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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15节

    两支队伍合在一起,行在入城的边民和商队中,一点也不起眼。

    胡人运来的牲畜不少,官寺特地贴出告示,军市连开数日,市旗清早升起,天擦黑才会落下。

    人流逐日增多,市中出售的吃食也随之增加。常见有背着藤筐的边民沿街走过,盖在筐上的叶子掀开,里面是成摞的蒸饼。大多都是死面饼,蒸熟之后,划开涂抹酱料,偶尔会夹些腌菜和烤r_ou_。

    胡商半点不挑,只要是饼上抹足酱料,往往都能卖得极快。赵嘉在市中走过,看到不下三四个边民清空藤筐,牵着换来的肥羊,满脸喜色的出城还家。

    街边的食铺生意更好,从早到晚,客流络绎不绝,从掌柜到佣工全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尤其闭市之前的一段时间,胡商会涌入店内,论筐市买蒸饼。

    几天下来,食铺内的小麦陆续告罄,到粮铺去买,却被告知库中早已见底。

    “边郡多种粟少种麦,想要市麦,需等他郡商队前来。”

    没有原料,背着藤筐的边民陆续减少,蒸饼更加紧俏。

    询问过食铺中蒸饼的价格,赵嘉目瞪口呆之余,都想让孙媪带着畜场众人制作蒸饼,到城内来赚上一笔。想想家中的小麦存量,又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阿多在想什么,怎么一个劲摇头叹气?”卫青蛾奇怪道。

    “有钱赚不到,苦矣。”赵嘉皱着脸,一副无奈的口气。

    卫青蛾单手牵着缰绳,另一手抓着鞭子,诧异道:“以阿弟之才,也有如此为难的时候?”

    “阿姊将我想得太好。”赵嘉这次是真在苦笑,“我办不到的事情何其多,反倒是能办到的太少。”

    “休要妄自菲薄。”卫青蛾收起笑容,将马鞭丢给卫夏,弯起手指敲了赵嘉一记,“阿弟才多大?傅籍的年龄都不到,已能撑起一份家业,更给了村寨中不少人生计。若是没有阿弟,两座村寨未必能熬过去岁雪灾。纵是能熬过,也会死上不少丁口。试问这一郡之地,能做到的有几个?”

    赵嘉被夸得耳根发热,用手指挠挠脸,嘴巴开合几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依我说,你做得已是相当不错。路要一步一步行,饭要一口一口吃,莫要将自己逼得太急。”

    “谢阿姊金玉之言!”赵嘉恢复了笑容。

    “你能想通才好,不枉费我思量许久。”卫青蛾笑道。

    “阿姊想了许久?”

    “自然。”卫青蛾故意竖起眉毛,“不知耗费多少心神才想出这番话。如果你再想不通,我就只能动鞭子了。”

    赵嘉假做伤心道:“阿姊怎能如此狠心?”

    卫青蛾故作凶狠:“如何不能?”

    “悲夫——”赵嘉拖长声音,表情很是夸张。

    卫青蛾被逗笑了,指着赵嘉半晌说不出话来。

    说话间,一行人抵达市牛羊骆驼的长街。

    街上人头攒动,比以往更加热闹。离得尚远,就能看到被围在人群中的胡商。

    两人靠健仆开路挤过人群,来到摊位前,正碰到胡商和买家讨价还价。双方汉话和胡语交杂,挥舞着手臂,争得面红耳赤,差点就要打起来。神奇的,最后竟然做成了买卖。

    “阿多,快看,这就是骆驼?”

    “汉家女郎,这是草原骆驼,耐饿耐渴,力气极大,极西极北的荒漠都能载人驮物!”见卫青蛾和赵嘉站在骆驼旁,身边有健仆护卫,胡商马上意识到眼前可能是大买家,立刻笑着上前搭话。

    赵嘉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骆驼,的确是高大健壮,算上驼峰,高度轻松超过两米。一身褐黄色的皮毛,脖颈粗壮,头有些小,大眼睛长睫毛,竟还有点萌。

    从卫青蛾的反应就知道,这头骆驼很招她喜欢。

    胡商看准这一点,开始卖力向两人兜售。

    在城内这几天,牛羊都卖出不少,唯独这些骆驼看的人多,买的人少。问价的的确有,真出钱买的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使臣队伍不会停留太久,只要长安传来消息,立刻就会动身启程。届时,这些胡商多数不能再跟随,都得麻溜返回草原。

    不想把骆驼原样带回去,胡商自然是绞尽脑汁,各种手段全都用上,希望赵嘉能多买几头。

    赵嘉没急着开口,简单扫过骆驼几眼,就将注意力转向一旁的犍牛和肥羊。询问价格之后,暗道一声“果然”。比起以往胡商带来的牛羊,价格全都高出不少。

    “阿多,那边还有。”卫青蛾指向斜对面的摊位,对赵嘉道,“到那边去看看。”

    胡商当场傻眼。

    他完全想不明白,上一刻面带笑容、似乎马上要命仆人取钱的女郎,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抬脚就要离开。

    “汉家女郎,郎君,我的骆驼和牛羊都是最好的!”胡商有点急了。对面的羌人已经抢走他两笔生意,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再抢走第三笔!

    “哦?”赵嘉停住脚步,挑眉看向胡商,眼神中透出怀疑。

    “绝对不骗郎君,那些羌人只会养羊,哪里会养骆驼!他们的骆驼都是从别的部落手里抢的!”决心挽留赵嘉卫青蛾,胡商不惜压低声音,大揭羌人的黑历史。

    “怎么说?”赵嘉很感兴趣。

    胡商左右看看,将赵嘉拉到骆驼右侧,小声道:“上月茏城大会,羌人和丁零人发生争执,在返回途中打了起来。这些羌人打散一个丁零部落,抢走他们的牲畜,烧掉他们大车。牛羊不算,那些骆驼原本都是丁零人的!”

    “果真?”

    “郎君不信的话,可以靠近看,那些骆驼脖颈上的麻绳都是丁零人编制,打结的方式很独特,和羌人制的完全不同。”

    见赵嘉面露沉思,胡商再接再厉,继续道:“羌人根本不会养骆驼,从草原到云中郡,我们都走在一起,这些骆驼远不如之前健壮。价虽低,却难保能不能养活。郎君买下这些可能患病的牲畜,岂不是吃大亏?”

    赵嘉点点头,似乎被胡商说服了。

    哪里想到,对面的羌人早就混在人群背后,借着超出寻常的听力,知晓胡商对自己的诋毁,当即怒吼一声,举着拳头就扑了上来。

    赵嘉有些吃惊,好在反应不慢,立即侧身退开两步。同时护住卫青蛾,绕过变得不安的骆驼,避开打成一团的两个胡人。

    吵嚷声引来更多胡人,看到撕扯在一起的胡商,大致能猜出前因后果,纷纷发出怒吼,抡起拳头就上。

    听着羌人的斥骂,赵嘉才知道向他兜售骆驼的竟然是大宛人。不过这个大宛人的家族已经投靠匈奴,多数时间都以匈奴自居。

    大宛人和羌人并无多大仇怨,但真的动起手来也不会同对方客气。

    十多名胡商打成一团,市中的买家和其他商人则围在一边看热闹,一边看一边叫好。赵嘉留心观察,发现叫得最起劲的同样都是胡人。

    斗殴持续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市中巡逻的军伍才姗姗来迟。

    非是众人玩忽职守,如果涉及到汉人,绝对是上一秒动拳头,下一秒就被长戟架走。如今是胡人,还是随匈奴使臣一起进城的胡人,自然是打死一个少一个。若非市中的规矩压在头顶,又有掾吏传话,军伍甚至懒得管。

    这些胡人还算有脑子,见到军伍出现,没有继续撕扯,而是很快停手。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在魏太守的地界拔刀。如若不然,不管打输还是打赢,都甭想再走出云中城。

    “市中相殴,囚五日!”

    带队的王什长是赵嘉熟人,不久前还是伍长。和蛮骑交战,因战功得升,还分了几头牲畜。可惜被蛮骑伤了腿,不妨碍行动,却无法长时间骑马,以致魏悦挑选ji,ng骑时未能入选。否则此刻就不是在城内巡逻,而是在原阳城随军c,ao练。

    更多的军伍排开人群,将闹事的胡商逐个抓起来,反绑住双手,准备送入牢狱。没有参与斗殴的胡商都被严厉警告,谁敢再闹事,刑期加到十日!

    至少有二十名胡商被带走,余下的商人都变得格外小心。猛然想起魏尚的凶名,再不敢于城内斗狠,和买家讨价还价时都温和许多。

    看着胡商被带走,赵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头。

    大宛人和羌人斗殴不需多说,那几个乌桓人和氐人是怎么卷进来的?而且军伍抓人时,根本不给对方争辩的机会,敢开口就是一拳,还专门往脸上砸,没几下,乌桓人就变得鼻青脸肿,话都说不清楚。

    “阿多,你在看什么?”卫青蛾问道。

    “只是有些奇怪。”

    “奇怪?”

    “……没什么。”赵嘉摇摇头。一切只是他的猜测,甭管真假都不是他能干涉。不过,如果真是城内的大佬们下手,抓捕这些商人的目的是什么?

    “汉家郎君,女郎,可要买下这头骆驼?”一个没有参与斗殴的大宛人小心道。

    赵嘉收回思绪,扫一眼小心翼翼的胡商,又看看拴在木桩上的骆驼和牛羊,现出温和的笑容,出口的话却让胡商脸色发青:“价格低三成,我就买。”

    “郎君,这价格太低。”

    “你们的要价比平日至少高两成。”赵嘉指了指牛羊,比出两根手指,“按照我说的价市换,你们绝对不亏。至于这几头骆驼,你们要是觉得价低,我也不是很想买。我在郡中又不去草原,买下也是无用。”

    胡商犹豫半晌,认为赵嘉说的是实情。考虑到目前的状况,这些牲畜的确需要尽快出手,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赵嘉开出的价钱。

    “如果郎君用铜钱,价格可再低半成。”胡商小声道。

    “怎么,之前有人用铜钱市货?”赵嘉挑眉道。

    “无、无有。”胡商终究不傻,直觉赵嘉语气不对,连忙摇头否认。

    赵嘉没有继续追问,让季豹带上木牌,和胡商一同前往掾吏处登记,随后从大车上取下绢布,和对方当面交易,确定一切无误,才牵走骆驼和牛羊。

    “阿姊,我要将牛羊和骆驼送去畜场,不能在城内久留。”赵嘉道。

    “无妨,我也当返回村寨。”说到这里,卫青蛾话锋一转,“阿多,那个胡商的话,最好派人上报魏使君。”

    “阿姊放心,我不会疏忽。”

    胡商明显没说实话。如果真有商人胆大包天,敢在城内和胡商交易铜钱,事情必须上报太守府。

    卫青蛾带着卫夏两人和健仆离开,赵嘉唤来季熊,命其带上魏太守给他的木牌,立刻前往太守府,将事情如实上报。

    “速去速回。”

    “诺!”

    季熊打马离去,很快不见踪影。赵嘉带着大车和市来的牲畜,沐浴着午后的暖阳,一路向畜场行去。

    太守府内,兰氏大当户满脸怒气,单手按住刀柄,硬声道:“魏尚,我奉大单于之命,为同汉家修好而来。你无故抓捕随行之人,出于何意?我派来的人被你逐走,我亲自来,只问一句,你到底放不放人?”

    当面呼喝姓名,无异于指着鼻子辱骂。魏太守面沉似水,同样硬声道:“在汉家之地就要守汉家的规矩。犯法之人当囚,为恶之徒该杀!大当户言为修好而来,却纵容胡人在城内相殴,事后不自省,反持刃闯入我府,我倒是想问问,兰稽,你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兰稽冷笑一声,突然拔出短刀,刀尖直抵魏尚,“你若是执意不放人,我杀了你,屠了云中城,把人从牢里抢出来,汉家皇帝敢派兵入草原?”

    魏尚同样冷笑,长剑出鞘,猛击在兰稽的短刀上,在刀刃留下一个清晰的豁口。

    “你来之前没有去问问须卜勇,我杀了他多少丁壮?也没问一问,他为何不敢派骑兵入云中郡半步?”

    兰稽冷哼一声:“须卜氏懦弱!我兰氏猛骑过万,足够踏平一座边郡!”

    “你若有胆尽可一试,且看是你的骑兵踏破云中,还是有朝一日,我汉家男儿屠灭你的部落,让你兰氏断根绝种!”

    伴着话音,魏尚手中长剑猛然落下。兰稽本能举刀格挡,一声刺耳的声响,短刀被斩成两截。

    看着手中的断刀,兰稽双目充血,脸色一片铁青。

    第三十八章

    兰稽强横,魏尚比他更强横;兰稽拔刀子, 魏太守当场一剑斩断;兰稽放言要踏破云中郡, 魏太守直接准备涤荡草原。

    总之一句话, 抄刀子砍人,魏使君怕过谁!

    气势汹汹上门, 想强行迫使魏尚放人,结果偷ji不成蚀把米,连佩刀都被人砍断, 兰稽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也从没这么窝囊过!

    之前听须卜勇称云中是险地, 严令本部骑兵不许踏入,打谷草都要绕路走, 兰稽一度嘲笑对方无胆, 被一个汉人太守吓到如此地步。

    今日亲身体验, 兰稽终于明白不是须卜勇胆小, 而是眼前这个汉人着实是个硬茬。云中郡再是块肥r_ou_,没有满嘴铁齿也休想啃下一星半点。

    “魏尚, 你别后悔!”

    留下一句狠话, 兰稽丢掉断刃, y沉着脸大步离去。魏尚如此强硬, 自己留下没有半点好处, 更可能被魏尚砍上一剑。

    所谓的既往不咎、退一步海阔天空,在汉朝和匈奴之间根本不适用。有理没理先砍一刀才是正确的行事准则。

    白登之战后,汉朝的确没有大举发兵草原, 还一度和亲通关市,但双方都知道,彼此之间根本不可能有真正的和平。

    两个强大的帝国,早晚有一天会分出胜负。不是长安陷于烽火,就是匈奴王庭被汉兵踏平。同一片苍穹之下,马蹄所能踏遍的领土,只能有一个主人!

    兰稽y沉着脸回到下榻处,随员立即围上来,得知魏尚不肯放人,七嘴八舌纷纷出计,奈何没一条能解决目前的困境。

    如果被抓捕的仅是胡商,兰稽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奈何关入囚牢的还有各部派出的探子,他们知道草原到边郡的道路,知晓各部常年游牧的区域,甚至还知道本部和别部能派出的骑兵数量。如果被汉人撬开嘴,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被汉人发现的?!”

    说是凑巧,兰稽压根不信。

    如果真是凑巧,怎么城内的探子都被抓捕,一个不剩?

    “大当户,实在没办法,只能……”一个裨小王拿起短刀,明示兰稽杀人灭口。

    兰稽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当他没有想过?

    困难的是云中城的囚牢看守严密,由边军层层把守,别说关在里面的人,连狱卒都见不到!这种情况怎么下手?别再事情没做成,又被魏尚抓住把柄,将整支队伍的人都抓起来!

    “大当户携国书,魏尚不敢如此。”一个谋士说道。

    “换成他人或会缩手缩脚,然魏尚是何人,历经两朝,十几年前就坐镇汉朝边陲。他杀了多少草原勇士?须卜氏麾下的两支别部被他杀到灭种!”另一个谋士立即反驳,“长安至今没派人来,如果汉朝皇帝不想恢复和亲,难保不会借魏尚的手,将我等留在云中郡!”

    “汉朝皇帝不怕草原勇士大举南下,烽火再到甘泉宫?”

    “换成十几年前,对方会怕,现在可是未必。”

    “你这是长他人志气!”

    “我是实话实说!你这般短视,才会让大当户陷入险境!”

    “你……”

    争吵声中,兰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谋士的话提醒了他,这次南下,他要提防的不只是汉人,更要防备背后捅来的刀子!

    正如须卜氏为左贤王作战,兰氏部落就是右贤王手中的刀。

    大单于心思不明,又有那个汉人中行说在背后出谋,草原局势难料,右贤王的处境未必如他人眼中看到的光鲜。

    如果这次南下一事无成,还挑起一场大战,大单于震怒,右贤王的确会保他,左贤王和左谷蠡王八成更乐于见他去死!

    越想越觉得事情背后蹊跷,兰稽甚至怀疑这次出使的随员之中,有人暗中通风报信。要不然,怎么所有的探子都被抓获,一个都没留?

    兰稽的视线扫过,之前明示要杀人灭口的裨小王脊背一寒,心虚的避开对方的目光。

    入城不久,他瞒着兰稽联络胡商,设法从汉人手里交换铜钱。几天下来,他尝到不少好处,胆子越来越大,联络的胡商也越来越多,其中未必没有贪心的探子,刺探情报之余,打算为自己赚上一笔。

    胡商人多口杂,难保不会有谁泄露消息,或是事情做得不机密,被汉人察觉。如果汉人顺藤摸瓜,抓捕所有进入城内的探子,未必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裨小王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决心将事情彻底隐瞒,绝不能让旁人知道。

    此时此刻,他想的不是探子被汉人抓住,会泄露多少本部情报,而是希望这些被抓捕的探子和胡商最好全死在囚牢里,一个不剩,将事情彻底掩埋,自己就不用承受兰稽的怒火,可以保全住性命。

    然而,对上兰稽怀疑的目光,裨小王开始变得不确定,冷汗一点点向外冒。

    如果事情被大当户发现,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想要不被处置,除非……想到这里,裨小王的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一个让他浑身发冷,却绝对能保住性命的机会。

    兰稽的确心存怀疑,却没有马上将目标定在裨小王身上。奈何世事难料,对方心中有鬼,在压力之下,已然生出叛意。

    众人吵了足足半个时辰,始终没有吵出结果。

    兰稽被吵得头疼,只能出声喝止,留下两个谋士,让其他人先下去。

    “我身怀国书,为恢复和亲、修好而来,魏尚未必真敢将我等如何。”说这句话时,兰稽自己都没有多少底气。但为了安抚人心,他必须表现出强硬和无惧。

    “再者说,被抓的都是草原勇士,未必真会开口。至于那些商人,他们能知道多少?顶多能为汉人提供进入草原的路径。”

    “以汉人几十年来的做法,知晓道路也不会派兵北上。”

    “诸位定下心,不可慌乱。待汉朝皇帝的使者到来,立即动身前往长安!”

    众人都知道兰稽的话存在水分,但以目前的情况,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最后只能抱拳应声,各自退了下去。

    待到房门合拢,兰稽才表情y沉,将在太守府发生的事详细说明。两个谋士对视一眼,都觉得有寒意从脚底升起,脊背一阵阵发凉。

    太守府内,魏尚坐在矮几后,拿起兰稽留下的短刀,看着被斩断的斜面,冷笑一声:“兰氏!”

    忠仆上前禀报,言赵嘉派健仆举发胡商之事。

    “此事我知,让来人告知赵郎君,此事他不要cha手,也不要向旁人提起。”

    “诺!”

    “去囚牢传我口令,无论采用何法,五日内必须让他们开口!”

    “诺!”

    忠仆退出内室,向季熊传达魏太守之言。随后赶往囚牢,面见决曹掾,言明魏太守之意。

    “用刑。”

    决曹掾亲自前往囚室,准备尽快取得口供。狱吏领命,将木棍丢到一边,换上蘸了盐水的皮鞭,狞笑着朝胡商甩了过去。

    惨叫声充斥耳边,决曹掾的表情丝毫未变,依旧是手持刀笔,在木牍上刻着什么。

    十鞭抽完,狱吏停手,决曹掾上前两步,上下打量着被除去上衣、胸前遍布血痕的胡商,冰冷开口:“说吧。”

    胡商抬起头,脸上都是疼出的冷汗:“说、说什么?”

    “再打。”决曹掾根本不废话,直接让狱吏继续。

    鞭子狠狠甩过,破风声中,胡商的惨叫瞬间拔高,近乎不似人声。

    又是十鞭,决曹掾再次上前,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在胡商眼前晃了晃:“最后一次机会,说。”

    见到铜钱,胡商瞳孔紧缩,嘴巴不断开合,就是无法发出声音。在他犹豫时,狱吏放下皮鞭,从墙上取下带刺的木木奉,单手握住甩动两下,神情愈发凶狠。

    胡商浑身颤抖,一股潮意在身下蔓延。

    他出身贵种,手中有近百奴隶,平日里没少挥鞭动刀,汉人更是他最喜欢的折磨对象。

    奴隶被抽得血r_ou_模糊,口中不断发出惨叫,胡商只会哈哈大笑,没有半点怜悯。他甚至当着母亲的面,用皮鞭抽死刚刚高过车轮的孩童,就为无聊取乐。

    现如今,皮鞭落到自己身上,他才知道有多疼。

    “不说?”狱吏将木木奉抵在胡商眼前,锋利的木刺随时可能扎入他的左眼。

    胡商全身颤抖,被恐惧笼罩,终于崩溃大叫:“我说,什么都说!”

    决曹掾示意停手,拿起放在一边的木牍,执起刀笔,道:“从铜钱开始,何人,何时,数量多少。”

    “诺、诺,是在城内……”

    在招供的过程中,胡商只要稍有犹豫,决曹掾手中的刀笔就会划在他的身上。到最后,木牍上的字迹都泛着暗红。

    隔壁的囚牢中,几个乌桓人被关在一起,耳闻不断传来的惨叫声,都是脸色惨白。

    又是一声惨叫传来,两个血r_ou_模糊的胡人被狱卒拖走,乌桓人终于支撑不住,扑到牢门,双手抓住木栏,崩溃大叫:“我招供!我知道匈奴人南下的道路!我知道交易铜钱的商人!我招供!”

    任凭乌桓人不断喊叫,决曹掾都像是听而不闻,手中的动作不紧不慢,在木牍上落下最后一笔。确认字迹工整,才满意的点点头,示意狱吏将挂在墙上的匈奴探子解下来。

    “给些水,莫要让他死了。”

    “诺。”狱吏应声,将绳子解开,随后捧起木牍,笑道,“周决曹好手段。”

    “不算什么。”决曹掾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没有太大的起伏,“入云中前,我曾于郅中尉手下为书佐,所学不及两成,对付这些胡人却是尽够了。”

    决曹掾口中的中尉,即是酷吏郅都。其以暴法灭杀豪强,令郡内路不拾遗。现今掌徼循京师,令皇族贵人侧目,有“苍鹰”之名。

    听到郅都的大名,狱吏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这位名震朝野的郅中尉,在济南杀的豪强足够垒起一座京观。提起苍鹰之名,言止小儿夜啼都不为过。

    决曹掾亲自动手,根本没用五日,到第三日,被抓捕的胡人已经全部吐口。翻过送到面前的口供,魏太守双目冰冷,命书佐详细抄录,随后派遣飞骑,携奏疏一并送往长安。

    “去请长史,尽速从城外调兵,长安旨意一到,这些匈奴人一个都不能放走!”

    “诺!”

    表面上看,云中城内一切如常,并无任何变化。出使的兰稽等人却是坐立不安,总有风雨欲来、大祸临头之感。

    赵氏畜场中,赵嘉遵照魏太守吩咐,再不探寻胡商之事。更派人给卫青蛾带话,近日不要去云中城,事情再急也必须押到匈奴人离开之后。

    “郎君认为城内会出事?”熊伯问道。

    “不确定。”赵嘉皱了皱眉。

    熊伯沉吟片刻,说道:“即将秋收,郎君又要准备出塞之事,不入城也好。”

    赵嘉点点头,放开缰绳,任由枣红马自去吃草。转身就看到卫青和几个三头趴在栏杆上,大睁着双眼,看向趴在围栏内的骆驼。

    赵破奴和阿蛮调皮,翻过围栏,想要爬上骆驼的背。结果被孙媪发现,一手拖着一个,全都丢到围栏外,引来三头身们一阵大笑。

    笑够了,三头身们跳下围栏,拍拍手,开始为羊群准备草料。

    卫青背起藤筐,拿起弋弓和渔网,带上一条大狗,准备到附近的小溪捕捉小鱼和螺,为孵化的鸭雏增添食料。

    “阿青,我带你骑马。”赵嘉叫住卫青,笑道。

    卫青很是纠结,最后还是坚定摇头:“郎君,青要干活,还要和魏叔习s,he箭。如果整日只想着玩耍,日后怎能踏破草原,杀尽匈奴。”

    “阿青,总要劳逸结合。”

    “青气力不足,拉弋弓尚且勉强,需得勤加练习,怎能懈怠!”卫青满脸认真。

    赵嘉站在原地,挠挠脸,无话可说。

    之前听人说三岁看老,他还有几分不信。如今看卫青,只能承认这句话的确是至理名言,不服不行。

    云中郡暗潮汹涌,魏太守的奏疏尚在途中,长安朝廷中已是争论骤起,围绕恢复和亲之事,朝臣们分成两派,彼此争执不下。

    丞相周亚夫坚决反对和亲,言匈奴狼子野心,数月前兴兵南下,逢秋收派遣使臣,名为修好,实则是心怀叵测,不得不防。

    按照周丞相的观点,非但不能答应和亲,更要让边郡出兵给匈奴一个教训!

    “匈奴每岁南下,掠边郡人口财货,恶行昭彰,岂有修好之意!先帝曾点大军,欲出塞平胡。如今国库丰腴,郡有强兵,陛下怎能示匈奴以弱!”

    周亚夫的话很不客气,就差指着景帝鼻子骂他胆小。纵然本意不错,态度却过于蛮横跋扈,御史大夫刘舍当即出言相斥。

    两人在御前吵了起来,至朝议结束,对于和亲一事依旧没有章程。

    待群臣离宫,景帝回到宣室,神情如常,不见任何喜怒。刘彻坐在他的身边,双手放在腿上,眼底的怒意却是压制不住。

    “父皇,丞相怎能如此!”

    景帝挥退宦者,亲自从书架上取来几册竹简,放到刘彻跟前,道:“带回去详读,有不懂之处就去询问太傅。”

    “诺。”

    见景帝无意多说,刘彻只能捧起竹简,起身退出宣室。

    景帝的态度让他看不懂。

    丞相如此跋扈,不敬天子,为何不当殿治罪?

    怀揣思绪走出殿门,看到等在一旁的韩嫣,刘彻快步走上前,将竹简递给对方捧着,自己从中取出一册展开,神情中似有了悟,又似有更多不解。

    韩嫣探过头,扫两眼竹简上的内容,诧异道:“阿彻,陛下让你读《春秋》?这可是儒家……”

    “嘘!”刘彻连忙捂住韩嫣的嘴,拉着他快步走过石阶。

    韩嫣眼珠子转转,突然弯起嘴角:“阿彻,你是不是对丞相生怒,还是在陛下面前?”

    “丞相跋扈,当着群臣斥责父皇!”刘彻硬声道。

    “的确该怒。”韩嫣点点头,他没资格听朝,却不意味着消息闭塞。何况丞相和御史大夫吵得不可开交,身处宫内,想不知晓都不可能。

    “不过阿彻也该想想,为何陛下不怒?”

    “父皇让我读《春秋》……”刘彻皱着眉头,又从韩嫣怀中抱过竹简,一边走一边沉思,差点被石梯绊倒。

    韩嫣大眼睛弯起,双手拉住刘彻的胳膊,低声道:“阿彻,《春秋》初由鲁国史官所撰,其后为孔丘修订。陛下之意,应是让你明史。”

    刘彻停住脚步,看看韩嫣,又看看怀中的竹简,挡在眼前的迷雾开始慢慢驱散。

    见刘彻面现了悟,韩嫣背负双手,仰起下巴:“阿彻,怎么谢我?”

    “我知阿嫣想像弓高侯一样领兵,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将来有一天,我必让阿嫣一偿夙愿!”刘彻正色道。

    “说到做到?”韩嫣的神情也变得认真。

    “自然!”

    刘彻郑重许下承诺,目光如刀锋凌厉,眉目间已有霸气彰显。

    第三十九章

    魏尚的奏疏送抵长安,景帝看过之后, 召丞相周亚夫和御史大夫刘舍入宣室共议。刘彻也被召来, 只是没有说话的余地, 只能坐在一旁静听。

    “胡心狡诈,反复无常。凡和亲之后, 不过数岁即兴兵南下。此番修好实无诚意,当拒其所请,兴兵击之!”周亚夫反对和亲, 看过魏尚送来的口供, 更是满脸怒色, 坚持要景帝出兵。

    相比之下,刘舍更为持重, 在周亚夫坚决请战时, 拿起胡人的口供细看, 重点关注输铜的途径以及匈奴南下的道路。

    无论长安还是边郡, 对匈奴都是深恶痛绝,能战绝不愿和。

    然而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要么不战, 要战就要彻底灭绝边患。和景帝的顾虑相同, 刘舍不认为现在是最佳的决战时机。

    不客气点讲, 每次边郡出兵, 死得最多的都是别部,诸如丁零、氐、羌和各部蛮人。匈奴本部总能保存实力,更在一次次的南侵中获得牛羊人口和财货。

    刘舍任太仆多年, 极得景帝信任。

    君臣两人的想法高度一致,都认为在别部身上动刀根本无法达到作战目的,要想灭绝匈奴,必须踏平单于王庭,屠灭本部贵种。

    在匈奴人眼中,别部和羊圈中的奴隶没两样,属于纯粹的消耗品,死得再多都没关系。就算有别部死绝,大不了向西、向北发兵,抓上一批就能补足。

    如果能借机削弱汉朝边郡,他们乐得让别部去死。正如数月之前匈奴南下,目的之一就是减员顺带消耗边郡兵力。

    “陛下,臣以为和亲之事可谈,云中郡上奏之事亦不能揭过。”刘舍放下竹简,开口道。

    “刘卿尽言。”忽略满脸怒色的周亚夫,景帝将目光转向刘舍。

    “臣禀陛下,匈奴遣使入汉,妄图刺探我朝,我朝同可遣人入草原。据云中守奏,匈奴四王不和,别部多有异心,单于年虽壮,威势终不如冒顿在时。”

    刘舍的意思很清楚,匈奴人派探子,汉朝也能。匈奴人内部不和,是绝佳的挑拨机会。纵然不能让本部分裂,只要能借机消耗ji,ng锐实力,于长安就有益处。

    假如冒顿还活着,这种谋算未必能成功。

    可惜冒顿已经死了,没有这位杀父的草原霸主,经过老上、军臣两代,本部贵种早就各怀心思,要不然,於单和伊稚斜的不和能摆上台面?

    中行说的计策的确能帮军臣单于稳固统治,却也在匈奴内部埋下隐患。继续放任右贤王和左谷蠡王的势力增长,早晚有一天,匈奴内部会出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祸害汉朝边郡,中行说不遗余力,为匈奴制定的策略也很有效。在处置内部权力争斗上,他所行的却是饮鸩止渴之道。军臣单于活着且罢,一旦死了,他的王庭就有可能成为战场,沦为本部骑兵的埋骨之地。

    刘舍顺出条理,将从奏疏和口供中看出的东西逐项说明。说到匈奴别部时,周亚夫还在冷笑,提到王庭四角,他脸上的冷笑开始消失,渐成一片凝色。

    “刘卿以为当恢复和亲?”景帝道。

    “臣以为可。”刘舍正色道,“如旧约,送亲队伍多携缯絮米糵、美貌婢仆,禁绝医匠工匠,以刺探情报之人入王帐。”

    匈奴人派探子刺探边郡,刘舍的做法更狠,他要直接把探子送进单于大帐,送到王庭四角的身边。至于别部,边郡派出的斥候自可应付。

    “此事不易。”景帝沉声道。

    匈奴人不是傻子,不可能没有一点提防。文帝朝傅翁主入草原之人,如今死的死、亡的亡,除了一个对汉朝怀恨在心的中行说,几乎不剩一个。

    “陛下,边郡练ji,ng骑,非短期可成。”刘舍再道。

    事情再难也得做。

    在新马具大批武装骑兵,大军足以横扫草原之前,绝不能让匈奴人察觉端倪。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终能灭吴,高祖受困白登山,献侯施计贿于匈奴阏氏方得解。”刘舍沉声道,“匈奴为祸边郡数代,骑兵之势胜于我朝,请陛下暂以绢帛绮罗惑之,他日练成ji,ng兵,自可涤清草原,除此大患!”

    刘舍一番话落,宣室内陷入长久的寂静。

    哪怕是一力主战的周亚夫,也不得不承认刘舍的话有道理。以目前的兵势,出兵的确可行,也能取得几场胜利,但要让匈奴伤筋动骨就是笑话。

    除非大军开到茏城,将单于的大帐彻底踏平,不然还是按照刘舍所言,先答应恢复和亲,麻痹匈奴,暗中锻炼ji,ng锐,储备战争所需,他日兵锋所向,让匈奴彻底断根绝种。

    “云中郡之事该当如何?”景帝问道。

    刘舍抬起头,脸上浮现一丝笑容:“陛下必有决断。”

    君臣对视一眼,景帝心态放松,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周亚夫表情紧绷,到底没有在这时开口。

    刘彻坐在景帝身边,思量刘舍的一番奏对,大部分觉得有理,但对于恢复和亲,还要向匈奴赠送缯絮米糵很有些别扭。

    “陛下,需遣人往云中,将兰稽一行引入长安。”刘舍建议道。

    “可。”景帝颔首,亲自铺开竹简,提笔写成旨意。待到明日朝议之后,即可派人前往云中郡。

    丞相周亚夫都闭口不言,不再提出异议,朝中的声音也将趋于缓和。至于和亲的人选,景帝没有太多想法,依太后所言,择一无封号的宫人即可。

    周亚夫和刘舍告退后,景帝带着刘彻前往长乐宫。

    梁王从封地送来一套玉器,窦太后心情大好,陈娇陪坐在侧,王皇后和程姬等后宫妃嫔前来请安,也被留下一起观赏俳优歌舞。

    景帝携太子到来,给了妃嫔们不小的惊喜。

    窦太后靠在矮榻上,面上带笑,灰蒙蒙的双眼望过来,不如往日予人压力。在刘彻行礼之后,将他叫到身边,笑吟吟的命宫人送上蜜水和蒸饼,道;“太子近日常读《庄子》?”

    “回太后,确是。”

    “甚好。”窦太后笑容更为慈祥,摩挲着刘彻的鬓角,道,“黄老为治国之道,也不能一味浸于此。法家、儒家经典可观,只是休要听那些儒生胡说八道。”

    “诺。”刘彻正色应声,随后就坐到一边。双眼对上一身绮衣的陈娇,后者一如往常,转过头,没兴趣同他说话。

    景帝饮下半盏热汤,明显有话要同窦太后说。

    王皇后和程姬知趣的站起身,带着嫔妃和宫人们告退。

    在殿中时,两人面上带笑,不见半点不睦。等到走出殿门,程姬径直越过王皇后,带着宫人宦者返回宫室,全无半点对皇后的尊重。

    四周的宫人和宦者屏息凝神,全都不敢出声。连将行都微微躬身,低头移开视线。

    王娡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怒意。随后迈开脚步,直接返回椒房殿,脊背比以往挺得更直。

    长乐宫内,俳优乐人尽数退下,宫人宦者侍立两侧,如泥塑木雕,声息不闻。原本乐声绕梁、莺声燕语的大殿,突然间变得寂静,显得空空荡荡。

    窦太后靠在榻上,等着景帝开口。

    景帝放下漆盏,将刘舍提议诸事道出。

    “如此,当选良家子。”太后沉吟片刻,说道。

    既然要安排人,女子比男子更有优势。

    “阿母,此事是否不妥?”景帝皱眉。

    “如何不妥?”窦太后坐起身,沉声道,“寻常女子如何能够事成?有聪慧貌美者,才可加以教导,其后随傅出塞。”

    “高皇后时就曾送美入草原,可惜未能功成。如御史大夫所言,军臣不比冒顿,人挑得好,未必不能成事。”

    窦太后到文帝身边前,曾在宫中侍奉过吕后。对于吕后的手段和政治智慧,窦太后亲眼目睹,亲耳听闻,同样也学到不少。

    现如今,听景帝言及刘舍之计,窦太后本能的想起吕后。

    可惜那时草原有雄主,吕后的手段终究未成。如今冒顿已死,他的子孙虽有遗风,终究不如先祖的雄才大略。

    “既要出塞,当从边郡择选。人送到长安后,由宫中派人教导。”如果是南地女子,抵不住草原苦寒,难保事情不成,白白搭上数条人命。

    窦太后微合双眸,缓声道:“选来的良家子除和亲出塞,可留宫中。”

    说到这里,窦太后的声音略沉,叹息道:“宫中有年逾三十的宫人,也可借此放出去。多赐些绢帛铜钱,虽过桃李年华,也能寻得良人,过些安生日子。”

    满宫之中,也只有窦太后能与景帝说这些话。

    景帝点头答应,将择选良家子之事全托于窦太后。

    涉及宫中之事,本不该绕过皇后。可无论窦太后还是景帝,都默契的提也未提,直接将王娡略了过去。

    诸事商议妥当,景帝和刘彻起身离开长乐宫。

    待到殿门关上,窦太后才将陈娇唤到身边,摩挲着她的发顶,低声道:“娇娇,能做的,大母都为你做了。”

    这批宫人选完,王娡身边就能清理干净。陈娇不入宫且罢,如果不得不入宫,好歹能多一份保障,不会在她死后成了聋子瞎子。

    如果陈娇足够聪慧,总能安稳的进驻未央宫。

    不是窦太后突然改变心意,而是她清楚一个事实:归根结底,天子才是六合八荒之主。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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