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随行 作者:异逍遥
。”
“不,为干爹做事,许骏心甘情愿。”心忽然就暖了,被冷风吹得僵硬的脸上勉强勾出个不够甜的笑容,许骏犹豫着问,“他们为难干爹了?”
“干爹撑得住。你放心,天塌下来有干爹顶着。”许正豪心疼地托起少年肩上的重枷,又无奈的收回手,看着少年肩膀一沉,苦涩道,“只是苦了嘉嘉,若他能像你这么懂事,干爹就算有个三长两短,也不用再为他担心。”
枷锁重新落下的痛楚让许骏觉得这痛似乎是压在心中,不由蹙起眉头,强忍过这阵痛后斩钉截铁地说:“庄主名声重要,属下……死不足惜。”
“别说傻话!”许正豪声音忽然抬高,片刻后又压了下去,劝说道,“干爹会给他们一个交待。但干爹不会害你,相信干爹,听到了么?”
“……是。”
体内涌入一股温暖的气息,顺着经脉缓缓游走。少年身子一震,抬起带上水迹的大眼睛凝视着弯腰为他驱寒的人,直到许正豪收回手重新站好。许骏咬着嘴唇,苍白了的小脸上写满了坚毅。他不再总想着法子放松,而是挺直了腰背端正跪立着――我云翔山庄,受不得欺侮。
凭着一股劲气撑过了夜晚,到太阳出来后,他才好过了些。贪婪地让阳光温暖着僵硬的身体,许骏猛眨着眼睛,试图驱走倦意。时间明明是贪图前方美景的姑娘,一刻都不会停留,可在他眼里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从骨头缝中钻出的酸痛,怎么也消不去,每次呼吸都那么难熬。
忽然,光线被什么挡住了。少年凝神望去,隐约看见张苦笑着的俊脸。
“师、师傅……”
“傻小子,难受了不是?”
尹蜚踱步过来,捏捏他的小脸,然后肃声问:“许骏,你可知罪?”
迷茫的神色顿时消去,许骏努力跪直,瞪大了眼扬起脖子答道:“属下知罪,请护法责罚!”
“云翔山庄许骏身为庄主义子,不知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反而结交奸邪、残害同道,手段残忍、心思狠戾,危害江湖。盟主有令,将其枷项示众,七日后施毒虫噬身之刑,以儆效尤!”尹蜚亮出盟主令牌,原地转一圈冷冷扫过四周围观的人,最终停在许骏面前。
光线完全被人影遮住,被刑具压住的少年勉强地低下头,道:“许骏罪大恶极,接受……盟主惩罚。若有来世,定改过自新,不再令盟主失望。”
跪了一夜,滴水未进,少年的声音不再软糯动听,眼里的坚定却不可动摇。他看着尹蜚的影子一点点变小,最终消失在视线之外。
这场戏耗尽了力气,尹蜚刚走远,少年身子就软了下来。忽然一阵嘈杂,许骏攒足力气朝右侧望去,那里零散站着好几个人江湖人,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昨天干爹还说处罚他要昭告武林,今天……就有人来看热闹了么?隐约听到那些人说什么“绝艳公子”“可惜了”之类的话语,他苦笑着慢慢把头放回最舒服的位置――这种日子还得坚持七日,干爹就不能早点儿杀了他?
不知道送死的替身是谁,阿仲那样的死士么?要和我身材相仿,应该还是个孩子?嗯,干爹……说过让我相信他!
许骏闭上眼,尽量无视周围议论不休的人,努力想让自己镇定,却忍不住东想西想,直想得心里发慌。
“许骏什么反应?”许正豪接过令牌,直勾勾盯着对面人的眼睛。
“骏少爷说他罪大恶极,若有来世,定改过自新,不再令您失望。”尹蜚与他对视片刻,谦恭地垂下头,“七日后行刑,属下现在去挑选替身?”
许正豪愣了下,嗯了一声,等人退到门口时,悠悠补了句:“尹蜚,你既然都猜到了,又何必自欺欺人?还是……你其实是想瞒着我做什么?”
“盟主!”
“住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忘了你来这儿的初衷。”
“盟……是,属下冒失了。”尹蜚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盯着端坐在桌案后的华服男人,“只是十年间看着他长大成人,一时心软,望盟主恕罪。”
“你怎地又想起这些仁义道德了?心软顶个屁用,能让你族人复活还是能替你报仇?”许正豪握紧了笔杆,隔了半晌忽然摆手,声音也低了下来,“连你都舍不得,我又何尝……你是他师傅,可他是我捡来的。”
“盟主节哀。”尹蜚与他对视半晌,忽然轻飘飘吐出这四个字,不待许正豪命令便撩袍跨过门槛,再没有回头。
七日时间不长亦不短,可对许骏来说,扛着百余斤重的刑具跪在众目睽睽之下,白天顶着烈日晚上吹着寒风,实在是度日如年。不,何止是度日如年,等待的日子里,他已经恍恍惚惚将自己的前半生回顾了一遍,发现时间还没到,又开始考虑将来的生活。这次事情结束,估计一年半载不能出现在人前了,正好能练练那方面的技术――看以后癸仲还敢不敢在他爽的时候睡着!
想着想着,许骏又一次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全身酸麻至极,仿佛这身子不是自己的一般。折磨他好几天的刑具已被除去,麻木感减弱,疼痛却加剧了数倍。依稀还记得,上次经历这种痛还是在变成人的时候。
床板将后背硌得生疼,他努力半天,终于换了个姿势侧身朝外躺下,也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儒雅文士。目光一暖,许骏张了张嘴,可惜喉中干涩,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既然……已经回到师傅房里,明天的死刑就没自己什么事了吧?
尹蜚沉着脸,见他醒来轻飘飘递过一杯温水。温暖从杯壁传入掌心,许骏贪婪地握住茶盏,勉强坐起来。就像尹蜚说的,他本非人,又性属阴寒,体温本来就比常人低许多,此时纵然捂着被子,身体还是冰得如同死尸。
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许骏颤抖着端起茶盏,低头轻抿一口,忽然惊诧地望向尹蜚。停了片刻,喉头微动,仍将水咽了下去,只是却将茶盏放在了一边。
明白少年想什么,尹蜚站起来,轻轻揉着少年头顶,道:“明天要行刑了,庄主遣我来给你送些麻痹身体的药物,到时也能少受些苦。”
“啊?”
“给你送些药物,明天能少受点苦。”尹蜚盯着他,笑得意味深长。
☆、噬身之刑
47噬身之刑
尹蜚的语调神态皆不似作伪,眼神中还带了几分不舍和强压的愤怒。这种表情,许骏还是第一次在师傅脸上见到。
冷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他身体一颤,缩回被子里,强笑道:“师傅,别开玩笑了好么?”
有了水润喉,许骏终于说出话来,只是声音干涩难听。他顿了顿,笃定地说:“干爹怎会下这种命令,你们还有别的安排吧?”
“骏儿,”尹蜚把他从被窝里捞出来,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二人对视着,一言不发。终于,尹蜚叹了口气,“我懒得挑拨你和庄主的关系,孰真孰假,你自己判断。”
“我……”许骏垂下眼帘,“干爹说,让我相信他。”
“那你就相信吧。”
尹蜚说着,托起扔在屋角的枷锁就要给他重新戴上。许骏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原先那身脏兮兮的装扮,别说包扎伤药,连衣服都没换过。他忽然慌了,不顾伤痛一蹦子窜起来惊叫道:“别急!让、让我看看再说。”
“嗯?你不是要当许正豪的乖儿子?”
哪怕全身酸痛无力,许骏还是白了尹蜚一眼,忽然又想起他的话来,欢喜地问:“干爹说要让我被虫子咬死?”
他不怕虫子,如果干爹说的是用虫子对付他,会不会……
尹蜚嗤笑一声,四下看了看才说:“你以为盟主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觉得他知道你的来历后还能把你当个闲人养着?”
许骏眼中闪过错愕,一直知道师傅同干爹的关系不如表面上融洽,却从未想过如书生般温和的师傅会说出这种话来。尹蜚仍是一副嘲弄表情,毫不在意地与他对视。过了好一会儿,少年苦着脸道:“或者干爹只是想拿我来试试怎么赶虫子?就算……他、他想试我的忠诚,也……”
“众目睽睽,你觉得你能活下来?”尹蜚又是一声冷笑,忽然话锋一转,“东西都准备好了,想看么?”
“我……虫子?”见尹蜚点头,许骏颓丧地拉了拉被子,“师傅有什么打算直说吧,耍骏儿很好玩么?”
尹蜚不置可否,沉默地看了他半晌,道:“离开这儿,带着你的死士别再回来。”
从未想过尹蜚会叫他离开,许骏愣了下,怒道:“不可能!师傅您屡次挑拨我和干爹的关系,安的是什么心?”
仿佛早就猜到少年的反应,对少年的无礼视而不见,尹蜚又叹了口气,“骏儿,盟主大业未成,理应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你跟着为师做了不少事,如果让许正豪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当然是用虫子摆平那群乱吠的狗,然后……”许骏恨恨说着,可话说了一半他就停下来,改口道,“你说干爹杀我是要灭口?”
见尹蜚没理他,许骏也就沉默下来。过了会儿,他忽然从被窝里钻出,若无其事地抓住尹蜚衣袖讨好道:“师傅怎么安排的?让骏儿躲一天看完行刑再说好不好?”
尹蜚盯着又开始撒娇的少年,本想拒绝,可看了他眼里的祈求,想到今后可能再见不到爱徒,心一软答应了。
翌日,一连出来六天的太阳终于偷懒休息去了,天空被厚厚的云层覆盖着,灰蒙蒙的让人提不起心情。
江湖打扮的人三五成群的聚集在那片空地周围,正中间,跪着个衣衫残破不全、脸上沾满污垢的少年人。少年脊背挺得笔直,头却是低垂着,对四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无动于衷。
许骏换了身黑衣黑裤,与另一个同样一身黑衣的人蹲在远处瞄着这边。他们离得挺远,眼前又隔了层布料,许少爷眯眼望了许久,终于放弃研究那替身的相貌问题。捅了捅身边的死士,悄声问:“他是谁?”
死士连头带脚都包裹在黑布里,许骏看不到,却清楚这个死士根本没理他。许少爷安静等了片刻没等到回应,冷哼一声瞪大了眼睛继续看热闹。哦,他此时也穿了一身黑乎乎的死士衣裳。
没等多久,就看到尹蜚跟在许正豪身后出现,许正豪双手虚按几下,轻咳一声,说起话来。也许真如尹蜚所言,许正豪让他服下麻痹知觉的药物,为免露出马脚才一出场就摆出杀人偿命替天行道的架势。讲话人说的辞严义正,围观者听得义愤填膺,而跪在正中的少年始终垂着头,毫无反应。
心里有事,没完没了的冠冕堂皇的言论很快就让许骏烦闷起来,他正想寻些乐子打发时间,终于见到两个侍卫抬着个大木箱走来。隔着黑布摸摸下巴,许骏深吸口气,睁大眼睛。昨天他虽然发现尹蜚递来的水加了料,却偏偏逞强咽了下去。服下的量极少,他还是觉得身子晕晕乎乎难以控制。如果真喝完那杯水,如果现在跪在那里的是自己,如果……
不寒而栗,许骏摇摇头,再次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假象,定睛朝木箱望去。这时许正豪正好讲完话,一把抓住少年头发将他的头拽着高高抬起――不知道尹蜚用了什么法子,这人的相貌气息与许骏一般无二,许骏看到他的长相后,也不禁愣了下。
心中有愧一般,许正豪没看替身的脸,待众人看到许骏后就松手示意侍卫打开箱子。从这个角度,许骏看不到箱子内的东西,只能靠着感觉猜测那里面装了什么。那是……很陌生的东西。
除了他住的行云居,许骏曾去过尹蜚的虫室几次,却从未想过山庄里竟还有养虫子的地方。许少爷不说过目不忘,见过的人能闻出气息倒是真的。那两个侍卫身手敏捷动作熟练,许骏却对他们完全没有印象。他是庄主义子,在庄里算是半个主人,除了正规场合对许正豪秉持下属的礼节外,许骏在庄里闲逛时向来随心所欲并不拘束。可显然,他没去过的地方还有很多。
许骏摇摇头,试图驱走从心底涌出的烦躁感觉。他侧头看看沉默蹲在旁边的死士,略一犹豫,将身子朝前探了探。那两个侍卫正好打开木箱,里面黑红相间的大蚂蚁密密麻麻凝成一团,让人不寒而栗。
许正豪环视一周,朝那两个侍卫缓缓点头。得到指令,其中一人掏出个瓷瓶,动作利落地将黏糊糊的液体涂抹在假许骏的手背头脸。等他退下,另一人将箱子举到跪着的人头顶,忽然颠倒箱子让蚂蚁倾泻而出。
巨大的蚁球砸在那人身上,许骏心跟着紧紧一抽,蚂蚁们嗅到蜜糖迅速聚集在摸了液浆的部位,尖利的齿刺下,带走了蜜糖和另一种温热的红色液体。很快,替身的头脸都糊满鲜血,再看不清面貌。蚁群很快吃完蜜糖,没有满足,反而愈发疯狂地爬遍他全身,贪婪地啃噬着嘴边的一切。
“呃――”
一直沉默着熬刑的人在眼里被蚂蚁钻入时终于忍不住出了声,可声音还未发完就又有东西顺着他的嘴唇爬进去……
痛哼逐渐变成歇斯底里的惨叫,他再也维持不住跪姿,蜷缩在地上颤抖不停。许骏默默看着眼前的惨剧,直到叫声渐渐减弱,却又瞬间加强后戛然而止。他知道,这人已经彻底死了。可即便死了,他残缺的身体仍颤抖个不停,血肉逐渐减少,露出森森白骨。
就在这时,先前抗箱子的侍卫忽然上前,将刚点燃的火把仍到尸体旁。噗地一声,火苗窜起仗许来高,熊熊烈火很快便燃烧起来,将死了的人连同作恶的蚂蚁烧得一干二净。原来在行刑之前,他周围的一圈已被涂满了火油。
许骏愣愣对着火苗,若有人摘下他的头套,就能发现他那标志性的大眼睛里失了往日神采,空荡的让人心疼。
眼看仪式就要结束,跟在许骏身边的那名死士轻拍下许骏的肩,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片烧灼的火焰里,死士毫不犹豫地抬手劈向少年后颈,将他抗在肩上朝远处飞掠而去。
☆、重逢人未醒
48重逢人未醒
狭小的山洞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蜷缩着休息。他似乎睡得很不安,薄唇开开合合似在请求什么。忽然,男人猛地坐直身体瞪大眼睛,脑袋砰一声撞上头顶的石壁。
癸仲面无表情地抬手揉揉头顶,见没出血就将手缩了回去重新躺下。他按许骏的吩咐在原地等候,一等就是七日,承诺会来找他的少年却连只言片语都没有传来。
又躺了一会儿,见外面阳光减弱了,癸仲弯起身子钻出勉强容纳下一人的小洞,轻轻揉着自己的断腿。死士恢复力惊人,如今距离受伤仅仅月余,他就已经能抛下拐杖勉强行走了。癸仲先是掏出主人留给他防身的匕首在树皮上画了个记日子的符号,尔后小心翼翼地将匕首收起来,藏入怀中。看了看天色,他决定去打猎――希望不会如昨天那般一无所获。
忽然,癸仲身子紧绷起来,脸上因为自嘲而勾出的弧线也消失了。他微微弯腰,右手护胸随时准备掏出匕首,冷冷喝到:“谁?”
又是一阵oo,一个黑影扛着另一个黑乎乎的物体就这么凭空出现在癸仲眼前,正是许骏和先前的那个死士。
癸仲分辨出主人的气息,脸色稍缓,眼睛却仍咄咄逼人地盯着落下来的黑衣人。
“副统领安好,”黑衣人将许骏放平在一边,双膝一弯跪在地上,道,“流音奉统领之命送骏少爷回来。”
哪怕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身材高大的青年身上所带的威势却没有减弱分毫。癸仲盯着自称流音的黑衣人看了半晌,缓缓将视线转移到躺平了的身材略微纤细的黑衣人头部,沉声问:“为何?”
流音低伏□体,前额隔着头套抵上了地面的腐枝枯叶,他用干涩喑哑的嗓音说:“统领吩咐流音带骏少爷过来。”
“为何!”癸仲瞳孔顿时一缩,波澜不惊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慌乱。可纵使焦急如斯,他仍居高临下站得笔直。
“庄主下令处死骏少爷,统领――”流音身子一轻,畏缩着抬眼时发现头套已被人扯了去,又赶忙垂下眸子,继续道,“统领让您照顾好骏少爷。”
说完,他就屏住呼吸,谦卑地低垂下双眼,两手伸直紧紧贴着裤缝。
癸仲狠狠盯着被他拽得双脚离地的流音,虽然唇边的绒毛昭示着死士年纪尚轻,但流音脸上早就没了稚色,身高体格也都和自己相仿。少年似乎极力想镇定下来,可惜控制能住让身体不再颤抖,却控制不了抖动不停的睫毛。癸仲的手越收越紧,直到发现手中人呼吸已变得急促,才一下子松开。
脱离了控制,流音歪倒在地,下一刻就又摆回跪立的姿势。然而癸仲却再未看他,而是挪过去半蹲着托起昏迷中的少年,轻轻揭开他的头套。同样是少年人,这块黑布下的脸却白皙依旧,嫩得能滴出水来。癸仲凝视着这张染了疲惫的脸庞,不由痴了。
流音跪在一边,简要地将过程复述完毕,便安静地垂着头等待命令。
庄主竟真狠得下心来!癸仲颤抖着将手抚上许骏脸颊,一点点为他将垂下的乱发拨到耳后。听见流音说少年在院里戴着重枷跪了七日时,冷静如他也紧紧握起了拳头。早知道庄主不是心善仁慈之人,却未想过他对亲手养大的义子也下得了手。如果猜到庄主会这么对待主人,我一定――
他正想着,忽然一怔,低下头看看自己受不了力的伤腿,苦涩地笑了――就算预料得出,自己这废物又能帮到主子什么。原先几乎控制不住的杀气就这么泄个干净,他再也没看自己的腿,而是将目光凝在少年身上。
小心翼翼地解开少年领口衣扣,两道从锁骨一直蔓延到肩膀的红痕映入眼帘。癸仲心中一痛,颤颤巍巍伸出的手指就又缩了回去,好像轻轻的触碰都会亵|渎了少年的身子。犹豫半晌,他还是伸过手去打横抱起昏迷中的许骏,让少年半靠在树干上坐好,才从怀里掏出还未用完的药瓶,挖出药膏仔细涂在破皮的伤口处。
看得出来,伤处曾被仔细清洗过、上了药,只是时间久了,仍然渗出血迹。想到往日里尹蜚对少年的关心保护,癸仲不由问道:“是首领为骏少爷上的药?”
流音略一愣怔,将头又朝下埋了埋,低声说:“属下不知。”
“那是尹蜚换的?”
流音诧异地朝上望了一眼,似乎在好奇癸仲竟会对这个问题追问不舍,但还是恭敬应了是。
果然是他。
癸仲将视线重新转回许骏这边,脸上一片平静,内心却是波涛汹涌。死士的统领竟真是尹蜚!庄主发配他去做死士,苍天保佑,他被改造得很成功。出师后完成了几件棘手的任务,加上又曾得到庄主信任,竟直接被提拔为死士的副统领――或许这也是他以死士身份活过五年的原因之一。可死士到底是死士,哪怕副统领也不过是件工具而已。
然而统领却不同。拥有他们这工具的自然是庄主,但直接管理死士的却是统领。很多时候,除了外出做任务,癸仲的工作就只是传达统领命令。以他的经验看,统领虽然武功平平,身上却带着一股狠厉气息――连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也会畏惧的气息。作为副统领,虽然见到统领的次数比寻常死士要多,但统领几乎都蒙着面,即使偶尔没蒙面时,他也不敢妄自窥探统领容貌。
后来又犯了错被丢去伺候嚣张跋扈的骏少爷,机缘巧合下与尹蜚护法交谈,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谁知道,心狠手辣的统领竟然真是主子的师傅。如果尹蜚护法掌管着死士……又叫死士救出主人,会不会真的只是走个形式?可联想到他所熟知的那个庄主的作为,他只能无奈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涂好药,癸仲动作轻柔地为少年系好衣扣,在他颈间轻啄了个吻,站起来冷冷走向跪立的人。
随着癸仲的靠近,流音仿佛预感到什么,身体不由自主开始颤抖。读出癸仲眼中忽然现出的疑问,他勉强笑了笑,轻声道:“属下去了,癸仲大哥保重。”
语毕,他仰头看看染了半边夜色的天空,微笑着低下头,忽然身子一震,斜斜歪倒在地。
癸仲面色不变,轻嗯一声,就这么背手静立,看紫黑的血液从流音口中溢出。死士,知道的太多,抑或任务牵扯过大,大多都是有去无回。也许正因为如此惯例,流音得了命令后才义无反顾地咬破了口中毒药。一条生命就此消逝,却激不起他一丝怜惜。五年间,看过太多死士送命――自亲手了结的也不少,早不把死士当成血肉之躯了。纵使年龄相差不大,死士与主子,哪敢相提并论?
一阵寒风吹过,撩起了他蓬乱的头发。癸仲回过神,面无表情地将额前碎发朝后拢拢,弯腰抱起少年死士还未冷却的尸体,一瘸一拐朝远处走去。
顾及昏迷中的主人,癸仲没敢走远,只是将尸体抱到下风处准备处理掉。他在流音身上摸索着,取出数个瓷瓶和些许暗器,动作熟练地挑了瓶药水准备倒出,却忽然停住受伤动作。他看了看死士身上完整洁净的黑衣,又低头扫了眼自己的破烂衣衫,已经抓住了流音的衣领,却又在解开衣扣的瞬间长叹一声将药水全部倒出。
药水腐蚀了厚厚的黑衣,紧接着又作用在死士的身体上,不一会儿,就只留下了一片水迹。癸仲静静看着少年死士消失,收好暗器和药物,用手捧起沙土一点点将水迹遮盖起来。仅过了片刻,这里就变得与平常无异,任谁也想不到一条鲜活的生命不久前才在这儿消失。
他最后看了眼这片土地,尔后一瘸一拐挪回少年身旁,再没有回头。
☆、迷糊与清醒
49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癸仲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却发现身边的人依旧沉沉睡着。冷风飕飕的呼啸而过,少年时不时皱起眉头,似乎陷入噩梦之中,一直醒不过来。癸仲瞧见他将身子朝后缩了缩,想到死士的黑衣虽厚却挡不住风寒,就要找东西给许骏盖上。
可他身边又哪有东西给人盖?死士盯着自己破烂的布衣,皱起眉头。如果当时脱下流音的衣服……不,人都死了,怎能将衣服也剥下。可主人……
他只犹豫了片刻,就又看见少年蜷缩起身体,再顾不上什么,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少年抱到怀里。少年身上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癸仲冷得一颤,立刻紧张地伸手去探许骏腕脉。还好,脉象虽急促混乱,脉搏仍跳动着。为这异于常人的体温心痛,死士小心地让少年靠在他身上,伸出双臂将人箍住,试图用体温来温暖他的主人。
夜未央,夜未眠。秋日苟延残喘的动物们早已休息,山林里除了风声,就只有他们二人的呼吸。抱着人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时辰,主人的身体却完全没有变温暖的迹象。想到少年主人以往体温就偏低,癸仲就有些慌乱。轻拍上少年肩膀,试图唤醒他。可面对主人,他不敢用力,这时倒像是在给人按摩。
许骏对外界不是全无反应,舒服地在他身上蹭了蹭,换了个姿势嘟嘟嘴就接着睡了。
癸仲有些傻眼,低头呆呆看着嘴唇挨着他胸口的少年,动了动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主人似乎睡得挺香,身体应该……没有大碍吧。他抬手轻碰下少年白嫩的脸颊,默默的安慰自己。
“主人,主人?”夜里幽静,癸仲抱着少年竟感到莫名的安心,迷迷糊糊竟也睡了过去。这些日子孤身一人留在荒野中一直提在胸口的心,在见到少年的那一刻就放下了。可没过多久,他就被一阵阵颤动惊醒:少年双手在空中乱挥着,身体抖得厉害。顾不上再担心会弄痛少年,他用力摇着许骏的肩膀,连声呼叫。
又过了会儿,少年逐渐安定下来,只是仍闭着眼,干爹干爹叫个不停。
心中酸涩得就要溢出来,癸仲努力回想娘亲哄他的样子,一下下轻拍着怀中少年,低唱着童谣试图哄他入睡。歌词曲调早就同受过的伤痛一起随岁月剥落,癸仲的声音低沉,一首童谣被他唱得断断续续,倒像是念着什么武术功法,听起来说不出的怪异。唱第二遍时就顺畅了不少,忘了词的地方也不再停顿,而是轻声哼着带过去。直白柔和的童谣,在空旷的山林里被成年男人唱出来,竟也染上了几分寂寥。
癸仲一遍遍重复着,与不时闪过厉色的狠厉眼神不同,他手上的动作轻缓而温柔。他知道,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主子,这次真的伤了心了。
仿佛受到伤害的是自己,癸仲只想不顾一切回去质问庄主为何如此心狠手辣,可……庄主是他曾效忠的对象,是他主子全心信任的义父。他狠狠咬住下唇:当侍卫的时候虽然违背了庄主的命令,可还是一心想着效忠庄主的;后来成了死士更是如此,生命的意义根本就是为主子办事为庄主尽忠。可什么时候……心里的主人就完完全全变成了这个少年?
发觉少年不再挣扎,癸仲稍稍减小了手臂力道,嘴巴边也荡起几分浅笑:少年拿刀命令他脱裤子,撅着嘴说要吸他元|阳,动了情扑上来要了他身子。主人给他吃烧饼,救他于险地,还背着他翻山越岭。极其屈辱的动作要求,由主子做出来,却并不难接受。
就像是对外界不设防的孩子,做出伤人的动作,显露的却是分赤子之心。屈辱有,可很快就淡了――看那生涩的动作,怎会猜不到主人此前全无这方面的经验?把那么多第一次都给了他,且不说是不是爱,起码也是信了他的。如此的主人,怎不值得他用一切去保护?
癸仲再未睡着,抱紧了冰凉的身子,就这么坐着直到天亮。
太阳缓缓升起,逐渐高过了山峰树丛,打落下刺眼的光芒。癸仲的眼被这阳光刺得生疼,有心将少年带到别处休息,可他找的那个山洞小得根本不能容纳两个人。也许,主人晒晒太阳会暖和些?这么想着,他打消了另觅休息处的打算,而是闭上眼安静守护着怀里的主子。
跪了七天七夜,身心俱疲的许少爷一觉睡到日薄西山,终于磨磨蹭蹭睁开了睡得朦胧的大眼睛。
“阿仲,怎么是你?”
少年完全不设防的问话令癸仲坐麻了的身体内部涌出一股暖流,连带着双眼的痛也减轻了不少。见少年没有爬起来的意思,他就没有起身行礼,只维持着先前的动作柔声道:“主人,安全了。”
“安――”刚准备细问,许骏忽然想起来被打晕前所见到的一切:道貌岸然的干爹,安静受死的替身,还有那一箱密密麻麻的大蚂蚁。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许骏明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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