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梁延不发一言地看着眼前场面,等到沈卓旻离去,才走上前轻轻揽过沈惊鹤的肩膀以作安慰。
我没事,他想要玩什么,我奉陪到底就是了。沈惊鹤笑了笑。
走上百味居时,另乘其他轿子的沈卓轩和沈如棠早早就到了。见到二人耽搁了,沈卓轩略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了,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吗?
一点小插曲,不妨事。沈惊鹤面不改色地走上前,不想让二人为他担心。
沈卓轩并不很信,但见到沈惊鹤不愿多提,他也便顺着揭过了。
快些来坐好,我点了百味居新出的五熟釜,听说是从北边那块儿传来的吃法,最适合冬天围坐在一起享用了。
来,惊鹤坐四姐身边来!梁将军坐他旁边那一侧就好。咱们自家人吃饭,无需拘束那么多。沈如棠笑眯眯地招呼着,又让小二上了两坛好酒。
梁延看着沈惊鹤因自家人三个字而微微泛红的耳垂,心情一时大好,不再讲究虚礼地落座,微一颔首:四公主这么说,梁延也就不客气了。既是自家人,公主以后直呼我名姓就好。
沈如棠自己是个直爽的脾性,也最喜欢不扭扭捏捏的人,欣然大笑。沈惊鹤却是在桌子底下悄悄掐了一把梁延的胳膊,抬头瞪他。
蹬鼻子上脸!
梁延被嗔了也不恼,自顾自替沈惊鹤倒了一杯酒递过去,微微抬了抬一边眉峰,眼含笑意。
五熟釜来咯客官您慢用!
店小二麻溜地抬了一个小铜鼎放上桌,铜鼎下用炭火烧热,内部被隔板分为五块区域,里头咕嘟咕嘟煮着沸汤。又上了三大盘菜碟,里头整齐地码着各式菜肴,一碟是雁肉、野鸡、牛通脊、牛百叶、羊肚和鹌鹑,一碟是鳝鱼、黑鱼、河豚、鲑鱼和海贝,剩下一碟则是蒲菜、笋、石耳和苏叶等蔬菜,外加一小碟用酒、酱、椒等调料调成的酱料。
沈惊鹤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所谓五熟釜,那边沈卓轩还在絮絮叨叨着教他们怎么把切成薄片的肉放入汤涮,涮完后再夹起来蘸上酱汁。
这,这不就是上一世风靡甚广的火锅嘛?
铜鼎上飘着白烟热气,掺了辣椒煮得火红的汤汁冒着泡泡,溢散出椒麻浓郁的鲜香,令人垂涎三尺。
座上三个人各自夹了一筷子牛百叶烫熟以后,不约而同齐齐丢入沈惊鹤碗中:尝尝!
沈惊鹤一愣,三个人也是愣住,旋而默契地笑了开来。沈惊鹤左右环顾一圈他们带笑的面庞,再低头看看碗里满满当当的热菜,低下眼,只觉得这个冬日竟是无比温暖。
有个好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沈卓轩与他轻轻一碰杯,今年初春开恩科的事,我们拿下了。
拿下了?沈卓旻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沈惊鹤惊异非常。
雍朝三年开一次恩科,天下读书人无不盼望着借此机会鱼跃龙门,金榜题名。恩科的主考官自然也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位置,非贤德文才兼具者不可胜任。一旦成为主考官,便是此届所有中举考生的座师。
在这个夺嫡之争关键的时刻,掌握一批新流入朝中的政治力量有多么重要,自然不言而喻。然而沈惊鹤自知自己远在南越,鞭长莫及,三皇子必定不会浪费时机拿下主考官之位交予亲信,因而一早就冷静地进行评估,选择不与其相争。
却是没想到,此次主考官竟然落到了他们这边人的手上?
人你也熟悉得很,是太学的方太常,方平之的父亲。沈卓轩开口说道,接着进一步解释起来。
原来三皇子有着徐太师保驾护航,经过种种人脉运作,拿下主考官的位置基本已经十拿九稳了。他们定的人选和其他几个备选的名单一同呈了上去,当然,剩下的几个人基本都只是凑数,走个过场。
本来已经传来风声几日间皇帝就要敲定最后人选了,谁知道接到沈惊鹤发回京的折子后,此事忽然毫无预兆被压了下来,无限期地拖延了下去。只等到诏令沈惊鹤回京的圣旨传下,主考官的最终人选也才被御笔圈出。
正是原本只在名单不起眼角落的方太常。
徐家一派府中砸了多少名贵瓷器尚不可知,就连方氏父子二人也是想都没想到。恍恍惚惚谢了恩,这才发现竟然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沈惊鹤听完之后凝眉片刻,神色莫辨:三皇兄还不得恨毒了我。
我是越来越看不懂父皇究竟在想什么了。沈卓轩一叹。
沈如棠见他们聊起政事气氛严肃,不满地敲了敲杯子:喂,你们两个,这好好的一顿接风宴,酒都没喝够呢,在这儿一个比一个眉头皱得紧是干什么?
沈惊鹤回过神,连忙从沉思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端起酒盏讨好地笑笑:不说了不说了,咱们专心陪四姐喝酒!
这还差不多。沈如棠展颜一笑,亲自替其他三个人满上了酒。
她率先站起身来,颇为豪气地一举杯。
来,干杯!庆祝惊鹤终于顺利回京,我们一家人又重新聚在一起!
干杯!
四尊酒杯叮当轻撞在一起,澄澈醇香的酒液打着旋儿荡漾起涟漪,醉人的酒香四溢,衬着一屋子欢声笑语,正是人间佳景。
沈如棠明艳的眸子已经泛上醉色,仍不依不饶地举酒要敬沈惊鹤。沈惊鹤扶着脑袋晃了晃,刚准备要舍命陪君子,眼前忽然一花,手中的酒杯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轻易夺走。
我替他喝。
梁延对其他人的敬酒统统来者不拒,可是到了现在面皮上也无一丝醉意。他轻而易举接过了沈惊鹤的酒杯,与看着他们目含坏笑的沈如棠碰杯,仰头面不改色喝下去。
啧啧,这是心疼了梁延酒量不错啊!沈如棠眯眼看他护着沈惊鹤一饮而尽,不由得开口打趣道。
说到酒量,我倒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来。梁延回想旧事,转头瞄了沈惊鹤一眼,眼底含笑,鹤儿在太学的时候,有一次也是和你们喝酒喝到起晚了,破天荒迟了一次到。那天下了太学就被我拉到将军府中,他还嘴硬说什么酒量就是喝出来的。
你还说呢!沈惊鹤一手撑头,不耽误顶嘴,你倒了碗北境的烧刀子就说要练酒量你来奉陪,可我真的要喝时,你却拦得跟什么似的。要不是你当时把酒撤下换了醒酒汤,说不定,现在我早就千杯不醉了呢!
沈如棠笑倒看他们二人孩子似的拌嘴,一手拍拍梁延的肩膀:
梁延,你可太不容易了!把这么个无理取闹的家伙照顾到大,居然还忍得住没烦了跑路。
他敢!已是微醺的沈卓轩猛地一拍桌子,吓了众人一跳,我弟弟这么好!
沈如棠无语看他:又关你什么事儿?
怎么不关我事他们俩当时在太学吵架谁也不理谁,还是我帮忙劝的呢!沈卓轩趴在桌子上,往日里白衣不染的谪仙变成了如今眼都半阖的醉仙,早知道那时候不劝了,唉
沈如棠笑得险些没背过气。沈惊鹤半是羞赭半是想笑,面色纠结万分,被梁延温暖的指腹在侧脸逗小猫似的蹭蹭。
我不敢。梁延话声宠溺,双目一眨不眨地深深望向沈惊鹤,我怎么会不要他?我只怕他不要我。
沈惊鹤一张脸全熟了,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一点点蹭过去,悄悄勾住梁延指尖,嘴上却仍旧不饶人:看你表现。
沈如棠看着眼前二人又旁若无人地开始你侬我侬,抖落了一身腻出来的鸡皮疙瘩,叹了口气,只想着哪天把林继锋揪过来也让他好好学学。
酒酣饭饱,热香蒸腾,醒酒茶上过之后,众人醉意都消下去了大半。付完账正准备离开时,成墨却从远处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两手撑着膝盖边喘气,嘴中断断续续:
主、主子,方平之方公子他、他在府里头等您,说是出急事了!
第99章
沈惊鹤马不停蹄赶回府中, 一袭青衫的方平之正满头大汗地站在府门外, 急得团团转。见到他来, 方平之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眼前一亮,连忙行了个礼, 也顾不得寒暄, 迭声开口:
殿下, 不好了!宫中降旨, 父亲主考官的位置被撤职了!
什么?
莫说沈惊鹤,便是他身后其他几人也是惊愕不已。眼见着恩科诸项事程就要开始准备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皇帝怎么会突然换下方太常?
沈惊鹤蹙眉苦思, 方才街上的那一幕忽然飞快跳进脑海。
险些忘了, 为了庆贺六弟回京, 皇兄给六弟备下了一份大礼。
是沈卓旻。
沈惊鹤紧紧攥住身边拳头,面色迅速漫上一层冷意。
他一闭目,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转过头看看面有忧色关切望来的沈如棠,又对着同样满脸焦急的沈卓轩开口道:
五哥,外头风寒,有劳你先送四姐回府。我和方平之进府详谈, 一会儿你再过来一起商量。
好。沈卓轩被外头冷风一吹,又乍闻这个惊人的消息, 醉意已经完全消弭, 没有异议地一点头。
沈如棠也是很配合地点点头:惊鹤, 你们去忙,四姐就不在这儿耽误你们了。只有一句,若有四姐帮得上忙的地方,千万要讲,明白吗?
沈惊鹤心下涌过一股暖流,他又关照了几句,看着沈卓轩护送沈如棠远去的背影,转过身,沉稳开口。
走吧,进去再说。
雍朝皇帝除了接收各地官员上书的折子,还接收一类极为特殊的谏言,名唤碧血谏。此类谏言乃民间联名所呈,且进言或担保者不得少于五百人。信封处烧碧血色火漆,信内还需附上所有进言担保者的血指印,若非确乃危急至极、杜鹃啼血的谏言,轻易不得使用。
为了令皇帝更为重视其中内容,且阅读得更为仔细,先祖规定,凡收到碧血谏皆需由内侍太监誊抄一份,原件交予皇帝阅览,另一份传翰林大臣于堂下高声慢读。近来方子艾方太常被指定为恩科主考官,本就在宫中常与皇帝商量考核之事,收到碧血谏后,自然责无旁贷充当起诵读的那一人。
可是,谁料这一读,就读出了祸事。
这封碧血谏乃郢州近千名学子共呈,声泪俱下控诉乡试试官年老无能昏聩不堪,不仅所出乡试试题错漏百出,在判卷时也老眼昏花多有出入。乡试榜单一放,郢州被众人推举的才子一个未中,反而许多平常公认的庸才名列前茅。
乡试未中,自然也无法入京参加开春的恩科,学子群情激愤联名共上碧血谏,皇帝更是也对郢州试官的作为震怒不已。然而,看着眼前的上折,听着耳边的诵读声,皇帝的面色却越来越不对,看向方太常的视线也逐渐惊疑不定。
明明两人对着的是一模一样的上折,可是方太常一遍念下来,有的地方不是缺字漏字,就是干脆直接读错,可方太常却依旧毫无所觉一般继续念着。皇帝不由在心里起了疑思方太常岁数也渐长,此时在皇帝面前都能老眼昏花看错奏章,若是主持恩科时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要让天下读书人都激愤难平,更甚对他这个皇帝都有怨言?
皇帝当时就摔下碧血谏旋身离去了,只留下茫然不知缘由的方太常独自立在殿下。内侍太监礼貌地请他离去,回去后不久,他就收到了主考官之位被罢免的旨意,其中也不留情面地挑明了罢免的原因。
事已至此,方太常不是蠢人,自然醒悟过来自己拿到的那份誊抄件定有猫腻。只是他已出宫,又无处再去寻两份谏言拿来比对,只能暂时忍下接了圣旨,催促儿子方平之速去寻六皇子商量。
方平之镇定下来讲述完一切,沈惊鹤和不久便匆匆赶回的沈卓轩都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面色凝重。
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不是向来是德全公公吗?梁延突然开口问道。
沈卓轩想了想道:徐贵妃宫中过两日要承办宫宴,上午特意请德全公公去核对了父皇那边的安排。如果上书碧血谏是在那时候,皇帝身边留的应该是其他内侍。
梁延按住腰侧还未来得及卸下的湛流:我可以把他弄出来做一份口供。
不可。沈惊鹤叹了口气,压住他的手,沈卓旻心机深沉正在此处。我们是皇子,对皇帝的紫宸殿投入太多关注尚且会被猜疑,更别提直接插手里头的事。若真如此,无论最后真相如何,我们的下场只会比方太常还不如。
沈惊鹤又继续沉声道:更何况,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依沈卓旻的能力,必然已将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即便现在真混入紫宸殿去搜,那份誊抄件定然也已经换了一份新的正确的。
方平之几乎要流下眼泪:难道就任父亲如此被小人污蔑吗?还有好不容易落到我们这边的主考官之位,也就这么白白被徐家夺走吗?
沈卓轩走近,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不幸中尚有万幸,父皇虽然收回了主考官之位,但是方大人原有的官职俸禄并没有削减,仍旧是翰林学士、太学主掌。至于这空出来的主考官一职
沈卓轩低下头,神色也难免有些失落。虽然他亦知道这主考官之位本是天降惊喜,但是欣喜过后,忽然又被一下收回,其间落差,以及后续朝局将受到的巨大波动,让他的心情不由得也沉闷了下来。
沈卓旻城府甚深,行事决绝,方大人此事,恐怕不是你我一时之间就可以平反的沈惊鹤沉思良久,叹了一声,在太学时,方大人曾告诉我,有时小忍韬光养晦,却是为了将来得成大谋,一鸣惊人。
沈惊鹤忽然起身,眼看着竟是要向方平之一拜。
平之,惊鹤无能,恐怕只得委屈方大人先暂时隐忍些时日了
殿下,万万不可!方平之手忙脚乱地拦住沈惊鹤,冷静下来后目光坚决,浮名乃身外之物,我与父亲大人决心追随殿下,自然不会因一时之忍乱了方寸。更何况,这次三皇子一派来势汹汹,我们中了奸人的计,归根到底终是不够谨慎
方平之又俯身深深一拜:父亲着急派我来见殿下,为的不是自己的虚名,而是担忧殿下若得知消息不及时,恐怕无法再次从三皇子手中夺回主考官之位,往后将更步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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