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个一向同进同出,踩着时辰来医馆点卯,突然不来,便是被事情绊住了。
医续断并不在意赵霁,却对那个长清的僧人很感兴趣。他抬眼往后院看一眼,眼底闪着意味不明的亮光。
过了午便见赵霁姗姗而来,带着一个簪缨世家的年青公子。
公子面如敷粉,模样很是俊秀,只是一双眼睛里满是暮气,很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医先生,这事说来当真荒唐。
赵霁还有些恍惚,此人便是长清的高僧,只是据他所讲,乃是圆寂后,借尸还魂在这位公子的身躯里!
医续断嗯一声,和那公子对视一眼。
公子怀里抱着一节苍绿的竹筒,上头用刻刀刻了几个小孔,隐约可以见到里头忽闪的一点猩红。
这是二青。蛇人悄声道。
公子朝他歉意一笑,打开竹筒放出里面的青蛇。
这是在上京的路上捉住的。它在山野里袭击过往的行人,老衲便将它降伏,预备带回寺中开解点化。
蛇人讪讪一笑,摸着二青头上鲜红的印记,它本是极温驯通灵的好蛇
是牛老汉持刀杀他,激起了二青的凶性,这才会祸害一方。
公子含笑看去,见二青认出蛇人,依恋地在他手上蹭蹭,和之前狂躁凶悍的模样截然不同,便道:施主能安抚它,又是它之主人,便交由施主驯化。
小青在后院听到动静,匆匆往大堂来,远远见到个浑身金光的青年,不由竖起上身。
这人虽不曾剃度,却满身佛光,肯定是来收她的臭和尚!
她只吃过几个小青蛙,外加咬了坏人一口。她不到百年的寿命里,大多时候都是在深山修炼,近一两年才开始涉足人间,还是各处走穴卖艺。
小青自忖,她虽然是妖,却也问心无愧。这臭和尚要是乱来,她就咬死他!
公子若有所觉,见这小蛇满身凶煞你,不由暗生不喜。
小小年纪就这样凶恶,待来日修炼成形,还不知要如何暴虐凶残。
二青招呼道:小青,过来。
小青看一眼医续断,不确定他会不会帮助自己,却还是信赖地滑到了二青身旁。
臭和尚并没有动手。
蛇人的肩上一道淡红的疤痕,伤口已经愈合,挑起不算沉重的行李,并不难受。
他再三谢过医续断的恩情,朝屋里的贵人们打个千儿,带着两条青蛇出了京城。
二青又长长了一段,腰身也比从前更粗了。他勉力缩起身子,留出的空隙却还是不足小青栖身。
小青挤得难受,埋怨道:为什么不换个宽敞的竹箱子!
二青蹭蹭她的脑袋,再忍忍吧,我很快就要走了。
蛇人果然带它们到了一处草木丰盛的野地,打开竹箱把二青放出来,全身摩挲了一遍。
小青独自待在竹箱里,凑近小孔往外看。
蛇人拿出最好的饲料喂给二青,向它祝福道:你为我尽心效力这些年,我心中很是感激。此番你我缘尽,便祝你早日腾空化龙、得道成仙。你已长到这样的年纪,又在红尘俗世里走过一遭,见识了人间的七情六欲,往后更该静心修炼、心无旁骛了。
二青垂头听他训示,待蛇人说完便往草丛里爬去。
二青哥哥!小青焦躁地甩尾巴。
草里沙沙响了一阵,二青又探出头来,围着竹箱来回地绕圈子。蛇人知道它这是不舍小青,便把小青也放了出来。
两条青蛇交头吐舌,互相依偎,仿佛霸陵送别的离人,殷殷嘱咐着话语。
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都走吧!隐居在深谷里,等待变成神龙的一日。
蛇人叹口气,散开装饲料的袋子,铺在它们面前,叮嘱道:山里不缺你们的吃喝,切记不要伤害行人,免得遭受天谴。
两条青蛇互相看看,张嘴吃尽饲料,垂头在地上点点,算作拜别。
蛇人默立一旁,见二青在前,小青在后,慢慢钻入深草,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娘娘:小青,你以前是做什么哒?
小青:跟着哥哥在凡间卖艺OvO
许某人(星星眼):我要看胸口碎大石!
第41章 长清僧
小茶炉里咕嘟咕嘟煮着水, 小医馆里少了往来嘈杂的人声,昏黄的夕阳下难得有几分静谧。
赵霁耐心等陈启文把茶冲好,才拱手道:医先生, 此番还有一事要劳动你。
那一旁安坐的年轻公子合掌念佛, 朝医续断道:乃是为老衲之事。
公子有一头乌黑的长发, 一半挽了髻束着冠, 一半披在背上。看着还不到而立,既不老, 也不僧,却口称老衲,实在奇怪。
派去山东长清的人,分明是去请得道的老僧,却带回来一个年轻俊俏的公子。这里头曲折复杂的缘由, 赵霁和沈玉林已经听过一遍,陈启文竖着耳朵, 仔细听那年轻公子说话。
据公子所言,他本是山东长清县感通寺僧人,法号晦净。晦净一生持戒诵经,钻研佛法, 活到八十多岁都十分康健, 座下还收了不少弟子。
有天他跌了一跤,只觉得魂魄飘飘荡荡了许久,再醒过来便成了这副模样。
这皮囊的主人姓王,原是河南人。他从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 后来家道中落便不再入仕, 靠着家产度日,倒也过得十分富足, 还蓄养了不少娇妾美婢,乃第一等风流快活的富贵闲人。
王公子闲散无事,便架鹰牵狗、领着家仆纵马往山中行猎。也不知怎么就惊了马,那马儿狂奔数里,王公子跌了下去,便被晦净占了身子。
老衲是出家人,不懂经济仕途,更难以与他府中姬妾相对,只好破门而出,照旧回感通寺。
王公子家里女眷众多,听说他摔了,全都争相来探望。那一个个描眉画眼的女施主,挨个挤在他榻边,抢着拉起他的手,往自己的胸脯上放,让他听听扑通扑通的小心肝儿。晦净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再怎么将她们看做红粉骷髅,那也是旁人的内眷,怎好造次。
除了女色上的难处,还有府里七八个管家,看他养好了伤,全都抱着几摞厚的账本让他看,各处收支也要来请示他。他敲了一辈子木鱼,哪里懂这些事情?
晦净看着日日送来绸缎绮罗、大鱼大肉,不明白佛祖为什么要给他这样的考验,终于忍无可忍地离家出走了。
晦净说着面露愧色,回到寺中,见到弟子所立坟茔,才知道老衲跌那一跤,已然圆寂。
定然是他的魂魄强占了王公子的身躯,害得王公子不知所踪。
陈启文听得目瞪口呆,这具年轻的身体里住着八十岁老僧的灵魂,这岂不就是夺舍?
赵霁和沈玉林已听过一遍,再听晦净娓娓说来,还是面有戚戚。要是突然有个人占了自己的身份,那岂不是家中亲人、自身功名,甚至是名字,都全没了?
赵霁还未成家,沈玉林却有妻有子。
他一想到自家的婆娘给旁人叠被铺床、操持家务,两个孩子还认贼作父,偏偏这人就是穿着沈玉林的皮子,便恨得直咬牙。
医续断放下茶盏,你所求何事?
晦净道:老衲听闻施主很有些不凡手段,想请托施主代为找寻王公子的魂魄,助他回归本位。
这个容易。报酬又怎么说?医续断屈指在桌面点点,嘴角噙着淡笑。
晦净一怔,从怀中取出一颗小小的舍利子,这便作为施主的报酬。
他那一跤跌下去,扶起来便断了气。弟子们把他的尸身焚化之后,骨灰葬入坟墓,这颗舍利子便被供奉在寺中的高塔里。他从河南王家逃出来,回到感通寺中与弟子们相认,这颗舍利子便又交还给了他。
后来宣王派人来请,弟子们怕鬼神之说不能取信官家,反而招致祸患,便想带他逃遁深山。谁知那些人倒很好说话,细细问了他话,当即就接了他进京来。舍利子也就一道带来了。
舍利子是僧人一生的功德所凝聚,乃佛家至清至圣之物。纵使晦净一生持戒,道业高深,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不信自己能有幸修出舍利子。
你倒舍得。医续断瞥一眼那莹然有光的琥珀色珠子,仔细端详起面前之人。
王公子的皮相尚可,只是酒色侵骨不知保养,早早有了疲态。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天然上挑,不知多少风流堆砌其中,比起那些下等的勾魂野狐,也是不遑多让。
可惜那两颗眼珠子暮色沉沉,平静的不见半点波纹。
阿弥陀佛。
晦净并不觉得可惜,他将舍利子放入医续断手中,合掌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衲阳寿已尽,王公子却青春正茂,如今这皮囊被老衲鸠占鹊巢,委实心中难安。
医续断捻着珠子对光瞧瞧,见里头蕴养着浩淼功德,不由把眉一挑。
老和尚才活了八十多,就能修如此多功德?
不知阁下平日如何修行?
晦净如实道:晨起诵经早课,午间为弟子释疑解惑,晚间便在藏经阁中抄译经文,日日如此。
医续断问:除此之外?
晦净沉思片刻,摇头道:除此之外,别无他事。
医续断不再追问,捻着舍利子,神色冷淡下来。原来得天独厚的人族,如此轻易便可得到巫族汲汲营营的东西,果然上天有好生之德。
不知道晦净大师安排在哪里住宿?陈启文看一眼赵霁,王府倒是宽敞,只是那样的富贵绮罗丛,出家人未必适应的了。
就住在东厢吧。医续断站起身。
他从来不用屋子,也没在榻上睡过觉,西厢还偶尔有伤患住住,东边一直都是空的。
晦净想说一声叨扰,却见那翩飞的衣袖一闪而逝,不知去向何方。
他能降伏作恶的二青、看破小青不正的妖气,也知道蛇人是累世善人,却偏偏看不破这个少年人。
医先生仿佛不大高兴。赵霁捅捅陈启文,你不去瞧瞧?
我追不上。陈启文收拾好杯盏,自发地领着晦净去看屋子。
京郊草木葱茏,满眼都是青山绿树,不像京里遍地繁华,观之便觉心旷神怡。
柳叶儿和几个小姑娘一起摘野花编花冠,叽叽喳喳说些琐碎私话,不知怎么提到了终身大事,全都红了脸颊。
照我说,能有小郎中一半不,一指甲盖儿的好看,我便此生无憾了!
柳叶儿哈哈大笑,在小姐妹圆润的脸上一揪,羞羞羞!
叶儿,你家和小郎中门对门,是不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姑娘们嬉笑一阵,柳叶儿托腮看着裙上的小花,唉
她老气横秋地叹一声,又道:小郎中乃天上谪仙人,我可不敢亵渎,远远看他几眼,这辈子就值了!
小郎中温柔又有礼,待人真诚大方,医术高超还得陛下赏识,又长得那么好看,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夫俗子。她们只是小郎中历劫途中的过客,不能妨碍小郎中飞升的。
医续断坐在背风的山坡下,一边翻烤兔子,一边抿唇轻笑。
再过两三年,她们便也会为人|妻、为人母。现在却还是一群豆蔻华年的小姑娘,最烦恼的不过是春闺里的日常小事,最遗憾的不过是年少时为之惊艳过的小郎君。
兔子的焦香缭绕而起,被风吹到更远的地方。柳叶儿在上风口,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好香啊!
她提着裙子噔噔噔跑过去,梳好的双丫髻跑得散乱,浑身都是少女的俏皮和朝气,一点都不像差点死在瘟疫里的样子。
叶儿等等。小姐妹们追在后面,嚷嚷着一起去瞧。
医续断摇摇头,提着兔子往林深处行去。他心情不好便会手痒,想做些东西来吃,但这一点烦闷在少女们的欢声笑语里立刻就淡了。
总有一日,他巫族的少女也能这般无忧无虑。
这里还有没燃尽的篝火。
女孩子们冲下山坡,在青草里打了好几个滚。
还有一张兔子皮。柳叶儿从一旁拖出来一张带血的皮子,要不是我家开当铺,从小见得多,我真不相信会有这么大的兔子!
这简直比熊皮还要大了。
那咱们把它带回去,找柳叔讨糖吃!
我可不吃糖,怕牙疼呢。
姑娘们又笑起来,柳叶儿摸摸脖子上新编的花环,觉得有些凉飕飕的,不对,怎么会有这么大只的兔子呢?咱们这常常有皮孩子出来捉兔子,如果有这么大的,肯定一早就传起来了。
是不是你看走眼了,或许这不是兔子?
柳叶儿在白毛上摸了又摸,肯定道:这就是兔子。
女孩子们瞬间沉默下来,摸着胳膊有些冷。
篝火里的木柴还没有烧尽,在火里哔剥作响,柳叶儿深吸一口气,不管是不是,天色晚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家得好。
夕阳已经彻底西沉,原本还有些亮堂的晚霞,也变成了雾蒙蒙的乌云。
一阵风吹过,有个蓝色小花编织的花环坠地,被谁一脚踢进篝火里,很快燎焦了花瓣。
第42章 长清僧
小莲
如意
天穹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几户人家提着灯笼在天街上不住地吆喝,希望赶在宵禁前找到自家的女儿。
陈启文揭帘望一眼,回首道:这么一会便听见五六个名字, 怎么这些姑娘都未归家?听着还有对面柳掌柜的声音呢。
柳叶儿生性活泼, 常常带着小姐妹们出来进去。因为都是商户女, 礼教规矩不严苛, 家里大人又都是几辈子的交情,并不刻意管教束缚。陈启文三人常往医馆来, 因为是医续断的朋友,也和她们混了个脸熟。
这位柳姑娘虽跳脱大胆一些,却并不像是个没分寸的人。
赵霁皱眉道:许是有什么歹人混入京中。
他琢磨着报去京兆府,沈玉林却道:别是遇上了什么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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