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宫之前有震天的喊杀声和哀嚎声传来,遥遥便可料得皇宫之内定是一片兵荒马乱,灯火通明。不祥的夜雨阴冷地下着,似是要将那浓郁的血腥气息也冲散得蜿蜒满京。
糟糕,他们看起来已是开始动手了!
沈惊鹤也顾不得胡乱飘到发上的雨丝,一夹马腹就迅速往街尾冲去,临到拐弯处,却是眼尖地发现几条街外的大道上已是被大堆的土袋堵住,黑压压全副武装的士兵正手持长戟守卫在前。
不行前路被封,可是这又是通向宫中的必经之路,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沈惊鹤一咬牙,调转马头就往右侧的小巷疾驰去,马蹄惊溅起朵朵雨花。
为今之计,只希望南面的那条长街不要被围住。
只要过了那条街,找到他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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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哥:???
第67章
街上已是偶尔可见三两持着长戟的士兵, 沈惊鹤不愿多生事, 想办法避开了他们,心中却是更加焦急。
宫中已是起了乱子, 京城内现在也不再安全,也不知道他那处究竟怎么样了?
思及此, 他心头微微一紧。沈惊鹤拿马鞭狠狠地抽了一下骏马,那马儿发出了吃痛的嘶鸣,更加卯足了劲儿往前疾速冲去。
他微微偏过首以避开随着逆风斜飞吹向眼中的寒雨, 凛冽的夜风如刀剑一般刮在脸上, 他却根本分不出手来将衣领挡在脸上。
两侧的街景模糊而快速地向后退去, 一盏盏闪动的灯笼被骏马远远抛在后头。渐渐地,跨过南面的长街, 可以看到一座高大的府邸愈来愈近,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将军府三个大字,是他早已无比熟悉的一个地方。
府门外同样聚集了一群沉默齐整的军队, 他们列好方阵, 手持兵戈, 盔甲的冷光似霜雪夜明。那些士兵的眼睛在黑夜中就如同狼一般闪烁着锐利而悍勇的光芒。任晚风如何汹涌卷过,也吹不散他们身上那股在边疆生死间淬炼出来的冲天杀气。
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这是一支真正从命悬一线的绝境中浴血奋战活下来的虎狼之兵。
遥遥可见府门前立着一匹高大剽悍的骏马, 马背上端坐着一个刚毅沉稳的身影。此时他正侧耳听着副将清点士兵人数,有力的双手紧紧握着缰绳, 背后厚重的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地上下翻飞。
月光将他的侧影勾勒得分外清晰, 宽肩窄腰, 肌肉健实,冷峻的眉眼因着久违的三分煞气而显出股慑人的威势,宛如从天而降的英勇战神一般,教人不敢直视。
沈惊鹤一眼就从人群前看到了他,终于能松下一口气,焦急地开口喊道。
梁延!
听到他的声音,原本正打算开口命令全军出发的青年怔了怔,飞快地转头向他看来,定定的眼神带着惊异与不安,你怎么过来了?快回府中去,将府门和窗户都通通锁好。街道上现在很危险,你赶紧回去,让府中的侍卫也加紧防范!
我知道,宫里头传出消息,大皇子逼宫了。沈惊鹤驱着骏马再往前快奔几步,吁了一声扯住缰绳,我本是想来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不过看起来你也同样知道了。
他转过目光,看向府门外军容齐整、全副武装的燕云骑。
副将已经清点完人数,手持大刀笔挺站于一旁。见到六皇子突然前来,却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多分出目光朝这处看一眼,抑或是流露出好奇的神色。他们只是同样默然沉肃地列队齐齐站好,等着唯一的主将下达前进的命令。
事态危急,金吾卫已经全部过去宫中抵挡了。然而大皇子有备而来,建章营军备又向来是最为优良的,他们恐怕也只能抵御一时。我已经通知林继锋去将京畿的神武营调回充当援军,在他们来之前,我必须率领燕云骑前去援护宫中。梁延策马靠近了几步,看向他的眼神满满皆是担心。
他叹了口气,继续开口,好了,你如今既已知道我也得到了消息,就可以放心回府了听话,不要乱跑。等到交战的时候,街上可能会有流矢乱石。你就好好待在府中,等我消息,嗯?
梁延自然知道此刻多耽误一时,宫中就多危险一分。然而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沈惊鹤一人在街上行走,比起沈惊鹤的安危,其他什么事情在他心中都得自发退让一步。
梁延,带我一起去。沈惊鹤看到他眼里沉甸甸的关切,眼神微动,抿了抿唇,我的武艺是你亲手教出来的,你也知道,只要我牢牢跟在你的队伍中间,是绝对不会拖你后腿的。
这不是拖不拖后腿的问题!梁延心中漫上一股急躁与忧虑,脸上显而易见一片不赞同的神色,连京城的街道都已经不安全了,你知不知道到了禁宫以后,那可是真刀真枪要见血的?你在那里,我又没有办法时时都护着你,你叫我如何能放心下来?你知不知道我会有多担心?
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沈惊鹤一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臂,望向他的目光满是坚决,梁延,你知道的。在这个时候,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待在皇帝的身边。
梁延攥着缰绳的手骤然发紧,指节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胸中虽然充盈着焦躁与担忧,然而他心下也明白,沈惊鹤之所以非要这么做的原因
在大皇子逼宫的危急之际,能够出现在皇帝身边,甚至是率领着军队逆转败局。既是身为人臣的本分,亦是一个多么不可放过的机会。
他的理智极为清楚沈惊鹤的选择没有任何差错,然而一对上他的眼神,心中的情感却都汹涌呼啸着高声抗议起来,不想见他置身于一丝一毫的危险之中,不想看到任何一分他会受伤的可能。
沈惊鹤侧首望了一眼目不斜视的士兵与副将,重新将目光转回看向梁延,语调冷静而果决,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他们都在等你发出前进的命令。
梁延深深闭了闭眼,按捺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挣扎再三,终于还是有些艰难地开口,你待在队伍中间。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遵命,将军。沈惊鹤笑了笑,立刻调转马头到队伍中间,一手紧紧握住身侧的长剑,神色坦荡。
梁延很快将情绪调整好,黑沉的双目望向鸦雀无声的士兵,一一掠过他们的面容。被他微冷眼神扫过的士兵无不神情一肃,将脊背挺得更直。
众军听令!待启程后从前方街道直接踏过去,挡路者,杀!到时由禁宫东门进入,背绕到中门,再与金吾卫合力包抄乱军,所遇者,杀!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若有临战而退者,杀!
是!
齐刷刷的吼声震荡天地。燕云骑中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将,早已将战争与杀伐当作了同呼吸吃饭一般自然的事情。面对禁宫方向远远爆发出的痛呼嘶吼声与兵戈相接声,没有人在脸上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惧色,反而在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等候着大展身手的时机。
全军出发!
骏马高高一声嘶鸣,在马蹄奔袭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梁延就仿佛回到了飞雪连天的北境,凛冽而慑人的肃杀之气毫无保留从身上压迫性地溢散。
他黑沉沉的双目中再不见任何无关冗余的情感,仿佛只照得见血光与刀光,映得出枪影与剑影。腰侧的湛流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所向披靡的杀伐之气,嗡嗡地发出急促的剑鸣,期待着饮血长啸的那一刻。
不知是否同样被这股势不可挡的威势所迫,天上的冷雨渐渐地停了下来,唯有阴风仍旧怒号着席卷过长街深巷,送来隐隐约约的血腥气。
方才还如一潭死水般沉静的队伍忽然似熔岩炸裂迸发,翻涌咆哮着干云豪气,黑压压的军阵挟着朔气寒光一往无前地疾冲着,齐整的步伐如同轰隆战车一般碾过空荡冷寂的街道。鼓角悲壮,星河影动,军阵转眼就飞快奔袭过了长长的空街,疾驰向那被土袋堵住的必经大道。
没有人有任何的迟疑与停顿,短促的拔剑声纷纷在耳畔响起,无数剑刃的寒光将这片街道照映得宛若白昼。高蹄战马,剑履山河。
有人来了,备战!土袋前的士兵遥遥看到大批军士朝这头冲来,压下一瞬间漫上心中的惊惶,高声呼唤着身后的同伴。
大军一瞬间就压了上来,两股人潮相向而冲,狠狠地激撞交汇在一处,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燕云骑早如饿狼一般怒吼着扑向敌手,刀光剑影间,锋刃入肉的噗嗤声还有对手的惨叫痛呼声不绝于耳。在建章营每日只巡逻京城的士兵哪里见过这等不要命的打法与阵仗,当即被冲散得七零八落,懵懵然天昏地暗。慌张之间,只觉得腹背受敌,前后到处都是勇猛精进的对手。
沈惊鹤面上一派冷静沉着,自知自己的武艺比不上这些南征北战喋血多年的老兵,因而并没有头脑发昏地一马当先冲入敌阵。他牢牢记着梁延的嘱咐,只是紧跟在队伍中央,同身旁的两三个士兵协力作战。手中一柄长剑一转,便激起一蓬高高喷溅的血花。
干脆利落解决掉意图偷袭自己后背的小兵,沈惊鹤随手甩了甩剑尖沾上的血珠,偶一抬起头来,却被在最前方手持湛流、锐不可当的梁延一瞬间夺去了呼吸。
月光下,他如孤狼一般傲绝而满含杀气的眼神威慑迫人,让人一眼便再难挪开目光。湛流似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当头劈下,像是临到面前的山峦一般威压难当,霹雳电光一闪,便破开了身前鲸波巨浪似的人群。他面无表情,矫健的英姿一路势如破竹,所过之处的士兵无不齐齐发出一声闷哼,便捂着细密一条血线的脖颈大睁着眼软倒。
一匹马,一柄剑,一个人,宛若出入无人之境。挥剑之际,转身之间,便是无数敌手不甘地哀鸣倒下,然而这一切却都不能在他漠然的双眸里惊起一丝波澜。
温热的血液溅了几滴在他的眼角颊边,梁延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一任殷红的血水随着深邃冷峻的轮廓蜿蜒淌下,宛若从浴血地狱中一步步踏出的煞神修罗。
在交战时分神是一件极为愚蠢而危险的事情。
沈惊鹤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然而在千军万马之间,当他看到梁延隔着重重刀光剑影,忽然若有所感地向自己望来的时候,他极为确信在那一刹,他的整副心魂竟都不再属于自己。
梁延遥遥地望向他,方才还一片冰冷淡漠的眼神,在与他面容相触的一刹,便先意识反应过来一步柔下了几分。就像是一柄只懂得杀戮伐掠的兵器突然脱出了黑暗,一瞬间竟拥有了为人的血肉与情感。
他动了动唇,轻轻对他说出两个字。
小心。
隔了那么远,任是再好的耳力也不可能听得清楚他的话语,然而沈惊鹤就是明白自己听懂了。
他呼吸一窒,随即重重对梁延一点头。得到了他的回应,梁延便也再次转过身去,如利剑一般扫射向周围的眼神满是寒意。手腕一翻,流星似的剑光闪过,靠近的几人便全部哀嚎着倒下,杀伐果决,绝无怜悯。
燕云骑像是终于被放出笼内的狼群,亮出了锋利的锐爪尖牙咆哮冲向敌群,很快将守路的大批士兵厮杀殆尽。这甚至根本称不上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役,在梁延的带领下,他们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干脆利落斩杀尽一切挡路的敌手。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一派血肉横飞、人仰马翻。
最后一个敌人终于撞在土袋上瘫软倒下,梁延冷声命令手下军官将土袋清开,便率领着已是彻底舒展开筋骨的士兵们在夜色中奔袭向禁宫。
沈卓昊对于留下来守路的士兵太过自信,因而之后的道路并没有再碰到如此大批成群的军阵。间或遇到的小股军队,在经过一番毫无作用的负隅顽抗之后,也尽数被斩于长剑之下。
不远处便是灯火飘忽的东门,大门紧紧闭着。剑影交错,零星的几个士兵连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重重栽倒在地上。没有了西南新安军的支持,沈卓昊只能将建昌营的全副兵力都压在了中门之外,意图以单刀之术压进宫内,直取紫宸殿。
破门!
梁延沉声吐出两个字,身后的士兵闻言立刻冲到门外,齐数三声之后,合力将沉重的东门缓缓推开。
大门完全打开之后,里头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骤然展现在眼前。宫女和太监们如无头苍蝇一般哭泣乱撞着,火把和宫灯闪烁飘摇不已,明晃晃的光亮晃得人眼前一花。
见到东门被人破开,宫人们无不团团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望着黑压压的军队哆嗦着连连退后。
梁延紧紧皱着眉头,偏头示意副将上前。
副将立刻下了马匆匆奔前几步,口中高呼,不要慌乱!我们乃是梁将军麾下的燕云骑,前来护卫陛下,平定叛军!
听到他如是说,那些险些翻了眼白就要昏过去的宫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嘈杂纷乱的求助与哀泣声再度响起,几乎吵得人头脑发昏。副将没有那个耐心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叫嚷,随手抓了一个小太监,粗着嗓子开口问道。
你来说说,宫中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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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延的solo时间!
谢谢木楠楠南南、雪吹墨扔的地雷~啾咪一大口
感谢沐轻畹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雪吹墨小天使的剧场实在是太可爱了2333抱走抱走
第68章
那小太监仍是哆哆嗦嗦, 吓得心有余悸。
今日晚上, 奴、奴才突然听见宫中中门那块传来吵闹声,不久后又燃起火光, 宫人们四散奔逃乱哄哄的,这才知道是大皇子竟然起兵逼宫了!所幸今日三皇子恰好回宫探望徐贵妃, 宿在了宫中,立即赶到紫宸殿去护卫着陛下后来听说宋毅统领率着金吾卫及时赶到,现在约莫正在中门与叛军交战。
战况如何了, 中门那处可有消息传来?副将皱起眉, 继续问道。
这这奴才就不清楚了。小太监哭丧着脸, 惊魂未定,奴才们慌慌张张的, 也没顾得上打探消息。但是听说宫外围着的士兵黑压压一大片,也不知道金吾卫顶不顶得住。还请将军们快些过去看看吧,这样下去, 也不是个办法啊!
梁延一扬马鞭, 对副将一点头, 走,我们从东面绕过去。你带着一批人马从中门背后包抄过去,我带着剩下的人去紫宸殿前护卫陛下。
副将点头领命, 立刻带着手下的一批人浩浩荡荡朝中门背面冲去。梁延调转马头回到沈惊鹤身旁,低声对他嘱咐道, 一会儿我们到了紫宸殿外头, 你只管待在陛下身旁。那里必定有无数守卫, 你站在那处,也能安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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