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将头低下了些许,额边的碎发几乎要痒痒地落在沈惊鹤面上,墨黑的双瞳一瞬不瞬紧紧盯着面前人。
我心眼小,六殿下却是第一日才知道么?
他们之间离得很近,连呼吸仿佛都要交融在一起。沈惊鹤愣愣地看着梁延近在咫尺的面容,口中有些别扭地抱怨着,你可真是我最后不是到底也没赎她么?
梁延却是被气得一挑眉,皮笑肉不笑地勾起一边唇角,听六殿下这语气,似是还觉得十分可惜?玉蝴蝶是没有着落了,殿下不妨再去寻那什么花蝴蝶、粉蝴蝶问问,兴许还能找到别的合眼缘的呢。
沈惊鹤看他在那气得口不择言,心中却是不知为何高兴得紧。他用力压下忍不住想翘起的唇角,仗着梁延也不舍得真对他动手,故意风流潇洒地一扬眉,作势要推开梁延就往那歌台舞榭旁走去。
梁将军别说,这个主意倒是好。玉姑娘是已经心有所属了,指不定旁的蝴蝶却是看得上我。我这就去添香楼旁边转转,说不准还真能碰上哪只小蝴蝶呢
他步子还没迈开一寸,就被梁延咬牙切齿地拽回,将他气急败坏抵在墙上的时候,却也没忘了一手垫在他的脑后。
梁延深吸一口气,将额头重重抵在沈惊鹤微凉的额间,鼻尖似乎也只隔着一线距离就要相触。
你就可着劲儿气我吧
他的眸色深沉一片,看过来的目光竟隐隐含着一丝危险,语调也跟着无端低了半分。
沈惊鹤呼吸乱了几拍,心跳如鼓,微颤的眼睫使人看不清神色。过近的距离让包裹着周身的熟悉气息无孔不入地侵略,他稍稍偏开脑袋,肌肤间柔腻的摩擦,却让耳廓至脖颈一片逐渐攀爬泛上一片飞红。
他忽然微微有些失神,一手轻轻揽过梁延的脖后,垂下眼角,几乎是用呵气般的轻声微抖着发问。
你气什么?
梁延整个人都骤然绷紧了一瞬,喉结艰难地上下一滚动,逡巡过面前人眉眼的目光满满皆是占有欲,宛若孤傲的头狼在巡视着自己的每一寸领地。
他的呼吸也渐渐急促了起来,一手情不自禁抚上沈惊鹤的侧颜暧昧地摩挲,眼色渐深,如同被蛊惑了一般克制不住地开口。
我
哎,下边的人,让一让诶!屋墙上数几层的窗子忽然被打开,一个满头白发的大娘端着一盆水走到窗边,冲着下头高声吆喝着。
梁延呼吸一窒,当下反应极快地搂着沈惊鹤往旁边滚了两圈,险险避开了倾盆而下的一大盆水。那跳动溅起的水珠甚至还泼了几滴在他们的衣摆鞋跟上,也令两人猛地一清醒,连声咳嗽着,匆匆忙忙分开。
梁延一拳狠狠锤在身前墙上,别过头深深呼吸着,眉关紧皱,神色懊恼万分。
沈惊鹤也是如梦初醒地退开几步,脸上的温度烫得不可思议。他像是即将溺毙的人终于浮出水面一般,死里逃生地大口喘息着,一向淡然的神情被猝不及防地撕裂,隐隐显出几分惊惶与茫然。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锲而不舍地从耳畔传来,让他恨不得当场找一条地缝将自己狠狠塞进去。然而看到梁延没比他好到哪里去的懊丧神情,还有两人被水打湿的几绺鬓发和小半边衣裳,他却仿佛是中了邪一样,突然不合时宜地溢出一丝愉悦的轻笑声。
梁延犹自在心中暗暗后悔着自己的冲动,听到他的笑声,当即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瞪着他。然而看到他含笑望过来的眉眼,却又是气急又忍不住想随着他笑,神色一时纠结在一起,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他面色复杂,往沈惊鹤这头走过来几步,犹豫地低头看着他,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惊鹤将手指蜷缩起来藏到掌心,不让他看到自己轻颤的指尖,微微笑着抬头望向他,我想吃隔壁街的杏霜汤了。
梁延叹息着一笑,倏尔柔和下来的眉眼多了几分宠溺的纵容。他走到沈惊鹤身边,仍旧如往常般小心珍视地牵起他的手,忍不住又轻轻捏了捏他的指节。
走吧。
他又微微叹了口气,口中似乎还无奈地嘟哝了一声小祖宗。
沈惊鹤只当没听见,将含着笑意的眼神轻轻转开,一手却已是自然地紧紧回握住他。
十指交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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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啥时候争点气啊,叹息
谢谢盛况与一、你的稿呢?、雪吹墨、欢欢、用脸滚键盘仍的地雷~爱大家么么哒
感谢沐轻畹灌溉的营养液!抱抱
第66章
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绵不断地下着, 屋檐外的天色昏暗迷蒙, 灯笼在风中左右不安地轻摆着。
邓府内。
砰的一声,黄花梨木的方桌被大手狠狠一拍, 一声怒吼从密室内爆发而出。
荒唐!简直是荒唐!
似是还不解气,邓磊猛地站起身, 双手背负到身后在原地来回踱步。他显然是气极,胸膛像是风箱一般不断上下起伏,你这一天天地都在想些什么玩意儿!这种事这种事你也胆敢说出口么?
他一手颤抖地指着对面人的鼻子, 面色铁青。
被他指着的人缓缓抬起头来, 眼神泛过一丝古怪的光, 竟然是轻声笑了出来。那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变为放肆的放声大笑。
哈哈哈对, 没错,我就是荒唐!沈卓昊笑得几乎直不起身,他一手轻拍着大腿, 左右摇着脑袋, 神色却是忽然暴戾了起来, 可我这荒唐,还不是被他给逼出来的!是他逼的我,是他逼的我!
他脖颈上暴出青筋, 几乎是用吼地喊出这一句话来。
邓磊惊愕不已,神色惊疑未定地看着他, 沉声开口, 卓昊, 你究竟是究竟是怎么变成这幅样子的?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对我说的话,若是被人传出去了,莫说是你自己,整个邓家都要被连累得抄家斩首?
外祖,我已经别无选择了。沈卓昊眼角发红地看着他,语气阴狠,他已经彻底厌弃了我,再这样下去,我们不是有一天被他亲自下令处置,就是等着老三登基后的满门抄斩外祖,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这次成功了话,想想看,你就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了!
邓磊神色莫测地望着他,良久,竟是猛地扬手,狠狠甩了一巴掌在他脸上。
沈卓昊被重重扇得偏过了头,左脸立刻应声泛起一片红肿。他眯了眯眼,伸手一摸被打过的地方,仍旧不死心地转过头,几近有些偏执地开口。
外祖!你何不听我一句劝!只要你将新安军的主力借我,我们大事必成。等到了那时,天下还有何人能挡得了我邓家吗?
够了!竖子,此等狂言休得再提!邓磊见他仍旧不肯悔改,气得怒发冲冠,我邓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忤逆之人!新安军的一兵一卒,我是绝不会从西南调回给你的。你最好也早日舍弃了脑中这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安分守己,在朝堂上好好表现,也好让你的父皇早日对你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沈卓昊嘲讽地悲鸣了一声,似哭非哭,可是,他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我啊他的眼里,只有他那个好儿子沈卓旻!还有那个沈惊鹤凭什么连他被找回宫以后,都能轻易得到我得不到的东西!
你你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你是想让我们整个邓家都死无葬身之地吗?邓磊气得一甩手背过身去,语调冷淡,今日之话休得再提,你还是早点回到你自己的府邸中去。今天我只当你从没来过,从今往后,我不希望再听到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言罢,他怒气冲冲地迈出了密室,大门重重地摔在门槛上,又吱呀不已地弹起,来回轻摇。
沈卓昊面无表情地看向空无一人的房间之内,眼神已近乎于疯狂。他轻轻笑了一声,低声开口,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呢喃着。
没关系你不肯借兵于我,没有关系。他顿了顿,紧紧攥起置于身旁的拳头,你是不是忘了,我手中还握有建章营呢?
一声惊雷骤然在窗外炸响,墨黑的云层翻涌聚拢,雨势渐大,瓢泼冲刷着静寂的长空。
夏雨总是突如其来,不知何处的雨云随长风飘来,这几日的京城便也总是笼罩在一片雨幕之中。
走过这一条长长的深巷,视线一暗之后,便可看到前方一座低矮的酒肆。酒旗迎风招展着,草棚下的桌椅摆放得有些歪斜,木纹斑驳,连接处有几丝微小的裂痕。
许是因为细密的天雨,街上本就没有多少行人,这处偏僻至极的酒肆如今更是空无一人。外头的木门草草锁着,看来是店家见到生意不好,便也早早落了锁回家歇息着了。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不疾不徐踏着雨水走来,灰褐色的油纸伞一斜,便露出了唇边留着的两撇山羊胡。他走到空无一人的酒肆中,熟练地推开木门,身子一矮就钻进了内堂当中。
来了?
早有一人远远倚在桌旁,桌上摆着一坛还未启封的酒,他却不着急饮。只是半面脸隐在黑暗之中,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折扇,忽然啪的一声打开。
三殿下,约莫就是这几天,您便可在家中坐看一场好戏了。
杨廷澜微微一笑,上前走了几步,落座于桌旁。
隐约有一声轻笑传来,沈卓旻将身子坐直了点,一挑眉,那个蠢货已经在加紧准备人手了?
杨廷澜沉思片刻,斟酌着开口,我听从殿下的嘱咐,一力相劝大皇子去向邓磊借兵。只是那只老狐狸却是狡猾得很,不仅不肯相借一兵一卒,还尽力劝阻大皇子起事。所幸他如今已是彻底被仇恨与不甘迷了眼,只想疯狂地报复皇帝,丝毫不曾考虑过其他人的劝谏。
他想了想,对于这个自己曾经的旧主,还是有些怜悯而淡漠地下了一个定论。
他疯了。
哈哈哈沈卓旻转过头,一手轻轻晃着折扇,眼底的笑意十分冷淡,他疯了?他早就该疯了。鲁莽,暴戾,心有执念如果他不发疯,我还要上哪去找这么一场精彩的戏码?
他低声喃喃了一句,嘴角笑容嘲讽,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还跟他是一父所出的兄弟。
三殿下,您今日叫属下过来,是专门打探事情进展的么?杨廷澜捋了捋胡须,神情谦虚地开口,虽然这么讲似是有自夸之意,然而属下还是得道一句,幸不辱命。
沈卓旻愉悦地眯起眼看着他,语调温和而轻柔,我向来知道杨先生是最为足智多谋的要不,我又怎么会大费周章,从我那大哥处将先生请过来呢?
先生肯与我合作,我自然是欢欣高兴不已。不过今日叫先生来,我却不是单单只为了问询事情进展的。沈卓旻主动替他拿过一个酒碗,拍开桌上酒坛的封泥,将醇香浓郁的酒酿汩汩倒入碗中,今日过来,却是提前与先生喝一杯庆功酒的。庆祝我们合作顺利,日后也好继续共谋大计!
他倒了满满一碗,将酒碗放至杨廷澜身前,笑意浅浅,来,先生请!
杨廷澜低首看向在碗内惊漾不已的酒酿,眼神一闪,很快又抬头看着眼前人一笑。
浓香四溢,色澄而澈,果然是好酒!他端起酒碗,在鼻间深深嗅了一口,脸上表情大为赞叹。他复直直望着沈卓旻,面上笑容未变,殿下,这一碗好酒中,是勾吻,还是鸩毒?
沈卓旻动作一顿,蓦然沉下脸看他半晌,却是忽然朗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好啊,先生果真是个妙人,妙人啊!
他拊掌赞叹着,直等到笑意逐渐平息,才轻声开口,不过先生猜错了,这里头既不是勾吻,亦不是鸩毒,而是断肠。
原来如此。杨廷澜脸色不变,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眼神兴不起半分波澜。
沈卓旻收起笑容,放下手中的折扇,扬了扬下巴,目光仔细地巡视着,想要在他脸上看到哪怕最微小的一丝慌乱与紧张。然而杨廷澜举着酒碗放在嘴边的手,却是根本看不见一分一毫的摇动,神色也依旧淡淡。
好,先生,我倒的确对你另眼相看了。沈卓旻眯起双眼看向他,语气终于带上一抹认真。
他伸手将酒碗从杨廷澜手中取下,随手摔于地上,溶着剧毒的酒液立刻顺着黄泥地的裂缝钻进去,留下一片浅浅的湿润。
那等事成之后,不知属下可否当真喝到殿下给的庆功酒?杨廷澜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恭谨地朝面前人开口发问。
沈卓旻又恢复了那派温和无害的模样,一手摇着折扇,点了点他,笑着一颔首。
夜已深沉。
滴滴答答的雨声敲击在瓦片上,许是被外头的雨脚如麻所惊,沈惊鹤今日吹熄了灯躺在床榻之上,却是怎么也无法安静合上眼。他在榻上翻来覆去辗转了好几回,都未能如自己所愿入睡。
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名的烦躁不安笼盖在心头,他蹙起眉又等待了片刻,仍是不见得有半分睡意。思来想去,索性一起身点起了烛火,哪怕看看书消磨时辰也好。
他才刚刚披上外袍,卧房的大门就传来了砰砰的急促敲击声。隔着门窗隐约听见成墨惊惧不已的颤声,主子,主子!您快醒醒,出事了!
沈惊鹤瞳孔一缩,随手拽起衣裳就疾步奔过去将门打开,看向因来不及撑伞而满脸雨水的成墨,怎么了?
成墨随手一抹脸上滴到眼中的雨珠,浑身颤抖着惊呼,主子禁宫那片黑压压围了一大群士兵。宫里传来消息,说是、说是大皇子逼宫了!
什么?他疯了?沈惊鹤倒吸一口凉气,也顾不得天上连绵的雨水,匆忙取过壁上的长剑就往马厩奔去,备马!将府内门窗全部锁好,我没回来之前,禁止任何人出入!
密密麻麻的雨水将火把与灯烛都浇灭,只有弥漫着紧张气息的长街之上,间或看到几盏檐下的灯笼照映着昏黄的灯光。
夜风呼啸着夹着雨滴穿梭而过,眼前突然一花,一丛明亮的烟火忽然从禁宫方向窜上天炸开,隆隆声震。随着这一朵明亮的烟火,死寂的京城忽然猛地爆发出呐喊声和兵戈声。杂乱的脚步声从四处奔涌向同一个地方,如同咆哮的泥流席卷过街道,将两侧的屋舍震撼得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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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嫡不如谈恋爱(重生)——决珩(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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