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成长实录 全 作者:未知
嫡女成长实录 全第62部分阅读
可孩子就不一样了,夫妻之间是要过一辈子的,女儿家到了年纪,就是飞出去的蝴蝶,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她又怎么可能甘心受到王氏的摆布?善桐不禁不是善樱,不是善桃,她从小就敢带着哥哥走上一千多里路求医问药,她敢和草原上最凶悍的匪徒当头对面地谈判……她会听母亲的安排吗?她不会的,只看她的态度,二老爷就能明白善桐说的的确是实话:就是没有和含沁的亲事,她也决不会嫁进卫家的。这天下纷乱的世道,已经决定了她的阅历远超一般同辈,那么她的魄力也就自然要比同辈女儿们要高出太多。哪管女儿家的婚事素来都是父母开口……她也决不会让自己的命运,就这么被父母三言两语决定下来的。
忽然间,他又有了一丝货真价实的悔意:早知道,自己应该亲自问问女儿的意思,而不是被繁忙的公务耽搁了全部心神。这毕竟是善桐一生的大事,王氏做娘的疼女儿不假,可他早该知道,次女素来刚强而有主见,和王氏是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两块砖,两人间要和和气气的还好,一旦有了冲突,那是谁都不会让步,两条路都只能越走越偏。
可现在后悔又还有什么用呢?事已至此,也就只能至此了。
忽然间,他失去了所有兴师问罪的兴致,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颓然坐回了太师椅内,对善桐张开了手臂,轻声道,“到爹身边来!”
见善桐面露游移,二老爷不禁又是一阵心凉:一辈子汲汲营营,为的还不是这个家?榴娘也就罢了,真正是在身边千恩万宠长到十六岁出嫁的。打从榆哥起,尤其是榆哥和善桐,从小相聚时日就少,不过两三年相处,就是长年累月的分别。榆哥还好,始终要在身边养老送终的,善樱从小跟着自己,也就是西北战事这几年分离,嗣后又在西安相聚,唯独善桐,自小在祖母身边,十几岁就要处处替二房孝敬祖母。如今老人家是真的把她宠到心里,连善檀这个嫡长孙都要暂且靠后,可她和父母之间,也真的就少了榴娘、梧哥那份理所当然的亲情了。没事的时候还不觉得,出了事终于发现,其实不知不觉间,女儿的心离这个家已经远了。
想要怪她,又怎么怪?自己的确偏宠梧哥,王氏心里全是榆哥,这个家最把她当回事的,也就只有老祖母了。孩子又怎么不和家里离心呢?尤这半辈子操劳下来,长子没出息,次子被逼着出继了,三子背上永远背了那么一个大包袱。长女远嫁难以依靠,次女眼看着和家人离心,三女和自己也不大亲近,半生操劳到了最后,除了功名利禄,竟是连一家和乐这四个字,都是天边的水月……
二老爷炽热的功名心忽然就是一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再也没有和善桐计较的兴趣,而是疲倦地道,“来吧,傻孩子,爹难道还能吃了你吗?”
善桐便狐疑地缓缓接近了二老爷,她小心地挨着父亲坐下,只觉得身上一沉,父亲是一把抱住了自己,将面孔压在了自己头顶心上——二老爷平素里威严有加,不要说抱她了,自从善桐脱离了童年阶段,二老爷恐怕都有几年没碰过她了。这一抱,倒是把小姑娘自己给抱傻了,她无措地挺直了脊背,承受住了父亲施加的重量,张开口又艰难地酝酿了半晌,才哑着声音说。“我实在是没办法了,爹,我不能看着她这样下去了。我……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我怎么说她都不听。我都跪下来求她……”
她不禁捂住了脸,轻轻地颤抖了起来,她艰难地道,“我不孝,就算我不孝,别的事我会应的,可这件事我是真不能应。爹,我是真不能应……”
她小小的,稚嫩的肩膀,绷得比松木还硬,就算是在二老爷的怀抱中,也没能松弛上一点。这每一个似乎凝聚了多少愤懑与血泪的音节,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了二老爷心头,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才抑制住了声音中的悲恸,他说,“三妞,我们不提这事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谁对谁错,有什么意思?爹不怪你,换亲的事,是我们不对……你也别怪爹娘,你……你怪爹吗?”
到了这背后一句,他的声音里似乎也终于现出了一丝颤抖。似乎到了这一步,二老爷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女儿造成了怎样的影响,意识到了自己的妥协与冷漠,对善桐又带来了怎样的伤害,这一句话,他问得心惊胆战,几乎是藏不住心底的忐忑。
可回答他的却只有一片沉默。
二老爷望着女儿光洁的脖颈,他几乎是绝望地又紧了紧对女儿的怀抱,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却也不乏释然地道。
“你别怪爹,孩子,你别怪爹,现在咱们往前看,咱们往前看,啊?以后爹……爹一定疼你,一定不让你灰心,你信不信爹?”
善桐又再沉默了许久,久到二老爷几乎都要自嘲地苦笑起来,小姑娘才轻轻地点了点头。这幅度微小得几乎让人无法分辨,可落在二老爷眼中,却好似一团希望的火,一下就又温暖了这个父亲疲惫黑暗的心湖,他连声道,“好,好,好孩子,好孩子……那你告诉爹,你和含沁之间,走到哪一步了?”
他松开手,让女儿坐到了自己身侧,俾可仔细地观察着善桐的面孔,见女儿一时有些愕然,二老爷心中便是一宽:还好!看来,不过是私定终身,还没行那不才之事!
“就……就是约定了他上门提亲。”善桐果然答道,“别的就没什么了,自从我成年之后,连手都没拉过。”
二老爷敷衍地点了点头,他深深地望着女儿,在脑海中掂量着女儿的心思,组织着即将出口的言语。这个饱经世故的官僚毕竟不是省油的灯,一经用心,善桐这个小姑娘的心思,哪里还能逃得过他的注视?他想了想,便又柔声道。
“他会上门提亲,想必是你已经也有了允诺,想着这一辈子,就交给他了,除了他,你是谁也不愿意嫁了?”
话说出口了,便又禁不住是一阵感慨:女儿是真的大了,这下半辈子,她已经想着要和别人在一起过了!
善桐面上微微发红,但仍然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她也抬起头来,诚挚地看着二老爷,以进书房前所未曾具备的柔软态度,轻声道,“我知道,他出身低、家里没亲戚,老九房又待他不好,以后路不会那么容易走。这些您不用再说了,爹,我都明白,可沁表哥待我好……和他在一块,我心里舒坦。我心不大,我不求家财万贯,也不求权势熏人。就是咱们家,我也不觉得我们一家比起大伯父一家要更开心些。沁表哥也不是个窝囊废,他都能请得动许家提亲,能耐还小吗?您别嫌我说得直——就是我嫁了卫麒山,他一辈子能不能混出个五品功名也是难说呢!他会待我好的……我和他在一块能开心、能舒坦,您要是真疼我,就,就许了这门亲事吧……”
这真是姑娘家的心底话了,二老爷不禁微微点头,他也诚恳地说,“爹知道,你自然是喜欢他的,不然,以含沁为人,也不至于贸然上门提亲。甚至你们是不是说好了,先由你出面把家里抹平了,他再托人送信上门,这个我也就不追究了。”
见女儿张口欲言,他一挥手,打断了善桐的话头,又道,“但我现在就想问你,你究竟有多喜欢他?你今年才十五六岁年纪,你能就这么定下一辈子?爹在你这个年纪,心里也不是没有喜欢的姑娘,可现在回头再看,少年时的这种浮念,也就是如今的一抹遐思。就算你这辈子是注定非他不可了,可你能保证,含沁也会这么想?”
没等善桐说话,他又为女儿分析。“这些事我知道你未必也没有想过,就算我点了头,你祖母点了头,你母亲也是决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她从来就没喜欢过含沁,不过就是面子情。再说,不管你怎么想,你告状在前,含沁提亲在后,你母亲能不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她要能轻易释疑,也就不是她了。就算硬要成就了这门亲事,他在我们家里始终是身份尴尬。桂家那头,二少爷娶了小四房的庶女,你这个嫡女却嫁给了含沁。我们北边和南边还不一样,最重嫡庶,你这是自低身份,将来和这个未来的宗妇,恐怕天然就有隔阂。更别说桂家那位太太的作风,连我都有所耳闻。在婆家难做人,在娘家只怕也难做人,就为了这一时的喜欢,你觉得值得吗?孩子,你可要想好了,喜欢不过一时,日子却是一辈子的事!你娘刚进门的时候,我不喜欢她,我对她没有情分吗?”
他不禁露出苦笑,“可你看看我们夫妻之间现在走到了什么地步!日子长得很,一生中多少坎坷,并不是凭着喜欢两个字,就能度过的!”
见善桐虽然面露沉思,却似乎未被触动,二老爷不说话了,他叹了一口气,他平静地等待着女儿的回答,而这个回答,也的确在他意料之中。
“就算是门当户对,又能如何呢?”善桐轻声道,“就像是您和母亲,门当户对了吧,可和您说的一样,现在家里的日子都过成了什么样子……”
她抬起头来,神色宁静而坚定,她说,“就算开心只有一时,那好歹也开心过呀。爹,您要问我的意思,我是嫁定沁表哥啦。我固执得很,您改不了的,不过,这门亲事成不成,还得看您的意思不是?”
就在这一刻,二老爷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即使他不愿承认,即使他觉得这来得太突然,但他终于不得不明白:他的二女儿杨善桐一不当心,就已经真的长大了,她再也不是那个任凭自己摆布处置、随口教育的小妞妞了,她是一个青年女子,她已经可以为自己的终生做主,为自己的终生负责了。
即使他多后悔虚掷了过去的数年光阴,即使他多想要重来一遍,悉心和女儿相处,共享天伦之乐。可时机终究已经过去,现实便是如此遗憾:善桐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她和家人之间这条深深的裂缝,可以被弥补,但终究再也无法完全愈合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奔赴往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和机会,留给她的家人了。
他打从心底叹出一口气来,摸了摸女儿桃花一样的脸颊,柔声说。“你记住,孩子,这门亲事之所以能成,不在于桂含沁那个臭小子抬出了平国公,你爹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决不会为了谁的面子低头。我答应下来,是因为我闺女愿意,明白吗?是因为桂含沁他三生有幸,也就能让你死心塌地跟着他……”
这么多年来头一次,他亲眼见着善桐的脸亮了起来。在国事家事的双重煎熬中,即使是她最应该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二老爷记忆中的女儿也往往是略带愁苦之态,眼底似乎总有着心事,而仅仅在这一刻,他或多或少明白了善桐的心思:她没说假话,对命运多舛的杨善桐来说,这喜悦就算只有片刻,也是一生中难得的辉煌了。
162、母子
二老爷一夜都没有睡好,他捏了许家的来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恨不得能吃透这信里写的每一个字,第二天早上起来,甚至连衙门都没去,只派人给几个师爷带话,“连日劳累,今天就不过去了,要有什么事情,先生们往我这里送信吧。”
其实按说以他巡抚一方的身份,平时大可以垂拱而治,成月成月不进官署,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这些年来西北多事,上头又有个难伺候的公公,巡抚这个为人媳妇的官位,二老爷就坐得小心。成年成月坐衙不说,闲下来了也有大把事情操心,无数人脉要联系,就是老太太过来,除了当天闹上那么一场之外,他这个做儿子的也还没有奉母行乐,尽过孝心。
今天他没进衙门,到老太太那儿就晚了一点,正好当头遇到王氏,两夫妻用眼神打了个招呼,二老爷又环顾了儿女们一圈,见善桐脸上虽然似乎还带了一点心事,眼底云山雾罩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毕竟神色要比之前更开朗得多了。见到自己进来,请安之余,也祈盼地看了自己一眼,神态要比从前几个月那满面的木然,要亲近了些。
看来,孩子还是年轻心热,虽然和家里人有所离心,但稍微一经抚慰,自然也就回心转意了。二老爷心下渐渐地安定了下来,只是想到许家的那封信,又不禁有几分走神,他也不知道母亲和妻子都看出了什么端倪没有。在老太太跟前神思不属地坐了一会儿,老太太就发话赶人,“知道你衙门口事多,别在我这傻坐着了,该忙你就去忙。”
眼看着也的确是该出外院的时辰了,王氏都准备起身出去处置巡抚府内的家务,二老爷欠了欠身子,不动声色地道,“今儿我休息,多在娘这里坐一会,陪娘说说话!”
老太太还没说话呢,王氏就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又看了善桐一眼。二老爷心里有数:为了保密,自己的书房里里外外服侍的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小厮,一般是不敢随意偷听的,就是听到了只言片语,也决不能往外传话。昨天自己把善桐叫到书房里,妻子不可能没收到风声,今天又要和老太太单独说话……这肯定是触动了王氏的心思了,她这是在追问自己,等着自己的解释呢。
二老爷心中多少已经有了腹案,他并未理会妻子,只是给了母亲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老太太顿得一顿,看了善桐一眼,便淡淡地道,“那就都各自忙各自的去吧,善桐和你哥哥们玩去,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腊月里还读书,梧哥也不必那么刻苦。”
自从王氏事发,老人家对善梧的态度改善了何止一丝一毫?从前虽然不至于不理不睬,但因为二姨娘,善梧在老人家跟前自然是抬不起头来的。现在他自己还是谨慎小心的,但老人家对他就要和气得多了。
二老爷心底倒是稍微舒坦了一点,他目送着善桐和两个哥哥鱼贯退出了屋子,又用眼神催促地望了王氏一眼,这才和老太太站起身来,一前一后地进了里间,又亲自将里外两扇门一关,屋内顿时就静了下来,两个人的说话,也就不至于轻易泄露出去,为人所知了。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说什么军国大事呢。”老太太冷眼旁观,冷不丁就冒出了这么一句,“一个家里,说话要小心成这个样子,也就是咱们家这么独一份儿了。”
二老爷讪讪一笑,从怀中掏出信来递给了老太太,“三妞都和您说了?”
“提了一嘴,就说你已经收了许家的信了。”老太太也就放过了这个话茬,她直起身子,从炕柜里翻出了二老爷特地从南边物色来的老花眼镜,仔仔细细地将这封信来回读了几遍,也不禁吸了一口凉气。“含沁这孩子,真是深藏不露,他什么时候和许家有这份交情了?许家这样做,可是冒着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得罪老九房的风险啊。”
一封来信,少女看到的是婚事可成,看到的是心上人的本事和决心,但在当家人这里,看到的就是不一样的风景线了。含沁的身世平国公也不是不清楚,毕竟都曾经在西北共事过的,他的婚事怎么说都应该是老九房桂太太做主,这样跳过老九房过来提亲,无非就是因为老九房说的是小四房的庶女,含沁呢,说的却是小五房的嫡女。事情看似不大,但往深了想,那就是在下老九房的面子,这种事又不好解释,一旦形成误会,两家有了心结,就此渐行渐远,也是难说的事。许家和含沁的关系要不密切,平国公也犯不着给自己揽这桩不大不小的麻烦。
“我还当您多少知道一点底细呢。”二老爷不禁苦笑起来。“含沁这孩子的心思,我看不比谁浅。当时在西北大营里,咱们西北自己的年轻一代不说了,就是京城里过来历练的将门之后也不少,萧家、林家都有子弟过来,许家人更不必说了。勇武不论,当时我就觉得,论机变灵活,是无人能比得过他的。天生的好战将,记地形有一套,算敌人算得准,杀敌时杀得狠……这样的人才就是没有那个世袭的职位,也能够崭露头角的,反而是这个世袭的五品耽误了他。没想到,评价已经这么高了,却还是小看了他啊。”
在二老爷的眼皮底下,不言声就和许家眉来眼去到了这个地步。光是这份涵养工夫就值得人倒抽一口冷气了:这可还是十几岁的大孩子。要不是这门亲事,恐怕谁也都还不知道他的底牌吧。
老太太闭着眼沉吟了半晌,她低沉地道。“你看他和许家哪个人来往得最频密呢?”
二老爷略加思索,便肯定地道,“许家世子和他是战场同袍,有一定的交情,但他现在人还在广州了,要不然,含沁就是在京里直接走的平国公的路子,要不然,他就是有途径直接派人往广州送信,又能在短短时间内,带回世子的回信。”
有时候只看这送信两个字,就能看出一个人的能耐来,当时一封信在路上走个两三个月,那是毫不稀奇的事。很多时候人到家了,旅途中的信都还没到呢,错非有一定权势地位的大员,能够在这么十多天内来回往广州传上信?二老爷也是升到了巡抚位份后,才开始专门养着来回送信的家人的……
“真是好一个桂含沁。”老太太不禁微微有几分感慨,“十多岁的年纪,一封信而已,就让咱们两个老人坐在这儿猜来猜去的——”
“那也还不是因为……”二老爷也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他小心地查看着母亲的脸色,低声道。“三妞铁了心要嫁进他家吗?”
知子莫若母,老太太焉能察觉不到二老爷的意思?她哼地冷笑了一声,“别以为你娘年纪大了就镇不住场子!你心疼女儿,我不心疼孙女?我明白你的顾虑,三妞就已经是够聪慧的了。可含沁这孩子竟是要比她更深沉得多,将来夫妻之间夫强妻弱那是肯定的事,你还是怕含沁存了攀附的心思,这才多方打点,从小布局布线的,到了今天才开始收网吧?”
要是老太太这样揣测别人,二老爷只怕自己都要冷笑起来,可老太太这么一说,他却释然地松了一口气。“他毕竟是您娘家的亲戚……我也得看着您的意思说话不是?我这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这几年他办的那些事,我是越想越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太聪明了,十一二岁就懂得为自己打算,现如今才二十岁的人,把我们一家人都绕了进去。竟是算准了三妞年轻心热,又是个倔脾气,认准了就不回头的。他抱住了玉瓶,谁还能打他呢?娘,我是怕三妞遇人不淑,将来我们老了,她斗不过含沁啊。就不说这个,他聪明成这个样子,难道就不惹天妒?历来早慧早夭,我是越想越不妥当。他要寻个寻常人家上门提亲还好,找个这许家,就把我给绕糊涂了!”
老太太也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啊,其实三妞也是剑走偏锋了。这也怨我,孩子小时候没想那么多。像她这个性子,其实还是和她大姐一样嫁进诸家做个宗妇来得好,嫁给含沁,那是两边都委屈。委屈了三妞的身份,也委屈了含沁,别看日后是夫强妻弱,眼前却是妻强夫弱。按桂家那位太太的性子,必定会明里暗里为难他们小俩口的。这些话来来回回说了多少遍了,难道我不明白?要说她走了别的路,那起码开始就是条通天的大道,可眼下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曲里拐弯的,又长满了草!但孩子铁了心要跟他走去,你不成全还怎么办?我看她是干得出私奔这种事的,难道你还要把她逼到那个地步去?”
这话是正中了二老爷心中最深的隐忧,他不禁低声道,“我昨天套问了一下,含沁和她还是清清白白的,好在没事发生……”
“再不要出尔反尔了!”老太太斩钉截铁地道。“你不应也罢,应了又再食言。孩子能不和你离心吗?是你的精血化的,那现在也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人心隔肚皮,她知道你是为她好,还是故意骗她?再说,她那个性子,嫁到别人家去能好好过日子?事已至此,你自然只能好生提拔含沁,有朝一日他就是飞黄腾达了,我看他的为人,也会待三妞好的。”
老丈人看女婿,就是连诸燕生这样的模范姑爷都看得出不好来——“过分平坦,没有一点心机。”现在看含沁,自然是满身的毛病:心机太深沉,连自己都捉不透,将来怎么为女儿拿捏拿捏这个没有一点制约的姑爷?万一是为了上位,为了诚心巴结小四房,巧言令色骗了女儿,那女儿终身又该怎么是好?二老爷本来心思浮动,可被老太太这么一喝,终于彻底死心,他颓然搓了搓脸,又低声道,“算了,以他本事,怎么说三妞跟着他,苦是吃不着的。本来还担心他轻浮……现在看来,私底下是谁也没他深刻,这个女儿,是被他骗着了。”
“这话以后再别说了。”老太太没接二老爷的话茬。“成了亲事就是亲家,你还板着个脸,难受的只是三妞罢了。尤其她娘还是那样的性子,你还没和她说吧?”
这也就是二老爷找母亲商议的第二件事了,他货真价实地露出了一个苦笑。“说句实话吧,十八房也不是什么极坏的人家,咱们不是还想着把樱娘许配过去吗?只是多少还觉得委屈了三妞罢了。我这不情愿里,五分是为了委屈三妞,还有五分啊,那是为了谁,您心底清楚……”
老太太心有戚戚焉,她瞅了儿子一眼,只是流露出一个姿态,便不多说话了。二老爷等了又等,见母亲望着自己,显然也反而是在等自己开口。他终于会意过来:老太太毕竟是厚道人,对王氏,她是不会随意褒贬的。婆媳间闹成这样子,私底下还不是帮着王氏说话……
“这件事要闹出来,我看三妞和她娘之间是再不能太平的了。”二老爷就低声说,“王氏从来不喜欢含沁是一回事,这亲事在这节骨眼上成了,她肯定是往坏处想,就想着三妞把卫家这门亲事给搅黄了,把她……她给卖了,就是为了成就这门亲事呢。”
“你不愿意说,我帮你说。”老太太倒没有二老爷那么羞涩了,她淡淡地道。“她未必不会怀疑,这整件事就是含沁的布局和教唆。要这样一想,按她的性子,恐怕是情愿一哭二闹三上吊,都不会成了这门亲事的。这件事那件事地一闹,家里就闹得太难看了。母女情分,到时自然是荡然无存啦。”
她唇边不禁露出一抹冷笑,老人家注视着二老爷,缓缓说,“为了三妞,我就再做一次恶人吧。这门婚事既然要成,就得成得风风光光的。王氏为人惯用的几个伎俩,我看不过眼已久了。这一次,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了。”
二老爷心底顿时一松:他知道母亲明白了自己的顾虑,这一次,却又还是母亲为他解决了这个难题,让他不至于辜负对女儿的承诺,可以挽回父女之间,那破碎的亲情。
正这样想着,又听得老母亲道。“这件事对三妞,你就说是你求我办的,我是勉为其难——三妞一辈子就光顾着为你这个爹尽孝了,你可没怎么疼她。借着这个人情,你好好亲近亲近闺女,别等日后老了老了回头看时,再来后悔。”
二老爷心头先是一暖,又是一酸,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娘!”却是百感交集,半天了才道,“儿子不孝,五十岁的人了,还要娘这样照顾……”
“是啊。”老太太轻声道。“就是你六十岁、七十岁了,娘还能不照顾你了?起来吧!也该商量商量这事到底怎么安排了。”
二老爷就和老太太关在屋子里说了一天的话,第二天出来,大家若无其事。安安眈眈过了这个年,正月里老太太又说起过继的事,“听说村子里很有些闲言碎语,我也该回去镇镇场子了!”
于是便带着王氏和善桐母女,又套了车,回了杨家村。
163、口舌
今年的新年要比往年更热闹些:才过了国丧,紧跟着就是改元,新皇登位,历来是要大开恩科、大赦天下的。年节也就比往日更隆重了几分,尽管老太太今年没在村里过年,但有大太太和几个弟媳坐镇,来拜年的老少亲朋自然也不曾走空了,老人家回家的马车在巷口就被堵着了:因还没过腊月初十,有的从隔村来的老朋友们到得晚,进进出出人口不少,见到老太太回来,自然都笑道,“老太太回来啦!倒还以为您在西安城能多住些时日!”
老太太忙下了车逐个拉手问好,大太太早带了人接出来,又恐怕老太太冰天雪地里呆久了着凉,忙让众人,“都到屋里去坐!”
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自然也不能闲着,一面安顿众位客人,又服侍老人家相机换了衣服出来待客。善桐得了空,倒是可以先回屋换了一身衣服,因她年纪也大了,跟在长辈身边抛头露面,只怕不大妥当,老人家便传话让她找善桃说话去。善桐叫了个人来问过了,没想到善桃善樱姐妹反而早就躲到十三房去了:家里地方不大,这拜年的人多了,进进出出都是男客,大太太便让她们到十三房去,也是躲清静,也是避一避。
这其中是否有让善樱和善喜多加亲近的意思,那就是话往两头说了。善桐想到善樱素来是有些小性子的,一时间倒挂心起来,忙忙地换了衣服过去十三房,才推门而入,便又被吓着了。
在善桐的记忆中,十三房多年以来是一向门庭冷落的,唯独热闹过一次,那就是在海鹏叔去世的时候,里里外外是来了不少亲戚的,除此之外,她几乎从未见过海鹏婶接待小五房之外的客人。就是在三年孝期之后,十三房也几乎从没有什么客人上门,偶然来上两个媒婆,多半也是不欢而散,仅从媒人的脸色来看,就知道大部分时候,都是宾主不欢而散。
可今天就不一样了——刚才在自己家院子里见到过的熟面孔,眼下倒有一多半都到了十三房,还有些善桐未曾见过的客人,看打扮倒都像是为人穿针引线穿红褙子的媒人一流,海鹏婶一个人竟几乎失于应候,她刚送了个客人出来,见到善桐来了,都未能和往常一样亲切招呼,只是冲她微微一笑,又点了点头,便疾步回了堂屋去。隔着窗子,善桐也能看到屋里还有起码七八个客人坐着唠嗑呢,连大烟锅子都捧出来了,可见是预备长坐的。虽然海鹏婶出了屋子,但有善楠在下首相陪,倒也不算是失礼了。
或许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善楠忽然向窗外投来了一瞥,兄妹俩的眼神隔着窗子碰到了一起,善桐不知为何忽然有了一点心酸。在这一刻,她明白了善樱的痛苦:虽然兄妹二人情谊不变,虽然过继对善楠来说,也许是更好的选择,但从今以后,善楠就是十三房的一员了。就算原本出身的小五房依然关怀着他,可他毕竟已经成为了另一个家庭的一份子。
她忍着心底的万千惆怅,勉强对善楠微微一笑,见善楠面上露出了与方才不同的温存笑意,便也就不再打扰哥哥,而是熟门熟路地进了善喜的小院子。
因为她多年来已成熟客,也就不再拘礼,丫鬟们见到善桐进来,也没去通报,而是笑着道,“三姑娘您好久没来了,今儿个刚回来?”
“可不是刚回村子里,就来看你们姑娘了。”善桐一边说一边就掀帘而入,正好听到了善桃的声音。
“这一步你还是下得松了点,要扎得更紧才能绷得起来——”
却原来她和善喜正盘腿在炕上下棋呢,善樱百无聊赖,靠在姐姐背上拿手指瞄着玻璃上的年画玩儿,见到善桐进来,三个姑娘都笑道,“哎哟,三妞妞回来了!”
善桐也笑嘻嘻地坐下来,“家里人太多,这不是才一回来就过来叨扰啦。”
便和姐妹们说些在西安过年的琐事,“——倒是村子里更热闹得多,城里家家都关门闭户的,就有孩子们互相约了在巷子里玩,我们家门第那么深,他们也不敢进来,倒还是村子里好,那么几十上百个孩子进进出出的,谁家都热闹。正月里除了一大叠贺年贴,就是老七房的嫂子上门了一趟,温三哥人在边境,也没有回来。”
她又不禁冲善桃笑嘻嘻地飞了个眼色,才道,“卫伯母倒是托人送了几盏洛阳宫灯来,说是上元节给咱们家挂着的。做工的确也细巧,祖母特别装箱子带回来了,等你回去瞧瞧。”
善桃面上顿时起了一缕红晕,她有点坐不住了,连下了几步臭棋,被善喜杀得大败,便索性起身道,“祖母才回呢,樱娘,咱们好说也要去老人家跟前打个转。”
善樱嗯了一声,她和善喜笑着点了点头,便随善桃一道出了屋子。善喜垂下头收拾棋盘,又问善桐,“来一盘?”
没了两个一家子的姐妹,这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倒是可以说说心里话了。善桐笑道,“你们家如今倒是热闹了!”又有些疑惑,“我听祖母说,村子里颇有些闲言碎语的,不过看样子,倒似乎没有传开来么。”
“什么闲言碎语?”善喜倒挺诧异的,“过继当天说得清清楚楚的,过继善楠哥过来,是为了传承门户……是我爹的遗愿。村子里的长辈们都是点了头的,还哪有谁敢嚼舌根呀!就是有,那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抱怨,怎么,还传到西安,都进了老太太的耳朵了?”
善桐亦不禁微微一怔,不过当着善喜,她关心的倒不是这事了,便也未曾多想,而是转而问道。“怎么样,如今家里说亲的人就多了吧?都说正月里媒婆是不出门的,我看还没过上元呢,你们屋里就坐了几个红褙子了?我就说你这样的人品,十里八乡恐怕看中你的人多了去了,现在就不用背着人掉眼泪了吧?”
一边说,一边禁不住就笑起来,善喜先还有些佯嗔,后来忍不住自己也捂着嘴背过身去,也是遮着面红,也是偷偷地笑,过了一会,才又换上一点点忧愁,低声道。“恐怕也不是看中我的人品,是看中了我的嫁妆吧……我也不瞒你,这能挑个好人家嫁出去,自然是强似和那些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绑在一块儿,可我还是有些舍不得娘。我们从小相依为命,虽说——”
她看了善桐一眼,慌忙又补了一句,“虽说这善楠哥也是自小一起长大,人品我们都明白的,但想着这一出嫁,也不晓得几年几岁才能回一次娘家,我心里就是一阵阵发慌……”
善桐心底不禁一片酸楚:善喜和母亲之间的亲密关系,毕竟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刺伤。可她深吸了一口气,却又强行把这感觉给压了下去,轻声抚慰了善喜几句,便又道,“这一向善樱常来找你吧?你不要误会,我们可没有别的意思,她是楠哥的同母妹妹,总要依恋哥哥一点儿,反正转年就要出嫁的,多和楠哥聚几天,就是几天了。”
“这算什么事儿。”善喜倒是看得很开。“你们家这应有尽有的,能图谋我们家什么呀?难道楠哥还能把家私全补贴给妹妹了去?就是这样,那也是他的本事,少不得我娘一口饭吃,那也就够啦。”
她又撇了撇嘴,低声道,“就是你们家樱娘,虽说要和我亲近,似乎其实还是处处防着我,就像是怕我抢了她哥哥似的!”
的确,善喜出嫁带走了那些嫁妆之后,余下的祖产肯定都是楠哥一人继承,海鹏婶反正短不了她的,就再不济,依附女儿居住的私房钱还是有的。善楠和善樱亲近不亲近,善喜又如何会在意呢?只是一般人见事也不能如此豁达通明罢了。善桐心底倒有几分佩服她的,不过这事其实要往细了谈,以她身份还是有些尴尬,便也不提这事了,只是笑道,“樱娘人就那样,你别和她计较……怎么样?挑中了哪户人家没有?”
“从前没得挑,娘还要挑呢,现在有得挑了,她可不是千挑万选起来?”善喜摇了摇头,“还说要带着我去西安住几天,又觉得嫁了城里不能常来常往的也不好。唉,我姑且就先随她了,等过一阵子再说也好的,好事不怕晚嘛!”
这个常年心事重重的小姑娘,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似乎也已经被生活历练出了一身的本领,眼下虽然是谈论自己的婚事,虽然也是大方,但比起善桃那大家闺秀的涵养自制,善喜更像是个饱经世故的成年人,早已经没了女儿家的羞涩。她毫不介意地这么一说,又反问善桐,“不是听说卫家提的是你吗?怎么你姐姐一回来,又听说是定了她了,你这是被人摘了桃子呀还是怎么回事?你们老太太去西安过年!又是怎么回事呀。”
这里头种种事情,都难以和善喜细说,善桐含糊了两句,只说“按序齿本来说的就是二姐,你想是听错啦”,便不肯再多说什么。善喜看在眼里,不禁若有所思,她沉吟了半晌,才推心置腹地道,“我和你说句心底话,你别怨我挑拨离间……这亲事呢,你自己心里要有根弦,你常年住在村子里陪着老太太,老人家虽说一言九鼎的,可方圆百里内,有谁的门第是和你相配的?你娘心里又还是看重榆哥居多,眼看着你也这么大了,再耽搁下去可不是事儿。你心里有谁,就得努力去争一争。别让你爹娘在西安背着你把亲事定了喊你过去成亲,你再来着急可就晚了。”
善桐被她这话猛然给镇住了,一时间脑中迷迷糊糊的,什么想法都有,半天才勉强笑了笑。她仔细地看着善喜,似乎想要看出她心底的念头:这听着似乎话中有话的,难道她……她知道自己和沁表哥之间的事了?
可又有个细些的声音在她心底开口——难怪祖母和父亲那天谈过之后,两个人都一句话不提亲事,安安稳稳地过了年,祖母又借口什么闲言碎语的,把自己和母亲带回了村子,正月里出门,父亲居然只是象征性挽留了几句……
一时间,太多思绪和太多情绪,反而让善桐的理智有了片刻的空白。她怔了足足一刻,竟不知该如何答话,善喜看在眼里,便低声道。“傻姑娘,你几次溜出去见他,都借口是来我们家,老太太打发人过来找你呢,还不都是我为你遮掩过去的?后来我也算是看出来了,每次他来,你可不就是比往常要开心得多了?素日里提起来他,你的脸色我也读得明白……不过,你们这门亲,我看要成挺难,你自己可要有个打算,这是你的终生呢,你别傻乎乎的学一般的姑娘,一句话不提,你不为自己打算,难道别人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还会看穿你的心思,为你打算不成?”
善桐心乱如麻,轻轻地嗯了一声,她吞了吞口水,艰难地道,“你……你别为我担心,看来这门亲事,十分里有八分是能成的。就是……就是……”
善喜倒诧异起来,她咦了一声,“怎么,能成不是好事吗?怎么我看你却好像……”
“我就是不知道……”善桐低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祖母和爹……”
她说了半句,又回过神来,不禁咬住唇瓣,无以为继。善喜眼神连闪,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她轻轻吐了一口气,自嘲地道。“虽说你是官宦小姐,锦衣玉食的,可我看你们家的姑娘,倒没我个民女顺心随意似的。真是人口多了,是非就多,有些事,你别往深里想吧。亲事能成就好,别的风风雨雨,你管它呢?”
是啊,以含沁出身,要想成就这门婚事,那是肯定免不得争执的,这一点是连善喜都看出来了。善桐心中各种思绪来回涌
嫡女成长实录 全第6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嫡女成长实录 全第62部分阅读
同类推荐:
长日光阴(H)、
娇艳欲滴(高H,1V1)、
我想操你(各种花式操弄,高H)、
快穿之精精有味(H)、
只想和你睡(1V1 H)、
他似火 (军婚 高干 婚恋)、
AV拍摄指南、
糙汉和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