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鸳锦[出书版] 作者:靡靡之音
拿出来洗了一遍,晾衣服的时候一边茫茫然的想,那个人爱干净的几乎算得上洁癖,自己可千万不能穿着脏的衣服去见他。
◎◎◎
距上次到金陵,正好是一年时间。
那时桃李荫荫,此刻繁花开遍,少的也不过是倾世的华荣,和身边的那个人。
浮生如斯,雪泥鸿爪。
认连城发觉自己倒有些伤春悲秋的天分。
不过想想就算了,难道还真能去跳河?再说自己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少时光,万万不能在这些事情上花费太多的功夫,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
看美人,看美人才是正经!
街道上行人如织,一个个美丽的江南女子或与他错身而过,或越过他向前行去。认连城漫无目的的逛着,一边走路,一边保养自己的眼睛。
咦,这个看起来很不错。
清秀含蓄又忧郁,身材高挑,下颔尖削……但是,肩好像没这么窄,身上没有胭脂水粉的味道,最重要的是,腰间应该还有一把剑。对,还应该再加上白色的衣服,习惯皱起的眉,沉默寡言的习性……好像是个男人才对。
唉唉……
认连城受不了的敲敲自己的头,轻声自语:“你还真是做什么都会想起他,叫你学不乖。”
不知不觉的停住脚步,抬头一看,自己果然是停步在了一个熟悉的所在――一醉居。
认连城不由怔住。
隔着一条街,他望着这间金陵最大的酒楼辉煌的门扉,有些恍然。
那年,是谁拥着怀中的情人,坐在离雪城最高的楼阁上,同他一起品着手里的美酒,看着满城盛开的梨花。
月光下冰雪般盛开的梨花,一簇簇,一丛丛,白浪涛天。清淡的香气随着轻风弥漫在夜色中,微微晃动手腕,琥珀杯中赭色的酒液泛起涟漪,馥郁的酒香混合着梨花的香味,让人的神志也随之荡漾。
那个人就在自己怀中。
月色中那张从来不肯轻易笑上一笑的脸,此刻在自己的眼中,却是别样的撩人。
耳鬓厮摩,发丝纠缠。
方才的一场情事,还让他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苍白的皮肤上还余着些桃红的印记。
不过眼前他又恢复了平日冷凝的神色,身体也僵硬起来,看来酒力已经褪了。
嗯……该不会是在生气吧?
眉头比往日皱紧了十分之一寸。
看来真的因为灌酒的事情生气了。
自己好像应该说点什么才对。
“嗯……念堇,明年带你去看一醉居的樱花好不好?”
“……”
“好不好啊?”继续努力。
“……”
“念堇你说好不好啊?”接着努力。
“那是什么地方?”
松一口气,“一醉居啊,那是金陵的看落樱最好的地方。那花在开得最盛的时候一夜落尽,纷纷扬扬,像下了一阵白色的雨。那些樱花有许多不同的颜色,粉白的,粉红的,深红的,看上去就如同霓虹被裁成了碎片;它们飘落下来的时候,你可以站在树下,或者坐在楼上赏花,花香伴着酒香,真是人生中一桩美事。”
“那和我们现在做的有什么不同?”
“这……据说在那里一同赏过花的情人便会结下生生世世的情缘。”
“认连城……”
“什么?”
“你真的很无聊。”
“啊,念堇你这么说真是太伤人了。”
“……”
“去嘛去嘛。”
“去一次要花费多少?”
“如果是赏落花那一晚,进去要一百两银子,一桌菜嘛,我们也吃个一百两就好了。”
“那就不要去了。”
“为什么?”
“太贵。”
“自然是我付帐啊,念堇你知道我的钱下辈子都是花不完的,你就当帮我忙好了。”
“我是男人,为什么要你花钱。”
“可是我是你老公啊……”
“总之不去,不要再说了。”
“念堇,去啦……”
“……”
“去啦~”
“……”
那时的话尤在耳边。
认连城摸摸自己的手中的包袱,又看看面前的华楼……这次倒是真的没有银子,进不去了。
看来自己的一身武功就是要排这个用场的么?
认连城看看一醉居的围墙……还好,不算太高,爬起来不会特别费力气。
正在算计着,街道另一头却传来一阵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马蹄声,认连城转头一看,下袍一撩,脚下轻功急踩,就在一旁围墙的拐角处躲了起来。确定藏好之后,他又探头看看,这才确认――还好,那人没有发觉。
可想想又觉得不对。
自己为什么要躲,又在躲什么?
现在这副样子,就算是站在面前,那人说不定也认不出来。自己想看他,现在就是看的好机会。都怪那几个月追杀躲习惯了,一看见离雪城的人就想着先要怎么藏起来……这还真是养成的好习惯……
想通了这一层后,认连城便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大大方方的朝刚刚下马下车的那一群人看去。
在他的视线中,所有的其他人都被自动的忽略掉了,连四周的景物也变得朦胧,天地间只剩了那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挺拔的白衣人,黑发披垂,肤色却似乎比身上的衣物更加苍白。
只有眉间的那枚朱砂,殷红欲滴,仿佛是一粒干涸的血珠。
让他似无人色的面孔凭空多出了一点艳色。
他的随从都骑着马,只有他一个人是乘车而来。扶他下车的人手上搭着一块雪白的手巾,似乎是为了防止两人的皮肤有所接触。
他走下车来,身边的人都微微的低下头去。
一醉居的掌柜已经闻讯迎了出来,他却还是不言不语,只那样站着,仿佛听不见恭迎的声音。他右手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剑柄,然后抬头扫了那堂皇门楣上的题匾一眼,道,“带路吧。”
他的声音有一种罕见的低沉与威严。
出迎的掌柜只觉得自己身上打过一个激灵,更不由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招呼这一行人往里走去。
等所有人都走进了一醉居的大门里,认连城还是大刺刺的看着方才为首的白衣人站立的地方。
心底一边计较:好像瘦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又经常忘了按时吃饭;还有,看起来也更美丽冻人了,连自己这么看一眼便几乎要打哆嗦,想来他手底下的一群人不太好混呢。
天知道现在是春天啊,阳光明媚的春天……看那些人身上都快要结霜了。
以前他虽然也是冰冷冷的,可还没到现在这种地步,难道……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唉唉……越想越有可能。
“你一个人站在雨里傻笑什么?”
一把十四骨的红色油纸伞撑过认连城的头顶,拿伞的人毫不客气的瞪他一眼,“就这么站在雨里,还在一醉居的大门口!离雪城的人就在里面,你是不是在等他们来抓你?”
江南春日多雨,原来方才没注意的功夫,小雨便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天地间映成朦胧的一片,彷佛只有黑白淡灰的水墨图,水红衣裙的女子就立在这画里看着他。
认连城一抬手,果然看见自己的粗布袖子上已蒙了一层雨粉,轻轻一抹,水便渗进了布料中,这下半个袖子都湿了。他似乎这时才回过神来,一看为自己遮雨的人便吓了一跳,“丹凝?你怎么来了?”
上官丹凝冷笑,“再不来你这头发淋了雨就褪了颜色,要不再晚些,干脆脸颊上遮刺青的那块易容也掉了……中间经过省略若干,我就可以直接为你收尸了。”
“哪里有那么严重?”
“严重不严重你不是比我清楚?”
“好啦好啦,”认连城接过上官丹凝手里的伞,为身量矮一些的她重新把伞撑好,“我知道丹凝最关心我,这样可以了吧。”
“你……”上官丹凝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认连城朝她笑笑,摸摸她的脸蛋,“丹凝最近过得如何?家主的责任是否觉得过重了?”
“还好。”
“你哥哥呢,最近有生事么?”
“没有。”
“离雪城有再为难上官家么?”
“未曾。”
“唉唉,见到我不高兴么?”认连城托起她低垂的脸,一看之下,却发觉上官丹凝已经是泪流满面。
未等他反映,上官丹凝用袖子狠狠抹了一下眼睛,背过身去不看他。
认连城将手轻轻按在她肩上,手下的身体一僵,传来上官丹凝负气的声音,“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有,我气你为什么不知道照顾自己。”
认连城闻言没有说话,上官丹凝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同赏花开,同赏花开,这个承诺你记得,我记得,沈念堇也一定记得。他是用这个承诺来守株待兔杀你,你却是因为知道他一定会来杀你,所以想乘此机会见他一面。这一年你四处行医,钱收了不少却省吃俭用,为的就是到这一醉居来,看一眼要杀你的人。他那样对你,你却……”
说到这里,她喘了口气,“认连城,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认连城么?还是那个被人称作‘九枭’的认连城么?”
短短的一年时间,一切却已经都变了。
――青山已在斜阳外,无数楼台无数草,皇图霸业清谈中,生死离散两茫茫。
当日接到认连城的飞鸽传书时,她不敢相信的所有,如今却都成了事实。
但更不能让她接受的是,亲身遭受这一切的人,却连半点要报仇的念头都没有,反而把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再往死里送。
背后的人微笑起来,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缓缓道,“丹凝,也该到了你长大的时候。你该明白,以前的认连城是我,如今这个行医的认连城还是我,若是以后我改了其他的什么名字,那还是我。”
上官丹凝转过身,眼前的人笑得温和而无害,一副大好青年的样子。
熟悉的脸,却不是她熟悉的神情。
“丹凝,你也把我想得太苦情了一点。”认连城似无奈的摇摇头,“其实从以前到现在,认连城都只是一个随性的人,做的也都是自己会觉得高兴的事。杀人也好,掌权也好,去爱沈念堇也好,行医也好,到这一醉居来也好,只是因为我觉得快乐才会这么做。我只是一个自私的人,也只顾虑到自己的想法,并没有想过要去为了谁牺牲些什么,我也没有那么高尚。”
上官丹凝沉默的听着,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认连城却突然话锋一转道,“对了,既然你来了,上官家主应该有不少银子吧,借点给我如何?”
上官丹凝看他一眼,默默的拿出一个分量不小的绣袋。
“谢啦,”认连城立即眉开眼笑,“等我回来再和你聊,再晚美人就要走掉了。”
说完转身就走。
留下上官丹凝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
“什么自私的人……你只是个傻瓜而已。”
◎◎◎
认连城由侍童领着,一路分花拂柳的行来。
一醉居的主人背景深厚,在金陵城内这寸土寸金的地方盖了这偌大的樱园,十分不惜血本。林中处处是穿花回廊,客人一般由童子领着到预定好的坐席饮酒吃菜。这些坐席都在樱树之下,由于樱园占地广阔,林苑设计又十分巧妙,不同筵席的客人彼此看不到,让人有独享这满园红樱之感。
而今晚,这是一醉居一年一度的盛会――落樱之夜。
认连城一路走的东张西望。
领他前去赏樱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童子,口齿伶俐,人也十分机敏,见他心不在焉,反而为他介绍起这园中的典故,又说些时下的文人墨客谁又在此题了些什么诗词。
认连城偶尔听进去了,也是但笑不语。
可那童子一见他笑了却十分高兴,于是说得更欢了。
他见过的客人不少,达官贵人也有许多。
可眼前的这位虽然粗布衣衫,可就是让人莫名的想亲近,一见他笑容,自己便会想要是自己有个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正想着,身后的人却猛地的顿下了脚步。
童子别过头,只见认连城还是朝他笑着,一边问道,“不知你可知道离雪城的沈城主赏樱的坐席是在哪处?”
“知道,就是我领他去的啊。”童子也笑着应他,兴许还有些玩闹的意思,“可是却不能说。”
“为何?”认连城一怔。
“居主规定的,说是要让客人不被打搅。”
“对谁也不能说么?”
童子点点头,“是啊。”
认连城又问,“什么情况下也不能说么?”
童子好笑的又点点头,“是啊。”
“这样啊……”
认连城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可是……如果我就是想问呢?”
他的声音忽然变了。
只一瞬,那语声不再是方才的亲切柔和,如水的温柔仿佛在瞬间被冻结,凝结成了黑色的坚冰。
说出的八个字,轻而渺,绵而硬,幽幽的,冷冷的,仿佛从地狱传来
孩童不由自主的转过身体,可一见那人的脸,却又连连后退了几步,坐倒在地上。
认连城临风而笑,唇边勾起的却是嗜血的弧度。
双眼中褪去了明亮的神采,只剩一片无垠的幽深。那仿佛能把人吸进去的黑暗中是一片纯然的墨色,空空荡荡,竟是至黯到极点的清澈,只剩一派纯粹的残忍。
斜飞的眉梢,也不再是潇洒与跳脱,而是带着深沉的煞气。
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孩童想站起来却发觉双腿无力已经无法动弹。
认连城俯下身子看着他,面上是轻描淡写的杀意,“说,还是不说?”
他笑着,却分明让人觉得,杀人于他,也许已是如呼吸般自然的事。
弹指间,夺人性命如拂落花。
孩子颤抖着。
认连城唇角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双唇一颤,孩子哭了出来,“我说我说,你顺着……这回廊一直往前走,遇到路口……往东折就是了……”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他几乎抽泣的要喘不过气来。
认连城出手点了他的穴道,放下手时又恢复了往常温和微笑的样子。
“唉唉,吓坏你了吧。”他拍拍孩子的头,却发觉那童子还是抖得厉害,“是我的错,不过也是时间紧迫没有其他的办法,唉唉,我知道这么吓你是不对的啦,只有这一次而已,不要再哭了哦。”
孩子的眼泪却还是不停的掉下来,仍然恐惧的望着他。
“这下可好,我最不会哄小孩了。”认连城只好点了他的昏睡穴,又掏出怀里的银针扎下,“乖乖的,醒来就会不记得刚才的事情了。看来认连城还是不要出来的好,出来就会吓坏小朋友。”
他叹了一声,把孩童靠在一棵树后,又脱下自己的外衫帮他盖好,这才施展轻功照着孩子刚刚说的路线驰去。
没过多久,那个人的身影便出现在花海中。
认连城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又看了看,发觉那人身边并没有带上其他的随从,而是一个人独坐在樱下,自饮自酌着杯中的美酒。
那神态,却仿佛是半醉了。
夕阳渐隐,晚风袭来,乘着风撞击花朵的声音,认连城飞身上了那棵最大的樱树。
树下,是这一年都在想念的那个人。
浓密的花枝掩盖了彼此的身影,只咫尺天涯。
于是,便这样同赏花开吧。
玉兔东升,朵朵的樱花在冰轮般的月色下显得朦胧,粉红的花瓣像被镀上了一层薄银,与那满城的梨花真有些相似。层层叠叠的花翻滚着,涌动着,如同夜间银浪汹涌的大海。天空在明亮的花海下显得黯淡,深不见底,月亮如同漂浮在黑水中孤灯。
徐徐的风在园中掠过,柔软的花枝被撩动得款款摇摆。
枝条招摇间,成片的花瓣落了下来。
如雨如雪。
如往日的繁盛在一夕凋零。
满怀的落花熏得一袖暗香,认连城想起那日最后终于说动了那人答应陪自己一起去看一醉居落樱的美景。
他有些想拨开密密实实的花枝,看一看树下的那个人。
但最终还是没有。
白云苍狗,物换星移。
世事本就是无常,又何必去强求本来就不存在的永恒。
也许只要有这年年的落花就好了,年年岁岁,落花总是相似的。
也许今生注定不能相守,但我们今日同赏了这花落花开的盛事,或者来生会再相逢。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如今我与你能同赏这落花时的景致,也算是有缘了吧。
认连城屏息躺在树上,听着夜风的低徊和落樱的声响,看着月上中天又月落西山,直到东方透白。
直到那人离开。
展开轻功,认连城踩着满园□□的枝条跳出了一醉居,墙外,上官丹凝正等着他。
眼见上官丹凝要开口,认连城抢先道,“丹凝,我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
上官丹凝似乎还没消气,并不搭理他。
认连城便自顾自的道,“我决定改名,再行走江湖,然后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过于意气风发的言语让上官丹凝挑高了眉,终于问道,“你想怎样?”
“我想做个医者,然后名字嘛……”他看一眼那满园的残花,“就叫谢无花好了。”
“谢无花?”上官丹凝皱眉,“佛偈有云:一树一菩提,一花一世界。谢无花……真不是个好名字,做什么?你想自尽?”
“唉唉,你就不能有点好话吗?”
“什么好话?昨天我还以为你就要死在这一醉居里面了,这笔帐我们还没算呢!”
“说算帐啊……丹凝你是不是快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上官家主不需要嫁人。再说,这也不用你来管。”
“唉唉,我好歹也算你的长辈吧,怎么能这么说?”
“你哪点像长辈,认连城还马马虎虎,什么谢无花就算了。”
“哎?我说丹凝,话不能这么说……”
“……”
两人斗嘴开始。
这时的认连城,或者是谢无花,还不知道,也许他和那人还有再相逢的时候。
这时,离那日在路上注意到那屡勾魂的眼波,还有两年。
――番外篇《同赏花开》完――
番外篇之二:
朝梦夕拾
之一 秋
认连城拆下发冠,及地的长发垂下来。银色的发丝,在月下仿佛能放出光华。
近月阁上凭栏而立,他抬头仰望着空中的明月。
冰鉴朗朗,桂宫袅袅。
又是十五夜。
他叹息一声,招来下人搬过躺椅,和衣在躺椅上睡下。
沈念堇怒气冲冲赶来,看到的就是如此情景。
那个一贯锐利的男人睡着了。
以前从未见过他睡去的样子,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幅模样。
极长的衣裾从榻上一直拖到地上。银色的头发沾了些露水,几缕贴在脖子上。领口松开了些,露出锁骨处玉色的皮肤,修长的眼睫晕出浅灰的阴影。
似乎是刚刚喝过酒,下唇上还有晶莹的水光。
沈念堇脱下外衣,欲给他盖上。想了想还是放下,却不由自主的伸出拇指,轻轻把那点的水渍从薄红的唇上抹去。
极柔软的触感。
温暖而撩人。
认连城睁开眼睛。
沈念堇急忙要缩回手却被牢牢捉住,他使劲挣了挣,奈何那人的手铁钳一样,箍得他动弹不得。认连城手上真气微送,沈念堇立即觉得半边身子一麻,整个人倒下来,被认连城紧紧抱住。
“叫了你许多遍,为什么不来?”认连城抱住怀里的人,面上虽然笑着,眼中却透出寒光。
沈念堇冷道,“你叫我来我便来,你当我是什么?”
“当你什么人?我们早已成亲,自然是夫妻。”认连城一手探进沈念堇的领口中,轻轻的揉弄着。他手法特殊,意在用内力冲击人体内与□□有关的穴道。
不过片刻,沈念堇已经有些微微的喘息。他死命的咬住嘴唇,生怕自己漏出一星半点声音。
看着他倔犟的表情,认连城忽然双手一放,自己向后倒去,重新枕在躺椅上。
他的姿势慵懒而倦怠,极是无力的样子。随手拉住自己银色的发稍把玩,眼神甚无辜的看着沈念堇,“唉,等了你好久都不来,我亲自下厨做的好酒好菜,可菜都凉了你还没到。今天是中秋夜,我却还饿着肚子。”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认城主的肚子马上十分不雅的响了响。
认连城垂下眼睛,表情哀怨,看起来很是可怜。
沈念堇却还是硬着声音道,“所以你就把我逼过来?不惜折了我的剑?!”
认连城把那缕头发由唇间拉过,漫不经心道,“一把剑而已,我再送你一把便是。”
“你!”沈念堇抽出腰间的断剑压上认连城的颈项,“你可知道这剑是我师傅在我出师的时候送的?”
认连城笑一笑,对颈上的剑不慎在意,看了沈念堇一眼,却是风情万种,柔声对他道,“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剑法还是不要再练的好。从此我教你,等你出师的时候再送你一把好剑如何?”
沈念堇冷冷一笑,“你做梦吧。”
手里却松了剑。
“是啊,好梦难做。”认连城叹道,“念堇,为何你心甘情愿嫁我,却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就连和我中秋赏月也不愿。”
沈念堇不再说话,背转身离去。
认连城动也没动,只一个人望着黑夜中的那轮满月,许久连一个表情也没有。
突然,他一低头,发觉了自己脚边的那件外衫。
是那人方才匆匆而去忘了带走的东西。
更长梦短,美景难再。
认连城却露出了笑容,自己将那件衣服抖开盖在身上。
今夜,兴许真的能有一个好梦吧。
之二 冬
“他真的病了?”
冒着漫天大雪急急而来,沈念堇翻身下马,把手中的马鞭扔给身后的人,一边问跪在渡头迎接的侍从。
侍从似乎已经在雪中等了很久,脸在风中冻得发紫,整个人几乎要被埋在雪中。他点点头,声音低低的,仿佛压抑着哽咽,“城主病好久了,只是一直不肯告诉您,说是怕您担心。”
沈念堇皱起眉,“大夫说是什么病没有?”
“城主说不要大夫,他自己心中有数。”
“这人……”沈念堇眉头皱得更紧了,道,“这人这么大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说着却马上同侍从一起上了船,艄公竹竿一撑,纷纷大雪中,小舟便向离弦的箭一样向瀛州驰去。
踏进近月阁便闻见一股极浓的药味。
几个侍女接过他手中满是雪花的披风便识趣的退下,最后出去的那个随手把门带上。
沈念堇把外面厚重的缎布床帐用钩子勾起,里面是一层轻柔的纱帘,轻轻用手指挑开,那个人正睡着。
沈念堇想,为何这两次见到他,全是在他睡着的时候。
认连城面朝里侧睡着,不见容颜,只见一头极长的银发。
好像又长了好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念堇觉得认连城头发长了,人却瘦了。
他伸出手,探上认连城的额头。
果然好烫。
床上的人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转过了身。
认连城看上去有些憔悴,嘴唇苍白,脸颊却是因为高热引起的酡红。见沈念堇站在床边,便笑道,“什么时候来的?我睡着了,也不知道,不过你的手好冰。”他撑起身体看看窗外,叹道,“原来下雪了啊,可惜今年没办法起来赏雪了。”
沈念堇压住他的肩头让他躺下,又拉过被角给他掖好,说道,“什么我的手冰,是你烧得厉害。还要赏什么雪,真不知道你平时都在想些什么?”
“都在想你啊。”认连城眨眨眼睛,答得很顺口。
沈念堇偏过头,低声道,“别胡说。”
认连城笑了一笑,便盯着头顶的帐子,不再说话。
他不开口,屋子里便静悄悄的。
沈念堇站在床边,手不自觉的绞紧了纱帐。
又过了一阵,沈念堇开口道,“为什么不让大夫为你诊治?”
“这是在关心我么?”认连城转过头看着他,不过见沈念堇脸色冷下来,便见好就收,道,“医毒本不分家。那些大夫能说的,我也能说,何况,我这根本就不是病……”
这仿佛是话中有话。
沈念堇正要再问,就听认连城道,“就当我是相思病吧,念堇来了,我便要大好了。”一边又拉住沈念堇的手道,“都站了这么久了,坐下来再说吧。”
沈念堇只觉得拉住他的手指修长却清瘦,想了想,还是在床边坐了下来。
认连城顺势便挨过去,整个人从后面把沈念堇抱住,再把下巴搁在他肩窝里,柔声道,“我们这么久没见,有没有想我?”
那火热的脸颊就紧贴着自己的颈项,沈念堇直觉有些透不过气,却冷声道,“不想。”
“唉唉,这句说的我的心好痛。”认连城一面用双手把沈念堇的手捂暖,一面有气无力的说着,“念堇,你说这离雪城中的情人,谁有我们过得清心寡欲?从成亲到现在,我们就是只在新婚的那晚有……”
“住嘴!”
沈念堇疾声厉色,却被认连城轻轻用食指点在眉心。沈念堇的额头白净无瑕,认连城轻轻用手指抚摸着,极温柔的道,“什么时候这里才能因为我长出朱砂?”
“认连城你……”沈念堇不可思议的看着说这话的人,“你可知道离雪城中的人眉间长出朱砂是什么意思?”
认连城笑得一脸兴味,“如何?你不想么?”
“不想。”沈念堇冷冰冰的答,却觉得被他灼热的呼吸吹得脸有点发烫。
认连城见又惹恼了他,便道,“念堇,你最近都在练剑又不许我看,不知道你的剑练得怎样了?”
沈念堇不理他。
认连城又道,“念堇,你去那边剑架上把我的配剑拿过来。”
沈念堇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把戏,却还是把剑取过来放在认连城手中。
认连城握着剑道,“此剑原名伊人,长三尺三寸。据说铸剑的人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女子的父亲告诉他说,如果他能真的在铸剑上有所成,就把女儿嫁给他。他花十年铸成此剑,终于把心爱的女子娶回家。谁知他却爱上了这把剑,妻子与剑争宠,他举剑杀了妻子,从此与剑相伴。”
他慢慢抽出剑身,剑刃薄而利,灿若秋水。
只是剑之两刃间镂空,整个剑身中间有一道狭长的椭圆形空隙。
认连城用手在剑脊上抚摸,道,“这是一把不祥的剑,生来便带着血腥,却也是天下难得的神兵,成为历代离雪城主的配剑后便易名离雪剑。你可知道剑上这道透空的剑槽是做什么的?”
沈念堇摇摇头。
认连城缓缓笑道,“剑若刺进人体,伤口被剑身堵住,血便一时溅不出来,若不拔剑,被伤的人便还有一刻残喘的时间。可若多了这条剑槽,剑刺进去,血便会顺着血槽喷出来,这样拔剑也更容易些。若位置正确,快进快出,刺中的人就会即刻毙命。”
认连城只觉得自己怀中的躯体一僵,他却还是继续道,“一般的剑若有这样镂空的形状,必容易折断,但离雪剑却是例外。念堇,这样一把剑,你想要么?”
闻言,沈念堇变了脸色道,“你要把离雪剑送我?”
“只要你喜欢,有何不可?”
沈念堇却摇头,“这是你的剑,我不要。”
认连城含笑道,“上次不是怪我毁了你的剑,如今算是赔你一把。”
“我若是拿了你的剑,你又要用什么?”
认连城笑得更开心了,“自然是要念堇保护我了。遇到危险我就躲在念堇身后,念堇便为我冲锋陷阵。……想想这情景真是美得几乎让人心碎。”
此语换来沈念堇的冷哼。
“哎,又头晕了,我还是病人。”认连城无力靠到沈念堇肩上,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却是沉声道,“念堇,你还没有完全长大,所以认连城还要保护你。不过……真的很想提前看看你长大了是什么样子。”
沈念堇懒得听他胡说八道,“你哪里有个病人的样子?还有,不要装老,你比我大不了几岁。”
说完转头,看着认连城的脸心中却是一动。
作为一个男子来说,这张脸的确是过于秀美了。
似乎是被认连城身上的热气熏得有点晕了,他撩起认连城的几缕银丝,声音有些朦胧,“你的头发变长了。”
“是啊,”认连城一笑,“从你走了以后就再没有剪过。”
沈念堇出了一会儿神,突然用很轻的声音唤道,“……连城。”
这声听在认连城耳中却不异于一个炸雷。
他慢慢的扳过沈念堇的肩膀,去吻他的嘴唇。
沈念堇没有拒绝。
认连城笑起来,“幸好我这病不会过人。”
一手扯下帐钩。
屋外严寒刺骨,室内却是一帐春色无边。
之三 春
银笼红炭,青色小火零星跳跃。
认连城在梦中见到了春日景致。
蒙蒙飞絮中,有人剑如惊泓,一遍一遍的练习,可始终不得要领。
自己在梦里笑道,“念堇歇一会儿吧,你看雨后景色多好,天边一对霓霓。”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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