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成长实录 全 作者:未知
嫡女成长实录 全第60部分阅读
为不满母亲自把自为,没有问过自己这个小小的保护者,究竟能不能为妹妹挑得上卫家。
王氏看在眼里,真是打从心底往外笑,她扫了善桐一眼,眼神中藏着那熟悉的,经过精心掩饰的威压和催促,但转过头来对着榆哥时,又是一脸打趣的笑了。
“你还小呢,能做得了什么主?”她说,“妹妹的婚事,肯定是你爹、你娘说了算的……这下可好,亲兄妹同表兄妹,两家和一家有什么不同?以后有了什么事,彼此就更能互相照应了。”
榆哥转念一想,也就高兴起来,可依然有些意难平,“卫麒山那小子!也算是他有福气了。虽然人也不错,但配三妞,我看也就是勉强够格。”
一边说,一边便笑眯眯地看着善桐,显然是有逗她的意思,善桐心中却是千般滋味,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她望了母亲一眼,低声道,“八字还没一撇呢……”
王氏面色顿时微微一沉,她正要说话时,屋外来了人道,“老太太并老爷请太太过去说话。”
这多半是要商议楠哥过继的事了……王氏便递给女儿一个威严的眼神,她站起身来,还笑着说,“正好也晚了,三妞和我一道去老太太院子里吧。”
可榆哥却还在兴头上,先就握住了母亲的手央求,“回来都一天多了,还没和妹妹说过话呢——”
王氏如何吃得他的软语?当下只得连连给善桐使了几个眼色,见善桐木无反应,她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才叮嘱善榆,“你回来才多久?也该好好休息,别耽搁你妹妹太久了,她回去晚了,老太太要惦记的。”
一边说,一边便出了院子。榆哥一下又活跃起来,绕着善桐,又打趣卫麒山,“小时候他就爱欺负你,从此后,我看要换你欺负他了。”
王氏的主意,其实善桐心底清楚得很,无非是要让她眼见着榆哥这高高兴兴的样子,没准心里一软,舍不得让哥哥难受,也就半推半就地应了婚事……可这一招虽然已经被她看破,但眼见到榆哥面上的笑容时,善桐依然觉得即将出口的话是如此荆棘丛生,才到了喉咙,就已经刮出了一路血痕。
“害羞了?”榆哥倒是没觉出妹妹的不对,见善桐面色沉凝,只是不应,他便又换了个话题,带着忐忑、带着些期待地问,“听说,你昨儿个和娘去了舅舅家做客,你……你见着牛姑娘了吗?她……她知道婚事了没有?”
他面上一片纯然欣喜,看得出来,对牛琦玉,榆哥是真的中意。
善桐张了张口,她忽然间再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榆哥慌了手脚,忙将她搂进怀中问,“怎么,怎么了!”
“对、对不起呀哥哥……”就算有千般言语,到了末了,她却只能着了魔一样反反复复地倾诉,“对不起呀哥哥,哥哥对不起……”
榆哥急得都结巴上了,透过模糊的泪眼,善桐能看见他面上的猜疑、惊讶,甚至还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颖悟,他握住了善桐的肩膀,将她拉开了一点儿,望着善桐的眼睛正要说话时,屋外又传来了张姑姑宁静的声音。
“四少爷在屋里呢?”张姑姑说。“老太太请您过去说话。”
榆哥只得松开了手,他满是疑虑地看了善桐一眼,没等张姑姑进屋,便已经掀帘子出了屋子。善桐静静坐在炕边,又哭了半晌,这才渐渐收泪,她心中百般疲倦难受,无数思绪如惊涛骇浪一般,理智到了这时候,不过是浪尖上的一叶轻舟,一时间她又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应该顺从母亲的安排行事,可下一瞬她又咬牙切齿,发誓这回决不让母亲如愿……迷迷糊糊之间,竟又靠在炕桌前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却也不过是一会,便猛地又醒了过来,却是心若擂鼓,喘息不定。
屋内早已经是灯火暗淡——她不知睡了多久,灯花爆了又爆,如今灯头上的一点星火,已经照不亮整间屋子了。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似乎都还没有回屋,就连榆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茫然四顾,过了好一会,才从怀中掏出了含沁几年前送她的怀表,就着灯火看了看时间,这才发觉自己不过睡去了短短一刻。
门口又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善桐仿佛惊弓之鸟,一下抬起头来,略带戒备、略带试探地望向了屋门,她甚至还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和母亲彻底摊牌的准备,但当她望见榆哥的身影时,那已经垒好的堤防,似乎又再完全崩溃。忽然间她不敢看向哥哥,忽然间她又有了流泪的冲动,忽然间她开始担心:和母亲决裂,是她下过决心必须付出的代价,也是她对母亲最彻骨的报复,可是她……她没有想过她会不会因此失去榆哥。
她的担心毕竟没有成真,榆哥迈着沉重的脚步,挨着她在炕边坐了下来。昏暗的灯火没能映出他的表情,只是在他的衣饰间胡乱跳动,善桐紧咬着下唇,她听见榆哥低声而粗嘎地说。
“是……是哥哥对不起你……”
她再也忍不住了,一下便扑进了榆哥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就像是个受尽了委屈的娃娃,想要抗争着什么,却不知道该向谁告状、向谁抗争,她模模糊糊地反驳着榆哥的说话,而榆哥呢,他长长地叹息着,满是绝望满是灰心地低低呢喃着。
“是哥哥没有用,是哥哥对不起你……”
156、一锤
老太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朝着炕边摆的一张圈椅点了点头,她疲惫地道,“起来说话吧,没事别老跪了,多大的人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这话都没听说过?”
二老爷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母亲的脸色,见老太太面上怒火渐渐退去,剩下的无非是一片深深的疲惫,他这才乍着胆子坐到了母亲身边,讪讪地道,“论理,这话儿子也说不出口,但母亲千万要小心身子,别往心里去……要是气出病来,儿子越发没有面目做人了……”
“我倒是不想往心里去来着,可除了我,谁能操得起这份心呢?难道你还指望着你大嫂来管你的家事?”老太太又有些动怒了,她抬高了嗓门,望着立刻又垂下头去的二老爷,在心中叹了口气,低沉地道。“说来说去,你也别只怪你媳妇了,一切全是因为你不好!要是你能管住自己,甚至管不住也好,能管住庶出的子嗣,现在你们家里能闹成这个样子?你看老大家,老大官是没你大,家私是没你厚。可兄弟熙和向上,就是读不出功名,也不至于和你这一家子一样,乱糟糟的成了什么样子!做闺女的被逼得没有办法,要到我跟前来揭亲妈的短……”
她长出了一口气,又警告二老爷,“不许私底下对三妞发火!这孩子从小到大,够不容易的了。你们二房这六个孙辈,也就是她能孝顺我些,看见她我心里还能安乐一点。看见别的孙子孙女,我就是一阵糟心……亏你也就能让王氏这么瞎做主,换亲的事都整得出来。拿三妞一辈子换个牛琦玉,你亏心不亏心?”
二老爷垂下头去,他到底还是忍不住,轻声为自己分辨。“娘,卫家虽不算一等一的人家,但也不是什么火坑。虽说是两面讨好,可也是两面逢源,不论牛家还是桂家得势,都不会把他们打压得太惨的。说不准将来青云直上,成就不比谁差……”
“话说了这么多,你问过三妞的心思没有?”老太太冷了声,“你们兄弟四人的亲事,我哪一个没有问过你们自己的意思?三妞自己不愿意,你强她嫁出去,让孩子心里怎么想?从小到大她可没为家里添过一点麻烦,小小年纪就陪着哥哥到前线求医。她时运不佳又还招惹了北戎那边的煞星……好么,到了年纪,就因为哥哥的婚事不顺,她就要被换亲出去……你这是在榆哥和她之间硬生生地插了一根钉子!你看榆哥,刚才听到真相,人是不是都已经傻在当地了?这些事你会不懂?你会不懂?你无非就是不愿意和王氏冲突,懒得在内宅里又闹起来,你就随着她去闹了——”
“娘!”二老爷又加重了语气。“王氏她的性子,您是不知道,为了个榆哥,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我要能说个不字,她就能破釜沉舟闹得两败俱伤,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这些年又风风雨雨的,我想着这归宿对三妞来说也不算差……”
他说得也不是不在个理字上,老太太揉了揉眉心,疲惫万分地长出了一口气,不禁又捏住了腕间佛珠,心中又何尝不是一阵酸楚:千不该万不该,榆哥就不该在那场高烧里烧傻了脑袋,不然二房今天又何尝不是和和乐乐,又哪会闹得这样难堪……
她只觉得太阳|岤突突地疼,也没有多少精神头儿和二老爷多说什么了,数了数佛珠静了静心,这才以肯定的语气吩咐,“梧哥命苦,他这一辈子就受累在他亲娘身上了。这件事,我是管不了也不想管了……可楠哥就不一样了,他怎么也是我的亲孙子,嫡母这样,我是不放心他继续在王氏手底下讨生活的。过年回去,就把他过继给十三房吧!对两家也都是好事!十三房有了男丁不说,楠哥也有了前程,倒是要比在家里战战兢兢,拼死了逼自己读书要好得多!”
二老爷面上顿时又闪过了一线不舍,他小心地看了母亲一眼,“娘,王氏这边,回头我会狠狠说她……”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爹吗?”老太太不客气地横了儿子一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有几天在家?就是在家,除了和你那些谋士幕僚商量朝中的事,就是搂着你的通房丫头逍遥快活,有多少时候你是和儿女们呆在一起的?三妞有了事,不来找你这个当爹的,找我出面,是为了什么,你还没明白过来?你别把什么事都往王氏头上推我告诉你,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王氏是我媳妇,我管得了,儿子年纪大了,本事大了,我管不动罢了……”
话说到这里,她自己也不禁一阵伤心,眼角顿时含了泪水,“这要是我合了眼,也就随你们闹腾了。偏偏一时半会又还死不了!也就只能这样拖着拖着,管几年是几年……只是可怜见我三妞,爹不疼娘不爱的,等我老婆子合了眼,她该找谁靠去!”
这话实在是太诛心了,二老爷面上发烧,再坐不住圈椅了,他靠着炕边跪了下来,也不禁含了眼泪。“儿子醉心功名,疏忽家教,是儿子的不是。让娘操心了,儿子不孝,儿子不孝!”
说着,便重重地在炕沿上磕了几个头,直磕得砰砰有声,却是再没了在众人跟前顶老太太嘴的倔强。老太太心底有数:母子俩私底下掏心窝子说话,二老爷这是犯不着撑着了。家里闹成这样,他心里的难受未必比自己少……
她到底还是心软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却不忙说话,只是盯着二老爷,直等到了二老爷一句,“娘就放心吧,我不会让三妞受一点委屈的,这孩子代我和王氏侍奉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来不论是婚事还是嫁妆,都不会让她吃苦的。”
老太太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敲了敲炕沿,放软了语气。“好了!不要再认错了!眼下走到这个地步,再难堪又如何?日子也还是要过下去……去把王氏也叫进来吧!”
二老爷多少有些犹豫地抬起头来,望了母亲一眼,他鼓足了勇气道,“千错万错,其实还是错在我不该动了色心,没能回绝了王氏纳妾的意思。王氏本人其实也是无奈,娘——”
“怎么,到这时候,你反而维护起她来了?”老太太不禁微微冷笑。“好哇,好哇,真是至亲至疏夫妻,吵起来闹得不可开交,现在在娘跟前,反而又要为她说话了。”
她疲惫地挥了挥手。“都什么时候了,还怪来怪去的有什么意思?过继的事也好,儿女们的婚事也罢,她始终是孩子们的母亲,这结果,不能不告诉她知道。”
只听老太太的意思,二房家事,以后她老人家竟是打算一言堂就这么定了下来,连自己的意见都不想过问了。二老爷心下未免很不是滋味,可此事分明是自己理亏,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到外间将妻子唤了进来,一道在炕前又跪了下来,听老太太训话。
“和牛家的婚事,就这么算了!”老太太坐直了身子,丝毫不容疑义地道,“人家看不上我们,我们还看不上人家呢。好男不愁娶,以榆哥身份,娶个牛琦玉一样的姑娘,又是什么难事了?求个色而已!总比求门第要好得多。她心里不情愿,进门了也不能好好过日子……孩子自己也说,她不情愿,没有逼人就范的道理。这件事,以后谁也都再别提了。”
王氏的面容本来就已经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此时更像是涂了一层白蜡,在阴惨惨的灯光底下,显得分外渗人,在这种时候,她和善桐之间的血缘关系就显现出来了。在极度震惊、极度弱势的情况下,她面上也像是严丝合缝地笼了一张面具:明知道她心中必定是惊涛骇浪思绪万千,但从外表上看来,这张面具却是这样的冷漠,这样的无动于衷。她几乎是漠然地听着老太太的吩咐,连一丝回应都吝于给予,而老太太也没有等待她的回复,她沉吟了一下,又续道。“卫家这门亲事,听你们这掰开了揉碎了和我说,倒的确是不差的。无奈善桐本人对卫麒山一丝好感都没有,家里闹得这么难看,就是把她嫁过去了,也不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到底忍不住,还是刺了王氏一下。“你们当爹娘的偏心儿子,我却偏心三妞妞,这门亲事再好也不能成了。你和卫太太怎么说的,没打包票吧?”
王氏肩头一颤,似乎的确被老太太的话语刺伤了,她咬着唇沉吟了片刻,这才低声而顺服地道,“说的都是两头的话,因善桐没给准话,也没得您的意思,没有敢贸然应下来。”
“没有就好。”老太太点了点头。“你和卫太太虽然熟络,但这件事倒不方便由你出面去办。改明儿等我问了孙氏、善桃,要是她们也看得上麒山,就托你娘家大嫂去探探卫太太的口风,看看卫太太愿意不愿意说善桃吧。要不愿意,当然也不能勉强。”
她顿了顿,见二老爷和王氏都默然相对,显然并无异议,便又续道。“今年过年,乘便把过继的事办一办,让善楠出继到十三房去……你们还有什么多余的话没有?”
回答她的依然是一片默然,老太太嗯了一声,自顾自地又说,“别的事也不多说了,善桃亲事要能成,接下来说的就是善桐的婚事……这孩子自小和我长大,亲事也就由我做主了。这一次进城,我本来也就是为了这事来的,这婚事没个结果之前,我也就只有厚着脸皮在城里赖下去了。村子里的事,就交给你们的大嫂来办吧。要是嫌我老婆子碍眼——”
“娘你这是什么话!”二老爷忙接过了话头,“平时盼着您来住一住都盼不来呢!”
他扫了妻子一眼,又往下说道,“我们二房的后院,还要靠您老人家坐镇……您是住得越久越好,住得越久,儿子就越心安!”
老太太看了王氏一眼,从嘴边露出一抹笑来,她淡淡地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就壮着胆子住下来了。家里的事,免不得也要过问过问,到时候,可别嫌我话多!”
二老爷一边讪笑,一边狠狠地顶了王氏一下,王氏被他这么一顶,终于顶出话来了。“媳妇不懂事,家里的事,还要娘多操心了。”
老太太嗯了一声,并不再说话,众人于是相对无言,过了一会,老太太才吩咐二老爷,“出去叫个人,把三妞接回来,天色都晚了,收拾收拾,都早点歇着吧,别的事,以后再说了。”
二老爷便起身出去叫人,只留婆媳两人默默相对,老太太靠在炕头,居高临下地望着王氏,王氏却只是低着头望着眼前的青砖地,似乎全没注意到老太太的动作,这两婆媳的动作就好似一张怪异的画,虽然姿势凝固,可又有一种险恶气氛充满期间。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老太太沉默了半晌,才低沉地道。“这我不怪你,我要是你,我也怨。可你的心也实在是偏过头了,这条路,是你自己往绝了走,别怨你女儿,她也是没法!”
话说到这里,王氏的身躯显然一震,可二老爷就在此时又掀帘子进来,使得她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又被咽进了肚子里。老太太心中暗叹一声,却也不再逼她。
二老爷看了母亲一眼,又跪下来给母亲磕了个头,这才轻轻握住了王氏的肩膀,将她半扶半拉地提了起来,两夫妻并肩出了院子,看着倒是要比从前亲密得多了。
老太太靠在炕前,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神深沉,不知在凝思着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又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善桐掀帘子进了屋,怯生生地叫了声“祖母……”。
她挨着老人家坐了下来,将头靠在祖母肩上,不知为什么,又有几滴眼泪落了下来。
老太太叹了口气,抚上了孙女儿的脑门,轻轻地揉了揉,她低声道。“你放心,有祖母给你做主,谁都欺负不了你……”
见善桐渐渐平静下来,老人家叹了口气,又道,“你心里那人究竟是谁,现在可以告诉祖母了吧?你不说,祖母怎么给你做主?”
察觉到孙女儿的肩膀顿时一僵,老人家忙又补了一句,“别担心,祖母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还不知道吧,孩子。祖母当年,也是先和你祖父私定了终身。这种事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其实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不敢和你爹你娘说,还不敢和祖母说?说吧,孩子,现在没什么值得顾虑的了,除非……”
她不禁皱起眉头,语调也森冷了下来。“莫不是他已经定了亲?”
157、情孽
善桐一时语塞,她沉吟了半日,终究还是轻声道。“祖母,其实说这些也没有大用了。这门亲事能不能成,还要看他能不能托人上门提亲。若是能,我自然会请您周全,若是不能……”
就算再情深意重,不能上门提亲也是白搭,老太太眼神微暗,思忖了片刻,才低声道,“他家在朝堂上,和我们没有什么纠纷吧?”
“那倒不曾有。”善桐忙道,“就是……就是门第低了一点……”
其实话说到这里,那人是谁已经昭然若揭。平素里善桐有份常常见到,门第又比小五房要低的男丁,除了桂含沁之外,也就只有已经成亲了的王德宝了。老太太眼中异彩连闪,脱口而出,“是他!上回我问你,你又何必瞒着我”
善桐竟无言以对,只好报以微笑,见老太太目光灼灼看着自己,只好轻声敷衍,“那时候……他不是还没来吗?主意都还没定呢……我,我也不知道他的意思呀……”
这话说得含含糊糊的,意思都能往两头说,但倒是成功地敷衍过了老太太,老人家眼神一闪,便不再追问,只是径自沉吟了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她闭上眼疲惫地道,“这件事,祖母明天再和你说。先把今天的事,向你交待交待吧。”
也没等善桐回话,便一五一十,把自己和二老爷夫妇之间那一番对话告诉了善桐,“我看你爹心里对你也不是没愧,倒是你娘那头……”
她拉长了声音,见善桐面上一片无奈,却依旧平静,便不动声色地续道,“是啊,想来你心里也不是没有成算。你是要比你祖母更知道她得多了,这件事出来……你们母女之间该如何相处下去,你想过没有。”
善桐肩膀一抽,她的声音像是带了细细的抽噎,又像是带了轻声而无意义的低笑,“走到这一步,就不是看我,是看她了……”
她有无数的话想要说,无数的指责和愤怒想要倾吐,无数的伤心想要对祖母倾诉,但话到了口边,却只能化成了一声断断续续的抽泣。在这一刻,即使靠在祖母温暖的怀抱之中,她也依然感到自己无比寒冷,无比孤独。
老太太闭上眼,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低声道,“这门亲事,不好操办啊!三妞,你这是要让祖母落下一辈子的埋怨呢。”
她跳过了王氏这个话题,反而说起了善桐的婚事,小姑娘的脊背顿时就绷得紧了。她却没有马上回答祖母的话茬,而是沉吟了片刻,才略带试探地道,“您这样说,就、就是还有答应的意思了——”
老太太不禁微微一笑:虽然伤心成这个样子,但小姑娘还是灵慧得一点就透,自己才给了一点线索,她就已经琢磨出了自己的全盘态度了。
这门亲事要是搁在以前,有老太太的运作,十成里也许还有五成能成,现在么,虽然老太太接过了善桐的婚事主导权,但也正因为如此,把善桐说给娘家侄孙,多少是透了偏心娘家的嫌疑。更别说含沁各方面条件虽然不错,但配善桐始终还是差了一步……在这种微妙的局面下,老太太要是支持含沁,二老爷和二太太口中,可能就落不下多少好话了。可就是这样,老太太都没有一口回绝,而是态度奥妙地来了这么一句,个中成全之意,至少对善桐来说,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虽说眼下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正往上一阵阵地泛着苦味,但她心头依然不禁一松:不管怎么说,至少在预计之中,必然会发生的争吵和央求,是已经少了一场的。不需要花费多少心机,就已经挣得了老人家的同意。
“不答应还能怎么办?”老人家就慢慢地说,“我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还能看顾你几年?按你娘这副德性,要记恨你一辈子,你怎么办?到了夫家没有娘家撑腰,就是嫁到了亲王、国公府邸里,你的日子能有滋味?更别提你的性子,和我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遂了你的心意,你能开心快活?”
见善桐唇边渐渐露出一个真挚的笑来,一晚上的愁苦,似乎都被这甜蜜的一笑给冲得淡了,老太太话锋一转,又问。
“可你要想好了……含沁这孩子怎么样,我心底是有数的,但这么一过门,别的不说,你娘先吃了你这么大一个亏,你又放着卫家不嫁,嫁给含沁……就是她嘴上不说,心里多生气,那是不用提的了。现在还好,十几二十年之后,要有什么磕磕碰碰,要指望娘家人出面给你撑腰,我看是难。这是一,二来,含沁自己不提,但你也看得出来,桂家老九房对他这个庶子,是面甜心苦。当年虽然不知怎么一回事,把他操作进了十八房承嗣,但这几年来的处处限制,你是看得到的。桂大少爷娶的是那么一个姑娘,二少爷要能娶到小四房的女儿,那倒好了,这门亲事要没成呢,他说的人家未必会比咱们家还强。桂太太看你,就未必有那么顺眼了。她是桂家宗妇,又是含沁婶母,含沁处处要看她脸色过活,别看你没有亲婆婆,就是因为你没有亲婆婆,这才容易受气。更别说含沁手头虽活钱不少,但底蕴怎及得上一般的官宦人家……这些事,你都想好了?你还是愿意嫁他?”
她便勉力又提振起精神,锐利地观察着善桐的面色,见善桐平静逾恒,心底一根弦终于渐渐地松了下来:看起来,这孩子是已经详细地考虑过了。
“祖母……”果然,善桐的回答虽然柔软,但话意依然是坚定的。“人生在世,谁不是摸着石头过河。十年后三十年后的事,谁知道呢?今天就是说一个千好万好、十全十美的夫婿,谁知道十年后,党争、倾轧……家里又会是什么样子?说得难听点,要是北戎打进来了,前一刻才坐拥千金,下一刻就没了人头的事,咱们也不是没有见过。有些事其实本身赌性就重,与其去迷信那些个家世、门第、公婆……我倒更愿意信他本人。我是和他过一辈子,也不是和他家的门第,他家的诰命。再说,桂太太厉害是厉害,毕竟不是正经婆婆,我也不是吃素的,她不欺负我也就罢了,她要欺负我,我也不是不能和她斗一斗的。”
她却到底还是回避了王氏态度这个问题,不过仅仅是这一番答案,已经足以让老人家满意,老太太欣慰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
她略带不舍地一笑,又轻轻地抚了抚善桐细嫩的脸颊,望着自己因为年岁成长,而不可避免地深沉下来的肤色,被善桐白皙脸颊衬得越发苍老灰败,老人家又重复了一遍,“好啊,我们三妞妞终于长大了,雏鸟也到了离巢的时候喽……”
她语调一转,又低声道,“祖母最后再教你一件事,这个道理,你要牢牢地记在心里。这世上害你最深的人,往往是你最亲近的人,可等你到了最难堪的时候,把你从泥里拉起来的,也只能是你最亲近的人。亲人就是这样,有过纷争,有过矛盾,闹翻了决裂了,看似没有回头路了,其实到最后也都不可能真的断了关系。你的血脉里流的是你爹你娘的血,这是一辈子斩不断的血脉。这件事,你娘有不对,祖母心里知道,祖母明白你的苦处。可你娘走偏了,你不能走偏。你不要觉得难堪了就自暴自弃,日子再难堪你也得过下去,你和你娘之间也是一样,再难以面对,你也要面对。怎么说她是你娘,你别和她争谁对谁错,一家人分不出对错,也永远没个对错。这件事出来,你娘是肯定会责怪你的,你不要和她起冲突……你别争这一时的意气——”
她见善桐面上掠过了一丝不以为然,便缓了语气,询问地盯着孙女儿。善桐也没有瞒着祖母的意思,她别开眼,低声道,“得理不饶人,我不和她争,她就又更以为什么都是我的错,她自己一点错都没有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善桐的顾虑也绝非没有道理。老太太想了想,只觉得头又疼了起来,她无奈地挥了挥手。“你只管记着我的话,和你爹你娘,你的回话不能太硬,他们做得不好,要毁了父女、母女情分是他们的事,可你不能让人挑出不对来。孝道孝道,你担不起这个不孝的名声——”
她缓了一口气,又说,“还有就是梧哥的事,这件事你要死死捂住,决不能对梧哥露出一点端倪……那个叫大椿的丫头现在人在哪里?”
善桐肩头顿时一颤,她低沉地道,“已经成亲了,现在是庄子上的一个管事媳妇。”
她又抬起头满是祈求地道,“祖母——她也是奉命行事——”
老太太面露沉吟,并不说话,过了半天才道,“这件事我来安排,不至于出人命的!但也不能再留着她一家人了!”
她又露出苦笑,不知不觉,轻轻地握住了孙女的手。“说给含沁也好!这孩子为人我看得清楚,他不会亏待你的。现在祖母手头也没有多少银子了,有个几千两,那是为后事预备的……事到临头,居然没有多少体己留给你……唉,就凭官中那些陪嫁,你嫁进高门也是受气。可含沁既然有心说你,他又跑去京城做什么?”
去京城,自然是要去找桂含春的。善桐只是没想到含沁走得这样快,连她的消息都不等一等。如今他人在路上,两方已经等于失去联系,小姑娘心里也不由得犯点嘀咕:要是自己这边没有闹好,亲事主导权没回到祖母手里,到时候就是事情办好了,请了大媒上门提亲了,那也是被回绝的份……
她旋即又不禁暗自失笑,暗中提醒自己:含沁家里可就是他一个人做主,一次提亲被拒,他大可提上第二次、第三次。那就没必要一定等自己这里送出消息,他再托人上门提亲了。
“怕是去京城找人的吧。”她便半含半露地说。“他也没说清楚,就说要找个体面些的媒人,不然也不好意思登门。”
“哦?”老太太神色一动。“那你在家里的这番布置,也是他教你的喽?”
善桐猛地一僵,这才明白老人家说了这半天掏心窝子的话,戏肉还就在这一句:毕竟是老人,眼神毒辣,思维缜密,自己都还没想到呢,她就已经把这两件事给联系在一起了。
“就是没有沁表哥。”心知这才是说服老太太最关键的时刻,她一丝犹豫也不曾有,便斩钉截铁地道。“我也一定不会嫁进卫家的……这不仅仅是在毁我了,也是在毁哥哥,毁琦玉,甚至是毁卫麒山。大家都不乐意,到头来有谁会开心?她这样倒行逆施,我管不了,我只能请您来管了。亲事说给谁,那是另一回事,就是和他不成,要说给别的人家,我也决不会嫁进卫家!”
老太太锐目如电,在善桐面上一扫而过,她像是终于放下心来,肩膀一下就松弛了下去,按着善桐手背,感慨万千地道。“好,我信你这番话。孩子,含沁论人才,真是没什么可挑的了。祖母唯独就是不放心,他为人实在是机灵得过分,祖母怕你以后节制不了他啊……过门之后,你可得自己稳住了,别什么事都凭着他的安排行事,手里钱财你要看好——”
她忽然又自失地一笑,“算了,什么钱财,他也不贪你那几千两陪嫁。这门婚事要真能成,他疼你还来不及呢。——这个猴小子,认了他这门亲事不要紧,结果我还倒赔了一个孙女儿出去!真是猴精猴精,以后我看他成就,不会比他几个哥哥差的!”
善桐心知肚明:祖母这是终于对含沁的人品放了心,在这门亲事中,宁愿担着儿子媳妇的埋怨,也要站在自己这边了。
她眼眶顿时又是一阵潮热,情绪涌上来了,便忍不住轻声叫道,“祖母,没有您老人家,我、我可该怎么办……也、也就是您疼我了……”
话尤未已,已是泪盈于睫,纷纷而落。
老太太想到二房家里这个大烂摊子,一时也不禁摇头叹息,她的手又按住了腕间的佛珠,闭上眼喃喃念了几句佛号,又数了几粒发黑的檀木念珠,才悠悠道,“这件事先不要声张,你和含沁也不能再见面了。一切等他请的大媒上门了再说,在此之前,你就跟在我身边绣花读书,这一阵子,少出院子,少见你娘,等你大伯母他们回了村子里,你和你娘爱怎么吵就怎么吵,但大伯母他们在这的时候,可不能轻举妄动,知道了吗?”
这还是照顾到二房的面子,要把事情压得越小越好,善桐心中感激,自然只有点头的份。老太太扫了她一眼,不禁又叹了口气。“真是前辈子造的情孽,你说你要喜欢的不是含沁,是卫家那个小伙子,省了多少麻烦?”
见善桐面露不安愧疚,她心中又是一阵不忍,一边示意善桐扶着自己起身上床,一边道,“不过人这一辈子,也就活这么几件事了。当年我们马家也是教门中人,按例是不和你们汉人通婚的。还不是一阵好闹?一转眼就是五六十年过去了,繁衍出了这么一大家子——你也别想太多,都走到这一步了,就紧跟着往前走吧。”
她不禁又微微冷笑,“你说得也对,人生哪一步不是在赌?就说这四个儿媳妇,两个都没娶好,家里生出了多少事来……”
话说到一半,想到善桐身份,便也住口不说,由得善桐轻手轻脚地为她盖上了被褥,自己闭上眼,便觉得无限疲惫一卷而上,连话都来不及说,便沉入黑甜。
158、出继
尽管一天之内,二房局势几乎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毕竟是二房主场,而不论是老太太还是王氏,都似乎有着无言的默契,第二天一早众人齐聚老太太院子里请安时,二房众人虽然都无精打采的,但神色也都平静安然,看不出多少不妥来。就是四太太,也不过是好奇地看了王氏几眼,便转移重心,问起了柜上的消息。
“今年年景好,生意想来应该也好做的。”四太太倒也想得开,虽然现在看着二房一家子,尤其看着楠哥,面上始终还有几分不好看,但也已经渐渐接受现实,又开始关心起家里的收成了。“柜上伙计们辛苦了一年,也都要轮流放假回老家去看看了吧?听家下人说,今年柜上给的赏钱可大方了。”
家里的生意,两个太太其实也就是略知皮毛,几门赚钱的生意都攥在老人家的手心里,年年直接向老人家奉帐。此时四太太这么问,众人倒都看向了老太太,老太太心下正是腻味呢,要不是多年来城府深沉,几乎要瞪萧氏一眼,饶是勉强忍住了,口中语气也不大好。“辛苦了这么一整年,就是咱们少赚点,肯定也要让伙计们笑着回家过年的。不然,岂不是要被街坊邻居笑话吝啬了。”
萧氏这句话也许倒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忽然被老太太冲了一句,当下就噎得有点喘不上气。大太太看了她一眼,便出言缓颊道,“眼看进了腊月,娘看,什么时候回村子里的好?”
老太太一时还没答话,二老爷已经忙着道,“今年难得进城来,就别回去了,天气冷路上难走,回去也是折腾,干脆一家人都在这过年吧!”
“回去还是要回去的。”老太太便沉声道,“就是我年纪大了懒怠走动,孙氏也要回去,近在西安,过年无人回家祭祖,是要落埋怨的……”
她看了楠哥一眼,又道,“你们回去的时候,把楠哥带回去,孙氏你给十三房带句话,就说过了年,这过继的事,可以操办起来了。”
这一句话顿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四老爷面上掠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便望着楠哥微微一笑。萧氏也是一怔,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了,但始终也还把得住,没露出怒色窘态。大太太看了看二房两口子,见二老爷面色微带不豫,她便犹豫了一下,才应道,“是,回去就把话带到。”
这件事在小五房长辈之间,倒算不上是什么新闻了。但几个孩子显然都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榆哥本来正垂着眼把玩着腰间一枚莹润的玉佩,被这话惊得一跳,顿时就又是不舍又是震惊地望向了老太太,又去看楠哥。梧哥倒好,快二十岁的小伙子,心事也深沉起来了。虽然明显也受到震动,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叫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情绪。倒是楠哥身为当事人,似乎根本都没有预料到这一刻,左顾右盼,也不知在找谁的身影,面上也说不出是震惊还是欢喜。待到眼神落到了二老爷身上,那份茫然终于变作了不舍,这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儿郎怔怔地唤了一声爹,眼圈紧接着就红了——不管过继出去,对楠哥前途是好是坏了,但毕竟是等于将他排除出了这个自小长大的大家庭。就是铁石心肠,也都会有所不舍的。
二老爷面上神色也极为复杂,似乎有不舍,也有些释然,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楠哥的肩头,低沉地道,“怕什么,这么大人了。两家又就在隔邻,过继出去了,也和在家时一样往来。就是日后多照顾你十三房的婶母,一并照拂十三房那位大姑娘罢了。无须担心,家里待你还是一样的!”
善楠毕竟也有这么大年纪了,虽然素日里寡言少语,但也不至于一点心机没有,他咽了一口唾沫,眼神扫过几个兄弟姐妹,便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才转向老太太道,“孙儿就是舍不得祖母……”
老太太自然有一番言语勉励,四太太还有些酸溜溜的,笑对王氏道,“素日里你没白疼他,你看看,这承继一房的大好事儿,孩子还舍不得呢!”
话音刚落,老太太和大太太同时白了她一眼。老太太又留善楠说话,这边大太太站起身就招呼几个女儿退了出去,一道进了她的院子里,又打叠出针线来,“现在不做,进了腊月事情多又做不了,正月里禁针,一点功课,不知要做到什么时候去了。”
嫡女成长实录 全第6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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