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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5节

    卫青蛾之父在县中为吏,几次随边军出塞,斩首不下三级,因战功受赏,积攒下数量不菲的钱绢和田亩,如今都在她的手里。

    财帛动人心。

    想到几个卫氏族人的嘴脸,赵嘉就不免心生厌烦。听少女提及“烦心事”,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些人。

    “阿多猜错了,不是族人,而是我母。”卫青蛾讽笑道。

    “怎么会?”赵嘉面露诧异。

    据他所知,卫青蛾同其母足有两年未见一面,还是后者主动切断联系。

    “她的良人与人做赌,败尽家产。如今犯法,欲花钱赎罪,家中没有余钱,就到我这里讨要。更威胁我不答应,就上官寺告我不孝。”

    “简直岂有此理!”赵嘉怒道。

    “是啊,岂有此理。”卫青蛾的笑容更加讽刺。

    如果母女情尚在,她不介意伸出援手。但是,对方多年不登门,如疫病一般的躲着她,如今突然上门,开口就要两千钱!

    另有一件事连赵嘉都不知道。

    当初卫母改嫁,不只带走了嫁妆,还从卫家带走大量钱绢。如非如此,赵氏畜场初创,卫青蛾就不会仅投万钱。

    可惜她当时年纪小,卫母一手把控家中,没有留下证据,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也是因为这件事,卫母才一直疏远她,遇到急事才再次上门。

    “如其不肯罢休,阿姊打算如何?”

    “两千钱的罪名不会危及性命,大多是黥为城旦,遇严者会笞三百。”卫青蛾甩了甩马鞭,冷笑道,“就算她上官寺告我又如何?自其改嫁就与我断绝联系,其良人同我非亲非故,我从未叫过一声继父,家中人皆知。纵我不出钱,也无人可以指摘。即使官寺真的判决,我宁花钱为自己赎罪,也不会给她一枚!”

    “如她一直不肯离开,阿姊怎么办?”

    到底是卫青蛾生母,真的赖着不走,难不成要挥着木棍打出去?真那样做了,解气归解气,可就真称了对方的意,扣死了不孝的罪名。

    不过,如果能把人引到村寨外,他可以代替卫青蛾下手。

    自从出了张通这档子事,赵嘉蓦然发现,与人为善并不总是能得到好结果。该心狠时就不能心软。

    少女如他亲姐。

    做弟弟的护卫姐姐不是理所应当?

    “不若我到你家中躲几日?”卫青蛾笑道。

    “阿姊,莫要说笑。”

    “我如此可怜,阿多却不愿收留?”少女故作哀伤。

    “阿姊,这个法子在我九岁时就不管用了。”

    “你就不能装一次?”

    “不能。”

    少女收起哀伤,默默举起鞭子。

    咻——啪!

    赵嘉策动缰绳,一边飞驰而去一边笑道:“阿姊,要讲道理啊!”

    “你这……”少女咬牙,貌似盛怒,眼底却含着笑意。又甩了一下鞭子,紧追在赵嘉身后。

    一红一青两匹骏马驰过草原,沿途留下少年爽朗的笑声和少女佯怒的娇斥,伴着呼啸的北风,定格在时光之中。

    “阿姊,如你不想再见她,我来动手。”

    赵嘉的声音传入少女耳中,后者拉住缰绳,闭上双眼,良久才吐出一个字:“好。”

    畜场内建有成排木屋,供熊伯和青壮健妇们居住。

    靠北一间木屋内,卫青裹着一件皮袄,怀里抱着一只装有热水的皮囊,和公孙敖围坐在一个冒出热气的陶罐旁。

    罐内滚着热汤,汤里是带r_ou_的羊腿骨和斩成巴掌长的肋条,汤面上飘着微黄的油星,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咕噜——咕噜噜——

    不知是谁先开始,两人的肚子开始嗡鸣,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健妇推开木门,抬进一盆热水,倒入靠在墙边的木桶中。试了试水温,在布裙上擦擦手,朝卫青笑道:“阿青,来,洗干净了好吃羊r_ou_。”

    妇人有五个孩子,最小的都已经能骑马牧羊,照顾一个四头身完全不成问题。不等卫青反应过来,就被拉到妇人身前,剥得光溜溜,提起来放到桶里。

    坐在热水里,卫青脸被熏红,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自到父家,他从没洗过热水,更不敢用凉水冲洗。若是染上病,阿翁不会理睬,旁人更不会为他找医匠。

    妇人拿起布巾,擦拭他的胳膊和后背,看到几条暗色的疤痕,当下皱了皱眉:“造孽!”

    卫青低下头,眼圈泛红。

    他对生母的印象已经模糊,在父家过得比奴仆还不如。每日吃不饱,还要外出牧羊,如非实在过不下去,他也不会冒险藏进商队的大车。

    “哭吧。”看到小孩通红的眼圈,妇人一边用水打shi他的头发,一边说道,“哭出来就好了。”

    卫青抬起头,含着泪水看向妇人。

    “这里是边郡,匈奴年年都来。我大父死在匈奴手里,阿翁和阿母差点被掠去,良人被砍掉半条胳膊,险些没熬过去。自迁到云中郡,日子才好些。不是仰赖郎君恩义,容我留在畜场,五个孩子怕是都会饿死。”

    妇人拧干布巾,擦擦卫青的脸。

    “世道就是这样,再难也得活下去。堂堂男儿得有志气,得活出人样,站到欺负你的人跟前,让他们看看,你比他们活得都好!”

    卫青咬住嘴唇,用力点头。

    妇人说话时,公孙敖也凑了过来,对卫青道:“我没有兄弟,阿青,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兄弟,我会照顾你!”

    赵嘉走进来时,卫青已经被包上皮袄,又坐到陶罐前,手里抓着一根羊骨撕咬,凶狠的模样活似一头小狼崽。

    公孙敖也被按入木桶搓洗一回,裹着皮袄坐在卫青身边,同样抓着骨头啃得正欢。

    听到声响,两人同时停下动作,仰头看向赵嘉,匆忙想要行礼。

    “没事,坐着吧。”

    赵嘉笑眯眯的蹲下,看着洗干净的四头身,似乎有点明白,为嘛魏三公子总喜欢抱着自己当手炉。

    不过,这可是未来的大司马大将军,再萌也得忍住,捏团子什么的,须得三思而行。

    第十四章

    畜场中,熊伯带人查看过新圈,将准备穿鼻的牛挑出来,交代几名青壮轮流看守,既要提防狼群,也要防备天上的猛禽。

    “草原的鹰抓不走壮牛肥羊,新圈旁还有几只狗崽和马驹,都打起ji,ng神,轮换着盯紧点!”

    青壮们齐声应诺,上马的上马,准备草料的转向新圈后的仓库。老人和健妇也没闲着,将粗绳捆上马背,准备沿着围栏走上一圈,查看是否有松动的地方。

    之前在北边的围栏外发现几个深洞,用钩子勾出十多只猴面长颈、身子像狗熊一样的怪东西。有老人说这东西在北边更多,既吃草也吃r_ou_,要是牛犊和羊羔陷进坑里,都会被祸害掉。

    祸害牛犊羊羔?

    这还了得!

    众人当即扛起木锨,将整个畜场搜查一遍,翻开积雪,陆续又找到不少地洞。挖出来的东西有大有小,还找出五六窝老鼠。

    赵嘉知道后,特意来看过,发现还有不少旱獭,听到有青壮和妇人打算扒皮吃掉,当场冒出一身冷汗。

    旱獭和老鼠一样能传播鼠疫!

    别看这玩意长得胖乎乎,憨态可掬,危险系数可是相当高。

    还想煮了吃?简直是不要命!

    赵嘉严令之下,众人虽有点不舍,还是将挖出来的旱獭全部堆在一起,用火烧了个一干二净。直接接触过的人更是泡进热水洗了好几遍,衣服也被拿走烧掉。

    “郎君吩咐了,以后谁也不许吃这玩意,敢不听话,立刻撵走!”

    先是赵嘉严令,紧接着又是熊伯发话,众人哪敢不听,纷纷做出保证。

    赵嘉犹不放心,回家后就找来虎伯,让他在村寨中三令五申,甭管大人孩童都要留心,尽量避开这些旱獭。

    现在是寒冬,生活在地下的动物基本都在冬眠。等到春暖花开,旱獭的活动会变得活跃。他不担心大人,更忧心的是孩子。

    万一有哪个淘气孩童嘴馋,运气好能无病无灾,运气不好的话,很可能爆发鼠疫。以现今的医疗条件,鼠疫一旦爆发,绝对非同小可。

    这绝非危言耸听。

    欧洲中世纪的黑死病持续数百年,灭掉了整个大陆一半的人口。其中固然有欧洲人自己作死的缘故,也足以证明在医学不昌盛的时代,鼠疫有多可怕。

    虎伯再三强调之下,村寨众人各自警醒。

    虽然赵嘉常会做些他们看不懂的举动,但无一例外,都能带来好处。既然郎君说这玩意不是好东西,那就绝不是好东西!

    其结果就是,在沙陵之地,无论大人孩子,见到旱獭都要绕道走,更不会有人去吃它。

    既然没有生命危险,又有畜场种植的牧草,沙陵县附近的旱獭越来越多。遇到匈奴来犯,立刻就会放声大叫。再加上一个个密集排列的地洞,足够让骑兵望而生畏,连忙抓紧缰绳,唯恐被折断马腿。

    产生这种结果,赵嘉也没能想到。

    虽然要损失些牧草,但能增添一道天然屏障,着实是利大于弊。

    仔细查看过几头种牛,熊伯关上围栏,往木屋去见赵嘉。

    此时,卫青和公孙敖各自捧着一只木碗,大口喝着羊汤。赵嘉蹲在两人跟前,再次惊叹于大汉人民的饭量。

    “郎君,诸事已备。”熊伯走进木屋,对赵嘉说道。

    “牛都挑出来了?”由于蹲得太久,赵嘉站起身时,腿有些麻,用力捏了两下,方才好受一些。

    “都挑好了,还有已经驯好的耕牛,可一并呈于魏使君面前。”熊伯道。

    “善!”赵嘉呼出一口气,“待到雪融,畜场诸事按先前规律即可。耕牛齐备之后,先种粟,我之前查阅古迹,找到一种轮耕之法,可划出一片田亩试行。”

    赵嘉口中的轮耕法,实际是赵过所创的代田法,在汉武帝晚年开始推行。

    具体方法是在一亩地内挖掘三条垄沟,垄沟之间凸起垄台,垄沟和垄台交替种植,配合新农具的使用,既能节省人力又可保证地力,同时还能增加产量。

    类似的耕作方式,后世还在部分地区沿用。

    只是方法再好也要因地制宜。他只是纸上谈兵,是否能成功开展“试验田”,还需要熊伯等人亲自验证。

    赵嘉和熊伯说话时,卫青一直老实的坐在一边,裹着皮袄,听得格外认真。公孙敖有些坐不住,但赵嘉没发话,他也不敢随意乱动。

    事情谈得差不多,赵嘉将视线转向卫青和公孙敖,笑着说道:“熊伯观此二子如何?”

    熊伯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仔细打量起两人。

    捏捏公孙敖的肩膀,熊伯颔首:“长大了会是条壮汉子,可以勤习弓马。”

    单手提起卫青,轻松掂了两下,皱眉道:“根骨不错,就是太轻。以后多吃r_ou_,学着骑马s,he箭,身子骨总能壮实起来。”

    “他二人都会牧羊,正好同熊伯作伴。如觉得是可造之材,无妨指导一二。”赵嘉道。

    “诺!”

    正说话间,一名十六七的少年走进来,弓箭背在身上,手里抓着两只灰色的野兔。

    “郎君,仆刚猎的!”

    看着被抓住耳朵仍不断蹬腿呲牙的肥兔子,赵嘉摆摆手,示意少年自己留下。对于汉朝的兔子,他真心很有挫败感,眼不见为净。

    云中城内,大车排成长列,满载的商队准备南返。

    军市和马市的市旗同时降下,铜锣声响起,预示着又一天交易结束。

    太守府内,魏尚留下魏悦,商议明日出城之事。几名郡中官员走在廊下,神情间都带着义愤。

    “此等j,i,an贼都该诛族!”

    “我等浴血守卫边陲,就是让这些小人资敌?!”

    “恨不能拔剑斩之!”

    张氏向草原输铜一案,在郡内闹得沸沸扬扬。日前连续抓捕二十多名商贾,五名死在狱中,剩下的都被押上囚车送往长安。

    这样的大案瞒不住,很快,连东边的定襄郡和雁门郡都有耳闻。

    闻听消息,两郡官员都是怒形于色。尤其是不久前刚和匈奴血战、连太守都战死的雁门郡,更是炸开了锅。

    这些边郡官员都是能上阵杀敌、抄起刀子和匈奴对砍的主,知道有j,i,an商向草原运输铜钱,又有云中郡的前例为参照,怀疑自己治下也不干净,大力追查之下,还真被查出问题。

    浩浩荡荡的抓捕行动迅速展开。

    冤枉?

    赚钱的时候怎么不冤枉?

    一人之罪一人承担?

    做你的春秋大梦!

    这是你一个人能承担得了的?!

    看到不断增加的口供,两郡官员生出和魏太守一样的念头:这些j,i,an贼都该绑起来活撕!

    魏尚的奏疏刚送抵长安,定襄郡和雁门郡的奏疏也先后抵达。

    景帝大发雷霆,守在宣室外的宦者战战兢兢不敢出声。上次见天子这般,还是在七国之乱的时候。

    天子震怒,奏疏上的人自然得不了好,都得洗净脖子等着挨宰。

    张通死在路上,张氏一族全部下狱。另有五姓卷入,加起来近千人。

    涉及到匈奴,纵然是花钱赎罪,家主和直接参与的一脉也难逃一死。旁支男丁受笞后罚为城旦,女子罚舂,年幼者不受刑,尽数官卖为僮。

    消息传出,曾做过类似生意的都是一凛,全都变得小心起来。在这场风波没有完全过去之前,绝不敢再踏入草原半步。

    曾与几家有联络的贵人也变得低调。别说开口求情,首先要做的是切断联系,摆脱自身干系。代国相就是其中之一。

    长安宫中,景帝放下竹简,疲惫的捶了捶肩膀。

    他刚至不惑之年,身体却不如半百老人。黑色深衣穿在身上,竟有些空空荡荡。去岁大病一场,ji,ng神大不如前。大概是承受的压力太多,稍不留神,腰背就有些伛偻。

    又翻开一册竹简,依旧不是什么好消息。

    景帝叹息一声,看向摆在一侧的戳灯,想起被废为临江王的长子和死去的栗姬,突然变得意兴阑珊。

    焰心跳跃闪烁,一声爆响惊醒了景帝。想到自己的身体和太子的年纪,再想到朝中群臣,恍惚骤然消散,心瞬间变得冷硬。

    长乐宫中,宫人陆续点燃戳灯。

    窦太后靠在矮榻上,双眼微合。

    一个十岁左右,ji,ng致娇美的小姑娘坐在矮榻前,手捧一册《道德经》,正一句句诵读。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恶已;皆知善,斯不善矣。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刑也……”

    灯火将室内照得通亮,挂在墙上的彩绸被映得流光溢彩。女孩声音清脆,诵读间,簪在发上的金娥振动翅膀,翩然欲飞。

    “……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也,为而弗志也,成功而弗居也。夫唯弗居,是以弗去。”

    读完最后一段,女孩停住,转头看向窦太后,撒娇道:“大母,娇读完了。大母说的赏赐呢?”

    “阿娇,不许调皮。”长公主刘嫖走进室内,恰好听到这句话,开口斥道。

    刘嫖是汉景帝同母姐,也是文、景两朝唯一的长公主,地位相当诸侯王。嫁给堂邑侯陈午,却没有前往封地,而是留在长安,可见地位尊贵和荣宠。

    窦太后双目失明,对声音变得格外敏感。听出刘嫖的声音,笑道:“行了,别吓着娇娇。”

    刘嫖本也不是真要斥责女儿,见太后开口,当即笑盈盈的上前行礼,坐到一边。

    “阿母,我之前提的事,您觉得如何?”

    窦太后没出声,依旧合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阿母……”

    “我说不许,你会不做?”窦太后抬起手,仿佛能看见一般,抚上阿娇的头,“娇娇何等尊贵,无需锦上添花。”

    刘嫖咬住嘴唇,想要开口,又不知该如何说。

    窦太后心如明镜,对于这个长女的心思更是了解得十分透彻。

    归根结底,不过是“权利”二字。

    “我知你心中所想,如栗姬不是太蠢,娇娇倒也做得太子妃。然如今的太子固然聪慧,却非是娇娇的良配。王娡也不如表面恭良,论心计,你不如她。”

    提起栗姬,刘嫖就是一肚子火。不过人已经死了,有火也没处发。

    “阿母,如果没有我,阿彻可成不了太子,王娡也做不了皇后!”在窦太后面前,馆陶公主并未掩饰自己私下的动作。

    “正因如此,娇娇才不该嫁他!”窦太后的语气陡然沉怒,刘嫖的话哽在喉咙里,殿内的宫人噤若寒蝉。

    “无妨实话告诉你,我活着,宫内翻不出浪来。哪日我不在,就是你们受苦的时候!你是自作自受,我可不愿看到娇娇受苦!”

    “阿母,我已同皇后定好……”刘嫖和王娡定下的不只是刘彻和陈娇的婚事,还有她的儿子陈蟜和王娡的三女。

    如果阿娇做不成太子妃,后一桩婚事也未必能成。

    “行了,天子春秋鼎盛,娇娇还小,这事暂且压下,不要同天子提。”

    窦太后一锤定音,馆陶公主只能应诺。

    陈娇安静的坐在一旁,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头微垂,双眸却明亮异常。

    第十五章

    在窦太后处碰了一鼻子灰,馆陶公主走出长乐宫时,难免有些气不顺。

    “阿母。”

    正有气无处撒,陈娇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刘嫖转过身,看向抱着竹简、笑盈盈朝自己走来的女儿,想发火又舍不得,只能继续和自己生气。

    “阿母是在生气?”站在距馆陶公主一步远,陈娇仰头笑道。发上除了金蛾,又多出两枚打造ji,ng巧的玉花。刘嫖一眼就认出,这是窦太后的东西。

    “倒也不是气。”刘嫖叹息一声,“只是太后不松口,你和太子的婚事就没着落,我总是不放心。”

    “阿母,您之智可超大母?”陈娇突然问道。

    刘嫖愣在当场。

    早在吕后时期,窦太后就以家人子的身份入宫,其后被赐给代王刘恒——即是后来的汉文帝,刘嫖和汉景帝的父亲。

    经历过诸吕乱政和文景两朝,窦太后的政治智慧和处事经验非寻常可比。她对权力的掌控更是超出常人,在景帝驾崩后,一直延续到武帝朝。如果窦太后不死,汉武帝未必能真正乾纲独断。

    同样的,如果窦太后还在长乐宫,董仲舒和公孙弘等人也不可能平安上线,即使上线了也会被狠狠拍下去。其下场,具体可参照武帝登基不久,那一批儒生的下场。

    刘嫖自认不是笨人,也有相当的政治智慧,但和窦太后相比,还是差了相当长的一截。

    就在她陷入沉思时,陈娇的声音再次响起:“阿母,大母之前和我说了一番话,让我牢牢记在心里。”

    “什么话?”

    “大母同我说,太子聪慧,心性坚韧,不会乐于被旁人掣肘。”

    刘嫖没出声。

    “然后大母同我讲了薄皇后。”

    “薄皇后?”刘嫖皱眉。

    薄皇后是景帝的第一任皇后,同景帝成婚二十载,一直无宠无子,在两年前被废。如今虽在宫中,却是无声无息,随时都会被遗忘。

    “大母告诉我,薄皇后被废,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因为她与薄太后是同族。”陈娇继续道。

    薄太后是汉文帝的生母,掌控的权力不亚于今日的窦太后。薄氏家族也不弱于今日的窦氏。景帝登基之初,同样得到薄太后和薄氏家族的扶持。

    然而,没有外戚能千年万年。

    如果薄皇后有儿子,情况或许将会不同。问题是汉景帝没这打算,凭她一个人怎么生孩子?

    这些话都是窦太后私下说给陈娇,让她逐渐明白,自己和薄皇后有多么相似。

    刘嫖的神情慢慢变了。

    “太后这般说?”

    “是。”陈娇点头。

    “我要想想。”刘嫖不笨,相反,她很聪明。如若不然,单凭一个长公主身份,也不可能如此受宠。

    只是她不甘心。

    让陈娇成为太子妃的诱惑太大,对权利的渴望也太深,使她无法轻易推翻之前的计划。如果按照窦太后所言,无疑是让王娡母子平白得了好处,她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得不到。

    “阿母无妨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有人帮了阿母,事后不断提起此事,并不断索要回报,阿母是不是会厌烦?”

    陈娇的话如重锤敲在刘嫖心头。

    思及窦太后对王娡的评价,刘嫖脸色微沉。

    或许,她真的该好好想一想。

    目送刘嫖离开,陈娇站在宫门前,袖摆被风鼓起,飒飒作响。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宫中陪伴窦太后,从后者身上学到很多。在此之前,她或许还想着成为太子妃,听完窦太后的教导,却生出了不一样的心思。

    两名少女从对面走来,都是青紫深衣,发上佩有金饰。到了近前,看到陈娇发上的玉花,眼底闪过明显的妒意。

    “陈娇,见到我们,你不行礼吗?”一名少女开口道。

    “行礼?凭什么?”陈娇昂起下巴,面露骄矜,同方才判若两人。

    “我母是皇后!”

    “那又如何?舅父都不要我行礼!”

    “你?!”

    少女被气得咬牙,陈娇却是理也不理,抱着竹简转身回宫。发现身后没有动静,故意停下脚步,转头笑道:“怎么,不是来向大母问安的?正好可以诉说一下委屈。”

    两名少女咬住嘴唇,恨恨的盯着陈娇。

    她们比谁都清楚,窦太后根本不会理她们。假使真要处理,最后吃挂落的也不会是陈娇。

    畅快的笑了一阵,陈娇迈步走进宫门。

    一名宫人走在她的身后,低声提醒道:“翁主,两位公主会告知皇后。”

    “无妨。”陈娇哼了一声。

    如大母所言,阿母被权利迷住双眼,万一不能改变心意,她真要嫁给太子,早晚会落得不痛快。既然如此,干嘛不趁能痛快时多痛快几回?

    再者说,她的阿翁是堂邑侯,阿母是长公主,舅父是皇帝,大母是皇太后,只要家里人不牵扯上造反的罪名,就算日后真有人要找她麻烦,顶多退居一宫。做得过分了,宗亲都不会答应!

    想到这里,陈娇的脚步愈发轻快。

    皇室中人有几个笨的,当她不知道宫中的流言从何而起?

    不是传言她骄横霸道吗?

    好啊,她就骄横给这些人看看!

    刘嫖离开宫中,坐在马车上,脑子里不断回响窦太后和陈娇的话,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骑奴挥舞长鞭,路上的行人纷纷走避。

    突然,拉车的马发出一声嘶鸣,发疯一般向前奔驰,压根不受控制。骑奴驾驭不住,差点被甩到车下。

    “让开,快让开!”骑奴拼命抓紧缰绳,脸色一片惨白。

    周围的人群也是一阵慌乱,不顾一切的向路边躲去。

    随行的家僮根本来不及反应,马车已经驰出近百米,车内的馆陶公主抓紧车栏,同样是脸色苍白,连喝斥骑奴都做不到。

    最危急时,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冲到路中间,一拳砸在疯马额前,双臂用力扼住马颈,随冲势不断后退,在地上留下长长的两条痕迹。

    马车终于停下了。

    疯马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骑奴哆嗦着跳下马车,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到马头前,根本顾不得脏,掰开马嘴,又仔细查看疯马的两只眼睛,随后伏跪在地,哆嗦得更加厉害。

    拉车的马被下药了。

    他竟然不知道!

    馆陶公主惊魂未定,强撑着走下马车,看向拦住疯马的汉子,问道:“汝乃何人?”

    汉子立即行礼,恭敬道:“郎官张次公见过贵人!”

    西汉前期,除了受到举荐和朝廷征召,还可以通过做郎官进入仕途。

    士人家中财产达到十万钱,自备车马服装和生活费,就可以到京师做郎官,等候朝廷的使用。在景帝朝时,条件进一步放宽,家资降为四万钱。

    如果没钱又想踏入仕途,可以到籍贯所在的郡中做小吏,前提是有一定办事能力。如果庸庸碌碌,照样会被踢出官寺。

    张次公抵达长安之后,先将牛羊在城北出售。

    由于长安市中管理较严,其本人不是商籍,还惹上一些麻烦。好在有同行商贾帮忙,事情得以顺利解决。

    换来大量的绢绸和铜钱,张次公按条件备好车马服装,上城南官寺登记,经过一番查验,顺利成为一名光荣的“大汉候补公务员”。

    走出官寺没多久,就遇上馆陶公主的马车出事。张次公没多想,冲上去拦住疯马,避免了可能出现的惨祸。

    如果馆陶长公主因疯马受伤,事情绝不会善了。

    当然,以刘嫖的性子,甭管受没受伤,这事都不会轻易揭过去。

    “郎官?”

    馆陶长公主打量着张次公,命家僮将一枚木牌交给他,道:“明日来堂邑侯府。”

    留下这一句,馆陶公主再次登上马车。

    疯马已经被拖走,换上新马。骑奴依旧跪在地上,换成家僮驱车。

    张次公高声应诺,攥紧木牌,表情中闪过一抹激动。

    堂邑侯府……他救下的竟是长公主!

    云中郡

    接到魏太守已经出城的消息,赵嘉早早到畜场等候。

    马蹄声由远及近,举目望去,除了魏尚和魏悦,还有五六名郡官同行。加上随行的骑兵护卫,轰隆隆一路行来,气势惊人。不像是要考察畜场,倒像是要去哪里砍人。

    拍飞莫名其妙的念头,赵嘉策马迎上前。距离大概二十步,翻身下马,向魏尚等人见礼。

    “见过魏使君!”

    魏尚性格务实,无意多做寒暄,就要赵嘉前方带路,去看驯牛之法。

    魏悦策马跟在魏尚身后,依旧是面带浅笑,温润无害。可凡是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清楚不能单看表象。论起心狠手黑,这位可丝毫不亚于魏尚。

    “使君这边请。”

    赵嘉也不废话,将一行人带往畜场东侧的新圈。

    熊伯和几名青壮正等在那里,见到魏尚一行人,纷纷行礼。

    “无需多礼。”

    魏尚翻身下马,大步走到近前,看过被固定在两根木桩间的犍牛,又逐一扫过摆在一旁的铜针、布绳、铜环等物,旋即退后半步,示意可以开始。

    熊伯单手握住牛鼻,另一只手拿起铜针,飞速穿过鼻中隔,动作干脆利落,过程中没有一滴血流出。随后在牛鼻穿上铜环,又将布绳绑在铜环上,反向绕过牛角,防止铜环脱落。

    青壮将锁住犍牛的木板移开,熊伯轻轻拉了一下布绳,犍牛没有任何反抗,驯服的跟在熊伯身后。

    目睹整个过程,魏太守和几名官员都是双眼发亮。

    “善!”

    见还有犍牛在一旁,询问过熊伯,几人挽起衣袖准备亲自试手。

    赵嘉吓了一跳,忙要开口阻止。不想被魏悦按住肩膀,对他摇了摇头。

    “阿多放心,我父自有主张。”

    赵嘉不过是一时着急,经魏悦提醒,也瞬间明白过来,没有再阻拦。

    于是乎,五六名郡官卷起衣袖,压根不顾什么官员形象,亲自给牛鼻穿环。

    魏太守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赵嘉根本cha不上话,全都是熊伯在回答。等到最后一头犍牛被穿上铜环,几人仍有些意犹未尽。

    “此法大善!”魏尚一边擦手一边笑道。

    因张通一案义愤多日的郡官们也都有了笑容。农耕关乎国本,朝廷又在推广牛耕,此法献上,必能增开田亩,增产粮食,活饥民无数。

    见过驯牛之法,魏太守又兴致勃勃的看过整个畜场,令随行长吏详细记录,不可漏掉任何细节。

    到了中午,健妇们开始烹煮羊汤。

    仆妇已经掌握生豆芽的方法,依赵嘉的吩咐,将之前生好的豆芽送来畜场,丰富一下众人的伙食。滚热的羊汤中洒入黄豆芽,煮上片刻,配上发面饼和咸菜,就能美滋滋的吃上一顿。

    魏尚家中也有豆芽,是不久前赵嘉所送。庖厨用来烹过一回汤,味道甚是不错。

    看到滚热的羊汤和发面饼,魏太守半点不和赵嘉客气,招呼在场的郡官,一人捧起一碗羊汤,用筷子串起几个发面饼,也不在乎是在围栏边,一边吃,一边讨论方才所见。

    目睹这一场景,赵嘉半晌反应不过来。

    这样的魏使君,和他在太守府内所见的完全不同!

    魏悦站在赵嘉身边,同样捧着一碗羊汤。先是喝了一口汤,又用筷子挑起铺在碗底的豆芽,慢悠悠道:“阿翁常领兵作战,军中都是便宜行事。阿多无需介怀,习惯就好。”

    习惯就好?

    赵嘉看看魏悦,又看看蹲成一圈的云中郡大佬们,只觉得三观都在崩碎。

    第十六章

    在赵氏畜场走过一天,魏太守甚是满意。回到云中城后,当日便写成奏疏,加上之前录下的竹简木牍,派人一并送往长安。

    “快马加鞭,务必早日送抵长安。”

    “诺!”

    隔日,魏太守召集官寺众人,商议搜罗可用的犍牛,驯服之后发往郡中各县,由县分派给乡中力田,租借给春耕的农户。

    “牛耕可省人力,开荒田,大善!”

    由于郡中耕牛不够,临近的定襄、雁门等郡也少有大批饲养犍牛的农户,眼见雪融之期即将来临,有郡官发狠,提出去靠近边界的草场溜达一圈。

    “匈奴不事生产,遇灾必散,猎其弱者!”

    今年大家都遭了雪灾,汉朝边郡粮食歉收,匈奴那边肯定也不好过。之前南下劫掠,照样没法养活所有部落。缺少粮食的情况下,各部不可能聚在一起,势必要化整为零,各自谋求生路。

    既然如此,何妨找软柿子捏一回,抢上一把。

    抢劫不好?

    官员掏掏耳朵,抢匈奴叫抢吗?那叫正义的打谷草,替天行道!

    实事求是的讲,魏太守也很心动。考虑过目前的情况,还是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有足够的兵力防守,万一有贼寇趁机袭扰,他们来不及回防,实在得不偿失。临时征召青壮守城,难免消息泄露。假如匈奴得信,小部落会早早迁走,大部落难免恶向胆边生,进行反包围。

    仔细分析一番,众人虽感到可惜,却没有再坚持。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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