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45节
一切处理完毕,文吏通知众人,明日不习阵列,继续跑步。只是不在营内,而是由魏同两人带领,出营五里,其后返回。
“先归者有赏,落后者罚。”
当夜,各队更卒回到营房,在老卒的调动下,全都斗志高昂。尤其是作为奖励的粟麦,更让众人心头火热。
胜者有粟!
跑赢了就有粮食!
还有比这更能激发斗志的吗?
众人心情激动,躺在榻上辗转难眠,恨不能眨眼就到天亮。若非老卒被吵得睡不好,发火挨个踹,提醒睡觉才能积攒体力,难保有多少人会睁眼到天明。
在更卒的期盼中,天边终于泛起一丝光亮。
小吏例行走向营房,发现更卒尽已起身。敲几下铜锣,检查过营房,清点过人数,就往赵嘉处禀报。
待一切准备就绪,赵嘉登上木台,季豹敲响皮鼓。
在队率的带领下,更卒陆续上前抓起布包,牢牢捆在身上。
魏山魏同各自上马,一人在前带路,一人和小吏行在队中,确保没有更卒中途掉队。虽然沿途都做过标记,但如赵县尉所言,提前预防,稳妥为上。
赵嘉没有离营,而是站在更卒的出发点,告知众人,他在此处候各队归来,并将赏赐第一时间发到胜者手中。
赵县尉此举更激发更卒斗志,各队都是摩拳擦掌。
伴着咚咚鼓声,魏同策马先行。他刻意压低马速,避免跑得太快,更卒无法追上。
不承想,五百更卒都像是打了ji血,吃了大力丸,扛着超过二十斤的木料石块,嗷嗷叫着跑出军营。跑在最前边的一批,速度快得超出想象。其中两个大个子,近乎和马身并齐!
魏同有点懵。
这样的更卒他还是头回见。
发现追上来的更卒越来越多,魏同下意识一踢马腹,胯下战马发出嘶鸣,瞬间加快速度。
跑出一段距离,魏同再次回头,吃惊之下,差点没从马背摔下来。
只见身后尘土滚滚,二十多个更卒撒开丫子,距离战马不到百米。而且半点不见疲态,反而有加速的迹象。
在这批更卒身后,更多的更卒扛着布包追来,速度也在加快。
魏同试着再提速,双方的距离拉开些许。可只要他速度稍慢,更卒立刻就会追上来。
鉴于这次是个人赛,不需要强携弱,五百更卒抛开顾忌,跑得最快的几十个,活似脚底装了弹簧,集体开浪。
跑到中途,与其说是魏同在带路,不如说他被更卒追着跑。
对骑兵来说,这样的经历简直憋屈。
此情此景,简直就是两条腿追四条腿,咋不上天?结果被问的头一甩,嘴一咧,直接强怼,就上天了,咋地!有能耐你加速啊!
总之,咬定青山不松口,拼出全力,誓要追到你怀疑人生。
跑到预定的地点,魏同绕过木杆,开始调头。没过多久,最快的更卒哗啦啦跑过,跟着他一起调头。
人跑到和马一个速度,这绝对不正常。
奈何“不正常”就发生在眼前,亲眼目睹,亲身经历,魏同愈发感到糊涂。他实在想不出,赵县尉的练兵之法从何而来,又到底想练出一批什么样的兵。
魏同是顶着满头问号回到军营。
看到营门时,他稍微走神,差点被突然加速的更卒超过马身。
见到这一幕,赵嘉也有些吃惊。
归根结底,他还是低估了这批更卒的体力。
兔子吃r_ou_,芦花ji怼鹰的时代,人能跑出马的速度,估计也不是那么不能理解?
两名更卒同时越过终点,赵嘉递出能兑换粮食的木牌,看向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数人,惊讶之情更甚。来去十里,身上还背着超过二十斤的布包,跑出这样的速度,非“彪悍”两字不能形容。
更卒一批接一批到达,即使是跑得最慢的,也丝毫不弱于正卒。最快的一百多人,单是体力和速度,就称得上ji,ng锐。
更卒们口中喘着粗气,听到哨音,仍迅速列阵,行动半点不乱。纵然满头大汗,却无半点疲态,反而ji,ng神饱满,志气昂扬,大有再跑十里也无妨的架势。
孙子兵法言,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
这就是说,“军争”不错,但要讲求方法,量力而行。要是不顾实际情况,一味强调急行军,大部分士兵无法如期到达,胜利还保不准是谁的。
然而,赵嘉练出的这批更卒,明显是和兵法对着来……不,是在补足兵法指出的缺漏!
魏同和魏山对视一眼,打定主意,牢牢记下赵嘉的练兵之法,回去上禀三公子,必须一丝不漏!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时间一天天过去,距离役期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 更卒的体力和耐力都在攀升, 训练也随之不断加码。
从负重二十斤, 越野五公里,到负重三十斤、三十五斤乃至四十斤, 部分更卒濒临界限,彼此之间的距离被拉开。
最ji,ng锐的几十人,即使背负四十斤的木料石块, 依旧健步如飞。无法像之前一样追上马速, 也能咬牙缀在马后, 始终不被甩开。距离终点渐近,一波爆发, 距离能再拉近百米。
第二梯队的更卒速度稍逊, 数量却是最多。在老卒的带领下, 摸索出最适合自己的步调, 超过三百人的队伍,自发形成阵列, 气势惊人。
落在最后的几十人, 知晓自身短板, 不再争先, 选择彼此帮扶, 以自己的速度向前。纵然每次都落在最后,体力和耐力却在大幅度提升,逐渐有追上第二梯队的可能。
更卒的变化, 魏同魏山看在眼里,不由得啧啧称奇。
亲历营中训练,两人可以断言,他日征入边军,这些更卒中的大部分都有成为ji,ng锐的潜质,只需要些许磨练。
出现这种变化,赵嘉也没能想到。但事情既然发生,他能摇头否认?
自然不能。
到头来,只能是面无表情应下,含糊几句就算过去。不想又被误会成练达沉稳,使得魏同两人愈发敬佩,在上报时大书特书。
造成的结果就是,对赵嘉独特的练兵方法,不只魏悦感兴趣,连郡城的大佬们都风闻一二,继而生出念头,准备在月底抽出时间,亲自到沙陵县军营看一看。
赵嘉知晓魏同两人递送书信,却根本不晓得,因为这几封书信,会把郡中大佬引来。即使知道,他也不能“闭门谢客”,在营外挂牌,表示不许参观。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诸位大佬真来了,迎接就是。
距离月底越近,赵嘉开始调整训练计划,在负重增至四十斤后,没有继续在负重跑上加码,转而开始新的训练项目。
从训练开始,更卒就是一日三餐,餐餐都能见到荤腥,蒸饼粟饭管饱,体力自然充沛。负重越野对更卒不是问题,更锻炼了众人的耐力和韧性。
相比之下,阵列训练就显得过于轻松,和之前制定的加码计划明显有出入。
细想一下就能明白,展露出“魔鬼”一面的赵县尉,岂会出现此等疏漏。
于是乎,在又一次阵列训练开始之前,数辆大车驶进军营,车上蒙布掀开,卸下大量木盾和长近三米的木棍。
木盾整体呈方形,边缘处被打磨得十分齐整,并排拼接,不留半点缝隙,能够轻松拼出一面盾墙。盾高超过更卒肩膀,顶端留有凹口,方便架设长兵。
木棍仿造长矛打造,用于训练中,完全可以代替长兵。
这些木制兵器都是赵嘉下令赶制。
不需要用到铁料,库内的匠人又都是熟手,没用多长时间,就完成赵嘉交代的任务。库吏接到营中调令,不敢耽搁,亲自套上大车,将兵器送入营内。
赵嘉擎起一面木盾,试了试重量,又抓起一支长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
得到县尉赞许,库吏连忙拱手。知晓赵嘉忙于训练,纵然心存好奇,也没有借口留下,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空车,告辞离开军营,返回县武库,继续督造修补兵器。
军营大门关闭,更卒依次上前领取兵器。
共一百面木盾,每队能分到十面。由队率亲自挑选出最高壮的壮士,在队前撑起盾牌,余者手持长棍,在盾后列阵。
各队皆有臂长更卒可为弓手。
可惜的是,这次运来的兵器中并无强弓硬弩,倒是另有一批圆盾。在赵嘉的安排下,这些更卒改为单手持盾,再拿起一根手臂长的木木奉,暂充刀牌手。
兵器领取完毕,更卒各自归队。
赵嘉重新登上木台,季豹敲响皮鼓,校场中盾牌成墙,长兵如林,气氛一派肃杀。
这一次,赵嘉没用文吏,而是亲自宣读c,ao练规则。
十队更卒分作五组,两两捉对厮杀。
木盾在前,长兵在后,以校场中轴为界,哪队率先全体越过中轴,将对手逼至边缘,哪队就是胜者。
五队初胜者,抽签轮换对抗,直至决出第一。
胜利者,全队可独享两头肥羊。
规则宣读完毕,在队率和老卒的带领下,全体更卒用兵器顿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大吼。
“起鼓!”
赵嘉举起右臂,用力挥下。
季豹和季熊各自甩掉上衣,手持鼓锤,重重击打在鼓面上。
重鼓声响彻校场,小吏迅速登上木桩,口中咬着木哨,手持三角旗,作为对战中的评判。
文吏举着木盘,盘中是新制的木牌,牌上刻有不同兽形,象征各队。每队队率抽取一枚,交更卒传阅,其后又放回盘中。
木盘被送到台上,由赵嘉选取交战的队伍,在校场两侧立定。
鼓声稍停,各队队率抓紧时间,安排对抗策略。
力壮的盾手都被安排在最前,手持长棍的更卒在大盾后列阵。持圆盾和木木奉的更卒藏在队中,寻到时机,配合前排壮士,砸开对面的盾墙。
“成败在此一举,必须使出全力!”队率用力握拳,虎目扫视众人,“先前比试,咱们次次落后,一次也没赢过,没少让旁人看不起!现如今,正该让他们开开眼界!”
“吼!”
魁梧的更卒用力顿地,发出雄浑的吼声。
魏同和魏山站在校场边缘,看到更卒的表现,不由得神情一振。对视一眼,都能猜出对方所想,对于接下来这场对抗,不禁有了更多期待。
咚!
重鼓声起,气氛为止一变。
校场两侧的更卒迅速列队,木盾成墙,长兵斜指,在队率的带领下,一步接着一步,正面迎向对手,脚步声不断汇聚,气势滔滔,犹如洪流。
咚!
又是一声重鼓,十队更卒同时开始加速。无论速度多块,前排的壮士始终保持步调一致,盾墙没有出现丝毫混乱。
除了少些煞气,五百更卒的气势已然同正卒不相上下。在韧性方面甚至略有赶超,部分接近ji,ng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些更卒之中,新傅籍的青壮占了大部分。
魏同魏山看得目不转睛,文吏和小吏均面露惊叹。
赵嘉却心知肚明,训练终归是训练,校场中的更卒貌似不弱于正卒,但要真正同后者比肩,必须要经历战场厮杀,刀锋染血。不然的话,就是徒有其形,终少其神。
咚!咚!咚!
连续三声重鼓,尖锐的哨音同时响起。
十队更卒不约而同,一起发出怒吼,迈开大步,向对手冲了上去。
砰!
木盾正面相击,盾后的更卒双脚撑地,用身体抵住盾面。从胸腔中发出大吼,使出浑身力气,手臂发抖,脖颈鼓起青筋。
沉闷的撞击声接连不断,似蛮牛正面相抵。奈何彼此势均力敌,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队率改变战略,长棍从盾后探出,彼此交错,试图挑飞盾后的更卒。刀牌手瞅准空隙,在有经验的老卒带领下,专攻对手下盘,在阵型两侧制造混乱。
随着对抗不断加深,部分更卒的优势开始显现。
领取到虎牌的一队,队中更卒大多身材魁梧,超过半数都是铁塔一般的壮汉,在负重跑时,一次也没进过前三。
换成以力量对抗,他们的优势开始彰显。
十名壮硕的汉子擎起大盾,利用身体的优势,不断向前推进。力道之猛,近乎要将对手撞飞出去。
对面的更卒不甘示弱,结阵发起反击。
奈何面对的活似一群凶兽,压根不知道疲累,越战越勇,压过来的力量成倍增加。终于,有两名更卒坚持不住,连人带盾被撞得连连后退,使防守的阵型出现空隙。
虎队队率抓住战机,集中全部刀牌手,从破开的空隙杀了进去。
被撕开防线的更卒不甘心失败,重新组织起防御。甚至一度将冲过来的刀牌手“歼灭”。奈何力量不如人,交锋过程中,防线上的缺口被越撕越大,再也无法合拢。
另一队群拥而上,当真似虎扑羊群。
伴着小吏吹响木哨,挥舞起三角旗,第一支得胜的队伍终于出现。
“吼!”
胜出的更卒大声嘶吼,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落败的更卒面色涨红,拳头握得咔吧作响,明显不服气。心中打定主意,下次再战,绝对要扳回一局。
继虎队之后,接连又有四队更卒胜出。
让观者感到意外的是,这四队更卒并非全以力量见长,其中两队韧性绝佳,战斗中途改变策略,凭借自身优势,不断耗费对手力气,耗到对方心浮气躁,趁机一攻而下,获取胜利。
歇息片刻,落败的退伍退到校场边,胜出的五队重新抽签,轮番入场内厮杀。
一队接一队更卒被淘汰,对抗变得愈发激烈。
战到最后,仅有以力量见长的虎队,和韧性超群的鹿队还立在场中。
鼓声中,两支队伍分别列阵,采用各自的战法,同对手周旋对抗。
几次试探之后,在队率的带领下,一百更卒正面交锋,各自将优势发挥到极限。
盾墙被撞得凹陷,却在下一刻撑起;战阵被撕开,又在瞬间合拢。刀牌手的动作愈发灵活,木木奉折断,圆盾脱手,直接抱住对手的腰,在“战死”之前,无论如何也要拖走一个。
“好!”
落败的队伍在场边观战,从最初的不服到满是钦佩,继而大声叫好。几百人挥舞着拳头,口中发出大吼,为交战双方加油鼓劲。
“撞飞他!”
“长石,伯平,砍他!”
校场中喊杀声不断,校场四周同样吼声震天。
赵嘉居高临下,将一切尽收眼底,脸上不觉带出笑意。
魏同魏山已经惊讶到麻木,干脆走到场边,和更卒一起扯开嗓子大吼。
吼声传出营外,郡城来的飞骑被惊了一下,匆忙间拉住缰绳,望向吼声传来的方向,心中满是疑问。
很快,飞骑在营门前下马,通报来意。
小吏验明身份,带他去见赵嘉。
路过校场时,飞骑脚步微顿,看到交战中的两队,以及在场边大声喝彩、恨不能 起袖子冲进去的更卒,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谁来告诉他,眼前大部分都是新傅籍的更卒,当真不是上过战场的ji,ng锐?
第一百二十二章
更卒间的对战,以虎队胜利而告终。
落败的鹿队走出校场, 从队率到更卒, 各个身上都带着淤青。有两个什长顶着黑眼圈, 瞪一眼身后的对手,不慎扯动脸上的伤口, 不由得一阵呲牙咧嘴,冷嘶出声。
虎队也没好到哪里去。
纵然有赵嘉严令,更卒下手刻意避开要害, 但两队近乎打出真火, 有一个算一个, 都挂了一身青紫,样子颇有几分“惨烈”。
“起鼓。”
木台上, 赵嘉站得笔直, 如苍松挺立。
更卒在鼓声中列队, 不忘抓紧分发的兵器。
各队依照战阵排列, 盾兵在前,长戟兵在后, 刀牌手暂列末尾。
经过之前的对战, 五百名更卒中, 七成以上带伤。饶是如此, 众人的战意非但不减, 反而愈发激烈。如果赵嘉此刻下令,十支队伍都乐于再战一场。
落败者不甘心,誓要扳回一局。胜利者希望巩固优势, 告诉手下败将,自己靠本事赢,绝不是凑巧和运气!
可惜的是,他们的希望注定要落空。
赵嘉刚接到郡城消息,更役结束之前,郡内大佬要到军营观摩。他特意询问文吏,往年是否有类似的规矩。得到否定答案之后,赵嘉沉吟半晌,下令集合更卒,将赏赐发下,随后全营解散,好生休息一日。
“今日歇息,明日再练!”
魏太守要来的事,赵嘉暂未向众人公布。送走飞骑,命健仆准备热水,抬来匠人特制的大木桶,在更卒列队领取炙r_ou_、羊汤和蒸饼时,抬入洗澡用的营房。
伙夫的手艺越来越好,烤出的羊排涂抹酱料,香飘十里。
获胜的更卒单列一队,两头肥羊拆解开,每人都能分到一大块。汉子们连筷子也不用,直接上手,抓着带骨的羊r_ou_,啃得满嘴流油。
落败的更卒咬着蒸饼,仰头喝尽羊汤,凶狠盯着对手。不需要老卒动员,全都下定决心,下次拼尽全力,一定要赢!
用过饭食,稍歇片刻,更卒分片平整校场,将武器归入库房。
热水已经烧好,连同木桶一起送入校场西侧排屋。
更卒被号令列队,各自分到一条布巾,一伍合用一块胰子,分批入屋内洗澡。
在乡间时,天热得实在受不了,多用河水和井水浇在身上,哪里会浪费柴火烧水。不想进了军营,还能洗上热水澡。
屋内并排放着十只大木桶,添满水,一次可供应三十人。挤一挤,四十人也能装下。
更卒们迅速列好队,分批进入屋内,扯掉沾满尘土和汗水的衣裤,先打一遍胰子,用水冲干净,再浸入热水里,舒服得直想叹气。
等待洗澡的更卒有几百人,每人分到的时间有限,不可能泡进热水就不出来。时候差不多,小吏就会吹响哨子,更卒再不舍也得起身,将位置让给同袍。
洗过澡后,更卒陆续返回营房。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临近七月底,天气本该转凉,奈何秋老虎肆虐,白日依旧酷热。
幸运的是,赵县尉有制冰之法,营地中挖有储冰窖,更卒回到营房,屋内靠墙摆有冰盆,凉意袭面,燥热瞬间被驱散。
涂抹过伤药,更卒躺到榻上,不一会,营房内就响起呼噜声,此起彼伏,响亮犹如雷鸣。
换成一般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根本无法安睡。更卒们却早已经习惯,你声大,我比你声音更大,看谁能吵醒谁!
小吏在营房外走过,确认一切安好,就转身去了西侧营房,准备轮换着洗上一回,回去也能睡个好觉。
更卒们休息时,赵嘉却没闲着。
魏太守要来观摩,究竟是按照原计划训练,还是另组织一场c,ao演,他始终拿不定主意。正举棋不定时,是文吏的一番话提醒了他。
“既如此,就照原计划!”
赵嘉扬起笑容,展开竹简,快速落下一行字。写完之后,不忘向文吏道谢。两名文吏互相看看,不明白谢从何来。只能拱手,表示县尉客气。
文吏提醒了赵嘉,魏太守务实。此次来军营,想看的必然是更卒最真实的一面。多做反而无益,一切按照原计划,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赵嘉早有决定,在更役结束之前,再组织一场对抗。大佬们来观摩的日期,恰好同他划定的时间重叠。
最后一字落下,赵嘉停笔,伸直胳膊抻了个懒腰,顿觉一阵轻松。
和赵嘉共事至今,文吏早习惯赵县尉的不拘小节。再者言,军营内没那么多讲究,两人坐得累了,同样会伸直腿,暂时放松一下。
接下来两日,更卒继续负重跑和阵列训练。
到第三日,天空落下一场小雨,雨水驱散闷热,更卒劲头更高。在鼓声和哨音中,各队列阵进行对抗,木制兵器折断,就赤手空拳抱摔在泥地里,不分出胜负誓不罢休。
当日对战,仍以虎队胜利告终。
凭借惊人的力量,五十名魁梧的壮汉再一次碾压同袍。被击败的更卒倒在泥地里,大口喘着粗气,不服输的劲头从未削减,对击败自己的同袍却生出更多敬佩。
“他日为正卒,上战场比试!”鹿队队率咧嘴一笑,握住伸到面前的大手,纵身一跃而起,“看看谁斩的胡寇更多!”
虎队队率哈哈大笑,不顾对方满身泥泞,胳膊一伸,环住对方的肩膀,大声道:“儿郎们可听到?有胆一比?”
“比!”
两队更卒举起拳头大吼,带动其余更卒,一时之间,众人战意勃发,斗志昂扬,校场内一片虎吼之声。
距更役结束还有三日,魏太守如期而至。随行郡官多达五人,都是轻车简从,甚至没带多少护卫。
一行人来到营门前,由护卫通禀身份。
营门打开,赵嘉携文吏出迎,将一干大佬请进营内。
彼时,五百更卒列于校场,军容严整,气势惊人。除兵器外,每人身上还负有粗布包裹的木料石块,加起来,重量接近五十斤。
魏太守一行登上木台,赵嘉扬声道明来者,即让季豹敲响皮鼓。
鼓声隆隆,更卒用兵器顿地,发出雄浑吼声。下一刻哨音响起,十队更卒陆续转身,列队走出营门。
魏同魏山分别上马,在更卒尽出之后,当先策马飞奔。
役期即将结束,这是最后一次比试,且有太守观摩,五百更卒踔厉奋发,如猛虎出笼,从最开始就拼出全力,迈开大步,速度快得惊人。
目送更卒飞驰而去,魏太守表情肃然。
在赵嘉道出其负重四十余斤,来回十里,多数盏茶可至时,王主簿等人皆难掩讶色。
“以此法练兵,假以时日,堪比魏之武卒,秦之锐士。”五官掾感叹道。
战国时期,魏武卒作为最ji,ng锐的步兵,一度傲视群雄。
作为魏武卒的创始人,吴起奉行“在治不在多”的统兵策略。在选拔士兵时,执行严格标准,凡应选武卒,必须能衣三重甲,背负十二石强弩、五十支弩矢,外加一面大盾,并且执长戟,腰悬利剑,携带三日军粮,一日急行军百里。
这样的选拔标准,既保证了魏武卒的战斗力,使这支重装步兵成为ji,ng锐中的ji,ng锐,却也限制了魏武卒的发展,注定这支军队不可能大规模扩建。
历史也证明这一点。
从创建到灭亡,哪怕在最鼎盛时期,魏武卒的数量也不过五万。
在商鞅变法之后,秦国建立军功爵制度,秦人闻战而喜,军力大盛。秦军令出如山,击敌犹如虎狼,在秦魏大战中,收复河西之地,被天下呼为“锐士”。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赵嘉训练的这批更卒,既有魏武卒负重疾行之能,又如秦锐士严守军令,且斗志昂扬,除了少些血腥气,同正卒几无差别,经过战场磨练,必能成就ji,ng锐。
思及此,魏太守目光灼灼,王主簿等大佬亦是视线火热,齐刷刷落在赵嘉身上,盯得后者很不自在,头皮都开始发麻。
“阿多如何成此强军?甚善!”魏太守按住赵嘉的肩膀,语气中带着明显热切。
赵嘉僵硬地动动嘴角,把训练的经过如数道来,包括细节在内,半点不落。
听完他的话,几位大佬全都没说话。
半晌,才有人道出一句:“军虽强,难仿。”
直白点说,赵嘉练出的这批更卒,基本是用钱粮堆出来的。
每日三顿,顿顿见荤腥,允许壮汉们敞开肚皮吃,试问哪支边军能够做到?
连魏悦都是借了赵嘉的好处,营内才能五日宰羊。换成其他边军,纵然是都尉亲军,也没有这么干的。
无法维持充沛体能,就无法坚持高强度训练。强行加码,非但练不成强兵,更会带来反效果,造成非战折损。
正是想明白这一点,才有郡官感叹,赵嘉练成的兵固然好,但也只有他能行,旁人无法仿效。
魏太守没有出言,站在木台上,见更卒陆续返回,习惯性地在校场列阵,无一人喧哗,终究不舍得放弃。心中开始琢磨,可以仿效魏武卒,ji,ng选少量军伍,练成一支ji,ng兵。如能成军,配合云中骑,在同匈奴交锋中,势必能发挥相当大的作用。
至于练兵所需的钱粮,可以向长安递送奏疏。如果长安给得不多,就只能朝北边想想办法。
去草原的商队送回消息,八月将归。
此行收获颇丰,单是牛羊就赶回数万头,兽皮更是以车论。
停留茏城期间,商队见到从极西之地来的商人。这些人皆是高鼻深目,相貌类似鲜卑胡,看到商队运来的丝绸,恨不能扑上去,抱住就不撒手。为了买到丝绸,他们愿意给出同等体积的黄金宝石,战马骆驼同样没问题。
商队中有专门的通译,天生的语言人才,经过一段时日,掌握不少陌生的词汇,搭配匈奴语,磕磕绊绊,不需要其他胡人帮忙,彼此也能交流。
领队提出要未骟的战马,商人们没有半点犹豫,当场点头。
他们的国家离汉朝很远,中间隔着大片草原,丝毫不担心汉朝得到战马,会调头来攻打他们。反过来说,他们和匈奴算不上对付,如果汉朝找匈奴麻烦,他们乐见其成。
双方打得过于火热,不可避免,引起匈奴人警觉。
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领队采纳卫青蛾的建议,以最快的速度交割货物,迅速动身南返。
这次能找到茏城,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碰上这些极西之地的商人,更是意外之喜。
匈奴反复无常,难保不会见财起意,在中途下手。商队众人打起ji,ng神,一路谨慎前行,更派出快马,先一步往边郡送信,希望郡内可以派兵北上,确保这批货物的安全。
接到消息后,魏悦就带兵出发,当日北行数里,和李当户所部汇合。这也是魏三公子对赵嘉的练兵方式感兴趣,却没和魏太守一同前来的原因。
看过更卒c,ao练,魏尚等人没有多留,午后即返回郡城。
临行之前,魏太守吩咐赵嘉,让他在更役结束后,尽快往郡城一趟。赵嘉拱手领命,送走一干郡中大佬,转身返回校场,命小吏吹响木哨,继续阵列训练。
在赵嘉练兵时,一骑快马驰出雁门郡,飞速奔向长安。
马上骑士是窦太后赐给刘荣的骑僮之一,此时前往长安,是为递送一个重要消息:前临江王得女。
刘荣自请为庶人,如今又废了一条腿,纵然有同母弟为诸侯王,也对太子构不成任何威胁。窦太后对长孙十分关心,云梅又是长乐宫所赐,生下刘荣长女,自要给长安送去消息。
骑僮一路飞驰,于八月抵达长安。
因边郡查出有间,几名郡守先后向朝廷秘奏,长安贵人府内少闻笙歌,不见乐舞,都在开展清查行动,凡查出不对的僮仆,尽数被清理出去。
馆陶长公主和阳信公主为搜集美人,从贩僮商人手里买下不少女奴。两人前后被召入宫,后脚回到府内,就开始严查讴者舞女。
平阳侯府内,因卫媪出身家僮,卫子夫姊妹平安过关。和她们熟识的两名舞者被查出不对,当日就被拖走,再也不曾露面。
回到房内,卫少儿不见往日骄傲,靠坐在长姊身边,仍在瑟瑟发抖。
卫子夫脸色发白,却不似卫少儿一般惧怕,而是独自坐在门边,看着对面走过、脚步匆匆的仆妇,面现沉思之色。
第一百二十三章
长乐宫内,乐人奏响新曲, 俳优边歌边舞, 侏儒手舞足蹈, 演出一场谐戏。
听着欢快的乐曲,窦太后神情舒展, 面上带笑。陈娇坐在榻边,娇音软语,笑声清脆, 使窦太后笑得更加开心。
馆陶长公主坐在陈娇对面, 心思不在欣赏乐舞和谐戏上, 笑容有些勉强。摆在几上的热汤已经变凉,始终不见她饮上一口, 以花蜜为馅的麦饼也未动一下。
一场谐戏之后, 俳优侏儒伏地贺窦太后千秋万岁。
“赏。”窦太后心情好, 赐下铜钱绢帛。
俳优齐声谢恩, 在宦者的引领下,躬身退出殿外。
乐声稍停, 宫人送上膳食, 除炙r_ou_蒸饼外, 还有小碗的汤饼。
宫内的庖人手艺ji,ng湛, 将面抻成如发的细丝, 煮熟铺在漆碗中,码上炖煮入味的牛r_ou_,浇上撇去油花的高汤, 再撒上青绿的葱花,不只香气诱人,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汤饼很合窦太后的胃口,每日都要用上一碗。
庖人绞尽脑汁,做出不同的花样,最终总结出,窦太后最喜牛r_ou_汤饼,且高汤中要加些辛味。
陈娇夹起裹着面衣的小鱼,咬下半截,满口酥脆。
炸鱼和汤饼一样,都是从边郡传来。
因使用的是牛脂,放凉就变得油腻,不好入口,陈娇无视馆陶长公主不赞同的目光,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将小碗的炸鱼吃完,仍是意犹未尽。
窦太后目不能视,凭着对馆陶的了解,也能猜出殿中的情形。只是什么也没说,吃完汤饼,又用了小半张麦饼,其后就放下筷子,端起漆盏饮了一口。
陈娇常陪窦太后用膳,几乎在同时停筷。
馆陶长公主心中有事,不觉得饿,饭菜根本没动几下。
在宫人撤下盘碗之后,见窦太后心情不错,刘嫖正准备出言,不承想,少府捧着几册竹简走进殿内,打断她尚未出口的话。
“禀太后,雁门郡来信。”
少府躬身上前,将刘荣亲笔书信呈上。
没有外人在场,窦太后命少府当面宣读。听到刘荣得女,母女平安时,不由得面露笑容,连道三个“好”字。
信中还写了刘荣遣人随商队出塞,在沃阳县开垦荒田、开办畜场等事,算不上巨细靡遗,却是桩桩件件都有提及,没有任何隐瞒。
比起家书,倒更像是一封奏疏,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书信读完,少府放下竹简,行礼退出殿外。
窦太后虽然看不见,却还是拿起一册竹简,仔细抚过一枚枚简筹,脸上的笑容始终未散。
“当告知阿启,让他为孙女取名。”
“阿母,是否再考量一下?”刘嫖开口道,“阿荣毕竟已是庶人。”
窦太后停下动作,缓缓收起笑容。双眼睁开,灰白的眸子没有焦点,却在无形中予人无尽压力。
殿内的气氛随之一变,再不见之前的轻松。
宦者打出手势,宫人尽数退下,殿门轻声合拢。
至此,窦太后才沉声道:“阿嫖,阿荣离长安时,去堂邑侯府道别,你没见他?”
刘嫖看一眼陈娇,后者低垂视线,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看她一眼,仿佛入定一般。
“阿母……”
“答话,是还是不是。”窦太后并未刻意加重语调,刘嫖还是不自觉抖了一下。
“是。”
“为何不见?”
“阿荣被夺王位,发去雁门戍边,已为庶人。”
刘嫖话音刚落,一只漆盏猛然被砸到地上。
“已为庶人?”窦太后怒极反笑,“阿荣为刘氏,纵然不再是诸侯王,也是天子长子,我的长孙,你的亲侄!”
馆陶长公主不出声,窦太后越说越气,手拍在几上,斥道:“你身为长辈,做出这般无亲之举,你让宗室怎么看,让朝中怎么看?!”
“娇娇嫁给太子,将来就是皇后。你不为自己,也该为娇娇想一想!”
还有一点,窦太后没有明说,她以为刘嫖该明白,可看如今的情形,刘嫖的年岁都白长了,根本是表面的ji,ng明,大事小事全都一塌糊涂!
“因为王娡,太子诸兄弟中,该亲的也不亲。将来登基继位,没有兄弟帮扶,难道真要做个孤家寡人?”
“阿启有阿武,太子有谁?”
“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说到后来,窦太后恨不能将刘嫖拉到跟前,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都是什么。
“窦氏、陈氏都是外戚!”
“阿启登基后过的什么日子,又做了什么,你全忘了?诸侯王叛乱时,没有阿武,会打成什么样,你也忘了?”
无论梁王是否觊觎皇位,在七国之乱中,他始终坚定的站在景帝一边。情况最危急时,梁国的宦者宫人都上了城墙。
如果没有刘武拼死拉住叛军,周亚夫未必能从容平乱。
这一点,窦太后知道,景帝知道,刘嫖也知道。
可惜,推及到太子身上,刘嫖却选择性忽视。
实事求是的讲,她并非愚笨,只是被利益蒙蔽双眼,又过于自私。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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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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