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你平生所愿即是展翅排云,做一只傲唳九霄的鹤,那就把我当作你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剑,为你破尽前路风霜雷霆。
梁延
有人愿化他掌中剑,有人愿替他荡凌云,有人愿牵他步风雪。
有人是他等了两世,隔平山海,终究有幸相逢的那一人。
沈惊鹤眼眶竟微微有些发热,他闭了闭眼,伸手用尽全力抱紧梁延。胸膛处紧贴的两颗心脏仿佛被奔腾的热血牵引,蓬勃的鼓动声自有知觉般合二为一,亲密竟似一体。
你不是我手中的剑,你是我沈惊鹤这一生最重要的爱人。
冬,十一月既望,时天子染微疾,六皇子上折问安,并陈南越辟山开田,学文筑路,沿海寇绝,百姓皆称颂明君,圣功千秋。
同年,岁晏,千里快马传诏,谕令六皇子回京。时载有属吏泣涕刊碑,南越万民相送,沥酒焚香,叩首遮道者,十里不绝。
辘辘声停,车队在一处树林掩映的驿站停下。
此处距离京城约莫三十里,从驿站东门出,分作两条道路。大道乃石板方砖砌成,平缓而长,专供马车行走。小路稍显崎岖,中道狭窄,却是路程更短。
沈惊鹤借梁延伸来的手一下跳下车,却没有立刻走入驿站中,而是来到了后面一辆马车前,轻轻一叩车壁。
萧宁像是早就在候着,一把掀开车帘,探出头来,说话时嘴边因天寒冒出白气。
到了?我就在这儿下?
沈惊鹤一笑,点点头。
梁延和沈惊鹤离开南越回京的时候,也把萧宁顺带着捎上了。萧宁虽然人有时候显得没正经了些,但一手医术是当真没话说。有他汤汤药药加持着保驾护航,一路马不停蹄北上,车队众人虽然略有疲态,但却竟无一人在冬日里受寒着凉。
早在启程之前,沈惊鹤就曾和他单独密谈过一次。萧宁还记得沈惊鹤当时是这么讲的:
回京以后,你若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可以在御街的悬壶堂挂名坐诊。我托人打听过,这间医馆虽不像那些百年杏林世家一般源远流长,但是馆主仁善,唯医术是举。你在那里待着,每天只用安心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必牵涉入很多不必要的纷扰。
那双漂亮的眼睛认真望着自己,里头的真挚不容被错认。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有构陷,有营私,更何况是那些群派林立、名高于德的医宗世家。萧宁遂自己心意欲长留京中,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走到哪给人看到哪,他其实亦早在心里做好迎接暗流涌动的准备。
但是有一个人,在他从未提过任何一句时,已经提前为他打点好了一切,为他寻找到一条最能实现抱负的道路。他曾说自己要做比扁鹊还厉害上一等的杏林妙手,唯有一个人听了,信了。
而那个人,现在就关切地坐在自己面前,近得一低头,就能在他眼睛里照见自己的倒影。
好。
萧宁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传来,在半刻的静默之后。
对面的沈惊鹤放松地笑了起来,他也许还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时眉目很柔和,两眼如弯弯的小月亮,看得人从心底喜欢。
对了,还有一件事到京城前你先下车,快马沿小路入京吧。看见自己眼底一瞬波动,沈惊鹤连忙解释道,你若随我一同回京,必然会被人盯上。我周围以后只会越来越危险,这一趟浑水,你避开着点。日后若碰上我,也权只当做不认识。
那天,他离开后,自己做了什么呢?
好像什么也没做,只是倚在窗前,望着远远天上的月亮,沉默地发了很久的呆。
咚咚。
沈惊鹤又敲了敲车壁,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自顾自发起呆的青年神医。
怎么了,还舍不得走了?
萧宁低下头来,望向自己的神情一时有些陌生。沈惊鹤怀疑自己眼花,再一眨眼,那张风流倜傥的脸又挂上了没正形的笑。
是有点舍不得了,你呢,我走了你会舍不得我么?
萧宁语气轻快,急匆匆跳下车,冲沈惊鹤眨了眨眼睛,又像怕听到答案似的,没等他张口就牵马大步踏向小路。
沈惊鹤有些愣怔地看着他上马的背影,下意识前走两步想要道别,萧宁却已一策马鞭疾驰而去。
轻飘飘的衣袂逐着风消失在道路尽头,只留下一句吹乱的话张扬久久未散:
记住了,本神医天生反骨,从心所欲,偏爱和人对着干。六殿下教我独善其身,这趟浑水,还恕我心甘不请自来了!
第98章
山吐四更寒月, 霜轻未满玉瓶。
已过了年关, 城门口的风雪早停了, 立持铁戟的守卫脚边, 只有鞭炮的红屑零落散了一地。高大巍峨城门上两个大红的灯笼轻轻摇摆着,似是也被刚刚驶入的车马声所惊。
到了。梁延勒马停在车厢旁边,隔着帘子轻声开口, 含着笑意,猜猜谁来接你了?
沈惊鹤掀开帘子,轻巧地跃下。一抬眼,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熟悉的激动的脸。
四姐!五哥!
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好像又变回了当年深宫中的小皇子,放下一切在外人面前的端庄稳重, 眼睛闪亮亮的, 只知道不顾一切地飞扑过去,落入久违了的属于亲人的温暖怀抱。
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沈卓轩你这么大人了, 怎么还哭鼻子,羞不羞!
沈如棠一手抱住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弟弟, 一手胡乱抹着通红的眼圈,一边还要欲盖弥彰地回头呵斥着亦是眼眶微红的沈卓轩。
沈卓轩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死搂着人不撒手的姐姐,泛红的眼角流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将两个人都紧紧抱着, 轻拍着他们的肩背。
总算回来就好你不知道, 四姐出了月子就爱往我府中跑, 搞得林将军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沈卓轩见两人逐渐平静下来, 笑眼温和,口气却流露一丝委屈,还有啊,你寄回来给我们俩的信,多半也被四姐抢回去了,明明里头也有我的份的!
沈如棠闻言破涕为笑,明艳的眉眼丝毫看不出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傲气地横了沈卓轩一眼,又将沈惊鹤往自己这头带了带:
惊鹤离开那天我都没能去送送他,拿走几封信又怎么样!她又转头看向沈惊鹤含笑望着他们拌嘴的眉眼,越看越觉得乖顺可爱,你五哥小气吧啦的,就爱和我争。惊鹤,等会儿接风宴你坐到四姐旁边,别理他!
好,都听四姐的。沈惊鹤哄好了姐姐,回头对着沈卓轩挤挤眼。后者只能谦谦君子似的叹口气,无奈一耸肩,又将周围人逗笑了一片。
沈惊鹤笑过之后,一回头,看见梁延依旧牵着马站着看他们笑闹,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眉目却是显而易见的柔和。他的心里微微一动,从兄姊中脱出,小步过去牵了梁延的衣袖走回来。再要开口,脚尖却是先不好意思地在地上碾了碾,语气踌躇。
四姐,五哥,我这次在南越没怎么吃苦,多亏了梁延照顾
梁延原本正不远不近看着沈惊鹤和自己的亲人团聚,心中虽然自为他高兴不已,但想到自己早逝的家人,难免仍有些触景伤情。只是,他没想到,沈惊鹤竟然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点,主动拉着他融入他最亲近的家人间。
这是怕他难过,也是将自己的世界毫不保留地尽数为他打开。
梁延偏过头看向有些难为情的沈惊鹤,眼底是连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温柔。
沈如棠和沈卓轩见到二人举动,对视一眼。沈卓轩唇畔浅笑仍有些无可奈何,沈如棠却是瞪了他一眼,拨开他,款款大方地走上前对着梁延:
梁将军,我知道千里来回一趟南越有多不容易,更别提还要在那里待那么久。你将惊鹤照顾得很好,从以前,到现在,我们做哥哥姐姐的一直都看在眼里你辛苦了。
不辛苦。梁延喉头忽然有些发干,有许多想说的话涌上心头,但到最后,他却只是毫不避讳地紧紧握住沈惊鹤的手,笔挺的脊背如同傲雪不屈的青松,能照顾他一辈子是我最大的愿望,我心甘情愿,不悔不让。
沈卓轩扶额轻叹,沈如棠笑容深长,至于沈惊鹤,他略有些惊愕地抬头望了一眼梁延,吸了吸鼻子,将那只大手握得更紧,冲他灿烂明媚地笑了。
唉,你们唉,这还在大街上呢。沈卓轩挣扎了两句,被亲姐姐毫不留情弹了个脑蹦儿,只能无奈地捂着脑袋自顾自委屈了。
沈惊鹤从来没有明说过他和梁延的关系,可是显然也从没有要遮掩的意思。沈卓轩不是傻子,日久天长,再加上二人那总是旁若无人亲密无间的互动,他自然也觉察出少许不对。
最初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卓轩的心中是惊讶不已的,且不说他们二人同为男子,便说一个天家皇子,一个朝中重将,这注定就是一条阻碍重重而不见希望的道路。他没有挑明,想着他们早晚会明白过来分开,只担心沈惊鹤到时候会受到影响伤了心。
只是没想到,四五年过去了,两个人非但没有如他所料地分开,反而感情日笃,形影不离。
后来沈惊鹤去了南越,不知怎地,竟是连原先还有的一层窗户纸也不要了,寄回来的信里总少不得提提他和梁延平常怎么过的,就差没按着头告诉自己他们已经在一起的事实。沈卓轩那叫一个发愁啊,既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又不忍心看见弟弟伤心,只好拿着信去找刚生下小女儿的姐姐想办法。
沈如棠把刚睡着的女儿交给奶娘抱走,仔仔细细读完了信,反手就在他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
沈卓轩,我看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嘛?怎么这个时候犯起糊涂,咸吃萝卜淡操心起来?沈如棠冲着眼前倒吸冷气揉脑门的人不客气开口,惊鹤又不是小孩子了,谁对他好,他喜欢谁,自己心里比你还有数。用得着你这个自己老婆都没讨到的哥哥教?
沈卓轩脑门方遭剧痛,心口又被插刀,温文尔雅的样子险些端不住,抽搐着唇角问:姐,不是你是真没反应过来,梁延他也是个男的?
男的就男的呗,咱们惊鹤也是男的,有什么了不起?沈如棠不以为意地挑起柳叶眉,不管沈卓轩瞪得要脱窗的双眼,人一辈子要找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多不容易!梁将军对惊鹤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有时候,连我这个做姐姐的都自愧不如。
沈如棠又反戈一击:再说了,你也没资格说人家。你姐我膝下一儿一女俱足,惊鹤后半辈子也有伴儿了。你呢,我们当朝五皇子?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带个人回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我都绝无二话!
沈卓轩那天恍惚着脸色飘着脚步回去,想破脑袋想了好几天,终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再加上沈惊鹤不时寄回来的信里,他与梁延彼此的信任与扶持几乎要溢出字里行间,慢慢的,沈卓轩也就放开了。
虽说如此,此时看着梁延和沈惊鹤在街上眉目传情,他还是忍不住挣扎几句。可惜面前的三个人,两个彼此眼中此刻只有对方,另一个正欣慰满满地笑眯了眼,根本没人理他。
弟大不由兄啊。
沈卓轩心里苦叹两句,刚想再说句什么,却眼尖地看到长街对面缓缓走来的人影。
德全公公
沈惊鹤走上前,急忙扶住想要向他行礼的老人。德全还穿着那件绛紫色宫袍,比起离开前面上多添了几道皱纹,然而望过来的目光依旧是十足的疼爱。
殿下呀,可终于是回来了!在那边吃了不少苦吧?奴才看着似是瘦了些
没有的事!沈惊鹤看着德全这几年来逐渐有些显露的老态,心下微酸,我在南越过得很好,倒是公公,在宫中更要保重。
哎,哎!知道殿下记挂着奴才!德全欣喜地点点头,奴才今天来,既是给殿下接风,也是为了替陛下传口谕。
沈惊鹤问:可是父皇要传我入宫觐见述职?
德全答道:原本是这样的,但是陛下这段日子闹了风寒还没好,今日有些头疼,就免了殿下的入宫觐见,一切只等上朝时金銮殿上再议。
父皇的病如此严重?竟然过了这么些时日还没好?沈惊鹤皱起眉。
德全却没忙着回答,他左右小心看了看,低下声快速道:陛下龙体天佑,又有殿下慈孝,定然不会有什么风波。
说完这一句,德全又恢复了面上的表情,笑着行了一礼,转身回宫去了。
沈惊鹤送了他两步,脸上若有所思。
看来,皇帝的病,多半是病给他们这几个儿子看的啊
想到三皇子一派近来愈发遮掩不住的锐气与风头,沈惊鹤垂下眼,遮住了眼角一闪而过的利芒。
说曹操曹操到,沈惊鹤还没想着去招惹,谁料到,在一同赶往沈卓轩提前订下的接风宴的路上,他们的轿子却是被人拦下了。
沈卓旻带着三两个侍从,仿佛恰好路过一般,惊讶地望向面色无波的沈惊鹤,笑意可亲。
我道今儿个枝头怎么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六弟到京城了可惜皇兄方才被政务绊去了脚步,否则定要亲自前去迎接。
沈惊鹤耐心很好地陪他玩兄友弟恭的戏码:有劳三皇兄费心了,皇弟正准备回京后前去拜会,不想却与皇兄于此处巧遇,实是有缘法。
两个人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隔着人海对望,言笑晏晏,不见硝烟,却是彼此心知肚明紧张的战争一触即发。
沈卓旻瞄了瞄他们前去的方向,牌匾上百味居三个大字龙飞凤舞。他退开两步,让出去路,春风化雨一笑。
六弟一路风尘,皇兄自然也不好耽误你用膳,快些请吧。
沈惊鹤也是规规矩矩一礼,挑不出任何错处。
多谢皇兄。绝世唐门 <"http://www.jueshitangmen.info" target="_blank">www.jueshitangmen.info<>
擦肩而过的时候,沈卓旻忽然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语气亲昵。
险些忘了,为了庆贺六弟回京,皇兄给六弟备下了一份大礼。
沈惊鹤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闪过,他迅速一回头,却只来得及看见沈卓旻毒蛇一般从皮肤上若有似无飘过的视线。
他驻足凝望半晌,直到沈卓旻和侍从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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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嫡不如谈恋爱(重生)——决珩(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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