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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节

    [红楼]大老爷的科举人生 作者:细鱼

    第14节

    这三问问得他们百口莫辩。

    他们也无力辩驳,只因为贾赦所说的无一字不是真的。

    当冲动褪去,理智恢复,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所做的事情是多么愚蠢,只不过是怀疑,甚至连证据都没有,就被挑唆着认定贾赦是舞弊。

    眼下是没有闹到陛下面前去,若是闹到朝堂上,那可不是小事。

    众人心里大惊,后背几乎都shi透了。

    许久的沉默。

    贾赦双手背在身后,冷视着众人。

    芝兰玉树,灼灼其华,风姿已现。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解元郎。”衍圣公叹道。

    公堂内外的秀才们更加羞愧了,连衍圣公都默认了贾赦的才华,他们这些人更加无地自容了。

    “我等给贾兄致歉,请贾兄原谅则个。”众人低下头,羞愧不已地道歉。

    贾赦扫了众人一眼,冷哼了一声,转身对衍圣公道:“今日多谢老先生替我讨回公道,改日必定登门道谢。”

    “不必。”衍圣公笑着摇头,“老夫也只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罢了。眼下事情已经清楚了,老夫也不久留了,只盼尔等日后勤勉学习,莫要再闹出今日的事来。”

    “是!”众人越发羞愧。

    衍圣公走后。

    蔡恒安愣住了,现在怎么办?

    徐尚书可是要褫夺贾赦的功名,但是现在那些秀才们都道歉承认他们错了,还能告贾赦吗?

    “大人,学生要走了。”贾赦在蔡恒安跟前一拱手,淡淡地道。

    “啊……好,走吧。”蔡恒安摆摆手,罢了,罢了,这是个硬茬子,硬要出手,自己就得掉一层皮,至于徐尚书,他们两家的恩怨,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吧。

    出了公堂。

    贾赦神清气爽,整个人心情明媚,就连看到章桁的马车时,都觉得那马车比以前好看多了。

    说来也怪,章桁这人容貌极其风流俊美,偏偏这马车却是平凡得很,一点儿也不打眼。

    “上车吧,解元郎。”章桁掀开车帘,笑道。

    贾赦摸了下鼻子,心里暗道,他和这章大人也不知什么缘分,每次他倒霉的时候,总能遇见他。

    贾赦就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这马车外头看着不怎样,里头却是实打实的舒服,座上铺着软垫,红泥小火炉烧得正旺,清水中带着淡淡的竹香,让人有种置身于幽幽竹林中的错觉。

    “大人的茶艺真叫学生念念不忘。”贾赦喝了一口茶后,赞道。

    章桁斜着看了他一眼,口是心非,真要念念不忘,他那章府大门天天敞开着,也没见他打门前走过一朝,衍圣公那评论的确对,这解元郎的确是伶牙俐齿,而且,不但伶牙俐齿,还心口不一!

    “大人怎么这么看我?”贾赦被章桁的眼神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别是脸上有脏东西吧。

    “没什么。”章桁喝着茶,岔开了话题,“我倒是有一事想要问你,不知你可否替我解惑?”

    “大人直问便是。”贾赦难得心情好,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说动衍圣公的?”章桁将茶杯搁在茶盘上,细长白皙的手指搭着茶杯,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美感。

    贾赦顿了下,抬起眼皮看向章桁。

    章桁这问题问得可真是巧妙,既不会过于冒犯,又在表态他们的同一阵营。

    “怎么?不能回答吗?”章桁笑了。

    他笑得清浅、平静,反倒叫贾赦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他对章桁本不该那么有戒心的,只是章桁地位太高,对他的态度反而那么的平和,这才是他这些日子一直抗拒和章桁接触的原因。

    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

    不过,现在看来,是他想太多了。

    “没有不能说的。”贾赦浅笑着说道,“只不过是告知了衍圣公此次来于他是百利而无一害罢了。”

    “是吗?”章桁起了好奇心了,衍圣公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人物,能说服他来,连他也好奇到底是怎么说的。

    “是的。”贾赦直视着章桁,他低声道:“衍圣公虽然是孔圣人的后代,但是其心思颇大,更一向颇为不满本朝对衍圣公的待遇,此次进京,他乃是待价而沽,想来一招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只是可惜七皇子,衍圣公看不上,太子殿下,衍圣公又接触不到。若再不做出点儿名声来,衍圣公即便是族长,也难以面对族人,故而学生就给他提了个建议。”

    章桁的眸子底下泛起涟漪,他垂下眼眸,那涟漪便也渐渐消去。

    然而,心里却掀起了波涛巨浪。

    贾赦说错了吗?

    不,没有,恰恰相反,他说的太对了!

    对到远远超过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政治敏锐。

    章桁自问,即便是他在贾赦的这个年纪,都未必能把一个人的心思算计得这么清楚。

    尤其是算计一个地位如衍圣公这般高的人。

    他此时心里万分庆幸。

    贾恩侯是他天然的盟友,而不是敌人。

    贾赦毫无察觉章桁的异样,他接着说道:“学生给衍圣公剖析了下利害,他亲自到公堂来,非但不会辱没衍圣公的地位,而且还能让人觉得他平易近人,在世人的心中留下好印象。而且,我还跟他保证,我愿赌服输!”

    章桁点头,他喝了口茶,来遮掩住自己惊艳的神色。

    不得不说,即使他在衍圣公这个位置,就算明知道别人算计了他,也绝不会因为这个计谋而生气。

    因为,这个计谋对他来说,就如贾赦所言——百利而无一害。

    “很好。”章桁沉默了许久后,轻轻说道。

    “什么?”贾赦没听清楚章桁的话,下意识地抬眼看去,正好对上了章桁的视线。

    章桁的容貌中以双眸最为出挑,若不是他素来不解风情,对那些男男女女的心思全然不放在心上,章府的门槛怕是早就被人磨平了。

    贾赦耳根一红,忙低下头。

    章桁并无察觉到贾赦的异样,他笑着给贾赦斟茶,“我夸你很好呢,你可高兴?”

    “……高兴。”贾赦在章桁的视线下不得不说实话。

    贾赦在心里默默记下一个教训——不可直视章大人,因其容貌委实太过俊美。

    第60章

    “那我就送你到这了, 改日要喝茶到我府上来找我吧, 想来你应该知道我府上怎么走。”章桁调侃地说道。

    “……好。”贾赦道。

    贾赦目送着马车走远,才转过身, 往荣国府内走去。

    林文、林武二人早就在大门口候着, 见到他平安无事归来, 都松了口气,露出喜色迎了上来。

    荣庆堂内。

    贾代善微合着眼睛, 半睁半闭。

    贾政也估摸不出他到底是睡了还是没睡。

    贾政心里暗暗嘀咕,这老大去了这么大半天了,都没回来,怕是真出事了吧。

    他正这样想道,就见到贾赦远远走来。

    贾代善睁开了眼睛,沉着声道:“回来了。”

    “是。”贾赦道。

    贾政心中暗自冷笑, 这老大板着一张脸回来那又如何, 功名没了就是没了, 日后说不定还不能够下场考试呢。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就窃喜不已。

    “大哥,结果怎么样了?”贾政心里虽然幸灾乐祸, 面上因为贾代善在这里,要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来,故而也露出一副关切的模样。

    贾代善搭在扶手的手指稍稍一紧,眼神看似沉稳, 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些许紧张和担忧。

    贾赦抬眼瞥了眼幸灾乐祸、恨不得能落井下石的贾政, 心神一动, 眉眼间掠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他的眼睛微微向下垂,不动声色之间流露出些许的沮丧。

    贾政心里窃喜,果然,老大这回倒大霉了!

    他此时心里乐得不行,却还是故意虚伪地安慰道:“大哥,您也别难过,只是往后这等事,咱们还是少做为好,咱们这样的人家,荣华富贵总是少不了你的。”

    他虽然极力克制,但是话语中还是少不了带出些许嘲讽来。

    贾代善怒道:“住口!”

    贾政委屈地闭上了嘴巴,他心里暗自想到:老大就是舞弊了,被人夺了功名!有什么不能说的!也就是老爷太偏心他!

    哼!但是再偏心又如何,功名没了就是没了。

    老大以后就是一个废人了!

    文不成武不就!

    空有荣国府嫡长子位置又如何?日后又是妥妥的一个纨绔子弟。

    他这样想着,心里顿时觉得好受多了。

    毕竟,不管贾代善愿不愿意,荣国公世子之位迟早会是他的。

    到时候,他和老大的距离可就越来越大。

    “二弟怎么说这样的话?”贾赦故作诧异地看向贾政。

    贾政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贾赦摇了摇头,“我知道二弟向来不喜欢我这个兄长,但是何必如此看人呢?都是自家兄弟,何以你不能盼着我好?”

    “不、不是你……”贾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贾赦打断了。

    “衍圣公证明了我的清白。”贾赦嘴角含笑地说道。

    他说完这句话,笑着对贾代善拱了拱手,“而且,老先生还当着众人的面对儿子好一番夸奖。”

    贾代善眼里的怒气被喜悦代替。

    他喜得眉梢眼角都漾出了笑意,摸着胡须笑得合不拢嘴,“这话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儿子怎敢欺瞒老爷?”贾赦说到这里,还故意顿了顿,朝贾政看去。

    贾政哪里还不明白,方才自己看到的神色是贾赦故意流露出来的,贾赦是故意挖了个坑给他跳,但是偏偏他就跳了!

    他心腔中怒火激涌,又羞又怒,除此之外,还有遮掩不住的嫉妒。

    “不仅如此,那些读书人还都向儿子道了歉。”贾赦气死人不偿命地笑着说道。

    贾政攥紧了拳头,脸色难看的叫人心惊。

    偏偏贾赦不见好就收,反而一而再地火上浇油,他笑眯眯地说道:“想必经此一事,京城中就算有质疑儿子的,也说不出指摘的话来了。”

    贾代善赞许地点头。

    可不是嘛,原先几乎所有的人都质疑贾赦是否有真本事,但是,今日,他在公堂之上,当着衍圣公、当着诸多学生,力证了自己的本事,往后谁还敢再质疑贾赦的功名来之不当。

    事实也如贾代善所料。

    贾赦一战成名,自这日起,京城中读书人谁人不知道荣国府贾恩侯的学问那是连衍圣公都夸奖过的,就算有人心有不甘也只能忍着。

    毕竟,以前质疑贾赦没什么,现在质疑贾赦就相当于在质疑衍圣公。

    没有人敢这个冒这个大不韪。

    “可恶!可恶!”蔡良将书桌上的东西都砸到地上,砚台砸得粉碎,墨水污了一地,他满脸狰狞,气得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蔡良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喘着粗气,拳头握得紧紧的,眼睛里仿佛能喷出怒火来。

    贾赦的功名本该是他的!他现在的荣誉也该是他的!

    他费尽心思,在徐成松耳旁煽风点火,让徐成松出手教训贾赦,到头来一切竟成了贾赦的踏脚石,非但没有毁了他,反而还让他声名远扬。

    现在,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荣国府贾解元的本事!

    谁不夸赞他浪子回头金不换!

    就连建明帝得知了此事后,也对他赞了一句——此子大善!

    他们所做的一切,竟然反倒成全了贾赦。

    现在连带着文渊阁也一跃成为了京城中读书人采买文房四宝必去的地方,只因为有些人在私底下说,贾赦之所以能中解元,完全是因为文渊阁那神奇的小册子。

    “可恶!!”蔡良一脚把墙角的花瓶踢倒在地上,恨恨地盯着地上的碎片。

    总有一天,他会叫贾赦把一切都吐出来!

    “怎么样了?”徐成松微合着眼睛,闭目休息。

    “蔡少爷在书房里砸了不少东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管家低着头回禀道。

    “哼!”徐成松睁开眼睛,“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就知道发脾气。”

    管家没有说话。

    徐成松垂下眼眸,沉默许久后,他的眼里闪过难以辨清的神色,“叫他这阵子老实呆着,别出去外面丢人现眼。”

    “是。”管家道。

    第61章

    “老爷, 少…少爷的仇……”管家迟疑着开了口。

    徐艮清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 眼下他因贾赦而死,仇人却风风光光, 这让他如何也无法忍。

    “我迟早会讨回这笔血账的。”徐成松y狠地说道。

    他的眼里杀意毕露。

    管家不做声了, 他知道徐成松说的一句话最终都会实现。

    “查清楚了吗?”

    状元楼里, 雅间内,贾赦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都查清楚了。”陈荣贵低声地说道:“这件事果真如你所料, 是徐家在背后推动,那几个秀才都招了,是蔡良的人给了他们银子让他们在学生当中煽风点火,推波助澜。而且,有人也认出了那天在公堂外,有个家仆行迹诡异, 也证实了此人正是徐家的家仆。”

    “这样看来, 他们是要给徐艮清报仇了。”贾赦沉吟着说道。

    “徐家人不讲道理, 不过徐成松是个棘手的,我爹说了徐成松这个人油盐不进,自打他当官以来, 为人小心谨慎,做事滴水不漏,除了上次徐艮清的事外,他从未被御史们弹劾过一回, 要对付他不容易。”陈荣贵脸皱的跟包子似的, 连对着一桌子的好酒好菜都没了胃口了。

    “那倒未必。”贾赦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 眼神幽深地看着窗外,“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据。徐大人这番好礼相送,我不回报一番,倒像是我不知礼数似的。”

    陈荣贵眼睛一亮,“你有什么好主意?”

    “好主意倒是谈不上,只不过是拿徐大人的东西回敬他罢了。”贾赦嘴角轻轻勾起,他顿了下,笑着斜看向陈荣贵,“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

    “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今晚还想睡呢,快告诉我你要怎么办?”陈荣贵心急地催促道。

    贾赦冲陈荣贵招了招手,附在他耳旁低声把盘算说了出来。

    陈荣贵越听眼睛越亮,心里越欢喜。

    他激动地拍了下桌子,“这主意好!”

    靠这主意,就算不能扳倒徐成松,也能叫他吃个闷亏!

    十数日的时间眨眼而逝。

    这十数日内,贾赦的那件事也渐渐地被众人抛在脑后。

    京城的百姓很健忘,不消几日就会把前些日子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忘记。

    然而,看似平静的京城底下实则却暗流涌动。

    衍圣公经此一事后,名声大振,却稀奇地闭门不见客,即便是达官贵人们派心腹家仆递了帖子上门求见,他也从不接见。

    七皇子一派的人百般接触,却都被拒在门下。

    得知此事后,七皇子暗恼不已,怪这老头不知好歹,却也拿他没办法。

    徐成松依旧是每日点卯上朝,依旧是那个让人抓不到把柄的老狐狸。

    这让那些有心想看他笑话的人心里惋惜不已。

    但是,虚假的平静终究会被打破。

    这日,卯兔时分,天还未亮,冬日的早晨日头总是很晚才起,天灰蒙蒙的,瑟杀的寒风使劲吹着,直把人的脸吹得刀割似的疼。

    徐成松一如既往地自轿子上下来,走到午门门前。

    这一切都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不知怎地,徐成松却觉得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他皱了下眉头,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下四周。

    其他的官员们却都纷纷把视线移开。

    不对劲。

    徐成松心里想道。

    他这时才发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往日他来的时候,总会有官员上前来殷勤地打招呼,但是今日所有人却都好像没看到他似的。

    却又都不敢和他的眼神对视。

    徐成松顿了顿。

    他朝蔡恒安看去。

    蔡恒安腿肚子一软,他硬着头皮轻手轻脚地走到徐成松旁边。

    “怎么回事?”徐成松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问道。

    “徐尚书难道没看到今天的报纸吗?”蔡恒安紧张得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是什么东西?”徐成松拧着眉头,不悦地问道。

    “跟邸报差不多,上头写着近日来京城里头发生的奇闻怪事,一张报纸还有三十文呢。”蔡恒安自袖子中取出一张折叠成折子大小的报纸来,这是他今日来上早朝时,在路上听到有人叫卖报纸,一时好奇就买了一份,谁知道这东西却是叫人目瞪口呆。

    他一来,就看见其他人也都是人手一份或者两人共看一份。

    这些人边看还边窃窃私语。

    徐成松展开报纸,他倒要看看到底这报纸上写了什么事。

    等他看到贾赦以“满口胡言”的笔名写的一篇故事后,脸立即就y沉了下来,气势可怖,压得蔡恒安两脚都软了。

    在这篇故事中。

    贾赦以化名写了前十数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并且将那幕后黑手的勾当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甚至还将那幕后黑手为何下手,下手的目的是什么,怎样利用读书人也讲得明明白白。

    故而,只要是对之前发生的事有些许了解的,都能看得出这故事中被诬清白的人是贾赦,而那幕后黑手就是徐成松。

    “撕拉——”

    徐成松越看火气越大,竟然在大庭广众下将那报纸撕碎了。

    众人心里一惊,徐成松为官多年,老谋深算,沉稳似狐,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冲动。

    有心人想了下报纸的内容,立即就明白过来了。

    这贾恩侯实在够狠!手段够利落!

    徐成松利用舆论辱他清白,那他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徐成松尝尝厉害。

    而且,贾恩侯这招比徐成松的那招更高明,他分明将此事写得明明白白,偏又故意弄出些化名来,却又说什么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这可让徐成松就算要找麻烦,也无处下手。

    除此之外,贾恩侯这招还祸水东引!

    之前,贾恩侯让那些秀才们当着衍圣公、当着蔡恒安的面给他道歉,那些秀才们就算口服,心也不服,而且还怀恨在心。

    但是,现在,这些秀才们如果知道,这一切背后都是徐成松在指使,他们只是无辜被利用,可想而知,那些秀才们的怨恨自然而然就会转移到了徐成松身上。

    好一招一石二鸟!

    真叫他们这些为官多年的也自愧不如!

    第62章

    蔡恒安额头上流下冷汗。

    徐成松冷着脸, 气得脸上的r_ou_都在发抖。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他将撕碎的报纸丢还给了蔡恒安, 铁青着脸等着早朝的到来。

    然而,今日早朝注定是不太平的。

    冯道才刚掐着嗓子喊道:“有时早朝, 无事退朝。”

    便有官员从位中出列, 手持着笏板, 恭声说道:“启禀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徐成松等人看去, 那人乃是太子殿下一派的都察院御史薄昭然。

    徐成松眉头一皱,薄昭然此人素来沉默寡言,但却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赞誉。

    今日他出来,怕是没好事。

    徐成松所料果然不假。

    薄昭然一开口提的正是今天在闹市所发行的报纸,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报纸来,噔噔几步上前一递。

    有小黄门取了, 检测了一番后转呈给冯道。

    建明帝自冯道手中接过报纸, 打开一看, 报纸的正中央正是贾赦托名“满口胡言”所说的故事,他眼皮一掀,环顾了下殿下众人的神色。

    太子身居东宫, 对外头的事情一无所知,此时满脸茫然,只是他素来乖巧懂事,此时即便好奇, 也不绝不会逾矩。

    七皇子则早已知道此事, 此时低垂着头, 手紧握着。

    徐成松是他一派的得力干将,徐成松受辱,就等于他受辱!

    打工还得看主人!

    贾恩侯这次真惹怒他了!

    “不过是一故事而已。”建明帝的心思转了又转,最后拍板下了定论,“何须到殿前来说。”

    “陛下,此故事看似故事,但内中深意不可小觑,此故事中区区一小官都能以舆论害人,微臣是因此想到了前不久太子殿下身上的事……”薄昭然果然狠!

    一句话就立即把这件事的形态变得格外严重。

    原先这件事只不过是贾家和徐家之间的冲突,但是一下子就变成了太子和七皇子之间的事。

    虽然,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涉及到太子,建明帝就无法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况且,他对当初这件事心中就存有怒气,此时再次提及,二事并提,让他原本对七皇子重新产生的好感又降了下去。

    他看着七皇子,眼神中带出了怒气。

    “父皇,此事不过是戏谑之言,岂可当真?”七皇子徒禄忙解释道。

    他心里暗恼,之前太子那事分明不是他们所为,偏偏所有人都笃定了是他们干的,这次徐成松又用了几乎差不多的计策,实在难怪别人会误会。

    “哼,戏谑之言?”建明帝冷着脸色,“倘若真是戏谑之言,何须到殿前来说。”

    同样一句话,此时却有了不同的意思。

    徐成松心中知晓,建明帝这是改了主意了!

    薄昭然不卑不亢直立在殿中,“陛下圣明。”

    做臣子的,最重要的就是知道给君王留颜面,比如现在,建明帝一时改口,就得聪明得装聋作哑,当作不知道。

    “此事必须彻查,朕倒要看看是哪位大臣手段如此高明,竟对一解元下此毒手,这要是成了,日后会元、状元岂不是也可随意任你等左右!”建明帝说到这里,愤慨地拍了下龙椅。

    龙颜大怒!

    众人屏息凝气,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殿内寂静。

    就连呼吸声都听闻得清清楚楚。

    有些人此时心里却如同擂鼓一般,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后背几乎都shi透了。

    众人都听出了建明帝敲打七皇子的意思来。

    不得不说,七皇子这回真是下了一招烂棋,左右民意这等犯忌讳的事,就算是储君做了,也一样没有好下场。

    他本来还和太子隐隐有相抗之力,现在已经落于下风了。

    七皇子徒禄此时几乎出了一身冷汗。

    彻查?!他几乎瞬间吓得腿都软了。

    不用想也知道,彻查的结果会是什么——他所做过的一切见不得人的事都会被章桁趁机挖出来,这里头可有不少要命的把柄,到时候,他就算再讨父皇喜欢,在九五之位面前,父子亲情也都会比一张薄纸还来得脆弱。

    “陛下,此事是臣的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徐成松竟然从位中出列。

    他撩开衣袍,屈膝跪下。

    章桁在心里啧了一声,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弃卒保车,够狠!

    众人愣了愣,看向徐成松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

    徒禄心里松了口气,感激不尽地看了徐成松一眼。

    徐成松低着头,眸底深沉,所谓的彻查不过是个幌子,建明帝对这件事未必不心知肚明,与其拖累七殿下,倒不如舍了自己,一来给七殿下分忧,二来倒显得光明磊落。

    “哦?”建明帝眯了下眼睛,打量着徐成松。

    “此事与徐卿有什么关系?”

    “陛下,此故事中的大臣正是微臣,微臣有一侄子乃是微臣兄弟的独生子,他此次也下场考试,谁知才学浅薄,却是名落孙山。微臣素来疼惜此侄子,受其挑拨,一时冲昏了头脑,做出这等恶事来,请陛下责罚!”徐成松低垂着头,一副认罪的模样。

    章桁摇了摇头。

    徐成松就是徐成松,即使在这个时候,依旧知道如何给自己减少罪责。

    将罪责推卸到侄子身上,这样一来,又少了朝臣倾伐的罪名,又多了几分无辜。

    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受人挑拨”的可怜人。

    第63章

    众人心中不禁对徐成松的棘手程度重新改观了。

    毕竟, 对别人狠不难, 对自己都狠才难。

    有这么一个对手,荣国府怕是要日夜寝食难安了。

    建明帝微微眯着眼睛。

    没有人能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

    徐成松屏息凝气。

    即便他有蔡良做挡箭牌, 贸然认罪也有很大的风险。

    他在赌,赌建明帝即便动怒也不愿意轻易打破太子和七皇子殿下之间的平衡。

    如果他倒下, 七皇子这边的势力势必会受到很大的削弱,到时候太子一家独大, 而仍在位的建明帝则势必会坐立难安。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性格宽厚温良, 但是在九五之位面前,父子相残的事也不少见。

    许久的可怕的沉默。

    大殿内所有人都在等待建明帝的话。

    章桁却不然。

    如果说满朝文武当中, 谁最了解建明帝。

    除却章桁外, 再也没有别人了。

    他见建明帝沉默, 心中就已经明白他的决定了。

    果然,建明帝在许久的沉默后, 开口了:“原是徐卿家,这事虽然由你而起, 但也不能全怪你, 只怪你那侄子心胸狭隘,才哄骗了你。”

    七皇子徒禄面露喜色,心中对徐成松越发感激不尽。

    众人有些不清楚其中来源去脉的,心里暗暗咋舌——这陛下对徐成松未免也太过偏心了。

    原先还一副雷霆大怒的模样, 现在却好似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当真是圣意难测。

    “陛下言之极是。”一直沉默的贾代善突然出声了, 他叹了口气, “徐大人能知错, 实在是幸事,圣人亦有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所有人愣了下,贾代善这些日子一直都保持着沉默不语的姿态,甚少开口。

    以至于当他此时出声,所有人竟都惊了。

    而那些老人却不以为然。

    贾代善以前在朝堂上,舌辩群儒,喷得七皇子一派狗血淋头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有人忘了,可有些人还没忘。

    所有人都等着贾代善的回击。

    而贾代善也不负众望,他接着说道:“只是不知徐大人何时到我们府上来登门道歉,我们也好先做准备,来迎接徐大人?”

    什么?

    徒禄猛然偏过头去看贾代善,让徐成松给贾赦那家伙赔礼道歉,这算什么!

    堂堂一个大臣给一个解元道歉,别说历朝历代没这事,就是四海内外也从不曾听说过这么荒唐的事。

    众人心中一惊,有人面带微笑,有人神色不变,有人讥嘲冷笑。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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