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 作者:未知
兰亭第8部分阅读
头看她一眼,随即低头开始脸红,“兰无邪他,他荒唐放纵。”
“荒唐放纵?”
花重阳忍不住为这个词勾起唇角。
自武林大会上以来,外头流传兰无邪风流放荡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早就听说自来到杭州,兰无邪便一直呆在西湖上的画舫里。上去画舫的,都是杭州城最有名的歌舞名伎,平日里都是标榜卖艺不卖身的美艳姑娘们,从画舫回来便一个个开始宣扬兰无邪床上如何如何。
只是没有一个敢说见过他的脸。
送着武当的小弟子出门,外头正是点灯时分。远远的花重阳便嗅到风里一股熟悉的味道,站在门口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刚要转身,却听到巷口传来一声轻唤:
“重阳。”
带些嘶哑的声音,花重阳一听就顿住了脚步,不敢相信的慢慢回头。
灰蒙蒙的巷子口立着一个裹着灰白狐裘的高挑身影,正抬手捂嘴轻声咳着,咳完从袖里抽出帕子擦了手,才一步一步走近花间园门口,长眉深眼,薄薄的唇尖尖的下巴,宽肩修身,再加上略略嘶哑的声音,正是祖咸:
“重阳。”
花重阳这才醒过神,清清嗓子迎上前:
“你怎么来了?”
“我就不能来这里么?”祖咸抬抬嘴角,低头看着她,许久,拖着咳哑了的嗓子说道,“我今天一直在想你。”
有些难听的声音,却叫花重阳红了脸。祖咸抬起手触触她的脸,慢慢说道:
“今天兴致好,一个人出去走了走。路过一家布庄,我给你买了东西。”
他递过一个紫色绸缎包袱。
花重阳接过去想打开,他却伸手按住她的手臂:
“你知道上平园吗?”
“知道啊。”花重阳看看他,抬手捂住他冰凉的手,“就在上平巷那头。你去那里了?”
“没有。”祖咸摇摇头,“我在路上我听人说,上平园子那里挂了花灯。”
顿一顿,他像在等什么似的。
花重阳捂着他冰凉的手,没顾上看他的脸色,只顾着一径埋怨:
“明明这么怕冷,还一个人出去乱逛。安平没跟着你?”
祖咸也不答话,定定看着她许久,轻咳了两声才又说道:
“安平有事出去了。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看上平的花灯。你说好不好?”
花重阳一怔,迟疑道:
“今天晚上?”
“你不想出去?”祖咸反握住她的手,长深的眸子盯着她的,很有耐心的征求她的意见,“那明天白天的时候?”
那样小心翼翼又掩不住渴求的表情,看在眼里令人有些不忍。花重阳笑笑,却还是迟疑:
“明天白天……呵呵,哪有人白天去看花灯的?”
看灯是次要,她只是担心别人会看到他。拜兰无邪和“黄泉武诀”所赐,兰影宫重出江湖便招惹无数是非,而祖咸跟兰影宫一向被人捆绑在一起,要是被武林中人找到踪迹,难保不会找他麻烦;再加上祖咸看她时毫不掩饰令人耳热心跳的眼神……如果被人看到,绝对又是麻烦。
而他看起来,正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所以,他们不在众人面前露面最好。
可是祖咸却紧紧握住她的手,弃而不舍的继续追问:
“那,明天晚上?”
他像是铁了心非要去看那个什么花灯,花重阳看看他丝毫不打算放弃的神情,只好摇摇头笑道:
“算了,今天晚上去吧。你多加些衣服,我们稍晚些,等人少点再去。”
“好。”祖咸一口答应,随即把包袱塞进她怀里,“你去换上这个,我就在门口等你。”
“换上这个?”花重阳好奇的拆开包袱,“这是什么?”
然后她发现,那是一身衣裳。
上平园
换好衣服,花重阳一手压在颈后走出房门,尴尬迎上祖咸的目光:
“我够不着……后头的带子。”
祖咸走到她身后伸手拉过两条衣带,蓦地轻笑出声:
“原来我的重阳,是个不会穿衣服的笨蛋。”
花重阳耳梢微红:“我又看不到背后,怎么能怪我?”
冰凉手指轻触她颈后的皮肤,祖咸小心为她系住衣带,一双手臂轻轻从背后环住她的腰,笑道:
“不怪你。只是不知道别的女人是怎么穿肚兜的?”
花重阳脸上顿时红了一片,一甩手甩开祖咸别扭嘟囔着往里屋走:
“我不会穿,你去找会穿的穿它就是了!”
祖咸快一步上前拉住她的手,任她挣来挣去只是不松开:
“你不会,让人服侍你穿衣服就是。我们出去吧。”
“……真要出去?”
“你不想出去?”
“不是。只是这衣服……有些太招摇。”
祖咸拉住她的手,登时笑开:
“这样的衣服才配得上你。”
一出门才发现,他们出来的还是太早。
中元节刚过不久,街上家家户户还挂着花灯红光璀璨;街上人来人往,不少小孩就在街上放鞭炮燃花灯,叫叫嚷嚷并不清静。祖咸一身灰白狐裘,厚密的毛领簇拥着一张白皙秀气的脸,一手裹在袖里一手则紧紧拉着花重阳的手。他的气质太出众而花重阳的容貌衣衫太抢眼,以至于到后来他们走到哪里,前头人就自动为他们让路。
可是祖咸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偶尔回头看看花重阳,眼中都是笑意。
快到上平园的十字街上有人摆了摊儿卖花灯,祖咸脚步停住,低头柔声问道:
“你想不想要花灯?”
花重阳随即摇头:
“不要。”
“那这个呢?”祖咸转眼又指向一旁的首饰摊,花重阳看也不看又摇头:
“不要。”
她抬眼看看街上越来越多的人群。
上平园近在眼前,里头灯火璀璨却只三两个人影。她心不在焉晃晃祖咸的手:
“不是要看灯吗?我们快点进去吧。”
祖咸默然片刻,轻轻转身:
“好。”
偌大一个上平园,从门口至长廊是高低错落的一串串大红灯笼垂挂;长廊两侧搭起的精致木架上悬着各色各式灯笼,精致漂亮;但除了门口几个人,一路走来他们竟看不到一个人影。沿着灯光往前,长廊尽头是一间小巧敞轩,东西两面垂着木隔,里头几只火盆烧出暖意却空无一人。不知道是谁布下的一张小几两三条木椅,桌上酒壶酒杯。站在敞轩中间往两侧看,南面精致石头水池上飘着粉红深绿荷花灯,北面则是火树银花相映,一片暖意中,只余安静璀璨。
“这里头暖和,我们现在这里待会。”花重阳拽着祖咸走进去,站在敞轩栏杆边往外看看,““怎么会这样,这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回过头,看到祖咸正站在木几旁打量桌上的茶杯:
“白玉浮龙。”
“……白玉浮龙?”
“天下闻名的玉石匠平三所制,天下仅有四只。两只在二十年前为国乐公主陪葬了。剩下的两只,”祖咸淡淡抬眼,“去年落到了薄风手上。”
落到了薄风手上,那不就是说这摆酒的人是……
花重阳刚要开口,就听到身后有人轻笑出来:
“这位公子倒是知道的很清楚。”
一阵香气袭来,花重阳转身,看到红衣盛装的薄江和她身后几个随侍,下意识的紧张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薄江那张号称天下第一绝色美艳的脸,她就觉得凉意从后背冒出来。
薄江笑笑的看着她,含笑的眼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门口的奴才跟我说刚才进来一位绝色的姑娘,我还在猜是谁呢。原来是花掌门,幸亏刚才没让他们动手赶人。这身衣服真不错,花掌门是找哪个裁缝做的?”
“……裁缝?啊,是街上买的。”花重阳勾唇假笑着,“我说园子里怎么这样清静,原来是薄姑娘事先在园子里清场了。”
“街上裁缝能做出这样的衣服?”薄江上前一步,涂满丹蔻的手指捏住花重阳衣袖一角,“这样的绣工在江南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是么。”
薄江松开花重阳的衣袖,看向祖咸:
“对了,花掌门不介绍一下这位公子?”
自始至终,祖咸握着花重阳的手,像是没看见薄江这个人。花重阳迟疑了一下,才笑道: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不知道薄姑娘在上平园摆酒请的是哪位贵客?”
薄江要笑不笑的目光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挑挑眉,才优雅的转身问身后的随侍:
“花掌门不说我差点忘了。约好的时辰已经到了吧,客人怎么还不到?”
“还差一会儿。”随侍对着薄江低下头,“听说司徒世子一向守时。”
花重阳一怔。
薄江请的竟然是司徒清流,好死不死,竟然让她和祖咸一起的时候遇上司徒清流和薄江。
她抬头看看祖咸,轻声道:
“我们回去吧?”
祖咸看她一眼。
倒是薄江听到她的话,转身又笑了起来:
“司徒世子也快到了。遇上是缘分,花掌门不妨跟我们一起喝酒赏月。”
赏月?
她要是留下,恐怕赏的不是月,是几张各异的脸色。正要开口告辞,敞轩外传来脚步声,随即薄江的侍从领着一袭雪白狐裘的司徒清流从另一侧走进来。
薄江笑着迎上去。
两人低声寒暄过后,司徒清流目光越过薄江头顶看过来,正对上花重阳尴尬的神情,顿时怔住。
花重阳只好向他点头笑笑。
“重阳姑娘也在,真是无巧不成——”司徒清流清清嗓子越过薄江走近,看着花重阳的双眼都是浅浅的笑意,只是再近一步看到她被祖咸牵住的手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清清嗓子,低声说道,“你今天的衣服——很好看。”
顿一顿,他又僵着脸笑着重复一遍:
“很好看。”
花重阳只能别扭的垂眼:
“……多谢。”
“这位公子是?”
“啊,是,是个朋友。”
司徒清流对着花重阳说话,眼睛却看着祖咸。而祖咸自始至终不曾抬眼,只在此刻垂眼看向花重阳,声音温柔沙哑:
“重阳,你同我出去看灯好不好?”
未及花重阳答话,他就紧拽着花重阳转身走出敞轩。
一出敞轩冷意扑面而来,花重阳忍不住打个冷战。祖咸牵着她的手一径往园子深处去,花重阳晃晃他的手低声说道:
“我们回去吧?今晚有些冷。”
祖咸不答话,径直迈步往前走。砖石小路两侧的梅枝上悬着各色灯饰,中间是一盏盏大小各异的小灯笼,金色烛光一闪一闪照在祖咸脸上,依稀可见他紧抿的唇角。回头看看敞轩,司徒清流仍站在灯下怔怔看着他们。花重阳心里更不舒服,拉着祖先的手微微使力:
“我们回去吧,改天再出来。”
祖咸猛地顿住脚步。
花重阳对上他不豫的脸色,也觉出他握住她的手倏然收紧。冷风拂过她打个冷战,祖咸察觉,掀开自己的狐裘将她裹进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腰:
“……重阳。”
边说着,祖咸重重咳两声。花重阳终于觉出他有些不对劲,刚要抬头,却听到他轻声问道:
“你不喜欢同我一起看灯?”
“不是,只是——”
“还是,”祖咸看着她,表情淡淡的,目光却很专注,“你喜欢同司徒清流一起上街?”
“……司徒清流?”
又干司徒清流什么事了?
猛地,花重阳恍悟祖咸今天非要同她出来看灯,却又一直心不在焉的原因。
他是看到了今天她同司徒清流在街上。
还没来得及解释,凉薄的唇从她耳畔缓缓蹭到她唇角重重咬住她的嘴唇。药味夹杂暧昧的湿润气息混进嘴里,唇舌交缠,花重阳被祖咸吻昏了头,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纠缠许久,祖先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探进狐裘解开了她的衣襟,薄唇将暗哑的声音送花重阳耳畔:
“……重阳,我想要你。”
“要我?”花重阳愣了许久才想明白“想要”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脸上突地暴红起来,猛推一把祖咸压紧自己的衣服,“你去死!”
祖咸握住她的手笑起来:“我死了,你怎么办?”
“你管我!”
“我知道你喜欢我。”
“鬼才喜欢你。”
“是。除了重阳,谁还喜欢我,我就教她变鬼。”
花重阳涨红的脸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人家喜欢上你也有错?”
祖咸淡淡挑眉:
“也得是配得上的人。”
花重阳哼一声,心里却忍不住畅快,脸上也悄悄热起来,顿一顿,解释道:
“下午我同司徒世子……没说什么。”
祖咸却不答话,抬手摸摸她的发梢,拉起她的手转身:
“我们往北,沿着小路从北门出去。”
“祖咸!”花重阳握握他的手,“我对司徒世子没什么的。”
“我知道。”祖咸简单应一身,又转开话题,“出了北门,我们去买花灯。”
“……”
花重阳无语的跟着他往北门走。
远远的,司徒清流站在敞轩灯下,一脸落寞的望着那对身影渐行渐远。薄江捧着白玉浮龙杯站在他身后轻笑:
“难得世子这么深情。”
“薄姑娘说笑了。”
“我哪有心情说笑?”薄江轻哼,“未来夫君眼里只有别人,我岂能笑得出来。”
司徒清流转身:“薄姑娘不是不懂事的人。”
“懂事的人,就要受委屈?”
司徒清流定定看薄江两眼,浅笑:
“薄姑娘也不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
“是吗,世子殿下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司徒清流笑笑,移开话题:
“刚才那个男人,薄姑娘可见过?”
“不认识。看起来不像简单角色。”
“哦。”司徒清流垂眸沉吟,“连薄姑娘也不知道,恐怕就不简单了。”
“殿下怕花掌门吃亏?”昏黄的灯光下,薄江细腻的手指捏着白玉杯挑眉看了司徒清流一眼,转身背对他缓缓轻笑道,“刚才那个男人眼里恐怕只容得下花掌门。殿下放心,花掌门才是真正受不着委屈的人呢。”
许是一天走的太累,从上平园出来回到半帘醉,一进屋子花重阳便困顿斜倒在木榻上打个哈欠:
“还是这屋子里暖。”
祖咸跟在她后头,看着她懒洋洋的样子笑起来:
“我叫安平倒茶。”
他转身叫了安平,然后蹲下身替花重阳拖了鞋,再替她盖上狐裘软被。花重阳迷迷糊糊打着哈欠,顺手搂住祖先的腰轻笑:
“我还以为你不会伺候人。”
话音未落,安平推门进屋,先放下茶壶然后走到祖先生身后:
“主子,更衣吧。”
花重阳目瞪口呆,看祖咸一脸自然的抬起手,任凭安平为他拿下狐裘解开腰带衣衫,跪地替他脱下靴子,最后拿来雪白干净的中衣为他穿上。等安平走出去,她从床上坐起身一把拉住祖咸中衣的袖子:
“安平要是看见你给我拖鞋,一定拿刀砍我。”
祖咸不说话,只看着她温柔的笑,半天摸摸她的发梢:
“喊了一路困,你先睡会儿。”
花重阳缩回榻上,一边打哈欠一边念叨:
“等我睡醒,你又不见了。”
“我今天不出门,陪你睡一晚上。咳。”
“……又咳嗽。你别忘了吃药。”
花重阳一边嘱咐,一边沉沉阖眼。祖咸坐在一旁,轻柔的抚着她的发梢看她睡着。许久,窗户外头有细微的动静。他头也不抬看着花重阳,嘴里轻轻出声:
“谁?”
门打开窄窄一条缝,安平往里看一眼,低声道:“主子。人手已经备齐了。”
祖咸仍然不抬头,沉吟片刻,低声答应:“嗯。去吧。”
门重又合上。
祖咸凝视花重阳许久,侧身躺上木塌,修长白皙的食指轻柔划过她的眉梢,哑声呢喃:
“……我要你眼里,只能看到我。”
碧落心法
第二日清晨一早,花重阳便被请到湖月山庄。容辰飞备好了帖子亲自递到她手上,一脸温柔笑意带些歉疚:
“重阳,这事就拜托你了。”
花重阳接过帖子只是笑笑:
“容师兄客气了。”
在场的除了纪崇纪妃湘,还有苗云山、谢红灵,少林寺的明慧和尚,最高处的座位本该是司徒清流的,如今却空着;薄江坐在容辰飞一侧;门口处站着司徒清流的侍卫品蓝。
容辰飞旁边,则是一袭蓝绸姗姗来迟的薄江,此刻唇角勾笑端着杯子品茶。
花重阳环顾一圈,勾勾唇角便转身要出去。门口的品蓝一抱拳拦住她:
“花掌门。”
所有人都看着他。
品蓝面无表情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递到花重阳面前:
“世子殿下托我带来,请务必带上。”
花重阳好奇的看一眼:
“这是什么?”
“蛊王。”
厅中有人抽气。
花重阳微微皱眉:
“……蛊王?”
“这是天下蛊中至毒。”品蓝托着那盒子解释道,“数日前兰影宫有叛逆偷来献给世子殿下,说是攸关兰阁主性命的东西。世子说,要花掌门代劳,还给兰阁主。”
花重阳微一迟疑,接过来:
“……蓝侍卫,请代我向世子道谢。”
她不是白痴,知道司徒清流归还这些东西是为了帮她;带上这东西,说不定她活着回来的可能就大些。但司徒清流不知道的是,无论如何,她这趟去,是只输不赢。
西湖画舫上,花重阳登船,跟着一个青衫侍女左拐右拐,来到一扇门前。门里嬉闹声阵阵,侍女轻声敲门:
“阁主,花重阳求见。”
无人应声,等了片刻侍女又敲门,略微提高了声音:
“阁主,花间派花重阳求见。”
歌舞嬉闹声依旧。
花重阳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一脚踹开门。
门里一下静下来,花重阳推开欲伸手阻拦的侍女跨进门去。房门正对一扇屏风,下头几只火盆;屏风左侧歌姬右侧舞女,屏风后头,依稀可见一道斜倚的身影。
一对青衣侍女立时将剑架上花重阳的脖子。
花重阳直直看着屏风后头。
许久,屏风一侧闪出一个黑色身影,披着黑色亵衣的兰无邪走到屏风前头轻一抬手,花重阳脖子上的剑立刻撤开。房门大开冷风涌入,撩起他披散的长发,兰无邪抬手捂嘴闷哼了一声,金色面具侧向旁边:
“花重阳,你想好了?”
一旁侍女上前,将一件镶了紫貂毛边的银花蓝段大氅披在他身上。兰无邪漫不经心摆手挥开侍女,退一步靠坐在屏风前的太师椅上。
花重阳看着他,从袖中拿出请帖:
“湖月山庄托我来下帖子,邀你出面。”
兰无邪抬眼。
递上大氅的侍女随即将帖子接过来递给他,他只瞄了一眼便往旁边桌上一扔,看向花重阳:
“乌合之众。我跟你说过了,你若肯再来见我,就是答应了。”
他一手撑在扶手上,黑色亵衣半敞露出结实的胸膛,白皙颜色与脸上金色面具交织出诡异的诱惑。花重阳看着他许久,才不着痕迹吁出一口气:
“要我答应你,除非你答应我两个条件。”
“说。”
“一,告诉我炎昭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二,你手下的一个人,我要你放他自由,永不再去扰他。”
金色的面具下一双含情脉脉的深邃长眸,眼角往上勾的诱人却不妖艳,他慢慢扬起看向花重阳,然后清清嗓子:
“我只答应一件。你选吧。”
“我选不答应你的要求。”
“你,还有你家那个老头的命,我要来易如反掌。”
“兰无邪,你是我见过最不要脸的人。”
兰无邪淡淡转眼:
“你要哪个?”
垂眸许久,花重阳低声说道:
“……我选,第一个。”
兰无邪神情不变,片刻,慢慢起身,缓步绕回屏风后:
“两日后午时,我可以去湖月山庄。”
明亮的日光照进来,花重阳站在门口,看着阳光将自己的影子拉长。画舫在水上晃荡,人影也轻晃。屏风后传来女子的轻佻笑声,对应着屏风上举杯的人影:
“兰阁主是要我唱歌,还是跳舞?
花重阳麻木的浅勾嘴角,转身,刚要迈出门,身后传来兰无邪低沉的声音:
“花重阳,不要忘记上次的约定。”
花重阳脚步一顿,头也不回迈出门去。人影渐远,门口侍女皱着眉走近屏风:
“阁主,要放她走?”
“兰芝不懂。她若逃了怎么办?”
屏风后沉默许久,才听到兰无邪答道:
“她不会。”
天色已经黯然。青楼三楼,叶青花的房里,叶青花才刚刚午睡起来,一眼就看到在桌前坐着的花重阳。她披上袍子走到桌前一把推在花重阳肩上:
“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怎么这么久不来我这坐坐,怪我上次没帮你?”
没想到叶青花提的这么直接,花重阳笑着摇头:
“能帮的话你就一定会出手,何必我怪?”
叶青花一怔,随即轻嗤一声:
“难得你这么聪明。可是我也明白,你心里现在已经当我是外人。”
花重阳不语。
叶青花看她一眼,懒洋洋倒碗茶自顾自喝一口,轻叹:
“连掩饰都不肯了?我不怪你,怪我自己。不能周全你,我有我的苦衷。可是我也信你有你的本事,要是能随便被人欺负了,就不是你花重阳了。”
是信她有本事,还是信那个人不会动她?花重阳不答话,只是勾唇浅笑。叶青花再倒一碗茶一口喝干,换上惯常的懒洋洋的笑:
“楼里人说,昨晚在街上看见你了。”
一顿,她斜着眼角看着花重阳,笑的一脸桃花:
“你,和一个年轻男人。是谁?”
“咳,青花——”
叶青花凝视花重阳脸上神情,挑眉,坐正身子收敛笑容:
“花重阳,别跟我说,那个男人是祖咸。”
未等花重阳点头叶青花已经从她表情上看到答案,她倏地变了脸色,手中茶碗砰的放回桌上,站起身狠狠拧眉:
“花重阳,你当我说话是放屁!?”
花重阳看她一眼,挑眉:
“青花,祖咸并非恶——”
“并非恶人?什么叫恶人?你知道什么叫恶人,花重阳?”叶青花跳起身指着花重阳,“不是恶人就一定配得上你,嗯?你知道祖咸是什么人?我怕告诉你,江湖早有传言,他是兰无邪的男宠!”
花重阳举到嘴边的茶碗,“砰”的一声落地,茶水倾了一身。
男宠……
“男宠!知道什么叫男宠么?”叶青花高高扬眉,一脸恶狠狠的神情,“就是靠着姿色,专门让人玩的男人!他跟着兰无邪,至少已经五年!”
“……”
“你以为我为什么拦着你招他?这样的人,有几个是正常的?何况兰影宫那样的地方,里头有几个是正常人?”
“……”
倾在身上的水一直湿到胸口,热气散去,徒留阵阵凉意。花重阳本能不想信叶青花的话,但她却很清楚,叶青花吃的是这口饭,她这里的江湖消息,十有八九是准的。放在桌上的手微微颤着,她想起那边他拿着鹅黄缎带和象牙梳,一脸温柔的为他梳头;那晚上平园里他为了司徒清流吃醋,旁若无人拉着她的手一路走出上平园……想起那时候她问他同兰影宫来往,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时,他脸上僵硬的神情……
……男宠。
微颤的手紧握成拳,花重阳霍的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叶青花微怔,随即冲上去要拉住她:
“你干嘛!你要干嘛去!”
她的手刚刚擦过花重阳的湛蓝衣袖,却被花重阳抬手甩开:
“我去找兰无邪!”
“你给我站住!花重阳!”叶青花抢出门放开嗓子,“你站住!”
花重阳头也不回拐上楼梯,叶青花随即追上去。
隔壁的房门“砰”被推开,冲出一脸疑惑的叶老七,看着那一前一后两道背影。她跟着跑了两步,就看叶青花从楼梯上一下跃出去想拦住花重阳,花重阳也使出轻功想饶过她,叶青花出手拍出一掌被花重阳挡住,然后纵身跳出栏杆落下大厅,大步从门里出去。
一气跑到流水畔桥头,看到前头一盏盏红灯,花重阳蓦地停住脚步。
流水畔红灯悬,碧水潺潺过桥。夜色已深,桥头那边一叶扁舟,舟上遮了船篷,船篷下一盏风灯;小舟由远而近,依稀可见船篷下的闪烁红光的火盆,和斜倚在火盆旁的人影——那个人,别人或许认不出,可她就是看出,是祖咸。
花重阳下意识的,躲到桥头栏杆后,看着船远远停在对面木码头,安平手提着风灯,小心翼翼扶着祖咸上岸。灯光稀疏,依稀映出祖咸白皙的脸和一身雪白狐裘,她看到祖咸站在风里微微躬身一阵剧烈咳嗽之后,才裹紧了狐裘,慢慢往桥上走来。
风灯莹莹,照着他拖地的白裘衣角翩翩走上石桥,墨黑长发融入夜色,远看美如画卷。
眺望远处,模糊入眼的,是兰无邪的画舫。
花重阳站在桥下暗影里,看他跟安平过桥,始终没有出声。可是祖咸过桥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安平跟着他驻足转身,高高举起手里的琉璃风灯。灯光照着祖咸一脸苍白,他看着站在桥头阴影里的花重阳,先是一怔,而后唇角缓缓勾起笑:
“重阳。”
花重阳动动唇角,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祖咸满脸笑容扯着狐裘走近她跟前,手从大氅里探出来握住花重阳的手,声音低柔微哑:
“手怎么冷成这样?”
那丝毫不以为诧异的表情,仿佛他已经看穿花重阳知道了什么,却只那么笑着,解开领口,扬手将狐裘大氅披到花重阳身上,握住她的手:
“这里太冷,我们回半帘醉去。”
一冷一热两只手露在风里,从流水畔到半帘醉不过一刻钟的路,都已经变得冰凉。一进门花重阳便看清祖咸冻得发青的嘴,可是他转身替她解狐裘,唇角却挂着笑:
“怎么初春,天还是这么冷。”
花重阳满脸的沉默再明显不过,他却只当没留意似的,唇角带笑慢条斯理为她解开大氅将她抱到塌上退掉靴子,再仔细裹上狐裘软被;可是他亲自弯腰去挪动塌下火盆时,却被滚烫的火盆灼到手指,“扑腾”打翻了地上的火盆,滚了一地火红木炭。
连花重阳都听到木炭落到他靴子上“滋滋”的烧灼声,他却站在原地不动。花重阳飞快从榻上跳起身过去拉开他,抬头怒目瞪过去,却看到他脸上竟还带着微微的笑,薄唇翕动,微笑着哑声说道:
“……我笨得什么都做不好。”
喉头一哽,花重阳心疼的几乎落泪。
他不是笨。
祖咸那双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十指指甲仿若透明。脱靴更衣是安平服侍,他从未亲自动手过,连吃药,也要人端到他嘴边他才肯将就;不高兴的时候,见到司徒清流他也不会正眼相看——这样一个人,浑身的矜贵骄气,要他屈就在兰无邪身边,他怎么能忍下来?
花重阳喉头酸疼,伸手抱住他的腰:
“……你。”
“嗯?”
“你要答应我。”
“好。”
“好好吃药,把身体养好。”
“好。”
“江湖是非,能躲多远躲多远。”
“好。”
“不能再喝酒,糟蹋自己身体。”
“好。”
“倘若有一天,我们找个素净地方,就你跟我。一栋木屋一片竹林,一座凉亭,亭外种满兰花。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好,”祖咸垂眼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柔如水,“重阳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花重阳抬头,看住他的眼,“以后不要再近兰无邪一步。”
祖咸一怔,顿时变了脸色。
花重阳目光沿着祖咸额头,脸颊,下巴徐徐移到脖子上,上头一痕浅浅的青紫色。她凝视片刻,踮起脚跟,张嘴狠狠咬上去。
祖咸浑身一僵,等她松口,抬起她下巴轻轻咬上去。片刻缠绵,他轻喘着抬眼,幽黑眸子正对上花重阳半阖的眼帘微扬的眼梢:
“……祖咸。”
“嗯。”
她圈住他的腰,满心沉溺温柔,对他附耳低声说道:
“我想要你。”
平安门
说不上是个多美好的前半段夜晚。深夜时分花重阳一觉醒来,裹在木塌上层层叠叠狐裘软被下头的光裸身体又酸又麻,却看见祖咸单手支起身侧身看她。幽幽烛光高烧,她从祖咸黢黑含笑的眼里看到自己的长发披散满身,懒洋洋笑着搂住他的腰,脸埋进他胸口含糊念叨:
“……怎么不睡。”
“你累不累?”
花重阳哼一声,半醒半睡的抱怨:
“像小时候第一次进少林寺,蹲了三个时辰马步……”
祖咸轻笑,凉薄的唇自她发顶移到耳梢低头轻咬她肩头,细碎的亲吻一直缠绵到下巴。耐不住痒的花重阳勾唇轻笑,从他怀里抬头,半阖着眼勾住他的颈子:
“别闹……祖咸。”
“嗯。”祖咸低哼,垂脸咬住她的嘴唇,声音温柔沙哑,“重阳,你又困了?”
“……嗯。”
他重重咬住她下唇,唇齿沿着下巴往她颈子胸口一路咬下去,低哑声音含笑,微抬的眼眸风情无限:
“重阳,你腰真细。”
“……”
花重阳索性一个翻身,把脸朝向木塌里面。祖咸慢悠悠伸手握住她的腰,从身后一口咬住她颈侧,接着出言调戏:
“两手合握,恰好捧住你的腰。”
忍无可忍的花重阳终于张开眼,微喘回头,正对上满眼微醺的祖咸:
“……叶青花说的对。”
“嗯?”祖咸微讶,停住动作,眼中光芒灼灼,“什么?”
花重阳忍住笑,一字一句道:
“她说,越是看上去清心寡欲的男人,骨子里越风马蚤。”
“……”
这话果然不错。
睡了一宿被睡成抹布的花重阳次日一睁眼,便看到木格床上窗纸白白亮亮。身边无人,她怔忡半晌猛地坐起身低叫一声:
“……糟!”
今日便是兰无邪说的第三日,他说好要去湖月山庄。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怎么竟然忘记?
床头上摆着干净洁白衣衫,她揭开被褥偷眼看看自己裸身上的青紫印记,随即尴尬自嘲笑着扯过床头衣衫套上身。大约是祖咸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略大,犹带着浅浅香气。她整理好腰带衣襟束起清晨才沐浴过半干的头发便要往外走,却被门口的安平拦住:
“姑娘,主子说要你等他回来。”
“不了安平。”花重阳迈步就要往外冲,“我有要事要去办。”
“重阳姑娘,主子说你一定要——”
“安平,”花重阳打断安平,停住脚步微笑看着他,“我昨晚同你家主子睡了。”
“……啊。”
安平一脸傻愣应一声,看花重阳面不改色心不跳,微微笑着:
“可是睡过了,也不代表他说什么,我都得乖乖听。”
“……”
“往后我若不来,你就要盯住他养好身体;他这样的小孩性子,就是吃硬不吃软。”
“……”
无语的安平,看着花重阳大步踏出半帘醉。
一出门不远,花重阳就听到两件大事:一是前晚司徒清流遇袭受伤险些丧命,幸好薄江出手相救;二是,今日,便是司徒清流同薄江成亲的日子。
两个消息,炸的花重阳有些懵。
司徒清流……今日同薄江成亲?
街头人多嘴杂,她一时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消息是真是假。转过安阳街到西湖畔,远远可见兰无邪的画舫;近处湖畔一溜地摊儿,花重阳走几步停住,看到一个画摊儿上高高悬着的一排工笔人像。
她一眼就认出,上头红衣的是薄江,白衣的则是司徒清流。薄江烟云髻瓜子脸,弯眉如柳杏眼如潭,柔软身段如丝,罩着大红衣衫。司徒清流一袭白衫笑意温润,恍如玉树。
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可不知道为什么,花重阳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这位好美的姑娘,你要买画?”卖画的书生毫无清高之气的出口拍着马屁,看到花重阳便热情洋溢上前,“所有的江湖名人肖像我这里都有,从二十年前的炎昭花初雪,到今日的薄江司徒世子,容辰飞纪妃湘——只要不是花重阳的,别的你要谁我有谁!”
“……”花重阳先是一怔,随即问道,“花重阳?怎么没有她的?”
算起来,她也算是江湖名人吧?难道就因为她出身不详身份不明,连画像人家也不肯卖?
“姑娘,你别开玩笑了!”画师嗤笑一声,瞪眼扬手指指大街,“武林大会后第二天花重阳的画像就印出来了,可是整个杭州城的画摊儿老板谁不知道,摊儿上若有花重阳的画像,就要倒大霉!”
“……倒大霉?”
“画像印出来的第一日,印画儿的恒通书社便着了火。恒通书社的老板拿着当日出画的名单,三倍的价钱一个画摊儿一个画摊儿的往回收花重阳的画子!”画摊儿老板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却说的口沫横飞极富八卦时的兴奋感,“老板说这画儿不详,所以干脆收回去!”
“……”
花重阳只能无奈的抚额:她的江湖留言坊间八卦,竟然已经肆虐到了“不详”的地步?苍天啊,待她还真是不薄!
“这位美如天仙的姑娘,其实啊,”画摊儿老板殷勤指着司徒清流的画像,“薄江姑娘的画像你当然不会买,但司徒世子的画像不妨买一副啊!人人都说司徒世子生的俊美如仙,看着不但养眼,而且能辟邪!更何况他今日在平安门大婚,正好可以沾沾喜气啊!”
花重阳皱皱眉,信手从画摊上捡起一副司徒清流的画像,一边看着花上人像,一边漫不经心问:
“你怎么知道,司徒世子今日要大婚?”
“这么震撼的八卦消息,大街小巷谁会不知道!”老板眉飞色舞凑近花重阳,“姑娘是外地来的吧?跟你讲你不要告诉别人,这可是我们杭州最火的八卦消息!听说啊,虽然这个司徒世子要娶的是前任武林盟主薄风的女儿薄江——那可是江湖第一大美女!但他却亲口承认过自己喜欢的是炎昭的女儿花——”
“老板!”花重阳猛地打断他,抬抬手中的画子,“这画子……啊,多少钱一张?”
“你听我说啊姑娘!”画摊儿老板意犹未尽的拨开她举高的画子,又凑近了点,“其实他喜欢的是炎昭的女儿花重阳!”
花重阳只能无奈的别开脸……这故事,终于还是无可避免的扯到她身上来了。
“姑娘,其实司徒世子的大婚其中还有隐情!”聒噪的老板索性凑近花重阳耳旁,挑起眉梢低语,“外头还流传,薄江的那女儿薄风喜欢的,其实也不是司徒世子!”
“……啊,是么……”
“对!就是这样!”老板斩钉截铁的回答,“听说薄风喜欢的,是兰影宫昭阳阁阁主,兰无邪!”
“……老板,这是五十文钱,”忍无可忍的花重阳打断他,“我买这幅画够了吧?”
于是一则以花重阳同司徒清?br /gt;
兰亭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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