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鸳锦[出书版] 作者:靡靡之音
谢无花突然转过头来朝沈念堇一笑,道:“如果我还是说有,你会信么?”
沈念堇一愣。
须臾之间,谢无花手中射出一物,破空之气咝咝作响,朝沈念堇面门打来。沈念堇反手接住,同时只觉手上剑柄一重后又一轻。谢无花凌空跃起,趁此时借风势荡开数丈。
缓缓落下后,他并没有再回头,转眼上了下崖的山道。
沈念堇并没有追去,只是目送着那人的背影在视线中越来越小,风中传来他的叹息,“你去看了,便会明白。”
沈念堇打开手掌,掌心中正是一颗明珠。
那明珠色泽圆润,通体光华,竟与上官家尸身上取下来的那颗,别无二致。
看着那个明珠,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中晃过。沈念堇凝神,想把它们一一辨个分明,但它们旋走游移,如光如电,根本无从分辨。沈念堇再运真气,一时间竟双目眩晕,两耳轰鸣,几欲站立不稳。
却有一声厉呼破空而至,沈念堇长吐一气,以剑扶地,略微喘息片刻,才又看清眼前周遭,却不知何时,已有一锦衣女子奔至山崖边,凝视于崖上一处绯红血迹,周身战栗,悲恸不已。想必方才那一声,也是她的悲鸣。
来人正是上官丹凝。
“谢无花,谢无花,你这个笨蛋……”
上官丹凝独自俯身于崖边,平日里一双明澈流转的美目,此时全被泪水搅得浑沉模糊。她望着崖下笑了一阵,突然道:“沈念堇,你又杀了他,我要你不得好死。”
一把飞刀从她袖中窜出,化作一点寒星,朝沈念堇后脊射来。飞刀一出,上官丹凝便双足点地,纵身腾起,手中一柄短刃,直击向沈念堇头顶的百汇穴。
上官丹凝来势凶狠,沁园不由大喊道:“城主小心!”
但沈念堇却丝毫不以为意,待飞刀将至,才调息运气,侧身一闪,只用剑脊一挑便荡开匕首,再反手收剑于背后,错身避过上官丹凝凌厉的一刺,提气出掌,一掌拍向丹凝前额。上官丹凝旋身闪躲,却仍被他掌力击中右肩,顿时跌落在地。
沁园见状,忙指挥左右,上前摁住上官丹凝手脚。丹凝一向自持甚高,此刻已呈半跪姿势,口中泊泊呕出血来,依然对沈念堇怒目而视,毫不低头。
“我不治你忤逆之罪,你走吧。”沈念堇说完望向一边,似乎懒得看她一眼。
“沈念堇,你无信无义,大哥对你挚情一片,你非但没有半分感念,反倒几次三番加害于他,致他于死地,你……禽兽不如……”话未说完,上官丹凝再度滚下泪来,已是述不成语。
沈念堇道,“我无信无义,我卑鄙小人。他至情至圣,他待我一片真心。我几次三番加害于他,我欲致他于死地……他挚情一片,他至死不渝……”
沈念堇立在丹凝身前,脸上带着面具般的冰冷。
“这么好的人,得不到真应该杀了才对……”
“于是,你就再次将他打落山崖,致他于死地……”上官丹凝眼神空洞,嘴唇颤抖。
沈念堇皱眉,“再一次……?”
“五年前,你起了杀念,将我大哥击于绝壁之下,幸尔我早有提防,将他救出,保全他性命。”
“我也求过大哥,叫他不要再回来,从此天涯海角,远走高飞。可他却仍对你心心念念,为了你,他再度冒死回到离雪城,哪知你果真无情无义,又将他……大哥,是我对你不起……是我……”上官丹凝一气吐出,说完正欲埋首恸哭,却被沈念堇伸手一把钳住双颊。
沈念堇脸上渐渐有了细微的表情。
“五年前圣山一战,你于镜台之上悬崖边,丝毫不念旧时恩情,将大哥一掌击落山下,而我则假借尽忠城主的名义,连夜潜于崖底,并将一具银发者的尸身打烂,换出我大哥,让你以为他已坠崖身死。”
“之后,我大哥伤势好转,便从此更名改姓,隐居做个一文不名的穷医生,没想到你还是不死心,当真要将他赶尽杀绝……谢无花,上官丹凝来迟,未见到你最后一面,不想竟也落入仇人手中。如今你已魂归天外,黄泉路上,便让我再送你一程……”说完,上官丹凝便欲咬断舌根自尽。
沈念堇见势,反手催出一掌,上官丹凝顺势伏倒在地。
上官丹凝双眼逼视沈念堇,“沈城主,你的心是越来越狠了。”说着抬手一指沈念堇左手掌心,“谢无花说你忘了。好,他说你忘了,你就是忘了吧。不过,你拿了那一对明珠,就是忘得再干净也可以上镜台验证当日情形。”
沈念堇展开左手,那颗明珠依然泛着淡淡的光华,清辉四溢。
河水清亮,枝条漫垂,群峰叠巍峨,溪涧自蜿蜒,山形云雾,石径木草,一切一切,都胜如当时当日,只是此刻身边没了那日的聒噪之人,沈念堇形单影只,无心赏景,只匆匆赶路,少顷,便已来到山顶的镜台所在。
依旧是那日的石质平台,依旧是那时的五行八卦,明镜,高崖,深渊……沈念堇手持明珠,探出身子,观望绝壁之下,只见闲云浩渺,深不见底,顿觉心中百感纠结,五味杂陈。
依次将明珠嵌入八卦两仪这中,沈念堇漠然注视那八座镜台缓缓移动,看它们依乾、坤、离、坎、震、巽、艮、兑的方位次第排开,各归其位。
一时间,云退雾开,金光散落,流光在八面铜镜之间起伏跌纵,腾跃旋舞,镜台上空再次降下七彩霓虹,周身间一时强光乍现。沈念堇向后一纵,跃至阵外,扬首观看白光中闪动的人像,眼中倒映出五年来,一直在自己梦中隐隐出现,却从未如此时这般清晰的一幕。
由于这次两颗明珠同时嵌入,镜台上的画面已不再是从前的模糊影像,一切,都是那样真切明了。光亮之中,人形舞动,分明正是自己与认连城,两人如仇人一般正斗得风云变色,刀来剑往之间,招招都足见杀机。
台上两条人形激斗甚酣,台下沈念堇只觉心中一分一寸,都如钝器割绞般疼痛不已,直至看到当日自己一掌击中认连城前襟,他口中血雨飘洒那一节时,禁不觉五脏翻腾,喉头一紧,一股甜腻涌出,张口呕出一腔鲜血。
沈念堇看到那时的认连城被自己一掌击落悬崖,殷红的血迹,光亮中,漫天飘飞的绯色血雨。
◎◎◎
天空一片浑蒙,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伸出手去,想抓住一根救命的绳索,但无论怎么样挥舞手臂,终竟两手空空。
身体不断下落,下落,无休无止的下落……
“我的名字,叫谢无花。”
那些漫天飞舞着的,是什么?
“念堇,听为师的话,为师都是为你好,为你好啊。”
是花吗,还是,雨?
“城主,是他杀了先师,就是他,他是认连城!”
或者……
“念堇,容我把一切讲清……”
是血?
“沈念堇,还我大哥命来,我要为他报仇!”
哪里来的血!这么多血……
救我,救我啊!我不要再下坠,连城,救我……
沈念堇挺起身来,双手紧握床沿,胸口一阵剧烈起伏,前额上薄薄一层冷汗。
环视四周,熟悉的檀木香气,熟悉的结构布局,熟悉的器物陈设,以及身上的素白娟衣和川蜀锦被,都是那么熟悉。
这是我的房间,原来一切,都是个梦。
沈念堇用手捏揉额角,以安定心神。但这梦,又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从瀛洲岛上开始,还是从遇到谢无花时开始,或者,根本从自己到离雪城,认识认连城时,这个梦,就已经开始了……
沈念堇不禁打了个冷战。
是我亲身将认连城打下悬崖,但他逃出升天,我却又将他抓回,之后再次要至他于死地……
是师父在骗我么?是沁园在说谎么?可他们为什么要骗我……
沈念堇不想再想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他把脸深埋于膝盖之中,双眼如火烧一般灼热,疼痛难忍。耳边,也仿佛传来某种极巨大,而又极微小的声响,一时如万马奔腾,一时又如虫蚊振翅。
是时,突听“吱呀”一声,雕花的木门应声而开,只见沁园手里托着一只铜盆,踏进屋来。
“城主,你终于醒了!”沁园见沈念堇躬身坐起,十分惊喜,随手将铜盆置在一边,快步立于床前。
“城主,你已经睡了整三天,沁园真是担心得不得了。”见沈念堇一头的汗珠,沁园忙在铜盆里捞了一把,把盆里的手巾拧干,在手上试了试,便向沈念堇额前抹去,为他擦去那薄薄的冷汗。
“沁园……”沈念堇张口道。
“城主,你是不是要问沁园,为什么要说谎,骗你……”
沈念堇侧身看向沁园,那是一张稚气还尚未脱尽的白皙面孔,明亮,光洁,让人丝毫寻不着半分狡黠与市侩。
“我是师父一手养大的,而这,也是师父临终前最大的遗愿。师父把这件事托付给沁园,沁园不能背信忘义……”
沁园一沉身,跪倒在沈念堇床前,膝盖撞击在白玉铺就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事情,还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认连城的母亲嘉荷,原本是与师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嘉荷却被娉给了认连城的父亲,上一代离雪城城主认啸海,并为他生下一子,起名认连城。师父不能与心爱的女子共结连理,从此便将那认氏父子恨之如骨。后来,师父得知,你与认连城是命中注定的情侣,于是暗中将你带出离雪城,并在你身上下了一个咒术……”
“是什么咒?”沁园说到这里,不由一顿,沈念堇不由追问道。
“就是……如果城主你一旦与认连城真心相爱,并且结合,便会忘掉一切与他有关的记忆……”
沈念堇听罢,面色惨白,久久不语。此时,沁园却突然扬起头来。
“城主待沁园,如嫡亲兄长,但师父对沁园,亦有养育再造之恩。沁园当年答应师父,一定代他完全这个心愿,但沁园自知有愧于城主,无论城主责怪与否,沁园也再难于城主面前自处,望城主日后多加珍重,沁园就此拜别城主。”
说完,沁园一翻手,一把匕首跃然掌中,沁园右手握紧,便向自己喉间抹去。沈念堇不及多想,抬手一掌,隔下沁园右腕,也振得他手中短剑脱手而出,在空中旋了几旋,朝门边飞去,应声定在了雕花木框上。
“你先出去。”
沈念堇遣走沁园,复又把头埋于膝间,久久未曾动弹。
他伸出手去,打开自己蟠龙罗汉床边特制的图福小柜,小心取出一件半旧的岚色绸衫,放在眼前,久久凝视,仔细摩娑。衣服上一块绯色血迹,虽年长日久,不见鲜红,却仍旧触目惊心,叫人不忍多看。
沈念堇握着这件血衣,轻轻摇头,终于道:“认连城,谢无花……你们都是大笨蛋……”
第十章
离雪城往北百里之外有一个百里村,沿着山脚居住着十来户人家,因为土地贫瘠,常常要弄些山货到外面贩卖。
这群人中,有个两年前才迁入村子的年轻人,据说是为了躲避西疆的兵荒到了此处。他种药材的手艺极好,又懂得经营之道,一年下来,手上的余钱也比其他人多些,再加上向乡亲们借了些,两年不到几间瓦房就盖了起来。他待人和气,年纪也不大,虽然是后来加入村子的,邻里关系却处得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人长得太白净了些,说话从来不大小声,倒比村里的豆腐西施还要漂亮些?
谁家姑娘不喜欢这样的男人?这两年,给他说媒的几乎踏破了门槛。
送走今年遭遇的第十二个媒婆,捏了捏已经笑得有些僵硬的脸,刚想转身,却被去而复返的王大妈叫住:“我说二宝啊,你可要想清楚了。这老李家的三妞虽然长得是壮实了些,但干起活来可也抵得上两个男人。”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又把“二宝”拉到一边小声嘱咐:“二宝,看你这样子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要知道壮实也有壮实的好处……”后面的话说得“二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王大妈见他良久不语,以为自己这些私房话起了作用,心想再过不了多久这傻小子就会开窍,终于于心满意足的走了。
看着王大妈离开的背影,“二宝”在院子里站了良久,心道:我看起来真的这么清纯无比么?
于是这天晚上沈念堇接到每天必收的一张小纸条,今天上面的内容是:遇村东王大妈保媒,久思,未力拒,其余如常。
读完沈念堇眉头一皱,手里的纸片变成碎屑落在地上。
侍候的下人们对望一眼,眼底都透出害怕的神色。
沈念堇对着桌上的烛台枯坐了一个时辰,忽然,他叹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已经冷了,沈念堇又是一皱眉,还没说话,身边的婢女小厮就已经全跪在了地上,个个脸色煞白,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
见他们如此,沈念堇心中更是烦躁,一挥手,所有人立即退得干干净净。他走到床边,拿起身边那件沾血的白衣,轻轻贴在脸上,又摸出枕下两粒明珠,放在掌心里慢慢的捂热了,心里想着那个人的种种。
红烛未剪,灯光颤颤巍巍,夜风袭来,室内顿时一篇昏暗,沈念堇就在这黑洞洞的屋子里一坐就到了天明。
第二天照例收到来报:村西张寡妇送汤至,坐良久,甚亲密。
沈念堇把纸条揉成团扔在屋角,站在窗边,捏住剑柄的手指都有些泛白。终于,他笑了半声,脸色瞬间缓下来。
接下去的几天沈念堇看到线报再没有变过脸色,伺候在周围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半个月后,百里村的大雨已经一连下了几日。虽然只是初秋,这倾盆的大雨还是淋得深夜守卫的密探打起了哆嗦。不能打伞,不能去躲雨,所以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干的地方。又冷又饿,一个密探轻轻打开背囊中已经被雨水泡得发白的馒头,咬了一口几欲作呕,却还是勉强自己咽下去。心里一边感叹:密探这差事果然不是人干的。
眼前熄灯了半宿的瓦房内突然燃起了灯。不一会儿,有人撑着雨伞,赤脚踩着木屐走出来。
众密探心中咯噔一下:半夜出门,难道出了什么事?是否要立即向上头禀报?
一干人等都在犹豫,却看到那人朝着自己藏身的地方走过来。
那人越走越近。
沉黑的天空时而有闪电划过,那人苍白的肤色衬着左颊上墨色的刺青,说不出的诡异艳丽。
这人正是他们一直以来监视的对象,村里大家夸赞的“憨厚可爱的二宝”。
人转眼已经到了面前。
密探们也已经掩藏起身形,屏住呼吸。天色昏暗,大雨滂沱,即使是在极近的距离,也十分不易被人发现。
那人走到一棵树下,向上望去,突然道:“都去屋里避避雨吧,我煮些姜汤给大家。”
伞下的一张脸似笑非笑,早不见了往常和善的笑容。
这人自然是现下隐姓埋名的谢无花。
树上的密探们面面相觑,终于在彼此不信的眼光里确定被监视的对象早已发现了自己的行踪。等到坐在温暖的火炉旁烤着衣服,手里着热腾腾的姜丝蜜枣汤,喝下一口,甜中带辣的感觉几乎烘得人眼泪都要流出来。
谢无花打量了一下这些明显放松下来的密探,见他们中有的人看起来才十七八岁年纪,暗暗叹了一口气。又看他们似乎都休息得差不多了,便道:“再往后去,天气就越来越冷了,如果大家也想早点结束,那就照我说的做吧。”
……
隔天,沈念堇在离雪城中接到加急的密报:聘礼已下李家三女,半月后成亲。
◎◎◎
最近天黑得越来越早,又时常下雨,连着四五天都没个好天气。
谢无花在灯下仔细翻看着白天拿出去晒的药材,放在鼻下嗅了嗅,心想还是再阴个两三日再晒。又拿了三七之类活血化淤的药材制成药丸,准备明天给摔伤了腿的王猎户拿去。弄好这些就已经过了亥时三刻,谢无花熄了灯,仗着熟门熟路,摸黑往里屋走去。
一瞬间,全身寒毛直立。
谢无花急退,却不料有人比他更快。黑暗中视线不清,纤细而柔韧的东西像鞭子更像蛇,吐信之间已经将谢无花的右手缠住,巧劲一带,谢无花的一只手就被顺利的缚在了床头。
“嗤”的一声,有人划燃了火折子。
橘红色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沈念堇表情生冷的脸从黑影中浮现。
他一张口,却是:“二宝,听说你过得不错。”
谢无花眼神温柔的看着他:“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闻言,沈念堇脸色一变,起身下了床,找到桌上的油灯点亮。他熄掉火折子,突然说:“我不许你成亲。”
从离雪城到百里村,往日快马加鞭也需要十来天才能到达,可沈念堇第九日便已经赶到。谢无花暗忖这次大概是逼得急了,于是急忙道:“念堇,那个是骗你。”
“骗我?骗我你喜欢我?骗我你是谢无花?还是骗我你从来都不认识我?”
“呃……念堇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沈念堇眼中涌上痛楚:“连城,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
谢无花一愣。
沈念堇凑上去,慢慢吻他的嘴唇。他亲的十分仔细,似在探索又似在回忆。谢无花愣了一会儿后立即回应,却苦于右手被绑,动作幅度不能太大。
这个亲吻不激烈,却很缠绵,相互抵着额头喘息一会儿,彼此都觉得身体有了反应。
等到分开,沈念堇解开两人的衣物,然后抱住谢无花的颈项,缓缓的坐下去。
汹涌的快感瞬息而止,谢无花喘了一口气。沈念堇闭上眼,突然伸手撕掉谢无花右颊上的易容,然后摸摸那块刺青,问道:“这是做什么弄上去的?”
“要逃出城……需要装成罪犯……罪犯的刺青。”谢无花回答得断断续续。
“那我额头的朱砂……啊……”
剩下的话模糊不清,房内只剩下隐约的喘息和呻吟。
许久后,两人并排躺在床上。
沈念堇突然又问:“这朱砂到底是什么?”
“念堇啊,你有没有觉得刚刚这床晃得厉害,看这样子我得换张结实的,不然撑不了再两三次肯定得垮……”谢无花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把明晃晃的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黑暗中那剑的寒光真是刺眼无比。
谢无花仰头长叹:为什么总是这一招?
但自己又偏偏吃这一招。
沈念堇道:“为什么离雪城里的人看见这东西就笑得很诡异?为什么你说这东西能证明我喜欢你?”
“呃……能不能暂时不要问这个问题?”
沈念堇沉吟片刻,“好,那你告诉,什么时候师父给我下的咒术发作。”
“呃……朱砂长出来以后。”
“中间有多长时间?”
“那天你不想出房间,我去给你端早饭,回来你就已经不认得我了,然后顺便打了我一掌。”
沈念堇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为什么我不想出房门。”
“因为你刚长了朱砂。”谢无花的答案又绕回来。
“你真的不想告诉我朱砂是什么意思。”
谢无花耍赖的抱住沈念堇,两个人顺势又倒在床上,“等会儿说,等会儿说……”
“上官丹凝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那么维护你?”
“等会儿说,等会儿说……”
“为什么我其他的都想起来了就是会忘了和朱砂有关的事?”
“等会儿说,等会儿说……”
“……”
“……”
“……啊……”
半个时辰后。
“喀嚓!”
之后在百里村里,大家再没有见过那个叫“二宝”的可爱的年轻人,这事让许多大姑娘小媳妇叨念了好一阵子。有人因为好奇去了原来二宝住的瓦房,只在里面发现了一张倒塌的床。虽然事情有些诡异,不过大家始终相信,像二宝这样憨厚老实的人,一定会有个好归宿。
他现在大概正和他心爱的人生活在某个仙境般美丽的地方吧。
――《鸳鸳锦》正篇完――
番外篇之一:
同赏花开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如今我与你能同赏这落花时的景致,也算是有缘了吧。
――解题
朝夕流年,不知不觉,一别已是经年后了。
别后的日子其实过得十分愉快。塞北大漠,江南春潮,信步走来,江山万里尽收眼里,快意轻放,神仙一般的逍遥。身边没有那般冷然的气息,也看不到那个忧郁孤独的身影,就连阴雨连绵的日子似乎也格外的阳光灿烂。
认连城抬头看看逐渐明亮的天光。
果然,放晴了,原来天公也是作美的。
收起手中素色的纸伞,认连城步调不改,仍是慢悠悠的向前走着,丝毫没有正在赶路的自觉。
下过雨的小树林中叶子被洗得油亮,小径旁一棵高大的辛夷,冉冉的落下些纯白的花瓣,滴落下的露水在阳光下晶莹闪亮。
辛夷啊,性温,微苦,可入药,阴虚火旺者忌服……
脑中晃过这些,认连城敲敲自己的头,心想果然是本性难移。
林间的小道有些泥泞,一路走下来,细小的泥点沾上了鞋帮,认连城低头一瞧,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天色,又叹一声,终于认命的运起轻功,加快了步伐。
幸好出了树林就见了人烟,黑瓦白墙,骑楼雨垂,正是一座江南小镇。
已到了江南,看来今年终于能赶上了。
挑了一间普普通通的小客栈走进去,找了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此时天色已黯了,店里却只两个油灯,昏昏暗暗,满是油烟的味道。
认连城本想要一碟青菜,一碟豆腐,后来想了想,又只要了一碟豆腐,省下两个铜板,重新装进钱袋里。
菜端上来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了,不过菜做的还干净,味道也还好。
认连城掏出包袱中的馒头,一口豆腐,一口馒头,吃得到也有滋有味。
不知那时他吃着青菜和馒头是不是也像自己如今这般满足。
想起对着满桌的珍馐美味,那个沉郁的人却我行我素的吃着他自己做的青菜豆腐,对自己的示好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后来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他终于不再抗拒自己为他夹菜,是不是也算是一种成就?
三下两下解决掉今天的晚饭,窗外已是晚风轻发,薄暮溟溟。认连城正想着要不要就在这家店住下,门外却传来一阵号哭之声。
一个形容憔悴的女子跌跌撞撞的走进来,手里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进来了却不点菜,只是嘤嘤的哭。小二似要把这母子赶出去,却被店主摇手止住,放他们歇在店内。
街上空空荡荡的,小店的生意似乎也不好,冷冷清清的就认连城与这对母子三个客人。
昏黄的灯光中,认连城运起目力看去,只见那怀中的婴儿面目紫涨,双眼紧闭,竟对母亲悲凄的哭声毫无反应。
认连城在心底摇了摇头,却还是走上前去,柔声对那妇人道,“这位大嫂,能否让我看看你的孩子?”他又问了一遍,那妇人才勉强抬起头来,因泪水而朦胧的眼中,映出的却是一个秀美的青年。
他额前的头发向后拢着,鬓角的发丝被辫起来简单的系在脑后,只是一头黑发已十分长了,披散在腰际。眉斜飞,烟青底色的双眸上眼帘垂下长长的睫毛。一张脸明润柔和,却是一副多情的相貌。
穿着简单,似乎还有些风尘仆仆,此时一手拎着随身的包袱,正看着自己。
那妇人止了哭声抬起脸,面上的皮肤是一片粗糙的紫红。
只有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渔民才会有这样的肤色。
她将信将疑的看着认连城。
认连城微微一笑。――他笑起来时有一种奇异的安抚效果,眼底的温柔缓和了眉梢飞扬的冷凝,当真是春山如笑。
他接道,“大嫂,我也是大夫,你的孩子是先天不足之症,无法根治。眼前我却有办法能让这病症减缓些,不知你愿不愿意让我试试?”
“你……你是大夫?”妇人紧紧抱住手中的孩子,浑浊的眼里陡然射出了光芒,她扑倒在地上,朝认连城连连磕头,“大夫,大夫,请你救救我的孩子!他的父亲在他两个月的时候死在浪里,我攒了几年的钱带他去金陵最好的医馆,可钱花光了,他们却说我的孩子没救了……大夫请你一定要救救他!还才这么小,才会喊娘亲……请你救救他 ……”
认连城和闻声赶过来的店主一同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妇人的这几声哭诉似乎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呆呆的任他扶着重新坐回长凳上,低头看一眼孩子,眼泪又掉下来。
店主是一个身躯佝偻的老人,看着他们摇头叹道,“都是可怜人。”
认连城忙道,“大嫂,你不要着急,孩子会没事的。”一边在桌子上搁下手里的包袱,又把包袱打开,从一个棉布包里取出几根银针。
店主端过一旁的油灯放在桌上。
认连城仍是温柔的笑着,轻轻卷起孩子满是补丁的衣袖。
捏住针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指尖背着灯光,透出红玉般的色泽。
商阳、寒谷、偏历、曲池、天井、天泉、巨谷,一连七针,绵延的针势如细雨般快而无声的降落。妇人只觉得眼前男子的手似乎只在自己眼前轻微的跳动了几下,七根银针便已经插在了自己孩子的左手与左臂上。
她并不知道,天下间敢医这样的病,又能这样轻而准的扎下这七针的人,不出五个。
认连城轻轻的捻动着银针,他甚至为了减少指尖的颤动,强行停住了呼吸。
通经脉,调气血,归阴阳,孩子的脸慢慢恢复了红润,睫毛开始微微颤动。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几针有多么的凶险。
片刻,认连城指端如风,拔出银针,同时孩子“哇”的一声哭出来。母亲也顾不上谢人,只知道抱住怀里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起哭起来。
认连城收起银针,又请店主取过纸笔写下一张药方。写好后,他习惯性的用手轻轻敲着前额,在灯前端详着药方中的“人参”和“鹿茸”几个字,想了想,他又从包袱中掏出十两银子,放在哭泣的妇人手中,一边把那方子也一并递给她。
“大嫂,你照着这个方子,一日两剂,一共五副。这孩子马上就会壮得和小牛一样,只是……他恐怕日后无法留下子嗣,这恕我无能为力了。”他苦恼的摇摇头,“唉唉,这下真是砸招牌。”
妇人怔怔的看着手里的银子和药方,缓缓的跪倒在地上,端端正正的朝认连城叩了三个头,颤声道,“恩公……”
“别这么叫我,”认连城摆摆手,被吓得后退几步,“我还很年轻啊,这么会被叫老的。”他笑着摸了摸还在哇哇大哭的孩子的头,转身任店主引着去后院的房间休息。
他走了许久,妇人还是跪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的奇遇。
第二日认连城起得很早。
把窗子撑开一线望去,天的边角是一团刺眼的橙红。蓝天和白云被晕染成奇怪的颜色,朝霞变幻着奇特的图案,有时候像狮子,有时候像马。
快点变成美人啊。
认连城有些无聊的想,突然记起自己昨晚倒是梦见了美人。
真是美人呢,只是可惜没有昨天的那个孩子那么乖。那人生病了从来都不知道要吃药,出热出得厉害也从来不知道要休息,弄得自己只好把他迷晕了再给他扎几针退热。
练剑练剑练剑……好像那剑才是他老公一样。
突然想起自己曾看过他对着剑喃喃自语……
认连城背上窜上一阵恶寒,连忙摇摇头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自己喜欢的人还真是诡异啊,这是不是代表自己也很诡异?
唉唉……
刚刚才说了不想他的。
认连城连忙下楼找到店主打听这镇上是否有可以去帮工的医馆,一问之下才知道这边大夫极是短缺,往往都是乡绅定期请城中的大夫过来给镇民们切脉开方。
既然是如此情况,认连城便自己在住宿的小店门口竖了幅“治病救人”幌子,店主敬佩他的为人,不但给他提供地方,还为他宣传,短短几日,倒是看过了不少病人,来去间已经赚了半两银子。
只是这里医药却太缺乏,认连城少不得又自己拿出钱来为乡亲添置了些石研、乳钵、铜镬、药刀之类,十多天下来一出一进倒又赔了几两银子进去。
算算时间,再不动身就要错过了,来不及把钱赚回来便又要出发。
临走前一天晚上,倒有许多乡里乡亲来为他送行,店主特别杀了鸡烫了酒为他送行。
酒是许久不沾了,推杯换盏间,认连城竟发觉自己有些醉了,却又乘着醉去把已经洗好的衣服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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