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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三国(穿越)——向晚鲤鱼疯(39)

    李隐舟得寸进尺地拍拍他的脸颊:天儿太热了,给你降降温。
    不到十岁的小少年以一种无可奈何的目光看向他。
    李隐舟舀起一瓢水冲了冲手臂,在凉意中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光这么暗,不要熬坏眼睛了,书明天再念吧。
    不行。暨艳举着竹简,在朦胧月色中竭力分辨上面的字体,今天阿绩和我说起这首《渔父》,我也不解后面渔父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答应了他好好钻研,已经答应别人的事情怎么能推到明天呢?
    听他一本正经地讲道理,李隐舟倒有点怀念那个四十不分的小团子了。
    不过这孩子受陆氏家风熏陶,为人严谨,性情雅正,虽然有点变成木头的征兆,但也比同龄人体贴懂事得多。
    乱世里一根粗劣的蜡烛都是金贵的,小小的少年已经开始默默学会减少家用。和陆家的小主人一块念书习字,也未曾沾染上别的世族侈靡的风气。
    念及那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李隐舟问:阿绩还是一样怕冷畏风么?
    暨艳从书上挪开眼,似大人般喟叹:是,先生也说过了得好好将养着,怕辛劳反而折了他的寿命,但他也总不听,总说伯言一个人操持陆家太辛苦,他身为从父理应帮衬。
    伯言是陆逊的字,听语气暨艳对他也很敬重。
    李隐舟不禁哑然片刻,陆家的孩子大概都有早熟的基因,九岁的陆绩也开始替年轻的家主操碎了心,倘若陆康在天有灵,看到他的亲子与继承人如此亲睦,应该也会感到欣慰。
    总归睡不着,他索性坐在井边挨挨凉气,和暨艳闲聊两句:顾少主不是也在相帮么?
    兄长指的是孝则?暨艳显然对顾邵没有对陆逊那么尊重,煞有其事地摇摇头,顾孝则虽然声名在外,但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怎么知道民生疾苦呢?所以他的文章是故作老成,没有什么可看的地方。
    这番评价还挺犀利。
    也不知故作老成的是谁,李隐舟不禁起了逗弄的心:陆氏也是世族大家,伯言和阿绩都是贵族子弟,怎么你就敬重陆家而贬低顾氏呢?不会是因为拿人手短吧?
    暨艳拧起眉:公纪和他们怎么能一样呢?
    双标得还挺理直气壮。
    公纪是阿绩的字么?李隐舟也不取笑他,倒有点惊讶。
    陆逊和顾邵已经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取字不算太早,这个动乱的时代里,人均寿命过于短暂,因此往往不会等到二十才取,但九岁取字也并不常见。
    **岁就取字的,多为早夭的孩子。
    他心下略微一沉:是他自己的意思吗?
    暨艳垂着眼眸:是,他说丝缕之数为纪,所以取这个字。
    也许陆绩自己也察觉到了身体的羸弱,所以才选了这个字,期望如梳理丝缕的数目一样厘清自己的寿命究竟还有多久。
    一个纪字藏了少年人多少敏感的心思。
    见他沉默不语,暨艳咬了咬唇,三年之前的回忆涌上心头,他踟蹰片刻:公纪当初生的到底什么病,兄长可曾知道?
    昔年陆康携陆绩访袁术,袁术赞叹陆绩的孝心,赠其以柑橘。
    随后陆绩便渐渐出现慢性中毒的症状。
    李隐舟不能断言是袁术所害,但今年春天他在寿春称帝,江淮百姓民不聊生,连天气都是从未有过的酷暑,似乎连天公都为此人虎狼之心震怒。
    这样的暴君做出戕害幼子的行径也不奇怪。
    他眸中映着晦暗月光,将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暂且压抑在心中,不愿让仇恨摧毁两个白纸一般的孩子。
    暨艳定定地望着他。
    李隐舟掬起一碰水拍在脸上,瓮声瓮气道:吃坏东西了吧。
    暨艳目光犹疑片刻,终究没有怀疑抚养自己成人的兄长,哽塞在胸口的那股气缓缓散开,也蹲下身子,用袖子帮兄长擦了擦脸。
    兄长,我也想起个字。
    李隐舟透过湿漉漉的眼睫看见一张乖巧讨好的脸。
    还知道卖乖,可见没读成书呆子,做兄长的颇感欣慰。
    暨艳不是攀比的性子,他想跟着起字不过是怕陆绩心思太重,用这样的方式安慰自己敏感多思的小伙伴。
    这种事李隐舟当然不反对,他推开狗爪似的乱刨的手,偏头看着已经颇有书卷气的暨艳:起什么?
    对方借着从他脸上揩下来的水,在井边写下两个字
    子休。
    休?李隐舟歪着头看了半响,忽然了然于胸地会心一笑。
    人倚木为休。
    暨艳这是告诉陆绩,我永远是你可以依靠的好朋友。
    他揉了揉孩子略带羞涩的脸颊,轻轻地笑:是个很好的字。
    次日清晨,暨艳挎着鼓胀的包袱,带着新起的字照例去了陆府。
    李隐舟在晨雾中打个呵欠,打开药铺,朝阳被云雾揉碎成细细金色的尘,猝不及防地扑入眼中。
    微微刺痛的眸子适应之后,才发现桌上撂着一捆竹简。
    他快步走过去,展开一看,是张机潦草的笔记。
    皱着眉仔细分辨,才算是看懂其中的话意。
    大约是
    说他已经快十五,暨艳也很懂事,难得地把两个小兔崽子鼓吹一番。铺垫了半天,李隐舟索性看向最后一行
    云游四海,归期不定。
    就知道他早该按捺不住了。
    曾经最危险的许贡已经死于孙策马下,吴郡被孙家的势力笼罩,张机一方面不再担心徒弟的安全,另一方面也对孙家的两兄弟敬而远之,索性赶紧开溜。
    李隐舟下意识地磋磨竹简,想起此事仍然有些心情复杂。
    今春袁术称帝,孙策亦借此机会与之决裂,如失去缰绳的疯马,小霸王的火光迅速点燃整个江东的土地,作恶多端的许贡则有幸成为前几个受害者。
    甚至在其投奔老相好的山贼严白虎之后,孙策也不收手,索性两个人一起收拾了。
    战败的二人仓皇间投奔许昭,已经被妖魔化到能止小儿夜啼的江东恶霸却一反常态,居然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这件事一度沦为世人贫苦生活里一道滋滋有味的下饭菜,皆疑惑这许昭究竟是个什么人物,竟然能勒住孙策这匹疯马。
    李隐舟也曾感到好奇,不过孙权已经去了别处替他兄长收拾残局,所以能问的只有陆逊和顾邵。
    不似往年那般骂骂咧咧,从陆康以身殉城的那日起,顾邵的嘴里似乎再也没有提过孙伯符三个字,李隐舟并不想触他霉头。
    倒是陆逊面不改色:许昭曾是盛宪的恩人。
    盛宪昔日提拔孙家旧部朱深的小小让步,最后回报给了自己的恩人。
    孙策并不喜欢古板又顽固的盛宪。
    但对于在孙家的困境中未曾落井下石、甚至帮衬了一手的老人,他恩怨算得分明。
    可惜许贡并没有珍惜孙策难得一遇的忍耐,依然不舍吴郡太守的位置。他甚至想上表朝廷揭发孙策的野心,以借曹操之手除去孙策。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孙策杀了许贡之后,吴郡的太守终于易主为朝廷指派的傀儡,领了军令与吕布、孙策一起讨伐称帝的袁术,暂且将吴郡诸事交给朱深打理。
    如此看来,尘埃落定的吴郡在乱世中暂且仍算是一片净土。
    不知张机这一去又会遇到什么危险,但在吴郡强留数年,只怕他的耐心也早就耗空了。背着徒弟偷偷遁
    走,只留下一封溜须拍马的辞信,就像山鸟出林生怕被逮住似的。
    正五味陈杂,却听一阵脚步声点地急来。
    一抬头,便撞上那双闪着冷光的细细眼瞳。
    周兄长何故前来?李隐舟掖好竹简,不动声色打量周晖,自庐江城破,他使命既成,已经重回周家襄助周瑜。
    近三年不见,周晖眼神依然足够吓人,以至于尽量亲切的语气都很难弥补。
    他近乎无奈地笑一笑:公瑾有位故人,此人家里出了件怪事,知道先生曾经妙手救过孙将军妻女,所以想请小先生再走一趟。
    李隐舟谨慎地侧眸:究竟谁人,家在何处?
    周晖凝视着他,一字一顿:此人名鲁肃,字子敬,他的家人如今就在吴郡曲阿。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楚辞渔父》
    这一卷开始前文客串的大人们会开始返场,主要视角是江东阵营,不黑蜀魏但也不会写太多,时间线走得会比少年篇过得快很多。
    45、第 45 章
    上一次来曲阿还是孙策葬父的时候, 李隐舟用治病的名义混进去,给他递了一副解开心疾的灵丹妙药。
    一晃已经六年了。
    李隐舟举目远眺,成行的白鹭掠过碧蓝无垠的苍穹, 烈阳将江水揉成碎金,一派开阔的视野中, 一面面抻展的船帆用力绷紧, 兜住南来北往肆意张狂的风。
    他捏着领口,衣衫被吹得紧紧贴伏,用力拧了拧眉才避免睫毛吹进眼里。
    来到这个时代数年, 这还是头一次坐这样的大船, 素日出诊都是蹭的别人轻舟小船, 一个巨浪都能轻易掀翻似的。今天立于这样阔绰的帆船之上,才有种乘风破浪、直挂云帆的激荡心怀。
    周晖抱拳倚着桅杆,见少年一副心摇神荡的沉醉表情,方觉有点意思。
    他走到李隐舟身边:是不是很惊讶?鲁子敬不仅家财万贯, 而且出手阔绰, 昔年公瑾找他借粮, 他直接倾助整整一仓三千斛米粮,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李隐舟顿时有种颠覆认知的感觉,在他的印象中,鲁肃应当是一个低调保守的人, 规行矩步跟着主公的步伐,做火光下一片不起眼的影。
    没想到他不仅是富家贵族,且为人如此豪迈大方。
    见他神色莫测, 周晖反笑:不过你也不觉得他有多有钱,后来才告诉我们那三千斛米粮是家私的一半了。子敬送东西都快把家底送空了,曲阿的这个宅院还是公瑾相送的。喏, 到了。
    两人一面闲谈,一面迎风走上岸。
    稀疏行人中,一个二三十模样的青年男子立于码头,着一袭青衫,踏一双布鞋,清矍独立,一身浩气凛然于长风,眉眼中带自幼锦衣华服惯养出的清贵。
    一看就知非等闲之辈。
    周晖快步上前,与之抱拳:子敬竟然也回曲阿了。
    鲁肃客气地笑:某之家事怎么能让公瑾一个人操心,何况某身为人夫,自当与夫人共进退。
    他目光转落到对方身后那个新竹般瘦而挺直的少年,眉梢微挑:这位就是你所说,神医张先生的徒弟
    李隐舟从违和感中缓过神,清清喉咙:鲁公叫我阿隐就行。
    从名到字再及各种衍生艺术,这人不
    苟言笑、谨小慎微的严肃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使人很难相信眼前这个英俊贵气的年轻人是电视剧里那个抚着胡须皱着眉,天天和稀泥的滥好人。
    鲁肃倒很豪气地揽揽他的肩,自哂似的:我算什么公卿?不过俗人一个。你叫我兄长也可,唤我子敬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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