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 作者:肉书屋
锦官第8部分阅读
就她转身去找衣服的空档,尉迟晞就自己跑去冰盆里,狠狠地洗了脸,气的秦亦直埋怨:“刚睡醒就用冰水洗脸,要是激出毛病来可怎么好,以后要是落下头疼病,看可怎么办好。”
来的也不是外人,尉迟晞就随便套了一件罩衫,来到外间坐定问:“可是云相有什么交代?”
慕容千殇俯身行礼后才又坐下说:“原本是没什么交代,本来是让下官来看看殿下服不服水土,但是因为京上出了点儿事,这才出发迟了,只好跟着追过江来。本来京里的事跟殿下此行并无关系,但是刚才听秦掌殿说了殿下二次遇袭之事,我倒是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哦?京里到底是什么事情?”尉迟晞这下也不觉得困倦了,睁大眼睛盯着慕容千殇。
“五日前,齐国旧主驾崩,新王继位,国书抵京。”慕容千殇此时却卖了个关子,“殿下可知这新王是哪位?”
“齐王子嗣众多,若是论出身自然应该是嫡长子齐渊极继位,但若是择才,吾倒是觉得四皇子齐渊闻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些国事日常太傅也都讲解,所以尉迟晞回答的还是中规中矩的。
可惜慕容千殇却缓缓摇头,表示这两个都不是,见众人都面露不解,这才开口道:“是齐王幼子,刚行过冠礼的齐渊铭。”
“这怎么可能?”尉迟晞大惊,原本端坐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向前探,“他母族不过是沙漠诸部的族女,并不是齐国的大部,他年幼又不得宠,无母族支持,他是如何能夺得王位?”
秦亦对齐国的国事并不了解,连璟朝本国的也不过是近期才大致理清楚背下来而已,所以只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并不插话。不过心里倒也清楚尉迟晞为何这般激动,同样的年幼不得宠的皇子,虽然他现在有云相支持,但是若惠妃再诞下一子,他的命运如何还未可知,所以自然对此格外关注。
“这个齐渊铭,的确是个人物。”慕容千殇摸摸下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敬佩,“他从沙漠诸部借兵,暗藏于齐国国都内,待老王刚刚过世,还未依齐国传统宣布遗诏确立新君之时,出其不意地起兵。老齐王共九子,比他年长的除了三王子其余尽诛,据探子回报,那真可谓是血染王宫。”
屋内众人皆面色大变,竟是夺宫篡位,还弑了亲兄弟,只有秦亦面色不改,这般戏码历史上又不是少见,胜者为王败者寇,既然生在帝王家,既然对那把龙椅有所觊觎,便要有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不过她似乎从这件事里察觉到了什么,开口问:“这么说来,近期我朝各处似乎都不很太平吧?”
慕容千殇有些意外地看看秦亦,暗想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看出问题,自己还是汇总了信息,又在云相的点拨下才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居然就凭借齐国易主一事,便看出了问题所在。“是,各地都有些不太平,宁王在府邸遇刺,虽然未重伤却也要卧床休养;殿下在途中遇刺,还有几个道府也上报有匪徒流窜。”
“这不过是齐国正在内乱,怕我朝趁虚而入弄的把戏,难怪他们并没有穷追猛打。”秦亦心下盘算。
“对,就如秦掌殿所说,云相大人也是这般想法。”慕容千殇此时已经有些服气,在他看来秦亦似乎是天生就有这般的洞察力一样。
“其实是他过虑了吧,即使他们内乱,我朝现在也没有整兵征齐的打算和能力。”尉迟晞的语气有些无奈。
“殿下此言差矣,他防的并不是我国出兵攻打,而是怕我们渔翁得利,这个新主似乎很不简单。”秦亦心里思索着之前的袭击,放过自己到底是因为自己是齐国卧底,还是因为他们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嘴上便有些不太恭敬。
慕容千殇跟李铮都有些色变,均用余光去瞥尉迟晞,不过他倒是毫不在意,喝口茶琢磨了一下道:“恩,还是你想的有理,我刚才想的太过简单。”
慕容千殇在心里又再次重新评估秦亦,看来他不仅对政事触觉敏锐,在六殿下身边也不是一般的受宠。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四十二章 秦亦释怀
“朝中近日如何?”尉迟晞还惦记着南方水患一事,便问,“眼看要到夏汛,这次不知道会不会再决堤。”
“朝中最近都在忙三年轮选,表面是考绩评定忙碌不已,其实暗地下还是有不少的小动作。但是谁都知道云相大人素来铁面无私,吏部又在他监管之下,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慕容千殇急忙收回思绪,认真地回答问题,“由于春汛决堤一事,圣上震怒,此次特意着曜亲王殿下领职,工部、督水寺等官员随行,还单独指派了御史随行,想来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从上次慕容千殇的讲解中,秦亦才对璟朝的中枢设置有了个大致的了解,为三阁一台六部十二寺,三阁便是负责决策的枢议阁、负责复核的中省阁以及负责执行的司理阁,另有单独的监察机构,便是御史台。枢议阁为左右丞相领议,中省阁掌批驳权,历届均为帝师担任以保公正,而司理阁由左右司理统领六部,原本应该是个权利极大的官职,但是因为皇上的集权思想,再加上各部经常由出宫立府的皇子领任,所以基本是名存实亡。原本这样的差事,应该由左司理领工部及下辖的督水寺下去筹办,而现在又是皇子领任。她对这种任人唯亲的做法十分不屑,但是也知道这是封建社会皇权集中下不可避免的,便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不过望着尉迟晞稚嫩的脸庞,她又按捺不住地想,若是从小培养,也许能让他多一点儿民主公平的思想。
想到这里她忙摇头,想驱散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恰巧被一直注意她动静的慕容千殇发现,开口问;“秦掌殿可觉得有何不妥?”
秦亦茫然的抬头,根本没听到他们刚才在说什么,李铮在她背后轻轻写了个“平”字,又写了个“病”字,她这才知道,原来是说到平王此次称病未来迎驾之事。抬眼看尉迟晞和慕容千殇的表情,似乎都有不满,又想到之前尉迟晞在码头的发作,想必是觉得平王故意端架子,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小孩子尤其是自幼丧母,又在皇宫这般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总是格外的敏感。
她斟酌了一下言辞,才开口道:“殿下,小的认为,平王如今也是年过半百之人,又在这毒瘴之地驻守,身体不好也是难免,而且此次对外本就是说殿下来探视皇叔,执晚辈礼前去探视也未尝不可,还是待事情探查清楚再做计较为好。”
慕容千殇也开口附和,尉迟晞的表情稍稍缓解,但是眉宇间还是带着一丝不满,只是不再发作。
此时外面传来寅时的更鼓,尉迟晞便对慕容千殇道:“如今日长,天过不了多久就要泛白,你还是趁夜色回去吧。”
“是,下官告辞。”慕容千殇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抓起帷帽戴好,竟就直接推开后窗翻身出去,看得秦亦不住咋舌。
李铮也告辞出去继续巡视,秦亦这才上前抓住尉迟晞想去端茶碗的手道:“殿下,别喝茶了,趁着还早再进去睡会儿。”
尉迟晞没吭声,由着秦亦拉着他来到里间,替他除掉外袍,在床上安置好了才道:“你刚才心里并不是那么想的对不对?”
秦亦一愣,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敏锐,自己当时已经很快的垂下眼帘,遮去了眼里的神色,却还是被他发现了异样。思索半晌她干脆坐在床边看着尉迟晞,衬着屋内并不甚明亮的烛火,他的眼睛黑亮地泛着光泽,那眸子里没有不满,只是静静地跟她对视,等着她说出缘由。
深深地叹了口气,秦亦拉过他的手握在掌心,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伺机而动、一击制敌才是正道。”
昏暗中只见眸光一闪,尉迟晞的眼神瞬间明亮了起来,他反手握住秦亦的手掌道:“我就知道,你是向着我的。”
秦亦被他孩子般的语气逗笑,却又觉得很无奈,沉默半晌才说:“小的自然是向着殿下的,但是小的更希望殿下能够多些笑容,多些孩子的欢乐,而不是过的这般辛苦。”
尉迟晞的手抖了一下,但是马上又稳住,抓着秦亦的手不肯放道:“我跟你在一起就很开心。”
“那秦亦就一直陪着殿下。”秦亦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依赖,心里顿时变得柔软起来,不管有没有试探和算计,至少他只是为了自保,却也并未伤害到自己,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自己还有什么可介怀的呢?想到这里看他额上似乎有些汗珠,便抓过团扇轻轻扇动道:“离天亮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尉迟晞听话的闭上双眼,不多时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秦亦停下打扇的手,怔怔地看着他入睡的样子。他睡着后跟小弟一样,不管之前是什么姿势,都会侧身蜷起双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像婴儿在母体内的姿势一样。据说这样睡姿的人,都是潜意识里缺乏安全感的,所以他还抓着秦亦的手搂在胸前不放。
其实尉迟晞跟小弟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尉迟晞面庞白皙眉清目秀,而小弟总是一副黑乎乎的泥猴样。但是秦亦却觉得,他们两个却有很多的相似之处,比如说野心,再比如说藏在孩童表情背后的算计,又或者是入睡后都不曾舒展的眉心。
尉迟晞的眉毛很秀气,也许是随他的母亲,并不像另外两位皇子那般粗扫入鬓,而是纤细服帖地拢在眉弓上。秦亦观察过,他一旦入睡,眉心始终是拧做一团的,让她每次都想伸手去轻轻揉散那团郁结,希望能再看到那晚在夜市时候的灿烂笑脸。如果由着秦亦,她真的希望尉迟晞能够安安稳稳的做一个闲散王爷,不管谁登基都好,他自己过着不问政事的闲在日子,那样自己说不定也能一直伴在他身边,安稳度日。但是她明白,这番思量只能藏在心里,这一路而来让她看到,一个与皇宫内隐忍保全自己截然不同的尉迟晞,既然他想走这条路,那么自己也就只能尽力护着他走下去。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四十三章 五雷轰顶
秦亦靠着床柱也迷迷糊糊的睡去,朦胧中又发现自己身处那个梦里的园子,她一步步向着声响发出的地方走去,却觉得身后有一只手抓着自己,耳边似乎有个声音求着自己别去、别过去……她正在犹豫是甩开这只手还是停下脚步的时候,床上的人翻身惊醒了她,这时窗外的天色已经透进亮光。
尉迟晞抓着她的手臂翻身朝里继续睡,她怕抽出手臂惊醒他,只好倾身又朝床内靠靠。右手轻轻揉捏已经酸麻的左肩,忽然想起自己床上还有个被捆着的丫头,不禁头痛地揉揉额角,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好不容易等着尉迟晞自己转醒,秦亦忙告罪说先回去看看,他忍不住打趣道:“等下早膳领来我看看,多漂亮个丫头,竟把你迷成这样,平日可没见你对什么这么上心。”
秦亦蹲下身帮他穿鞋,哭笑不得地道:“殿下,您就别拿我开心了,那丫头昨晚被捆着在我房里,我也忘了给松绑,这捆了一夜多,可别再手脚不过血,落下什么毛病就是我的罪过了。”
叫了侍女进来伺候尉迟晞洗漱更衣,秦亦匆忙赶回自己房间,掀开床帘一看,桑布被捆着手脚,头朝外脚朝内整个人横在床中央睡得正香。听到声响警觉地睁开眼睛,想起身却被绳子阻碍没能成功,见来人是秦亦,瞬间放松了警戒,嘟着嘴抱怨道:“能不能把绳子给我解了,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见她精神还不错的样子秦亦放下心来,别好心做了坏事。从靴筒内抽出匕首替她割断绳子,帮她揉搓已经被勒出深深痕迹的手脚。桑布却似乎并不在意,反倒拿起秦亦刚用过的匕首翻来覆去的看,然后歪头去看她问:“你姓李?”
秦亦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伸手拿回匕首仔细端详,说实话她这还是第一次认真看这把匕首,当日情急之时便从李铮手内接过塞进靴筒内,后来见他没提自己也就抛之脑后了,刚才是第一次用,倒是十分锋利。
入手沉甸甸的,鞘上没有什么复杂的花纹,只有一条藤蔓状的图形缠绕其上,手柄处弧度很适合手握,抽出匕首,刃上泛着锋利的白光。秦亦不懂这些,却也知道应该是把利刃。
“你认得这匕首?”她端详了半晌才抬头问桑布。
“那是,这藤蔓分明是卫皖李家的标记,匕首的材质是东魏的精铁,寻常人家哪里用得起。”说到这里她忽然住嘴,抬头打量着秦亦半晌才说,“难怪你要吃那药,难道李家这一代竟只有女子,才让你扮男装以后好继承家业?”
见秦亦眯起双眼,桑布急忙抬手捂住嘴巴,而后又放开道:“你别担你是我的恩人,我们桑家人最重信义,恩怨分明,我定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别瞎猜了,我叫秦亦,并不是李家人,这匕首是别人给我用的。还有,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要替我保守秘密。”秦亦心里琢磨着,没想到李铮的出身竟也是有些来头的,难怪能够连升几级,原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不过他那人倒是毫无架子。她把匕首插回靴筒内,起身叫人送热水进来准备洗漱。
“安啦,我说话向来算数。”桑布腾地起身跳下床,脚一挨地才发现酸麻还没完全好转,哎呦一声摔了个屁股墩。
秦亦皱皱眉头过去扶起她问:“从家里偷跑出来多久了?”
桑布一时没防备,脱口而出:“半年多了。”而后惊讶地张大嘴巴盯着秦亦,“你、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
“我能掐会算,以后别在我面前耍花样。”秦亦忍住好笑,扶着她到桌边坐好。这般倔强却又不谙世事的性子,识得李家的徽记,怎么看也不是个乡野丫头。但若是什么大家或是门派的人,如此性子谁敢放她自己出来闯荡,所以定是小丫头自己贪玩偷跑出来。
桑布揉着小腿,一双杏眼骨碌碌乱转,不住打量正在洗脸的秦亦,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别送我回家,我、我……”心里不住地想自己有什么能拿出来做交易的东西,最后忽然想起秦亦身上的药,便道,“我帮你解了身上的药,再、再配一种没味道的给你,你便带着我一起好不好,我……我吃的不多……花不了你多少钱的。”
正在刷牙的秦亦差点儿被她逗得笑喷,原本对这小丫头的好感又多出几分,这个身上的味道的确是她目前很急于解决的问题。不过是带着个小跟班,倒也没什么坏处,而且她知道自己的女儿身份,若是就这般放她离开,自己又哪里能够放心。
见秦亦半晌没有说话,桑布以为她不想带着自己,吭哧了半天又说:“我、我的本事有限,不能替你解了那不能生育的毒,可是我……我家的人也许能帮忙,你先带着我,我以后定然帮你……”越说到后面越没有底气,觉得自己连回家都不肯,又怎么能应承别人帮忙。
秦亦没注意到她后面的话,只被“不能生育”四个字惊住,手中的瓷杯脱手,在地上摔的粉碎。
门外的侍女听到声音,刚开门进来想一探究竟,就被她一声怒喝吓出去:“出去,我不叫人不许进来!”
桑布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发火,还以为是自己大包大揽的承诺惹怒了她,踟蹰着认错道:“对不起,我不应该随便应承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秦亦此时感觉如被五雷轰顶,不能生育,对于向来最喜欢孩子的她,是一个绝对沉重的打击。虽说她对这个世界的男人有些灰心,不想与人共享丈夫,但是并代表她没有心存憧憬的,也许能碰到个专一的男子,也许老天让自己来到这个时空是有所安排的,也许命运会厚待自己……但是这所有的希冀和念想,都被这“不能生育”四个字打的粉碎,一个连孩子都不能拥有的女人,难道自己真的就是要装一辈子男人的命运吗?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四十四章 骑马启程
一转身看到桑布有些被吓到的表情,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秦亦忽然又觉得很无力,既然已经如此,也没什么可怨天尤人的了,主要是这种情绪毫无帮助,既然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么就只能认头接受。
她随便倒了杯茶水漱口,吐净嘴里的青盐,拍拍桑布的肩膀道:“赶紧洗漱,领你去见过殿下。”
“殿下?”桑布这才想起,自己连秦亦这一行人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看样子似乎是官宦人家,“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殿下便是璟朝的六皇子。”秦亦翻出一条新毛巾扔给桑布,“好好洗洗你那花猫脸。”
桑布心虚地摸摸嘴边,似乎没睡出口水,这才稍稍放心点儿,洗脸刷牙后手脚麻利地把松散的头发编成两个麻花辫子,垂在身前。
跟在秦亦身后到尉迟晞的房内,路上秦亦已经教了规矩,怎么跪怎么说话,她倒是做得像模像样,只不过起身后便忘了嘱咐,一双眼睛就黏在尉迟晞身上上下打量,像是见到了什么稀罕的物件。秦亦忙着试毒布菜,也没发现她像看大熊猫似的看着尉迟晞。
尉迟晞倒也沉得住气,简单用了点儿粥和点心,漱口净手之后才抬眼对桑布说:“可是看清楚了?”
桑布没提防,猛地对上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也不知怎么的红了脸,低下头捏着辫梢不说话。
秦亦这才发现原来桑布还杵在一旁,忙上前说:“殿下,她不懂规矩,小的会好生管教的。”
“管教什么,都管得跟木头一样好生无趣,她这样倒是可爱。”尉迟晞摆摆手示意下人把东西撤了,而后转头对秦亦道,“你先下去用饭,而后叫那姜正进来。”
秦亦应诺着要出门,一回头见桑布还在角落站着,只好上前一扯她衣袖道:“还杵着做什么,跟我出去。”
一出门桑布就不再是那副低眉顺目的模样,走在秦亦身旁不住地问:“那个小孩就是六皇子?他长得真好看,皮肤那么白,眼睛又黑又亮,说话声音也好听,咬字那么清爽。”她似乎一点儿也不怕秦亦,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直到回房开始吃饭,她似乎还意犹未尽地道,“你家殿下今年多大年纪?”
秦亦抬手拿过一块芙蓉糕,掰成小块放进嘴里,看着桑布眉飞色舞的样子,忽然问:“你不会是喜欢我们家殿下了吧?”
桑布先是一愣,随后小脸儿一皱,抬手托着下巴,盯着秦亦问:“什么叫喜欢?我这样就是喜欢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额……”秦亦倒是让她给问住了,只得反问回去,“那你现在对殿下是什么感觉呢?”
“就是觉得他生的好看啊,我家那边的人皮肤都黑黑粗粗的,没有他那么白,他眉毛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嘴巴都好看,反正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孩儿。”桑布倒也不扭捏,两张薄薄的嘴唇开合的飞快,不过似乎词汇量有限,说来说去就是好看。
秦亦心里失笑,不过是个还没开情窦的小丫头,自己倒是想多了,便也不在意地说:“是啊,我家殿下哪里都好看,其实你也好看,赶紧吃饭吧。”
“其实、其实你也挺好看的。”秦亦刚低头喝粥,就听到桑布迟迟疑疑地来了这么一句,差点儿没把嘴里的粥喷出去。
好半天才顺过气来,抬头看着桑布有些勉强的脸色道:“你不用勉强的夸我,我也没因为你不夸我所以不高兴。”
“哦,那就好。”桑布的脸色霎时亮了起来,又端详了一下秦亦,嘴里塞满芙蓉糕,呜噜呜噜地说:“你也不用太伤心,你眼睛也很好看。”
被桑布的一顿掺和,秦亦算是暂时把先前的打击抛到了脑后,吃好饭嘱咐她在屋内乖乖呆着,自己便匆忙去办差事。
姜正听说是尉迟晞召见,也不敢怠慢,匆忙换了官服便跟着秦亦来到客栈。见礼后刚坐定就听尉迟晞问:“姜府尹可曾安排了何时动身,听说皇叔身体抱恙,吾昨晚一直睡得不安生,恨不得连夜赶去探望皇叔。”
“下官原本打算后日动身,岭中暑热甚重,湿气大,怕殿下刚过江入岭,身体还未习惯,着急赶路怕侵了暑气。”姜正忙回答。
“后日?吾可等不及那么久,而且也没觉得有多少闷热,不是还一直备着冰盆嘛。”尉迟晞也不跟他商量便直接拍板决定,“趁着现在还没到一天最热的时候,吩咐下去出发吧,辎重可以慢行,吾跟府尹大人先行一步。有郡卫护着,又有府尹大人陪着,想来不会有什么事情,而且不还带着御医随行嘛!”
听尉迟晞这么就做了决定,姜正也无法再做反驳,便只好应诺下去准备。他前脚出门,后脚尉迟晞便叫秦亦道:“给我找身骑装换上。”
秦亦吓了一跳,回头问:“怎么这是要骑马?”想也不想地就反对,“不行,这么热的天,这么大的太阳,怎么能骑马,而且也太不安全,李统领原来就说,岭中多盗寇。”
尉迟晞对秦亦的直言不讳向来不以为忤,只是过来打商量道:“吾就骑一会儿还不行嘛,正午太阳烈了以后吾就回车里。”见秦亦还是一脸的不同意,只好使出杀手锏,可怜巴巴地扯着秦亦的袖子道,“我从六岁开始学骑马,到如今都没在马场以外的地方骑过,就依我一次吧。”
他一央求秦亦便有些支持不住,犹豫半晌还是没敢直接应承下来,只说去跟李铮商议过再决定。
李铮听她说殿下想骑马启程问他可行否,思索片刻道:“若殿下执意骑马,我着禁卫护在四周,安全不会出什么问题,只是怕外面太阳烈暑气重,殿下的身子吃不消。”
秦亦想到尉迟晞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也觉得他在宫内已经很拘束,出来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让他开心些也不是坏事。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四十五章 平王府邸
呆在客栈内还不觉得,真是开始赶路秦亦才知道,这一过江入岭,气温似乎一下子高了好几度。空气里全都是湿热的黏腻,让人闷闷的出汗都出得不痛快,连流动的风都是热热的灼人,还不时的闯进来蚊虫,她只好把窗纱全都捂得严实,躺在车厢内烦躁不已。
桑布得了尉迟晞的恩准,跟秦亦同在车内,她从小适应这种环境,并不觉气闷,嘴闲不住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趁着尉迟晞在外面骑马,秦亦一骨碌起身,温些水擦拭了身上,这才觉得稍微舒服了点儿,透过纱门隐隐约约地看见外面那个朱红色骑装的影子,被几十护卫团团围住,正骑的尽兴。她不禁在心里琢磨,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学一学骑马,外面虽然有太阳,但是至少比闷在车里强多了。
从江边到平岭郡府其实并不算远,但是都是崎岖的山路,很是难行,竟足足走了四日才到。尉迟晞不许人通报,只带了秦亦和李铮,便径直去了平王府。
平岭郡府并不是个小城,但光王府便占了三成的地方,依山傍水选址便是个不错的地方。门房见几个人的穿着不似平民,倒也不敢太过于强横,只上前拦人问:“敢问这位小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姜正是文官一路只能坐车,又不敢超过尉迟晞的行驾,只好在后边儿跟着,进城刚下车就得知六殿下已经去了王府,便又急忙地追了过来。离着老远就喊:“混账,这是当今皇子殿下,是你能拦的嘛!”
秦亦回头斜他一眼,不知这人是无心还是有意,这部明摆着让人觉得尉迟晞专横跋扈嘛!她压下脸上的不满,又回头对那个战战兢兢的门房道:“小哥不用害怕,我家殿下是听说王爷抱恙,到了郡府下车便着忙赶来。小哥是门房自然要尽职尽责,我们来探望王爷也自然是依着王府的规矩,所以劳烦小哥进去通报则个。”说罢她掏出皇子的信物递给门房,又偷偷压在手心儿里塞过去了一角碎银两。
那门房麻利地进去通传,这是姜正也气喘吁吁地赶到门口,上前便要请尉迟晞进去,道:“怎么能劳烦殿下在此候着,请随下官进去吧。”
“姜大人此言差矣,我家殿下是来探望王爷,执的是晚辈礼,哪里有不通报主人便擅自入内的道理。而且这里是平王府邸,又不是姜大人的私宅,大人怎么好反客为主,还是说大人在这里如主人家一般无二?”秦亦牙尖嘴利,几句话把姜正噎得只好跪地叩头,嘴里直说不敢。
尉迟晞似笑非笑地瞥了秦亦一眼,开口却是:“放肆,怎么能如此跟姜大人说话,这些岂是你能妄自揣度的。”秦亦也配合着跪下称罪,二人一唱一和的竟是把姜正晾在了一旁,半晌尉迟晞才好似刚刚想起一样道:“姜大人快快请起,都是吾管教无方,下人冲撞了您。”
姜正从地上爬起身,口中连称不敢,退到一旁不再说话。不多时就见一堆人呼啦啦的赶过来,为首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到了近前一撩衣襟领着众人下跪道:“草民尉迟殷领族人叩见六皇子殿下,殿下金安。”
来的路上秦亦还是做了功课的,知道这尉迟殷便是平王世子,说来倒也奇怪,璟朝的郡王均为世袭,但是这世子却在继承王位前毫无官职封号,虽然没人敢真的把他当做平民对待,可是从身份上来说,却也只能口称草民。
尉迟晞坐在上位先受了叩拜,而后起身上前两步扶起尉迟殷道:“天家规矩多,只得受这一拜,其实论理应该称呼一声表哥的,你我兄弟还是头一遭见面,以后可要多亲近才是。”
尉迟殷忙称不敢,又道:“家父本欲亲迎,无奈病体不堪劳顿,望殿下赎罪。”
“表哥这话便是疏远了,我本就是来探望皇叔,哪里有让皇叔出来迎我的道理。”尉迟晞边随他往里走边问,“不知皇叔是何病症,我听说已经缠ian病榻有月余,怎生得如此厉害?那些个官员真是该死,如此大事竟然也不上报京师,回去我定禀报父皇。”
姜正跟在后面,不住地抬起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不用说这报上去,第一个遭殃的绝对是自己。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这位殿下,竟总好似看自己不顺眼一般。
从王府大门到后宅,路程也不是一般的远,走的秦亦脚掌发酸,这才到了后宅的门口。尉迟晞跟尉迟殷倒是一路都在说话,也不知道这第一次见面的二人又什么可说的这么投契。
前宅跟京内的大宅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几进院子,各自配着跨院,都是平日公干的地方,进了后院才开始看出南边儿的宅子与北方的较大区别,亭台楼阁均小巧精致、构思巧妙,每每疑似无路之时,一转又豁然开朗。
转了几个弯这才到了一个大院门口,门上匾额题着凌擎居三个大字,见尉迟晞抬眼打量,尉迟殷忙回话道:“这是家父自己题的匾额。”
“皇叔果然是一手好字,难怪父皇时常对我们兄弟耳提面命,让我们多多学皇叔当年练字的坚毅。”
“殿下过奖了。”尉迟殷客气着,在前头领路,有下人撩开正房的门帘,一股中药气味扑面而来。
门窗都拢着深色的窗纱,衬得屋内很是昏暗,让人没有来的觉得气闷。尉迟殷解释道:“大夫道家父的病不能见风,委屈殿下了。”
尉迟晞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迈步向内走去,秦亦忙快步跟上,待到进去内室,秦亦更觉得难受的很,这屋里竟然门窗紧闭,屋内闷热不堪犹如蒸笼。难怪病了一个多月还不好,这么闷热的屋子,便是个好人都能住病了。
尉迟晞刚靠近床边,从床帐内忽然伸出只枯瘦如柴的大手,猛地抓向他的手腕,吓得秦亦一把将尉迟晞揽进自己怀里。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四十六章 迷障重重
尉迟殷忙抢上前一步对着床帐内道:“父亲,六殿下来看您了。”
床帐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惶恐不已地道:“六殿下?是老六,老六你别再来找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你不要再来找我……”
尉迟殷头上也渗出点点汗珠,不知是因为屋内的闷热还是什么,看了眼尉迟晞的脸色又对帐子内说:“父亲,是当今的六皇子六殿下。”
尉迟晞安抚地握了握秦亦的手,自己上前两步拉住那只苍老的手道:“皇叔,小侄晞儿来看您了。”
“晞儿?”那个苍老的声音重复着这个名字,似乎在回忆什么。
“家父病得有些神志不清,还望殿下海涵。”尉迟殷在一旁躬身道。
尉迟晞本想掀开床帐,但见旁边两个家丁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便只是掀开一角,将那只枯瘦的手放入帐内,道:“皇叔且好生养病,父皇一直很牵挂于您。”
帐内毫无反应,尉迟晞无法,只得先行出来到得正厅,这才转头问:“表兄,皇叔怎会病得如此严重?”
“唉!”尉迟殷长叹一口气道,“殿下有所不知,此事说来话长。”尉迟晞虽称他为表兄,他却不敢失礼,先让尉迟晞坐了主位,着人奉茶后自己才坐在下首说:“月余前岭山北端我国与浑止交界处发生暴乱,听探子回报还牵扯齐人以及萝族,家父不敢大意便亲自前往,而留草民在王府策应。原本已经传来信息道纠纷解决,说家父已经启程回府,却没想到在半途车队遭遇袭击,家父身中毒箭,回来便已奄奄一息,所赖家兄寻得一名医,这才保住性命,却如殿下所见,一直如此神志不清不成|人形……”尉迟殷说到后面红了眼圈,哽咽着说不下去。
尉迟晞安慰了几句道:“此行吾随行带了御医以及巫祝,不知能否帮上一二。”
“多谢殿下惦念,如此最好,草民近日也四下寻访名医,盼一解家父的病痛,看着父亲如此,为人子者却不能分担一二,草民真是寝食不安。”尉迟殷丝毫没有推辞,反倒露出欣喜的面孔,纳头便要下拜,“宫内御医及巫祝想必俱是高手,若真能药到病除,草民永感殿下恩德。”
秦亦接到尉迟晞的眼色,忙上前扶起尉迟殷,还不待她说话,手内便被塞进一个纸团,她忙不露声色地顺入袖中。顺势扶起尉迟殷道:“世子如此实在太过于多礼,我家殿下是以晚辈身份来探望皇叔,与世子也是兄弟相交,您若总这般下拜,想必我家殿下心内也是不安的。”
二人又对答几句,秦亦一直想着袖内的纸团,心不在焉的也没注意听他们都说些什么,直到见二人俱是起身,才知道这是要走了。
还好出府没有走那么远的路,尉迟殷倒是个做事周全的,着人将马车驾到后宅的偏门,嘴上还连声道得罪。
上了马车后,秦亦抬手掀帘朝外张望,尉迟殷等人俱站在门口恭送,马车周围均是禁卫军,走在马车前面领队开路的正是李铮。她稍稍放心便回头去瞧尉迟晞,果然他皱着眉头正在思索什么,秦亦掏出纸团放在桌上低声道:“殿下,这是刚才世子塞到我手里的。”
说罢便直接在桌上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请救家父”,秦亦和尉迟晞对视一眼,二人眼中各有各的疑惑。
秦亦疑惑的是,为何尉迟殷会选中她来求救,难道不怕她压根儿不把这纸条拿给尉迟晞看吗?更何况,即便是尉迟晞看到这纸条,又如何能救得了王爷。她脑中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当初慕容千殇讲朝中形势的时候说过,其时先帝正壮年,后宫无主,以皇贵妃统领后宫,而先皇独宠德妃。然则还未待立后,先帝突发顽疾,不出两月驾崩,而传召曰立长,正是皇贵妃之子皇二子也就是当今天子顺康帝尉迟炽。其余还有三位皇子,分别为三皇子炻、五皇子灿以及德妃之子六皇子炳,分封平岭郡、宁遥郡及北襄郡,然则六皇子及其母在去封地途中遇刺,尸骨难寻。
也就是说,其时当今圣上的皇位便来历不明,而来此之前尉迟晞又拿了皇帝的密旨,连自己都不知道内容,难不成竟是要查这平王是不是叛变?
她压下眼中的疑惑之色,平静地问:“殿下如何看待此事?”
其实尉迟晞此事脑中翻转的并不比秦亦的思绪少,他本身就是皇族,当初秦亦知道的事情也是他示意慕容千殇说的,而他自己自然知道更多隐情,记得来之前云相着人送来的密信内言,先皇临去前神志恍惚、形销骨立。难道竟是料到自己来岭中会遇到此事不成,但是他这话说得不清不楚,自己又如何应对才好?
听到秦亦的问话,他才回过神来,想着慕容千殇两次前来,都说云相无甚吩咐,还说凡事让自己拿主意,这难道是变相的考较不成。想到这里他似乎心下稍稍有底,云相肯如此放心,自然是说毛这事与京内尤其是宫内贵人无关,既然如此自己便也不用束手束脚,于是回头对秦亦道:“这件事情我们回去再从长计议,先暂时不要声张。”
秦亦见他眉头渐渐舒展,不似开始那般犹疑,知道他已经自己有了主意,便也不再多说,只是自己在心下琢磨。不知是不是前世看小说看多了,她心里一直觉得,当年先皇的死固然是有蹊跷,但是德妃与六皇子的尸骨无存也是个疑窦重生的地方。作为后宫宠妃,且有子膝下,在立后的关键时刻,皇帝都被害身亡,而她却能护住自己与儿子全身而退,又如何会在途中被寇盗所杀。而刚才在王府内,平王把尉迟晞当做了自己的六弟,还那般惶恐,如果不是他在演戏,那便证明当年之事还另有蹊跷。
秦亦忽然脑中一闪,平王刚才在床帐内说的是,别再来找我,难道说明当年的六皇子,已经去找过他一次不成。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四十七章 再现蛊毒
在平岭郡府落脚之处为当地富商献出来的宅子,虽说比不上平王府的气派,但胜在构思精巧,倒也不失雅趣。回到宅子内秦亦便忙得脚不沾尘,原主宅子里留了使唤下人,全都被秦亦撵到外院,内宅全部用的是京里带来的人,近身伺候的更全都是知根知底的,不敢有丝毫闪失。
桑布跑前跑后的跟在秦亦屁股后面,帮不上忙好歹也没添乱,秦亦便也不去理睬她,只在最后分配房间的时候,她突然冒出来道:“我要跟你一间。”
望着周围人有些暧i又不敢表现出来的表情,秦亦狠狠地瞪了小丫头一眼,不料她根本不当回事,只扯着自己的衣袖不撒手。秦亦无奈便道:“你不嫌热就睡一间。”身后众人发出一阵了然的笑声。
安排好事物之后,秦亦才抽空拉着桑布来到房间,原本准备教训一下她,女孩子要顾及自己的闺誉,后来又想到原本都睡过一夜,还有什么誉不誉的,便干脆什么都不提,反正多这么个丫头也算是给自己多一层掩护。
看时辰不早自己也没办法歇会儿,便叫人端来热水准备擦身,而后便到时间去伺候尉迟晞用晚膳,顺便晚上把王府之事研究个章程出来。想到倒是不错,不料刚准备解开衣襟,桑布便凑上前来左闻又闻,鼻尖抽动的像只小狗,神情偏偏又相当认真。
秦亦干脆不出声,站定由着她乱闻,最后只见她神情严肃地问:“你今天到过什么地方,怎么会沾了定魂香的味道回来。”
“定魂香?”秦亦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直接做在床边道:“别故弄玄虚了,直接说这是什么吧。”她今天到了平岭郡府内与桑布分开,之后就只去了王府变回来,若是有什么味道,也是在王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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