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这仅仅是能够上船,距离驾驶战斗机还差着不止十万八千里。
兄弟,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点儿什么吗?餐厅里呜呜泱泱的后脑勺,严明信数都数不过来,他心不在焉地把花卷一分为二,直接填了半个进嘴里,比如你会飞?三头六臂?你一张嘴能吸干海水?
君洋端起绿豆汤,仰头咕嘟半天喝得还剩个底儿,表示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怎么只见往海上去的,没见飞回来的?如无特殊情况,编队往返途径大多一致,严明信位卑未敢忘忧国,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将自己难为得肝肠寸断。
君洋一言不发也丝毫不影响他自言自语,他叹了一口气,转头试图灌输大海情结:你见过枯桃舰吗?那是几千人的航母,配至少100架舰载机,挂最新型的武器反潜的反舰的,对陆的对空的,什么都有,甚至秘密武器。进可攻退可守,在海上天天转悠,身边还带着巡洋舰、护卫舰和驱逐舰,头顶上24小时飞着各种飞机哦,船底下可能还有潜艇。
君洋吃饱了,边听他说,边对着他打了个很大很长的哈欠。
对了。严明信顺口一提,刚接到通知,我们连要去胜利船厂出任务,今天晚上7点集合。
出任务具体是去干什么,指导员没说,严明信也不知道,总之肯定不是带大家坐游艇去玩。
顶着五月底的太阳,暴露的皮肤在几乎没有紫外线防护的环境下工作,还常常浸泡海水,除了君洋可能从小生活在海边已然习惯,没见晒出多黑之外,周围有些人出一趟任务回来晒得亲妈都认不出来了。
严明信不一样,严明信直接蜕皮,一层一层的。
他算算日子:预计去三天,不下雨的话,周六早晨就回来。可能下小雨也不停工,还是周六早晨回来。
君洋的哈欠打到一半,生生停住,不由自主地握了一下拳。
严明信瞟了一眼,问:怎么了?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胜利船厂几十年了。那里条件很苦,如果下雨,宿舍里会淹水。君洋垂眸,缓缓地说,船台很旧,设备也很旧,卷扬机的马力不够,升降台又小又慢,什么都要靠人力。
你去过?严明信一怔,你什么时候去的?
问完,他迟钝地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在担心他。
反正总共就去三天,条件差就差点儿,淹水总不能淹到我床上吧?严明信顿了顿,又问,我是没事,你呢?你这几天自己在宿舍,没事吧?
这周末又赶上月休。上次月休,楼里的人几乎走空了,这次不知道君洋宿舍有没有人跟他作伴。
哪怕培训中心的课程就快结束,严明信也从未听君洋提起过要回家探亲的计划。这个人在人多的地方如鱼得水得一目了然,人少时却常常不易察觉地神游天外倒不是说君洋独处时不会自律,而是他似乎和自己相处得不太好,他的游刃有余仅仅流于表面,剖开一看本质还是个不能自理。
有些话严明信不太敢提,怕本来君洋没想起来的,经他一提醒反倒又想起来了他应该给人家改过自新的机会,说不定那天这小子只是吃饱了撑的,往后都遵纪守法了呢?
可他又有严重的强迫症,靠主观揣测得到的貌似心照不宣的答案远远不足以让他安心,他必须听到非常肯定的回答。
严明信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问这位问题少年:你自己没问题吧?睡不着就吃点巧克力,再睡不着就多吃点?
君洋看他的眼神里写满了不可理喻,突然拉起他的手。
严明信肩膀用力朝他一撞就拆了招,皱眉问:你怎么抓我手?手腕,是手腕啊!
君洋不知是偷袭没得手心里不痛快还是怎么的,一副懒得多费口舌的表情,懒洋洋地说了句:知道了。
虽然君洋对胜利船厂颇有微词,但它已经是当地最大的船厂,承担着多艘大型船舶的维修保养任务,包括军用和民用船只。这次不知道有艘什么船要上岸,需要改建船坞。
严明信他们到达时这座半封闭式船坞改造了差不多一半,看来是船舶上岸时间提前,任务有点紧急。
连队迅速分成三班倒,每人配发了干净的床垫,休息时就住在船务公司的临时住所里。十几个人一间屋,除了左邻右舍呼噜声大点没什么毛病。
严明信的心之所向自然不是这里,可一旦到了一线,他也从来没觉得自己金贵,干起活来一个顶俩。
临走的最后一个晚上,天空果然飘起了雨,宿舍也如倒霉的君洋所言,淹水淹到了脚踝。
原定周六早上返程,严明信把东西收拾停当,又被通知再等等,等到潮水完全涨上来船厂担心天气变化,水位不够高,可能还要加垫气囊,需要人手帮忙。
其实严明信早已注意到周围水域海平面上涨了。
上岸维修少则数月,一般的货船要上岸前为了方便维修肯定早就卸了货物,在入港前也会放掉压载水,吃水不需要这么深,除非这艘要上岸的船里安装的东西是不便于拆卸的。
比如,模块化的军舰。
舰上的重载武器装备无法人工拆卸,要拆就得拆船,而且将船坞从露天改造成半封闭,从经济和人力上来说都不是小数目。
可惜严明信没有机会证实自己的推测,也没机会见它一面涨潮后不久,船厂工作人员就通知:开始清场。
回到培训中心时是周六晚上,餐厅接到通知,加班炒了几个大锅菜。严明信不喝酒,搛了五花肉,拿小米煎饼就着葱梗一卷。
他以前不怎么吃葱,可来到这里后莫名其妙地顿顿在吃。他很难跟自己解释,只能归结为入乡随俗。
连队的指导员三十来岁,人挺实在,也不太摆架子,在码头时除了指挥分配还亲自上阵,回到培训中心进了餐厅,瞅见严明信旁边有个空座就大大咧咧地坐下,从兜里掏出了二锅头。
两人之间差了好几阶军衔,但怎么说也是一起出过任务的战友了。吃了会儿饭,严明信自恃有些熟络,斟上一杯酒,小心翼翼地问:指导员,您上过枯桃舰吗?
吃饱喝足是动物最基础的需求,有思想的人类定然还想追求上层一点的美好,比如在疲倦时听一听远方的消息,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也是莫大的安慰。
严明信猜想,今天是他近期距离军舰最近的时刻,没能见到也无可奈何,但他就是想听个响儿。
你说枯桃舰啊。指导员薄薄嘬了一口二锅头,缓缓呼出一口酒气,带出道不尽的岁月悠悠,不负严明信所望地说道,一晃十年了。
严明信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悬在他能感觉到怦怦跳的高度,他似乎离那艘遥远的舰船近了一点点。他有预感,这是一个娓娓道来的故事,是人船情未了,只有当事人和大海和浪花知道。
他面上不动声色,问:十年怎么了呢?
指导员:枯桃舰下水十年,反正我是一次都没见过。国之重器,哪能随便让你上。
严明信:
指导员说的很有道理,严明信忧伤地想。
换位思考,假如来了个陌生人要摸一下他的飞机,他也会非常警惕。
里里外外几百项指标都是校准好的,机身外表涂着价格昂贵的雷达吸波涂料,连他自己擦拭时都是轻轻的呢。
那天的一切不过发生在几分钟之间,他记得322发动机受损,飞机失去了控制,他还在试图和地面指挥中心联系。按理说,弹射座椅在一定条件下会为他自动完成弹射和开伞,只要没有二次爆炸或其他物体坠落正好击中他的话,他的身体应该飘在海面上,而且有巨大的降落伞为救援队指明方向。
从理论上来看,他生还的可能性其实是相当大的。
有人把他捞起来吗?
第6章
严明信怀着伤感吃得很饱,刚要走,却不料在一群青瓜蛋子中被指导员选中,一把摁回了桌边,并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为头,絮絮叨叨了半天。
一开始还有几个侧耳偷听的,以为指导员要单独传授什么武功绝学,后来听了一会儿发现是老大哥酒劲上头,把几件海上的陈年旧事颠来倒去地讲,便陆续散去。
指导员脸黑,全然看不出来醉了几分,其实嘴皮子早就不利索了,脑子里也是七荤八素的,越说越胡言乱语。
严明信自嘲他真的是最失败的时空旅行者他既不记得彩票也不记得股市,不懂得怎么窃取别人未来的劳动成果为现在所己有,他只记得大大小小的历史事件。明明如数家珍信手拈来,却偏偏人微言轻,什么也改变不了。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真正能改变这些的人身负重责,绝对不会轻易相信空口无凭的他,甚至更有可能的是,他所知道的那些仅仅只是冰山一角,价值寥寥而已。就连指导员下酒时说混了几句,他稍加提醒,也被骂得狗血淋头。
严明信潜意识里把君洋当成一个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兄弟,平时尽力关照,这回出任务前乍一被这小子担心,他还觉得挺不习惯。
出门的这几天,他翻来覆去地惦记着这件事,一送完指导员,便顺道去敲了君洋的门,报个平安。
君洋浑身冷汗地来给他开门,夜风一吹,还打了个筛子似的哆嗦。
严明信爬楼梯刚爬得一身是汗,伸手摸了一把君洋额头,不太能理解这个温差。他刚想调侃两句,不经意间瞟见君洋的床褥上被汗水浸出了人形的一大片。
严明信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问:怎么这么湿?你还好吗?
问题少年终于还是出了问题,用一种意味不明地眼神看向他,负气地问:你说呢?
严明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读心的,忙为失约解释道:本来说的是今天早晨回来,谁知道码头怕水位太低,担心一台龙门吊不够使,要把我们留下当备用卷扬机来着。等了半天,最后没用上,这才把我们送回来你这什么眼神啊,这不都是你乌鸦嘴说的吗?
君洋未说话,严明信关了门,道:干嘛在这把自己关起来?你是不是今天一天没出门?我一直想问,这里的培训结束之后就要回守备部队,可能一年放不了两次假。你怎么不趁现在回家看看?
君洋的身子晃了晃,说:没了。
严明信张口结舌: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以前。君洋的声音在空旷的屋里回荡,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哦严明信道,难怪。
有些事,与一个人坚强与否无关,只是有些情绪不好惹,它不肯随时间烟消云散。
自初次萌生的那一秒起它就会分分秒秒伴随在人的左右,最终贯穿人的一生不说,它还会明里暗里拉帮结伙,和许许多多词汇形成无形的联系,任你日久经年还是沧海桑田,只要胆敢触碰到它们之中的一星半点,便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引得思绪决堤,瞬间吞没一整个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人。
也许是同学、室友之间频繁地提及家庭、不经意间的攀比让他触景生情,人去楼空又使他的孤独雪上加霜毕竟别人攀比过后只是有输有赢,而到他这里只能直接挂个白旗,未免太过残忍。
这是什么不正经的培训,怎么总放假?
严明信张开手臂,满满地抱住他:好了,兄弟。往前看,别老往后看。总是往后看的话,人就走不远了。
他的拥抱十分用力,想传达出更多的力量,君洋随即也抬手环抱在他的腰上,低下头,将脸贴在他的颈侧。
抱吧,没问题,严明信想。
难道他不会安慰别人、不能改变过去,还不能给人一点起码的温暖吗?
但当君洋贴上来时,冰冷的汗水、不受控地颤抖的手、咬紧牙关喘着的粗气,还有烫人的液体,他感觉到心脏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在胸口。
尤其是触碰的细微战栗过后,习惯了脖颈间的湿热,来自另一个生命体深处的悲伤渐渐清晰。
过了许久,严明信轻轻地拍拍他的背:想点儿好的。
想什么,怎么想。君洋长长呼出一口气,低低地问。
是啊,想什么呢。天穹之下有千千万万户普通家庭,人们为其奔波劳累,为其披星戴月,添砖加瓦、养家糊口就是他们的信仰。看起来很平凡,不值一提,但如果连这点奔头都没有,人可不就迷失在茫茫夜色中了吗。
偏偏家这个东西,又很有特殊意义,普通的事物实难拿来相提并论。
我可以君洋艰难地低声问,想你吗?
我?严明信不禁怀疑:君洋的世界是不是太小了?
没错。除去大白天那一群熙熙攘攘的表面兄弟,只有他一个人臭不要脸地硬挤进来,管东管西还拼命撺掇人家琢磨怎么上枯桃舰。
这下好了,君洋把他当成自己人,可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身体素质还不错、反应机灵、懂的有点多的小兵,力量有限,远远谈不上给另一个人堪比家的能力。
假如放在从前,他还是以前那个严明信,他可以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唤醒迷茫的孩子,振臂一呼和我一起,把国家当做父亲母亲,我们一起做国家的儿子,国家就是我们的信仰,现在的他还能这样大言不惭吗?
我也不是不行。严明信把手掌覆盖在他背后,感觉到君洋偶尔把脆弱蹭在他肩头,他也不加闪躲,我只是觉得,把某一个人当做
他一时语塞以他现在这副模样,有什么资格成为别人的信仰呢?
他换了个词:把某一个人当成牵挂,这样的信念未免太苍白了一些,会早早把你的人生格局限制住。如果可以的话,你应该把更坚实、更值得追求的东西当做信仰,它能不断给你力量。假如它恰好是无数人一生的目标,那这一路上你都有同伴,永远不会孤单。
君洋看着半死不活,没想到还挺不依不饶,执着地问:不能是你么。
也不知道这小子多久没吃饭,说出话来像吹气儿似的,严明信听得心里五味陈杂。
他曾经很欣赏君洋,是打心眼儿里赞叹,如果不是公务在身、纪律要求,他早就想和君洋推心置腹秉烛夜谈了,甚至想和他弹一首高山流水,但现在的君洋只是个自我意识没有觉醒的孩子,找不到方向和精神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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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时——许温柔(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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