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怨 作者:冉尔
第16节
“这么说,那个宫女之所以死在首辅大人手里,就是他为了让你配合明日的刺杀,前来报信的缘故?”
“不错,兄长想让我不要反抗他的夺舍。”贤妃娘娘点了点头,“毕竟这种邪术若是反噬,施法者会永世不得超生。”
会不会永世不得超生,清未不知道,但他觉得,凡是修炼邪术的人死去,定不会有好下场。
说话间,老太监又咳出更多的鲜血,面容也愈发枯槁,双手无力到握不住茶碗的地步了。
“大限已至,我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张公公”满脸痛楚,“二位大人若是相信我所说的话,就请各位替我转告陛下……明日……明日!”老太监的声音戛然而止,司无正眼疾手快地将清未拉到身后,才免于他被喷一身的鲜血。
再一看张公公,早已瘫倒在地上,急速腐败成了一具干尸。
清未心有余悸,盯着尸体愣愣地看了会儿,好不容易寻回几丝神志:“司无正,你觉得贤妃的话可信吗?”
“不论可信还是不可信,只要咱们的陛下听到这些话,明日必定不会上朝,且会以雷霆手段控制住首辅。”司无正厌弃地踢了踢地上的尸首,推门走出去喊下人来清理。
屋外守着的两个宫女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一人抬着太监的双腿,一人抬着肩膀,竟就这么把面目狰狞的尸体抬走了,一句废话都没说。司无正很是满意,走到桌边刚想喝茶,瞥见桌上逐渐干涸的鲜血,顿时皱起眉,拉着清未往殿前走。
“晦气。”司无正轻哼,“反正陛下要召见我们,倒不如主动去,还能安安心心地喝几口茶。”
正如司无正所料,被吓破了胆的老皇帝蜷缩在床上,一听他们来了,登时激动得语无伦次:“皇儿……皇儿可是把那邪祟……”
“父皇说什么呢?”司无正堆起满脸的假笑,自顾自地倒了碗茶水,“儿臣不过是个借尸还魂的凡人,哪能遇上一个被夺舍的,就能找出施法之人?”
他们说话间,清未满屋子找天下白,最后竟在龙榻上寻到了这只公ji——天下白大咧咧地窝在皇帝身旁,脚踩着绣满龙纹的锦被,劳神在在地打盹。
“此ji甚好!”许是注意到了清未的视线,皇帝一把抱住天下白,就如同抱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眼瞅着是不想把公ji还给他了。
司无正瞧出端倪,并不强要,只闲闲地开口:“陛下若是喜欢公ji,随便找一只便是,只是您怀里这只可是要保命用的,您若是时时刻刻都带着它,不让清未和它交流,到时候被首辅大人一剑杀了,就是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你的命。”
第六十七章 井妖(27)
话说到这地步,皇帝又恨不能把天下白扔了,刚巧公ji发现了清未,连蹦带跳地扑腾过来,叫得特别欢。
司无正把“张公公”的话复述了一遍,有意略过贤妃也会夺舍的事,就说事情都是首辅一个人做的,也是有意观察皇帝反应的缘故。
“朕如何不知首辅的野心。”提到首辅大人,皇帝甚至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神情,显然早就有所忌惮,“早年朕还年幼的时候,朝中大臣多有不臣之心,朕只能仰仗手握大权的重臣,可朕又何尝不知这样的危害?”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朕这些年一直在与这些老臣周旋,一部分本就没有忤逆之心,在朕尚未开口前便辞官颐养天年,一部分心怀不轨窥视皇位,朕已经着手铲除了许多,只是首辅位高权重,贤妃又是朕的爱妃……”老皇帝说到此处,忽而一顿,“首辅大人暗中修习夺舍的事,贤妃知道吗?”
司无正没答话,端着茶碗像是被碗壁上的花纹吸引。清未站在一旁同样默然,其实不是他们不想为贤妃开脱,而是这次的事儿回回都出在贤妃宫中,不论是梦魇还是频繁死去的宫人,要说贤妃作为一宫之主对这些事完全不知晓,那绝对没人相信,更何况是生性多疑的皇帝?所以解释了也无用,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再加上贤妃娘娘的确知情不报,现如今在皇帝心中怕是早已坐实了谋逆的罪名。
“不行。”皇帝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朕不能坐以待毙,让那些乱臣贼子扰乱朝纲!”
“陛下,那施法之人还没抓住呢。”
皇帝随着司无正的话又缩回床上:“皇儿说得极是,朕……朕以为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朝政不可荒废。”
“朕可以让太子监国。”
“那万一太子殿下被夺舍了呢?”
“朕有那么多皇子……”
司无正听到此处,冷笑着摇头:“陛下若是这么想,那也不必强留我和清未在宫中。”
“朕……”皇帝也察觉出方才的话过分凉薄,连忙改口,“朕若是此时召见首辅,依他老j,i,an巨猾的性子,定然发现端倪。你们有所不知,那首辅的门生里不乏军中将领与参谋,且人数不在少数,已然形成乱党趋势。”
“牵一发而动全身,朕如若没有完全的计划,岂不是拿江山社稷博弈?”
话倒是说得大义凛然,要不是清未亲眼看见老皇帝缩在被褥中发抖,怕是要信这是位贤德的明主了。
此时正值午后,明媚的光顺着轩窗洒落了一地,绣着盘龙的屏风熠熠生辉。天下白突然挣开清未的手,昂首阔步地扑腾到屏风底下,对着龙头狠狠地啄,眨眼间就把龙眼珠子啄穿了。
清未的心瞬间提起来,虽不明白天下白到底在做什么,但此事若是被皇帝发现,定然勃然大怒,好在此刻皇帝的心思全在首辅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屏风边发生的事。他故作镇定,将公ji抱在怀中,硬是将它嘴里衔的黑色珠子捏出来,藏在怀中。
另一边老皇帝还在感慨:“虽说这些年国泰民安,可南方的匪患一直没有得到根治,所以兵权朕不能收回,奈何不收回,又要时刻堤防他们反叛。”
“朕这皇位坐得不安稳啊。”皇帝说及此,话锋一转,“皇儿以为如何?”
换做别的皇子,或许还会虚与委蛇,奈何六皇子早已借尸还魂在了司无正的身体里,当即道:“陛下现在才来试探儿臣,怕是有些迟了吧?”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六皇子死了。”司无正轻轻笑起来,万分释然,“陛下难道要告诉世人皇宫里也兴借尸还魂的邪术吗?”
世间到底有没有鬼,绝大部分人是信的,也有少部分行得正坐得直的不信,但是不论相信与否,皇帝都不会加以干涉,反之邪术之流则出现就以处死,先不说邪术多损y德,万一那些邪术被老百姓信服,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跑去信施法者,那皇权还能有什么威慑力呢?
当今世上会驱鬼之术的道士不在少数,连寻常百姓家里都会摆放桃木剑或是贴驱鬼符,这些无伤大雅,跟逢年过节要在门上贴春联差不多,就是个心里寄托,但是夺舍这种邪术就不同了,它能对活人造成真正的伤害,与杀人无甚分别。试想,若是在某处忽然出现了一个能在不同躯壳中来回穿梭的人,会被人们当做什么?自然是当神仙一般供着,既然有了神仙,谁还会在乎皇帝?久而久之,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皇帝的担忧也是人之常情,自古帝王就没有不防着邪术的,连那些求仙问道的帝王都知道把要修习正统的法术,不论有没有用,起码日后说起,不用担骂名。
“皇儿说的是。”老皇帝悻悻地收回目光,轻咳着转移话题,“如今这么个情况,朕到底该如何是好?”
“陛下且看首辅大人如何。”司无正说,“施展夺舍之法时,r_ou_身必定全无声息,他总不会在金銮殿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挺挺地倒下吧?”
皇帝闻言略一思索,恍然大悟:“妙哉,只要他没有异动,朕就没有危险。”
“但那贤妃,却是不能再留,朕实在不敢想象,这些年来同床共枕的是什么样的人。”
提及此事,清未倒是想起一事,方才贤妃在张公公的身体里曾经说过,她的兄长想利用她来谋害皇上,也就是说原本首辅大人的计划应该是趁贤妃侍寝时,夺舍杀人,不过后来不断利用宫人的身体尝试,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才迟迟未动手,现在想来,倘若首辅真的夺舍了贤妃,难道还要去侍寝吗?
清未越想,神情越是怪异,最后连司无正都注意到了他的神情。
“怎么了?”司无正当他发现了什么线索。
“无事。”可清未的状态当真不像是无事的模样。
“陛下,敌在明我在暗,为今之计,不如等着首辅大人先出手。”司无正三言两句敷衍完皇上,拉着清未告退,“儿臣与清未这几日就住在偏殿,还请陛下莫要太担心。”
此话有两层意思,一是让皇帝不要打草惊蛇,二是出于私心,司无正实在不想再被打断好事了。
没了张公公,御书房门前侍奉的只剩几个面无表情的宫女,司无正和清未一直走到偏殿门前才再次开口。
“到底怎么了?”
他咬了咬嘴唇,把方才心中所想告诉了司无正,他二人登时面色复杂地对视起来,片刻又都笑出了声。
“简直是……荒唐。”连司无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要是首辅真的借着贤妃的身体,那陛下岂不是……”剩下的话尽在不言中。
清未和司无正一同纠结半晌,终是把夺舍的事抛在脑后,转而说起裴之远和荀大义的事。这俩附身在宫人身上的鬼魂也不知如何了,不过凭借他们陪侍皇帝身侧的待遇,宫里的人肯定也不敢怠慢,只是尽快找借口把两人带到身边才是关键。
依着清未的意思,皇帝身侧龙气太重,距离太近荀大义怕是会支撑不住。
“也没那么严重。”司无正不以为然,“他跟在我们身边这么久,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鬼怪,但在承受力方面,绝对不是一般鬼能比拟的。”
这话让荀大义听见,估计能当场哭出声,清未笑了笑,起身去关偏殿的房门,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门外叽叽喳喳的言谈之声,不是附身在宫女身上的厉鬼,又能是谁?
“司大人,小公子。”裴之远向他们行礼,“陛下让我们来侍奉你们起居。”
清未很是高兴,侧身让他们进屋:“我和司无正刚刚还说到你们呢。”
“说我什么了?”荀大义急切地跑进屋,“你们是不知道,这两天在宫中可把我憋坏了,裴大人不许我乱跑,成日将我关在屋中。”
裴之远冷眼听着,待他说完才开口:“不拦着你,等你惹出事,就是给司大人添麻烦。”
荀大义瞬间心虚,躲在清未身后嘀嘀咕咕地说想要喝茶,也知道整座皇宫中就他最好说话,所以亦步亦趋地跟在清未身后,连司无正冷冷的目光都不顾了。清未替厉鬼倒了一杯茶,坐在桌边将这几日贤妃的事情细说了一遍,荀大义不像是听进去的模样,倒是裴之远蹙眉摇头。
“事情若真是这样就麻烦了。”裴之远与他们解释,“夺舍是邪术,因夺舍而死的人极易成为厉鬼,y差办事最不想遇见这种鬼魂,因为他们阳寿未尽,根本勾不走。”
“说起来,年前刚遇见你们的时候,我曾看前辈收过类似阳寿未尽的鬼魂。”裴之远陷入了回忆当中,“其实这样死的人太多了,毕竟邪术无法根治,所以冤死之人不在少数,鬼差大多可怜这些鬼,会允许他们在阳间多逗留些时日,给家人托托梦什么的。”
“那未尽的阳寿怎么办?”清未颇为好奇。
“折算成寿辰给子孙后代,或是折成福源,给家人或是转世后的自己。”
“这法子也算是不错了。”他点了点头。
第六十八章 井妖(28)
裴之远却苦笑着摇头:“话虽如此,可谁愿意冤死呢?尤其是知道自己阳寿未尽的时候,大多数都会生出怨气。”
“生出怨气就难办了……”
至于怎么个难办法,裴之远没说,他们也大致能猜到,无非是不愿投胎,或是直接化为厉鬼。
也不知道刚刚因为夺舍之法死去的张公公是个什么情状?
张公公暂且不谈,现如今他们四人汇聚在偏殿内,最在意的自然还是首辅大人的夺舍之术到底修习到了什么程度。
“若是能瞬间夺取旁人的r_ou_身,那定是修习多年。”裴之远道,“真是作孽。”
清未想到了和司无正在宫中看见的那个堆满死尸的屋子,一时胆寒:“怕是练得很厉害了,那些死尸的数量少说也有头二十,还不包括我们没看见的。”
“那瞬间夺舍也不是不可能。”裴之远惊骇不已,“真是怪事,寻常修习到这种程度,冤魂定然会引起地府的重视,他怎的到现在都好好的,我也没觉得宫中聚集怨气。”
“这倒不难理解。”司无正接下话茬,“他能找到修习夺舍的法子,那么捆住冤魂的法子定然也能找到。”
“你是说……像之前的李员外那样?”清未猛地睁大了眼睛,ji皮疙瘩起了一身,“难不成这皇宫里也有某处被锁鬼符锁住了?”
荀大义闻言,好奇地凑上前来:“锁鬼符?”
李员外的宅子这厉鬼没进去过,虽然之前已经听清未和司无正说过一遍李宅发生的事,现下忽然又听他们提起,不免好奇。
司无正却摇头说不可能:“李宅哪里比得上皇宫?天子脚下,莫说贴什么锁鬼符,就是多了张符纸被陛下发现,一不小心都要掉脑袋,宫中最忌讳这种事。”
也是,皇权至上,就算心里想要祭拜什么,也不能在宫中拜,荀大义就说前些时日有个小宫女在宫中给过世的兄长烧纸钱,被发现以后直接给乱棍打死了。
“你成天都在打听些什么?”裴之远很是无奈。
荀大义喝了口茶,口若悬河:“我打听到的事情可多了,哪个公公和小宫女有私情,哪个侍卫私自出宫……”
见厉鬼有说一整天的趋势,清未赶忙开口将话题往正事上引:“不管首辅大人夺舍练到什么程度,对我们四人而言都没有大的区别。”他这话说得自信,倒不是信口胡诌,而是有底气。
先不说二鬼都是附身在活人身上,就拿他自己而言,本就是死而复生之人,说起来都不能算是“活”,而司无正与首辅甚至有些像,只不过一个是原本r_ou_身的主人自愿,一个是非自愿,所以首辅更不可能夺舍一具本就被人占据的r_ou_身,再说,真要夺舍,他们的魂魄也不是寻常人能比拟的。
司无正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我们做个排除法,假设你是首辅,且想要杀了陛下,那你会夺取谁的r_ou_身?”
荀大义第一个回答:“要是我是首辅,我定去夺舍宠妃。”
“我觉得宠妃并不是个好主意。”裴之远为人更加稳妥,并不赞成厉鬼,“再受宠的嫔妃也不可能日日见到陛下,倒不如去夺舍一个每日随侍的太监或是宫女来的方便。”
“不错。”司无正点头赞同,“但是如今和陛下最为亲密的太监刚刚惨死,所以这个可能性也要排除。”
“那会不会是贴身护卫?”清未提出自己的看法。
荀大义也点头附和。
“贴身护卫的确有可能,但我总觉得……”司无正蹙眉分析,“在陛下已经知道有人会通过夺舍之法谋害自己的情况下,不会轻易让人靠近,哪怕是贴身护卫也不会放下戒心,要我是首辅,必定考虑到这一点,所以贴身护卫也不是最上乘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首辅大人会寻找一个和皇帝亲近,又能让他放下大部分戒心的人?”清未恍然大悟。
“不错。”
他苦笑:“宫中哪有这样的人?”说完瞧了瞧司无正,却猛地愣住,一个念头犹如清冽的泉水从心里涌出来。
清未手脚冰凉,攥住司无正的衣袖:“宫中可有什么皇子与陛下亲近?”
司无正的眼睛微微睁大,瞬间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你是说,首辅大人会夺舍皇子?”
“嗯。”清未咬牙道,“而且必定是位颇得圣心的年幼皇子,因为皇子阳气再足也是孩子,陛下对幼子的戒心绝对比旁人少,如此一来,得手的机会就大多了。”
“可我离开宫中多年,宫中具体有几位皇子,我并不知晓。”司无正叹了口气。
“司大人这话倒是说得不对了。”荀大义又冒出来,拍着胸脯打包票,“您想打听什么尽管问我便是,这宫中还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呢。”
原来这厉鬼关键时刻也能派上用场,司无正闻言很是好笑,顺着荀大义的话往下问:“那你就和我们说说,宫中现在有哪几位皇子吧。”
“说到皇子。”荀大义并不推诿,直接坐在桌边,拿着桌上的糕饼,边吃边说,“现在宫中大大小小十多个皇子,名字我根本记不住,但要说得宠的,自然是成为太子的大皇子和年纪尚轻的八皇子,以及早年被火烧死的六皇子。”
他们都去看司无正。
“接着往下说。”司无正不耐地挥手,显然对六皇子的头衔并不感冒。
“哦对了,还有一个今年母妃刚受封的十一皇子,皇帝也比较喜欢,只是他年纪太小,刚五六岁,所以不像别的皇子那样受重视,但到底比别的好上许多。”
偌大的宫中能有一星半点的恩宠,日子过得就比旁的皇子好,荀大义说得唏嘘不已:“听说还有些皇子从出生起就没见过陛下,他们的生母大多出身不高,也不得宠,虽然因为育有皇子过得还不算太差,但也就跟宫中女官差不多。”
这年头宫中女官不少,俸禄颇高,多出身不错的氏族,但女官终究是女官,若是嫔妃过得和她们一样,后半辈子基本上没有指望了,连带着他们的皇子最后也是到了成年便封侯远放的命运,若是生在争权夺位的朝代,说不准殃及池鱼,连命都保不住。
所以说在宫中没有恩宠,当真连条生路都没有,可恩宠过盛又会成为众矢之的,德妃娘娘就是前车之鉴。
“依我看,首辅若要夺舍,十一皇子最容易,但十一皇子没有另外两位皇子接触陛下的机会多。”荀大义自顾自地分析,“你们说是不是?那小皇子再怎么得宠,也是相较于旁的见不着皇帝的皇子而言,要是首辅大人夺舍了他的身体,陛下十天半个月也不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时间?”
“那便只剩大皇子和八皇子了。”司无正闭目回忆片刻,“大皇子的生母早些年因病去世,却因为是皇帝爱妻,所以膝下所出也颇得圣心,而那八皇子约莫与我一般大的年纪,母妃似是与他的母妃同年进宫,我只记得借尸还魂前,八皇子母子二人并未受宠,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说来也是,司无正借尸还魂的时候年纪还小,自那以后一直在宫外以别人的身份活着,宫中有什么事情自然不知晓。
“不过我母妃大概知道些什么。”司无正想了想,“我记得八皇子的生母与她似乎是有些交情的。”
只是德妃娘娘并不能靠近有天子在的御书房,而司无正和清未顶着“驱鬼”一项大任,怕是不能随意离开,于是询问德妃娘娘的事情就落在荀大义头上。
“对了,那个被张公公害死的小太监有没有去投胎?”清未还惦记着变成地缚灵的鬼魂。
“应该吧……”荀大义不太确定,“这两日我和裴大人并未见到德妃娘娘,所以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小公子在意的话,我这就去看看。”说完,起身往屋外去了,外面守着的侍卫问起缘由,荀大义倒是比他们还会编理由。
“你难道不知道屋里的二位大人是帮圣上做事的吗?”厉鬼狐假虎威的派头十足,“他们现在命我去寻些皇上要用的东西,你们敢拦?”
侍卫还真的不敢拦,乖乖放走了荀大义,连话都没有多说半句。
“虽说八皇子被夺舍的可能性大,但另外两位皇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司无正等荀大义走,继续分析,“毕竟皇子年纪越小,首辅越好夺舍,所以十一皇子也有危险。”
“那大皇子呢?”清未问。
“大皇子即将成为太子,也就是未来的真龙天子,身上阳气必定与别的皇子不同,即使他能轻易见到皇帝,我也不觉得首辅会将他定位夺舍目标。”司无正想到的这一层他并未考虑到。
第六十九章 井妖(29)
如此说来,只有八皇子和十一皇子有可能成为首辅的目标。
“我现在比较担心……”司无正叹了口气,“贤妃娘娘夺舍张公公的事情已经被首辅大人发现了,毕竟这种死法太过少见,若是他发现,必定会尽快动手,不给陛下和我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司无正正说着话,屋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荀大义的呼喊:“司大人,我刚走到殿前,发现八皇子进宫了!”
八皇子进宫的时机实在是诡异了些,他们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清未问:“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司无正蹙眉起身,推门往屋前走,“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被夺舍的八皇子杀害。”言罢,懊恼地踢了一脚屋门。
“怎么来得这么快?”司无正心烦至极,“万一不是八皇子,岂不是给了首辅可乘之机?”
可再怎么烦躁,他们还是结伴去了御书房。此时八皇子还没到,老皇帝正坐在屏风边死死地盯着没了眼珠的龙纹,清未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扭头去找天下白,好在公ji没跟来,估计还在偏殿里啄着珠子玩呢。天下白不在,皇帝有些不安心,尤其是在听他们说完八皇子很可能已经被夺舍的情况下,简直急得团团转。
“朕的皇儿……”老皇帝总算有些良心,知道为儿子恸哭,“你怎么就这么去了?”
司无正站在一旁冷声道:“还不一定是八皇子殿下呢。”
“无论是谁,都是朕的皇儿!”皇帝抹着眼泪悲痛欲绝,“难道还要分出个主次来吗?”
司无正不置可否,显然皇帝的说辞并不能动摇他心中固有的看法:“陛下打算如何?”
“自然是不见。”
“可若是不见,八皇子死后,首辅照样会附身在别的皇子身上,陛下难道要逃避一辈子吗?”司无正微微加重了语气,“陛下,现在要抓首辅大人已经很难了,若是稍有不慎,他就会作乱害人,我们现在的处境和他一样,必须一击中第,否则日后就难办了。”
话虽然有理,但皇帝并不愚笨:“按你所说,首辅随时都能夺舍,朕就算杀了他的r_ou_身,也无法斩杀他的魂魄,所以现在除了不见八皇子,根本没有更好的法子。”
司无正却说:“儿臣尚有一法,不知管用与否,但求陛下能应允我们试一试。”
“什么法子?”
“不可说。”司无正说了等于没说,不等皇帝有所反应,先把清未拉到一旁。
清未一直在听司无正说话,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有了法子,颇为为难:“你不会是在骗陛下吧?”
“连你也不信我?”司无正很是伤感。
他无奈:“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开玩笑吗?”
危难当头,司无正的心态倒是好得很,其实换个不负责任的角度想,谁当皇帝对他们而言都无甚分别,只要不是荒 y 无度的昏君,寻常老板姓也不介意朝代更替,左右不过是朝拜不同的人罢了。
只是司无正的身体里到底是六皇子的魂魄,清未不知道皇子如何看待谋权篡位,但瞧司无正的神情,大抵还是在意的。
“我不是开玩笑。”司无正站直了身子,“我是真的想到一个法子。”
“说来听听。”他察觉出司无正语气里的犹疑,料定这个法子有危险,但听完才明白这何止是危险,而是根本办不到。
按照司无正的想法,首辅在离开躯体到夺舍别人的过程中,原本的r_ou_身是类似于死亡状态的,如果他们能阻止首辅的魂魄夺舍他人,且在阻止的过程中将首辅原本的r_ou_身付之一炬,那么短时间内找不到r_ou_体附身的首辅就可以被荀大义直接勾走。
“八皇子就是寻常人类,你要他如何阻止首辅夺舍?”清未掰着指头给司无正细数这个法子的纰漏,“首辅修习夺舍之法的时候,为了防止r_ou_身受损,必定会找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你觉得短时间内,你能找到吗?”
出乎他的预料,司无正耐心地回答:“八皇子无法阻止首辅的夺舍,但我可以。”
“清未,无论是魂魄还是躯壳,我都与八皇子年龄相仿,若是换上衣服,坐在殿中与陛下叙话,焦急附身的首辅肯定不会怀疑,只有等他发现夺舍之法不起作用的时候才会想到要回到原本的r_ou_身。”
“……至于那具藏起来的真身,我觉得母妃能够找到。”
“德妃娘娘?”清未惊呼。
“嗯,我母妃的戾气比荀大义重多了,想来法力也比寻常厉鬼强上许多,若是凭借气息去寻找一个修习夺舍之法的人类,应该不是难事。”
清未还是不大同意。
这要他如何同意?步步都是险棋,司无正本就不在自己的躯壳里,现在又要和一个专门附身在他人身体里的首辅周旋,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清未是一万个不同意到嘴边,都被司无正一句“没时间”给堵了回去。
“我怎么会不知道有危险?”司无正见他满脸愁容,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只不过此间事不了,皇帝的眼睛总盯在咱们身上,你的那些隐居山林的念头终究只能是念头。”
“我不想你为了我,一同待在犹如囚笼的长安。”
“司无正,你……”清未鼻子发酸,扯住司无正的衣袖,“其实在哪里于我而言都一样,你莫要钻牛角尖。”
天大地大,只要活着,总归能寻出一隅足够他们安生。
可司无正到底看得长远:“你我在皇上眼里与鬼怪没什么区别,现在他有求于我们态度尚且暧昧,等首辅的事情了结,没有夺舍的威胁,想必……我们的处境会愈发艰难吧。”
说到底还是为了清未,他咬唇不说话,只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司无正,司无正却直言:“你我还有什么分别吗?”
“清未,异位而处,你也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司无正露出略显狡黠的笑意:“总要有人去放手一搏,与其将这么冒险的事交给别人去做,倒不如自己去更放心。”
事已至此,司无正哪里是在跟他商量?
清未感动过后有些气恼起来:“你是不是早就想到这个法子了?”
“未曾……”
“真的?”
司无正苦笑不已:“你是非要从我身上寻出点错来,真不真又有什么区别?”
他闻言终是不再反驳,虽没有表态,但算是勉勉强强同意了司无正的想法。司无正暗中松了一口气,赶忙唤荀大义去找德妃娘娘,而他自己则去了偏殿,等侍女将八皇子的衣服拿来换上,时机一到就动手。反观清未,他倒成了最清闲的人,一边陪司无正坐在偏殿里等,一边抱着天下白神游天外。这公ji得了个珠子,宝贝得不得了,一直衔着,哪怕窝在他怀里的时候,也叼在嘴里不肯放下。
“你说这珠子到底是什么?”清未随口一问,没想到司无正上了心。
“我看看。”司无正伸手把公ji拎到怀里,还没看清天下白嘴里到底叼了什么,公ji就扇着没受伤的翅膀闹腾起来。
司无正只能作罢。
“估计是什么名贵的玉石。”清未把天下白按进怀里,“没想到这ji还是个贪财的。”
屋外传来敲门声,是侍女来了。
他们对视一眼,心知换完衣服,该面对的就是首辅,不由都有些紧张,尤其是清未,他直接握住了司无正的手腕。
“没事儿的。”司无正拍了拍他的手,“先让我换上八皇子的衣袍。”
门外的侍女鱼贯而入,大都手捧衣衫,没拿衣衫的则目不斜视地替司无正换下身上的衣袍。
清未的心情微妙起来,他其实一直没有把司无正当皇子看待,哪怕知道躯壳中的魂魄源自六皇子,他都没有什么感触,毕竟皇室的生活离他这种平头小老百姓实在远了些,而今看着司无正穿上属于皇子的衣袍,忽然明白,许多年前的某一刻,六皇子就是这样,在无数宫人的簇拥下,享受他无忧无虑的人生。那时的司无正离清未甚远,他们的生命没有交集,一个是高在云端的天之骄子,一个是被爹娘卖去做男妻的穷苦人家的孩子,如果不是一场大火……清未并不是感谢那场火,他只是觉得如果没有那场火,六皇子该活得更轻松些。
“想什么呢?”他的鼻尖忽然被刮了一下。
清未抬起头,见司无正已然换好了皇子的玄色衣衫,也束好朝冠,心里不免五味杂陈。
“好……”他只能如此说,“如此甚好。”
司无正闻言往屋外走了两步,又绕回来,抱着清未轻轻地笑:“嫂嫂千万不要瞎想,不论我如何打扮,都是你的司无正。”
清未听了这话,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他抱着司无正的脖子哽咽道:“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完完整整的你。
第七十章 井妖(30)
司无正随着侍女们离开了,依照计划,他要待在御书房假装和皇帝聊天,与此同时,如果没出意外,德妃娘娘应该已经在寻找首辅的r_ou_身的路上。
当然这都是最好的假设,谁也不知道计划实行期间会出怎样的变故,就算清未再乐观,也明白事无完全的道理,现如今他能做的,只有等待。但清未显然不是能安安心心地等待结果的人,他抱着天下白,见公ji把珠子藏在没受伤的翅膀下面,便故意去抢,没想到天下白生起气来连他都啄,珠子没拿到,清未的掌心倒是多了道红印子。
他盯着手掌看了片刻,本就没心思考虑别的事情,但天下白终究是天下白,它在清未心中的地位有些特殊。
“不就是个珠子……”他轻轻叹了口气。
天下白微偏了头,眨眨眼,似乎在权衡珠子和清未的重要性,最后还是清未略胜一筹,公ji小心翼翼地把珠子送到他掌心中。清未将珠子捏在手中蹙眉看了半晌,并未发现什么不妥,觉得和寻常市面上常见的珠子差不多,也不知道天下白为何这般宝贝,清未又将珠子举到眼前,透过光细细查看,晃神间似乎瞧见一道流光闪过,他并没往心里去,只觉得天下白大概是喜欢圆形的石子,便又把珠子还了回去,谁知这回公ji竟然不要珠子了,还拼命把珠子往他手心里塞。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清未托着下巴,有些茫然,“先前宝贝珠子的是你,如今不要珠子的也是你,难不成公ji还真的有灵性不成?”他说完,低头瞧了瞧窝在脚边的天下白,愈发觉得它能听懂人话,又想着反正司无正不在,就试探地和公ji说话。
“你觉得首辅会附身在谁身上?”
天下白歪了一下脑袋。
清未再接再厉:“你觉得司无正这次的计划能成功吗?”
天下白扇了扇翅膀。
他终是觉得自己有些蠢,起身走到门边往外看了看看,庄严肃穆的殿堂内除了默不作声的宫人,什么也没有。清未抱着ji在屋内转了几圈,总觉得不能干等着,于是下定决心出去看看,起码要先找到裴之远和荀大义。
再说另一头,司无正装成八皇子的模样来到了御书房,此时殿内的桌上已经摆设好了棋局和茶水。
老皇帝说:“每次皇儿来找朕时,都会与朕对弈。”
司无正落座,喝了一口茶,桌上的棋局呈现焦灼之势,黑子死死咬住白子的尾巴,而白子正疯狂地吞噬黑子之首。
他撩起眼皮,瞥了一眼皇帝:“陛下有话不妨直说,不必用棋局试探臣。”
老皇帝喝着茶,神情变幻莫测:“你都不肯叫朕一声父皇了吗?”
“君臣有别。”司无正冷冷地答,“陛下莫要坏了规矩,臣现在是大理寺卿司无正。”
“只有你我二人在的时候,你还是司无正吗?”
“陛下这话说得不对。”司无正捏起一颗黑子,勾起唇角,“不论旁人在不在,我都是司无正。”
“陛下不用再在这件事情上费心力,不论我是谁,夺舍的事既然牵扯到了德妃娘娘,我都不会坐视不管。”
殿内安静了些许,只有落子的清脆声响在回荡。
片刻皇帝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那德妃的事情了结,你当如何?”
——啪!黑子不偏不倚地砸在棋盘正中。
司无正抬起头,眼神凶狠:“这要看陛下想要我如何了。”他一字一顿道,“首辅大人是不得章法才没能将夺舍之法学到要领,但我不同,我可是陛下亲自下令借尸还魂的。”
桌上的茶碗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谁的腿在抖。
司无正的声音放轻了些,说出的话却依旧冰冷无比:“陛下当年求来借尸还魂之术,当真是为了救我的性命吗?”
他对着窗外遥遥一指:“当年知晓借尸还魂之法的老太监下落不明,不是陛下怕他泄露秘密,而是他怕陛下日后强迫他施法才逃走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陛下动过百年以后将魂魄转移到别人身体里的念头。”有些话司无正不说,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大家都心知肚明。
当年大火过后,皇帝得了借尸还魂的法子,一方面想自己尝试,一方面生怕出问题,刚巧六皇子性命垂危,皇帝便顺理成章地让儿子代替自己尝试邪术,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只可惜当年帮助六皇子借尸还魂的老太监察觉了皇帝的企图,偷偷溜出宫去。
“司无正”就是个牺牲品,若是侥幸借尸还魂成功,日后皇帝也可以有样学样,若是失败,皇帝是万万不会考虑亲生儿子会落到什么下场的。
“陛下,十一皇子请求觐见。”门外的侍女打断了父子二人的对话。
司无正收敛心神,重新拿起棋子,不再多言,尽职尽责地装成八皇子,但是来的是十一皇子倒让他的心提了起来,按理说首辅不应该选择十一皇子来夺舍,但偏偏这时出现在御书房的就是十一皇子,如此一来司无正装扮成八皇子完全没了必要。皇帝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双唇颤抖,面颊上血色尽退。
“朕……朕当如何?”
司无正思忖片刻,道:“见。”
“可……”
“有臣在,陛下不必担心。”他随口敷衍,率先起身往门口走。
门外隐隐站着不少太监和宫女,他们簇拥在正中的该是十一皇子,瞧模样还是个孩子,倘若身体内的灵魂当真已经易主,也不知道首辅是如何狠下心的。司无正忽然想到很小的时候,自己还是六皇子,父皇在母妃宫中宿醉,说起一句“欲成大器者,无心”,意思是当帝王要舍弃掉寻常人的感情,杀伐果断,那时的他心潮澎湃,往后经历过磨难方知人心才是世间最难得的真情。
“我毕竟不是八皇子。”司无正走到屏风后,“这样比较稳妥。”
言罢见皇上也跟上来,不免好笑:“陛下想与臣继续下棋?”
“下棋甚好……甚好……”老皇帝紧张得话都说不完整。
司无正也没有拒绝,与皇帝对坐在屏风后,将十一皇子请进了殿内。
厚重的门开上又闭合,殿内只剩他们三人。
“儿臣给父皇请安。”稚嫩的童声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狡黠,“也给八皇兄请安。”
司无正没有答话,他蹙眉望着皇帝,示意他说话。
皇帝攥着一把白子神游天外,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一声“平身”。
“父皇是在和皇兄对弈吗?”小皇子站起来,一蹦一跳地向着屏风靠近。
司无正屏住了呼吸,抬头望着屏风上移动的人影,心跳如鼓。他倒是不怕r_ou_身被夺舍,他就是担心自己这般借尸还魂的人魂魄再次受损,还能与清未在一起多久。司无正觉得死亡并不可怕,但是如今清未的性命长短是建立在他的阳寿上,他活得久些,分给清未的寿命就长些,若是今日栽在这里,清未也要跟着他下地狱。
所以司无正不能死。
脚步声终于绕到了屏风后侧,长得粉雕玉琢的孩童穿着略显宽大的长袍向皇帝行礼,然后笑眯眯地站在棋局边观战,屋内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司无正却是陡然心中一惊,小皇子没发现他是假扮的,说明r_ou_身里已经换了个灵魂,他几乎是本能地推开皇帝,凛冽的刀光已然闪到面前,好在他是习过武的,在看见刀光的刹那不假思索地抛起茶碗。
清脆的破裂声在殿内炸响,眨眼间满地都是水痕,小皇子面目狰狞,握着匕首残忍地笑:“八哥实在是对不住,为弟要借你的身体一用。”
首辅竟当真附身在了小皇子的身体里。
伴随着这句话,屋内响起了皇帝惊慌失措的惊叫,紧接着是司无正的闷哼。首辅当真是狡猾,没有急着夺舍,而是先c,ao纵着小皇子的身体握着匕首向他冲来,将锋利的刀刃送进司无正的身体后,才开始得意洋洋地大笑。
“多谢八哥。”
司无正嘴里涌出浓浓的腥甜,却也同时笑起来:“多谢首辅大人。”
小皇子的神情空洞一瞬,显然首辅已经开始施展夺魂之术,那双属于孩童的手迅速腐败。
“你……太大意了。”司无正咳出一口血,“也太不了解陛下了。”
他见小皇子的面容也迅速枯槁,神情中透露出些许凄然:“陛下宁可牺牲几个皇子,也不会让你威胁到他的性命。”
不知道首辅有没有听没听到这句话,因为十一皇子的身体已经腐败成一具干尸,直挺挺地倒向地面,而殿中凝聚出一团黑影,正试图向司无正靠近,奈何天不遂人愿,无论黑影如何分散再凝聚,都不能伤到司无正分毫。
就在黑影走投无路的时候,殿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第七十一章 井妖(31)
门在风中轻轻摇晃,涌入屋中的竟不止一人。
黑影在空中踌躇片刻,先向宫女冲去,结果还没靠近,就听宫女咋咋呼呼地喊:“滚开。”
此时黑影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何一个宫女能察觉到自己的意图,他本能地改变方向,向着小太监扑去,谁料小太监更狠,只撩起眼皮轻轻一瞪,首辅的魂魄就连靠近的欲望都没有了。于是黑影只好往最后进屋的人身边凑,那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公子,怀里抱着只似乎已经睡着的公ji,瞧见他时眼里满满都是惊骇。
“清未!”司无正慌了神,见黑影骤然散开,呈包围之势试图将清未裹住,登时不顾腹部流血的伤口,直往门前扑。
再说那头清未刚进门,还没看清屋内情状,眼前便笼罩起阵阵黑烟,他当即意识到这很可能是首辅的魂魄,如临大敌,倒是他怀里的ji懒洋洋地抬起脑袋,叼着珠子含糊地“咯咯哒”了一声,继而电光火石之间,黑雾竟然散去了。
清未终于看见了司无正腹部的伤,一股凉气从头窜到脚,眼前也闪过猩红色的光,暗红色的血迹顺着司无正捂在腹部的手指滴落,连地上都有不少干涸的血迹。
他冲过去,嗓音颤抖:“你……你怎么流这么多血?”
司无正却死死盯着清未的眼睛,咬牙问:“你可记得自己是谁?”
他怔住,瞬间明白了司无正的顾虑,伸手抱住对方的脖子,哽咽道:“我是你的嫂嫂,你莫要再说话了,我这就去找御医。”
司无正闻言,绷紧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跌跌撞撞地坐在桌边,捂着小腹蹙眉喘息。一时间殿内乱得厉害,裴之远和荀大义在四处找人传唤御医,清未蹲在司无正身边含泪握着他冰凉的手,而老皇帝……等到御医进殿,司无正被扶走,清未才发现皇帝裹着被子缩在龙榻下瑟瑟发抖。
其实清未本不该出现在御书房,事情还要从他去寻二鬼说起。
那时司无正装扮成八皇子待在御书房,清未不可能只身前去,他便想到与二鬼一同去寻德妃娘娘,毕竟人多力量大,到时候就算帮不上忙,大家在一起也总能想到别的解决办法。于是清未抱着天下白回到了偏殿,刚巧遇上附身在小太监身体里的裴之远。
“公子,你怎么回来了?”裴之远行色匆匆。
他连忙跟上去:“御书房那边我暂时帮不上忙,所以想来看看,你们这边怎么样了。”
裴之远说:“荀大义那小子找到了德妃,我正准备往德妃的寝宫去呢。”
清未算算时辰,觉得这时候荀大义定然将事情的始末全告诉了德妃,德妃也应该前往首辅的住处寻找没了魂魄的r_ou_身才对。
“但愿如此。”裴之远蹙眉摇头,“我并不担心德妃娘娘找不到首辅的r_ou_身,我更担心司大人,毕竟夺舍之法太过凶险,寻常人根本无法应对。”
“况且我刚刚听闻八皇子出事的消息。”
“什么?”清未大吃一惊,如今的八皇子可是司无正在假扮,怎么可能出事呢?
“小公子莫要惊慌,我说的是真正的八皇子。”裴之远赶忙解释,“是荀大义那个厉鬼特意飘回来告诉我的,说是八皇子腐朽的尸体在墙根下被发现了,旁人都认不住出来那是八皇子,他也是靠气息才察觉出来的。”
如此说来八皇子竟是死了?
“那……司无正假扮八皇子岂不是……”一股凉气从清未的脚底板窜上来,“坏了,如果八皇子已经因首辅而死,那现在不论装扮成谁都没有用了。”
裴之远却又叫他稍安勿躁:“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八皇子身上的气息是贤妃娘娘的。”
“你是说……”
“我猜贤妃是为了阻止兄长谋权篡位才出此下策的。”裴之远思忖片刻,“首辅找不到八皇子,自然会选择附身别人。”
“我们现在得赶快去和司大人通通气才是。”
清未也知道事情轻重,只能说:“但愿司无正那里没有出问题。”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德妃原先的寝殿,见荀大义附身的宫女鬼鬼祟祟地从墙头跳下来,皆是万般无奈。
裴之远恨铁不成钢:“你倒是想想,自己如今在女人的躯壳里,这些动作做不得。”
“有何做不得?”荀大义嗤之以鼻,“我死后算是想明白了,不管男人女人,死了都一样,有什么区别呢?”
“你这都是歪理……”
“甭管歪理不歪理,沾着一个‘理’字,就是有理。”荀大义铁了心和裴之远唱反调,说完见清未也在,便转移了话题,“方才德妃娘娘已经往首辅府中去了,瞧模样,找一具r_ou_体应该不算难事。”
“不过她离开前,嘱咐我去把宫中藏死尸的院子烧了。”
经荀大义一提,他们都想起了张公公用来藏尸体的偏僻小屋。
清未点头附和:“快些去了,我总觉得那些冤死的宫人魂魄不安,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冤魂在哪里,有没有被鬼使收走。”
裴之远闻言,在一旁欲言又止,很显然是想说没有鬼使来勾魂,可宫中的的确确没什么孤魂野鬼在游荡,所以生性谨慎的裴之远将疑问压在心中,与他们一道去把德妃娘娘所说的屋子放火烧了。
说来也怪,无风无雨的天,火怎么着都烧不旺,仿佛被无形的手压制住,火舌死活翻不过宫墙,只在院中低低地燃烧。清未站在离院子很远的宫墙下,默默注视着火光翻涌,风中弥漫的焦糊气息里隐隐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他不愿细想那是什么味道,等院子彻底烧着,立刻拉着二鬼往御书房去。
司无正还在那里等他。
腹部中刀,好在没有伤及五脏六腑,止血以后司无正的面色恢复不少,坐在床边拉着清未的手说话。
他们没来得及互诉衷肠,正在讨论首辅的魂魄去了哪里。
“我当时只看见些黑色的烟雾。”清未费力地回忆,“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但我并没有被夺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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