尝不是个好地方。荣节终年在外服役,我二人结亲以来便是聚少离多,我与他,也算是终于能长相厮守了。将军甘英抬眼,再一次仔细看了一遍江陵城,郑重道,英先行一步,楚国不,这天下,便托给你了。
她朝常歌行男子礼拜别:天高海阔,后会有期。
发配之人,终生不得返还,哪里称得上后会有期。
这四个字一出,常歌险些没绷住,幸而他还是勉强抑住,只是声音有些发哽:女公子,后会有期。
甘英正要转身,忽然补了一句:无正阁无孔不入,各诸侯国更是多有渗透,连我都曾做过大魏斥候。将军,你须提防身边人。
言毕,她回身跟上发配队伍,常歌一直望着甘英的身影没入人群中,方才转身。
白苏子正恭谨站在身后等他。
*
江陵城只有送别甘英那日是晴好的,此后连着下了十几日的大雨。
阴冷潮湿,江陵城莫名发了疫病,这疫病也生的奇异,只在东城区发,西城区却安好无事。
大江里的游鱼都察觉了异常,拼命自下游朝东城区游,大江之上,群鱼连跃,竟覆满江面,可惜众多游鱼未能游入东城那侧,便翻了肚皮,死在江里。
疫病最初几日,起开始发作之人,乱喊乱叫,有如恶鬼上身,这东西也不知从何而起,一传十十传百,才过几日,整个东城区尽数沦陷,街头四处皆是萎靡不振之人。
民众当中只说是邪祟上身,巫蛊迷信之事又开始横行。
既然滇南收到此密信,那么他国也定收到了,看来金鳞池盛宴戛然而止,诸国使臣皆不退去,依旧聚集于此,并不单单是要做商贸的关系。
听着是滇南颖王的声音。
常歌路过正堂,怕扰了他们议事,正欲回身,却听屋内传来一句:小将军。
他这才不情不愿推了门。
门缝递进一缕亮光,映亮了祝政半面,他本支着额角泰然坐着,见门一开,便循着亮缓缓抬眼,清浅溢起一个笑容常歌正踩着亮光走了进来。
屋内还有旁人,常歌只坐在圆桌最靠门之处,祝政一语未发,一味同他递着眼神,常歌这才起身,坐至他身侧。
啧啧。滇颖王眉眼含笑,别有所指,雨是下的久了,连屋子里都下的腻歪起来。
常歌知她打趣,懒得理会,只道:棋文近期如何?
好得很。庄盈答,没见过这样的小姑娘,抓了七八条蛇儿,不仅不怕,还笑嘻嘻的,你非不让她练蛊,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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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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