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一夜月明星稀,我与崇少提着裙翻过侯府墙头,一路窸窸窣窣地朝那京中最为繁华的花街柳巷溜去。
骊珠儿不愧是花想楼的头牌宝贝,这一回的排场比上回还要大上许多,楼内外张灯结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嫁姑娘的喜事;我俩悄悄潜入来往的人群中,便寻了个二楼的雅座在角落里埋伏下。
我低下头,入眼不知为何有一道熟悉而又令人讨厌的身影;于是揉了揉眼睛,定睛朝那香气的源头看去,下一刻便蓦地便僵在了原地。
我总算知道骊珠儿这回为何会允了鸨母,老老实实地坐在帘后等这不用她来以死明志的嫖客老爷了。
那一楼珠帘间里莺莺燕燕环绕着坐的,可不就是她的萧郎萧浓情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手榴弹:藤原千花、跋涉晨昏、顾渎、瓜子不上火 1个;
感谢地雷:最是袭人橙榴香 2个;云绯、熊仔无敌、随便康康、Bilgewater、别宋、忘了、我妻草灯 1个;
感谢营养液:
熊仔无敌 10瓶;啦啦啦 3瓶;我妻草灯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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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某只野鸡似乎来了也有些时候,今日穿的是萧府那晚我也相当中意的一件银灰素锦长袍,悠闲地被姑娘们捧在正中央坐着,颈间还缀着一圈狐狸毛,愈发衬得斯人肤白胜雪,美貌风流
才怪!
我冷哼一声,本想将视线立刻从辣眼的小人身上挪开,却见那斑驳闪烁的珠帘随风拂动了几许,竟从他略略抬起的双手下飘出了渺渺琴音来。
意识到是这厮居然在弹琴,而且还弹得有模有样不似造作,显然吸引住了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傻姑娘,我不由得嘴角一撇,对身边的崇贤弟道:
瞧他那风骚的野鸡样子,在朝里当官多可惜啊,就应该到楼子里当个相公倌儿,爷保证日日都去捧场,把他捧成比骊珠儿还红的头牌。
这等半浑不浑的笑话我平日里说得不少,只待着身旁贤弟会意的捧哏;可谁知他居然呆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看萧浓情又看看我,道:晟鸣兄,这话说得可是真心的么?
我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便缄了口,好半晌才又小声道:是说,晟鸣兄你不会对萧兄有什么奇特的念头吧
奇特的念头?当然有。见萧浓情舒舒服服地在雅间里享受着姑娘们的伺候,我与崇少却扮成女儿家在这楼上偷窥,我磨着牙道,便是一直在想,这只野鸡该是怎样的死法才能教本侯更解气些。
崇少看着我,似乎松了口气;然后又不知默默地纠结起了什么,我也懒得理他。
侧着身找了个视野更开阔些的地处朝楼下楼上打量了一番,我这才发觉竞价的姑娘似乎不止骊珠儿一个,还有别的楼里一二名的小花魁也赶在了今日,难怪排场竟如此之大,光楼里就坐满了整整三层。
因时候未到,不少富商老爷都还在酒桌边搂着姑娘谈天说地,楼内嬉闹声不绝于耳,宽敞的雅座间除却一地珠彩烟花,还滚落着不少绣球。我拿起身边一颗红艳艳的绣球看了看,问道:贤弟,这些绣球都是做什么用的?
崇少收回那飘忽的眼神,凝眉道:楼里的馀兴节目吧。乞巧节的时候听闻姑娘家会赶在热闹的地处抛这个玩,若是砸中谁,谁便是她的真命天子;不过秦楼楚馆里抛的绣球倒也不会是这个意思,以前曾听闻有那等相当相当刺激的淫乐宴,楼里的姑娘抛中在座的哪个老爷,就下去跟他咳嗯
我脸红道:刹住,愚兄知道了。
崇少点点头,顺手捡了一颗在手中把玩:不过现下肯定不是淫乐用的,兴许只是姑娘们抛来耍顽,饮酒助兴而已。
说着又送到鼻下轻轻一嗅,欣然道:这绣球做工倒很是精致,香气也独特,不如我悄悄拿一颗回去,琢磨琢磨也做一些送给家里的丫头们。
我朝楼下看去,果不其然在萧浓情脚下看到一地姹紫嫣红;而他一边弹琴,一边居然还躲避着姑娘们从四面八方扔来的绣球,神色倒也相当安逸。
躲什么躲,真矫情。我正忿忿地看着,忽然瞧见一袭熟悉的娇小身影自帘后走到了萧浓情的雅间,不知伏在他耳边低声软语了些什么,然后便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骊珠儿!
我霍然起身,嚇得崇少一把将手中的绣球抛了出去,恰落在三楼汉白玉的廊柱边一个年轻公子肩上,掉在栏杆上滚了两圈,便被他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我的绣球!崇少低低地惊呼一声,见那人还倚在廊柱边没有离去的意思,便匆忙起身想上楼讨回他的绣球。
我抬头朝那人看去,见他面容隐在一丛凤凰竹后看不甚清晰,实在辨不得来历,便伸手一把将崇少拉回来,皱眉道:丢了就丢了,再随便捡一颗便是,你我还是先好好待在这里静观其变,不要单独去整些幺蛾子。
崇少小声道:可我就喜欢方才那个花色的
我瞪他一眼,崇少便闷闷地提裙坐了回来。
于是继续低头去瞧那一楼在珠帘后与野鸡并肩坐着的骊珠儿,胸口的酸楚再度满了上来。
也不晓得这丫头不好好在幕后待着,现下跑出来会她的情郎做什么;虽然在座的那些富商老爷或许看不出这蒙了一层薄纱的美人就是自己待着竞价的花魁,可我毕竟与她朝夕相处了两月有余,连她颈边几颗痣都一清二楚,又怎会看不出这恨不得投到萧浓情怀里的姑娘就是曾经待我柔情似水的初恋。
见来人是她,萧浓情便停了抚琴的手,似乎有些诧异地将她扶稳在怀里,又低头跟她耳语了两句。
骊珠儿似乎情绪有些激动,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竟又似要落下泪来;眼见那两人越挨越近,窃窃私语的双唇几乎就要碰到一起,我终于忍不住从雅座间跳出来,顺手抓起身边的一个什么物事便朝着他狠狠地丢了出去。
物事猝然穿过珠帘,在萧浓情震惊的眼神中直奔着他面门袭去;他敏锐地侧过身子想要躲开,可惜还是没能快过本侯的无影流星锤,光洁的脑门终是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击。
出了一口恶气的本侯站在二楼抱肩看着他冷笑,却发觉原本喧嚣的楼内忽然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朝我看来,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僵,仿佛暗地里有着什么我所体会不到的风起云涌。
萧浓情从脚下拾起那颗红艳艳的绣球看了看,然后抬眼对上我的目光,撩起帘来平静道:
楼上的那位姑娘,请你下来吧。
我一愣,很快眯起了眼睛,回头朝显然又受到惊吓的崇贤弟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将面庞在薄纱下藏好,颇有几分高傲地下楼会这只野鸡去了。
虽然不知道萧浓情打算如何发难,不过我倒是希望他越没风度越好,也教这些傻姑娘都看看她们中意的美男探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货色。
到他面前站定之后,我的目光还是不可抑制地朝那坐着的骊珠儿溜去;可那原本温情脉脉的江南美人此时却冷若冰霜,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萧浓情掂了掂手中的绣球,温和地开口道:敢问姑娘芳名?
我正欲出声,却又想起自己那无论如何也扮演不得的少年声线,只好佯装歉意地朝他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喉咙予了他一个稍显无奈的示意。原来如此,实在是可惜。萧浓情长睫微垂,望着我的眼神说不出是怜悯还是更加复杂的什么。
我心头一动,侧身拉过他的手。姑娘,你萧浓情微微一怔,面上似乎浮出了些许薄红,身边的姑娘们也都发出了不小的骚动,尤其是还在瞪着我的骊珠儿。
我遮遮掩掩地抬起手,在他摊开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
【鸣香】
鸣香?萧浓情眨眨眼睛,望着我微笑道,好名字,戛玉鸣金,温香艳玉,一听便是个秀外慧中之人。
呸,这么俗气的名儿也能昧着良心夸赞,不愧是八面驶风的野鸡探花郎。
见他仍是保持着自己的风度,不打算与眼前这个偷袭了他的姑娘家计较些什么,我正低头沉思着该如何才能教他破功,便见他施施然又开了口:看鸣香姑娘不似这花想楼中人,可是别处的清倌?今年芳龄几何?老家是哪里的出身,家中又有几口人?
一串连珠炮似的提问听得我脑壳直抽抽,也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依言在他掌心依次写下
【点绛阁,十六,襄阳,无父无母】
如此。萧浓情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面上神色似乎又温柔了些,不若这样,姑娘今日先在这城中最好的鼎福客栈歇息一晚,我明日便遣人去点绛阁赎回你的卖身契,再调两个伶俐些的丫头陪你去城中逛一逛,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买了便是;近日来府中事务繁忙,若是姑娘不太心急的话,这门亲事便暂且缓上一缓
我听得一脸懵怔。
怎么他说的每个字我都识得,连起来就一个字也听不懂了呢?
也叹姑娘失恃失怙,萧家的聘礼不知送到哪里会好些,不知老家是否还有亲友尚在?我便遣人去襄阳送信,请他们上京来吃喜酒
眼见他越说越离谱,我赶紧又拉起他的手在掌心里写下
【你,要娶我?】
正是。萧浓情看着我,碧色瞳孔里透着困惑,鸣儿有什么疑问吗?
正是。
还鸣儿。
我目瞪口呆。
【为何?】
萧浓情也跟着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掌心里还残余着温度的白字。
姑娘是来得晚了,不知晓方才绣球游戏的约定么?他放下手,望着我幽幽道,这楼里的姑娘谁率先用绣球掷到了我,我便要娶她做妾的。
我:
还在二楼围观的崇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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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地雷:宝贝陆比心 6个;吉尔、顾渎 2个;跋涉晨昏、我妻草灯、随便康康、云绯、别宋、山雨、熊仔无敌、瓜子不上火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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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酒 20瓶;顾渎 10瓶;卤牛肚、江白 6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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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漫长而诡异的沉默过后,我深吸一口气站稳了身子,背对着不远处崇贤弟那震悚而忧愁的目光,上前一步又在萧浓情掌心写下四个字
【我,不嫁你】
一笔一划写到最后,我感到萧浓情的身躯明显僵硬了一下,凝视着自己掌心的样子满是难以置信般的迷茫;我便又耐心地写了一遍,在众目睽睽之下朝他摆摆手,掩好面纱递去一个歉意的眼神。
于是萧浓情在发了好一会儿呆后,还是忍不住纠结着确认道:你不嫁我?
楼内一瞬间更安静了。我点点头,也用自己那双被掩饰在女儿家妆容里的大眼睛佯装凄愁般看他,心底则早就咆哮着乐开了花。
什么自恃美貌夺人所爱的野鸡探花郎,平日里顺风顺水惯了,怕是也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你娶不到的姑娘吧!这回本侯不但要挫挫你的锐气,还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一山更比一山高!
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的我将自己那狰狞的表情在面纱下掩藏好,继续在他掌心写道:
【萧郎,很好】
【只是,我有心上人】
萧浓情神色一动,果然上了钩:那么可容许在下问一句,姑娘的意中人是京城哪位才俊?
闻言,我面纱下的嘴角咧得更开了。
【极乐侯,裴晟鸣】
萧浓情:
他环顾四周,似乎是觉得没人能看得到我写下的笔划,便收回掌心清咳了一声,再度用那萧郎般温柔的嗓音道:那他喜欢你吗?
我心中冷笑,还是犀利地捕捉到了他眼底那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服。罢了,虽不能教这在座的众人都晓得挑了萧浓情看中的姑娘芳心之人是我极乐侯,便是只打击到了他本人,也算不枉此行。
因此我便摇摇头,相当黯然似的低下头去,又回以一个坚定的眼神;女儿家心中那千百般婉转的愁肠情思,尽在不言中。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萧浓情瞧我的眼神变了。
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氛中,萧浓情那双番邦血统的碧眸满是在我看来相当古怪而又令人不适的深情,慌得我赶忙低下头去,心道好一个抢了本侯风头的极品小白脸,若非被他盯着瞧的这位乃是实实在在的男儿身,这会儿极有可能已经着了他的道。
只见萧浓情忽然回过神来,走入帘中取了一支墨笔,在那颗红艳艳的绣球上端正地写下一个萧字;然后捧着那颗绣球到我面前来,无比认真地望进我眼里道:
未能来得及赶在鸣香姑娘与那位之前与姑娘结识,是萧某无福。可怜姑娘一腔深情得不到斯人回应,萧某似也步了这般后尘;因而别无他法,只能也如鸣香姑娘一般耐心等候了。
便执起我的袖口,不由分说地将那红艳艳的物事塞到我手里来,又道:若有朝一日你想清楚了,便拿着这颗绣球上萧府来寻我;届时无论人间变故风吹雨打,我萧浓情都会娶你为妻。
我:
艰难无比地把视线从显然感动了自己的萧浓情身上挪开,想要再看一看仍是坐在帘中的骊珠儿时,我发觉她早已没了踪影;而眼下萧浓情朝我越挨越近,双手也愈攥愈紧,终是躲闪不及,被他亲在了额头上。
温软暖意触到肌肤的那一刹那,我便知道裴小侯的这一世清白,完了。
一盏茶功夫后,楼内氛围总归是恢复了先前的热络,其他花楼里的头牌也陆陆续续起了竞价。捏着手中的绣球脸色苍白地回到二楼时,崇少看看我,又看看仍在楼下一脸怅然若失的萧浓情,小声道:晟鸣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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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倾国——诗花罗梵(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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