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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1节

    文案:

    穿越是个技术活。

    运气不好,就可能被坑得很惨。

    对赵嘉而言,如何穿、因何穿都不重要,身处西汉边郡,生存才是最大的难题。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嘉 ┃ 配角:魏悦 ┃ 其它:穿越,西汉

    第一章

    汉景帝中元年,公元前一四九年,冬

    刚下过一场大雪,天空依旧y沉,冷风呼啸而过,像刮骨的刀子。

    云中城内,家家关门闭户,路上不见半个行人。

    城墙上,巡逻的士兵身着皮甲,手持长戟,哪怕耳朵被冻得通红,手脚近乎失去知觉,也不敢稍有懈怠。

    就在不久之前,匈奴骑兵南下定襄郡,武要、定陶、成乐等县均遭劫掠。未过三日,匈奴骑兵的身影再次出现,雁门郡、代郡连遭洗劫,边军、边民死伤两千八百有余,粮食、牲畜损失无计。

    恶邻亮出刀锋,边郡上下自然不能忍。

    汉承秦制,民风尚武,年过半百的博士都能单刀捅死野猪,身为边郡太守,必须要能打!

    所谓的下马治政,上马砍人,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代表人物就是飞将军李广,酷吏郅都。

    面对来势汹汹的强盗,雁门太守亲自带兵迎敌,拼着三千边军尽没,战死沙场,拖住近万匈奴南下的速度。

    各边城加紧收缩防御,将百姓召入城内。青壮纷纷拿起武器,配合边军抵挡来犯的强盗,不惜以命换命。

    哪怕是死,也要从强盗身上咬下一块r_ou_来!

    就在定襄、雁门等郡连遭烽火,狼烟滚滚时,同定襄接壤的云中郡却相对平静,甚至不见匈奴骑兵的影子。

    云中郡地处要冲,自战国时起,就是抵御匈奴的战略要地。太守魏尚坐镇边陲,文景两朝,几次击退匈奴进犯,威名极盛。

    数年之前,魏尚遭逢急病,医匠束手无策,本已回天乏术。不想突逢机缘,起死回生不说,更是越活越健康,明显能再战二十年。

    此次匈奴南下,刻意绕开云中郡,一是慑于魏尚威名,二来,则是郡中有专为骑兵所设的投石器,更有能喷出毒烟的奇怪木筒。

    之前有匈奴游骑不知深浅,踏入云中郡。其结果,自百长以下全军覆没。

    此次带兵南下的大当户严令,绕开云中郡,不许自找麻烦!

    然而,匈奴骑兵出自各部,大当户的命令再严,也难防有阳奉y违的情况出现。随着匈奴骑兵四处劫掠,云中之地也不再安全。

    郡内官员轮流走上城头,都尉、司马更是枕戈待旦,随时准备抽刀砍人。在这种情况下,别说青壮男子,连妇人都枕着菜刀睡觉也就不足为奇。

    临到十二月中,边郡大量增兵,又遇大雪连日,匈奴被迫退兵。

    确认消息,魏太守果断派兵追击,咬住被风雪困住的一支匈奴骑兵,斩首近百,夺回牛羊牲畜千余头。

    将士得胜而归,战报上报长安,郡内气氛为之一松。

    城中百姓不再紧闭门窗,停开近两月的军市和马市终于立起市旗。一直被挡在城外的商队也终于被放行,附近亭乡的百姓纷纷涌来,用兽皮和牲畜换取盐、农具以及粟、麦和大豆。

    随着往来人流增多,寂静多时的街道开始变得喧闹。

    距离市旗百余步,是交易牛羊牲畜的区域。

    近两米的木桩并排而立,上边拴着待售的牛羊。木桩旁摆着数个藤筐,里面是从野外猎来的兽类和野禽,更有硝制好的兽皮,以及足有人胳膊粗的兽骨。

    其中,二十多头膘肥体壮的犍牛最吸引众人目光。

    朝廷有意推广牛耕之法,这些犍牛运至长安,无论是做耕牛出售,还是宰杀送上餐桌,都能卖出不错的价钱。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守在犍牛旁,身材瘦高,短褐外裹着狼皮制成的短袄,头上戴着一顶兽皮帽,两端垂下护住耳朵,下端系紧,足以遮住大半张面孔。

    若有后世人在场,势必会一眼认出,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雷锋帽。

    一名年约四旬,带有两名仆人的商人驻足问价,少年立刻从袖筒里抽出手,将帽子向上推了推,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容。微笑时,双眼微弯,直让人感到亲切。

    “不换钱,换粟和菽,按照上边的价格。”说话间,少年递出一枚犹带体温的竹简。

    看到竹简,商人很是讶异。

    见惯了类似的神情,少年继续道:“敢叫长者知晓,这个价是郡中定下的,已是相当公道。”

    “郡中所定?”

    “正是。”少年觉得冷,跺了跺脚,“长者是第一次来?”

    商人点头。

    “这是市中规矩,牛羊皆有定价,猎来的野物不在此列。”少年解释道。

    军事不同马市,规矩由魏太守制定,收取的租税都用来犒赏将兵,连长安都管不着。

    乍一看,这种行为很不可思议,结合当时的大环境,就很容易理解。

    汉初奉行的是黄老之学,倡导无为而治,就像是在地里洒下种子,只要不超过底线——例如造反叛乱,随便你怎么长。

    朝廷大撒手,盐铁都非官营,甚至允许民间铸钱,如此一来,“军市”的存在简直就是毛毛雨,再正常不过。

    遇到魏太守心情好,规矩就会相对合理。遇到心情不好,市价定得山高,商人也只能受着,没处讲理。即便如此,将边郡的牲畜和皮毛运往长安、洛阳等地,依旧是有不小的赚头。

    商人迟疑不出声,不是不想交易,而是想要再压一压价格。

    规矩是人定的,此子年少,未必不能谋算。若是将这批犍牛全部买下,再加上几十头肥羊,哪怕每头少去半成,也能省下不少。

    你情我愿之下,还能抓捕他们不成?

    在商人故作迟疑时,又有三四人上前询问。

    少年十分爽快,都是当面递出竹简,将规矩复述一遍。

    几个商人互相看看,大致都明白对方的打算,全都没有急着开口。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高大,腰佩短刀的方脸大汉抢上前两步,扬声道:“这些牛羊我全要了,加价一成!”

    此言一出,周围立刻炸开了锅。

    汉子冷笑道:“尔等见此子年少,欲联合欺他,我却看不惯!我愿加价将牛羊全部买下,尔等有何话说?”

    本想联手压价,算计转眼落空,商人们岂能甘愿。奈何汉子摆明要当拦路虎,商人不想错过这笔生意,就只能放弃之前的打算。

    不过汉子开口就加一成,想要买下犍牛就必须再加。

    想到这里,商人们不禁皱眉,感到一阵r_ou_疼。虽然都能赚,可成本自然是越低越好。

    少年不急不躁,自始至终面带笑容,更对站在不远处的两名健仆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看管野禽和兽皮,不必上前。

    大概过了盏茶的时间,众人争得面红耳赤,近乎要当场动手,少年才开口道:“诸位无需如此,如诚心要买犍牛,三日后军市再开,可再来此处。”

    听闻此言,商人们都是一愣,随后泛起狐疑之色。其中一人道:“我等每人至少要市二十头犍牛,还要数十肥羊,加起来不是小数目。”

    少年依旧是不紧不慢,跺跺脚,将短袄裹得更紧,道:“长者如不信,市中有主簿值守,我恰好与之相识,可与长者同往定契。”

    “你识得郡中官员?”腰佩短刀的汉子诧异道。

    “家君曾任沙陵县功曹。”少年道。

    曾任?

    看一眼少年身上的短褐,汉子没有继续追问,命仆人赶来大车,掀起搭在其上的草帘,露出满载的粟米和大豆。

    “都在此处,数量只多不少,可当面点清。”

    少年两步走上前,查看过粟米,又用匕首割开一袋大豆,抓了一把握在手中,仔细确认之后,示意汉子可以牵走牛羊。

    “我有一事不明。”汉子道。

    “请讲。”

    “郎君换这许多粟菽却是为何?”汉子问道。

    算上和商人定下的数量,足够养活一乡之人。如非自家储存,是为再市出?据边郡情况,魏太守绝对不会允许粮价过高。这一来二去,未必能赚到钱,甚至还可能惹上麻烦。

    “今岁大雪成灾,边地田亩大多绝收。又遇匈奴来犯,青壮多上城头。为乡中父老,嘉当尽绵薄之力。”少年笑道。

    疑惑解开,汉子当即解下腰间短刀,双手递与少年,正色道:“河东张次公,愿与郎君结交。”

    张次公?

    少年神情微动,明显是想起什么。上下打量汉子两眼,片刻后恢复笑容,双手接过短刀,从怀中取出一枚匕首回赠对方。

    张次公爽朗大笑,蒲扇般的大手拍在少年肩上,笑道:“我将往长安,以郎君之贤,必不会久居边地,他日长安相会,你我再叙!”

    话落,翻身上马,就要驰出市中。

    结果没跑两步,突然被两杆长戟扫落马背。

    一声钝响,张次公仰躺在地,冰冷的长戟抵在喉间,敢轻举妄动,百分百血jian当场。

    身着皮甲的步卒冷声道:“市中驰马,囚三日。”

    宣读完罪状,两杆长戟一架,直接将身高超过一米八,体重接近两百的壮汉架了起来,一路架出军市。

    倒行数米,张次公终于反应过来,挥舞着手臂大声道:“我交罚金,我愿交罚金!鹿奴,取钱来!”

    叫声一路远去,跟随张次公的仆人匆忙追了上去,手忙脚乱之下,差点忘记带走牛羊。

    看着地面留下的拖痕,赵嘉哈出一口热气。

    难得碰见一个随卫大将军出塞,史书留名的人物,结果却是这样的二货……果然史书不可尽信。

    第二章

    军市、马市皆不得驰马,违者囚三日,或交罚金抵罪。这是铁一般的律条,任何人不得违背。张次公刚好撞到枪口上,不想被囚,就只能乖乖交罚金。

    幸运的是,他这次到边郡市货,准备的铜钱和绢帛都很充足。虽说用去一部分,剩下用来赎罪仍是绰绰有余。

    总之,只要交足罚金,他无需真到犴狱囚上三日,当天就可离开。

    张次公被拖走不久,商人们围住赵嘉,询问他能市出多少牛羊。正喧闹时,一伍步卒恰好经过,从背后排开人群,径直来到赵嘉跟前。

    汉初以休养生息为主,文帝下旨,将男子傅籍的年龄由十七改为二十,并且身高少于六尺二寸者,可以免服兵役。换句话说,年龄不够,个子太矮,国家军队都不要你。

    故而,在汉朝军队南征北讨、威扬四海之时,番邦称汉帝国为“巨人国”也就不足为奇。

    这伍步卒各个身形高大,气质彪悍。走到近前,甚至能闻到一股血腥气,明显就是惯于战场厮杀的悍卒。

    为首一人身着皮甲,目测身高至少达到一米八。余者都是内着麻衣,外边套着一件皮袄。几人都没有持长戟,只在腰间配有短刀,证明他们不需要轮值,应该是正当空闲,到市中购买所需之物。

    看到为首之人,赵嘉笑着打了招呼,并道:“伍长日前所寻狼皮,嘉已寻到,就在那只藤筐中,共有三张。”

    “果真?”王伍长双眼一亮,取出狼皮展开,发现十分完整,并无任何破损,不由得喜出望外。

    “还有这种皮帽,我也令人备下。”赵嘉推了推头上的雷锋帽,示意健仆将另外两只藤筐抬到近前,“只是狼皮不足,用的都是羊皮。”

    “甚好!”

    王伍长拿起一顶皮帽,直接戴在头上,将余下散给跟随他的步卒。发现下边还有几顶更小的,拿在手上,奇怪的看向赵嘉。

    赵嘉笑着解释,这是为其家中孩童所备。

    “郎君有心了。”王伍长没有拒绝这份好意,收下皮帽,价钱上没有亏待赵嘉,更在之前谈好的基础上加了一成。

    边郡入冬极冷,皮甲兵器由朝廷发放,皮袄和皮帽却要士卒自己准备。

    赵嘉手中的皮帽价格固然高些,样式也有些古怪,保暖效果却是极好。凡是手中有闲钱的边郡士卒都有意买上一顶。王伍长运气好,赶上两月来首次开市,自己又无需上城头戍守,顺利买到一批。

    然而,他购买狼皮,为的却不是自己。

    他的女儿前岁出嫁,去岁产下一子。不想遭婆家恶待,没能好生调养,一入冬就双腿肿痛,几乎无法行动。

    王伍长有四个儿子,却只有这一个女儿,自幼就爱惜非常。得知女儿遭遇,当即怒发冲冠,带着儿子就打了过去,持刀追砍女婿两条街,直接将女儿接回家中。

    女婿上门来接,又被狠揍一顿。若非女儿求情,王伍长绝不会善罢甘休。按照他的说法,边郡之地,好男儿不知凡几,撇掉这一个,回头就能找个更好的!

    汉初延续上古之风,对女子的束缚远不如后世。

    不提远的,刘彻的亲娘,未来的王太后,在入宫前还生了个女儿。刘彻的亲姐姐平阳公主更是嫁了三次。这样的大环境下,民间女子再嫁实在是再寻常不过。

    赵嘉恰好和王伍长住在一条街上,目睹岳丈持刀追砍女婿,四个舅兄圈踢妹夫,周围民众鼓掌叫好的盛况,当真是大开眼界。

    时至今日,王氏女依旧住在家中,丝毫没有回婆家的打算。王伍长在军市中寻狼皮,就是打算为女儿制一件厚袄。

    草原狼群极多,入冬后缺少食物,常会在边郡附近出现。猎杀一两头不是难事,获取完整的狼皮却十分不易。

    边郡青壮几乎人人会拉弓s,he箭,s,he术却是有高有低。要是没法将狼s,he死,就只能冲上去补刀,如此一来,破损自然不可避免。遇到性情冲动的,当场就会将猎物大卸八块,等停下刀,别说狼皮,连完整的狼尸都没有。

    军市关闭两月,初一开市,商人们便蜂拥而入,很多好货转眼就被买走,兽皮更是这些商人急需的货物之一。

    得到三张完整的狼皮,王伍长大喜,当即取出两枚竹简,递给对面的赵嘉,笑道:“我知你不收钱,日前追袭匈奴,我斩首一级,得赏五只肥羊,还有绢帛。凭此竹简到官寺落印,再到城西领取。”

    文帝年间,魏尚得宾客建言,将边军的赏赐刻上竹简,许在军市中交易。此举既方便军卒购买所需之物,也方便统计租税。

    当然,即使没有类似举措,敢在虎口拔牙的也是少数。以边郡太守的作风,一旦查出有不法之徒,囚禁罚钱是轻的,砍了脑袋挂城头都不稀奇。

    接过竹简,赵嘉又让健仆搬来一只藤筐,掀起盖在上面的草帘,抓出两只用草绳绑住腿的雉ji。

    “还是活的?”王伍长甚感惊奇。

    赵嘉正要开口,一阵冷风吹过,不由得打了个喷嚏,脸颊被冻得通红。

    几名兵卒哈哈大笑,王伍长更是拍了一下赵嘉的后背,笑道:“郎君还是稍显单薄,当年赵功曹随魏使君出塞,斩首三级,更是一刀砍杀匈奴什长!郎君需得练武!”

    赵嘉嘴角抽了抽。

    这就是汉时边郡特色。

    遇到匈奴来袭,官员不分文武,不是在砍人,就是奔驰在砍人的路上。不能砍人,就不是合格的边郡官员,基本位于圈外,和大家玩不到一起。

    可惜自己那位亲爹去世太早,如若不然,撑到武帝朝来临,汉武帝雄起,追随大军出塞砍人,秩比两千石都不是难事。

    结清货款之后,王伍长背着狼皮,抓起雉ji,和几名兵卒一起朝售盐、酱的摊位走去。临行前又扫过周围商人,眼神冰冷,警告之色十足。

    “尔等若敢欺郎君年少,嘿!”大手拍拍腰间短刀,王伍长冷笑道,“在边塞喂了狼,可别怪某家没有当面提醒!”

    商人们互相看看,再不怀疑赵嘉之前所言。等到王伍长走远,直言无需再往主簿处定契,当场同赵嘉约定,三日后交易一批牛羊。

    “郎君只收粟菽?绢帛可否?”一名商人问道。

    赵嘉摇头。

    这次出栏的犍牛数量有限,他早打定主意,只换粮,其他一概拒绝。至于铜钱,更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汉初许民间铸钱,铜钱的质量参差不齐,非收不可的话,他宁可收秦钱,也不愿意收到荚钱。前者好歹有分量,必要时可市换熔铸,后者轻飘飘,号称半两钱,就知道有多坑。

    见赵嘉不肯松口,商人们没有再说,纷纷告辞,有粮的继续在市中搜寻货物,无粮的打算寻找熟人,换一批粮食应急。

    转眼来到申时,赵嘉带来的牛羊全部售罄,藤筐也已经见底,赵嘉唤来健仆,命二人将藤筐放到运粮的大车上。

    “先去交税。”

    无论军市还是马市,多是以物易物,交租税时却需要折算成铜钱,很费功夫。反正他的货物已经售罄,早点去也能省得排队。

    “早些去,也可早些归家。”赵嘉拍拍装有大豆的袋子,把兽皮帽向下压了压。

    冬日没有蔬菜,以现今的条件,也没办法建温室,他打算先尝试发点豆芽,好歹改善一下生活。待余钱多起来,再寻人制造石磨,朝豆浆和豆腐努力一下。

    他没想凭着这些发财,而是觉得民以食为天,吃都吃不好,还有什么动力去谈其他。

    “归家后无需卸车,待新粮换到,一并送去乡里。回去告诉虎伯,提前同鹤老说一声,免得他们着急。”

    健仆齐声应诺,一人走到装有粟米的车前,将麻绳系在车板上,打结绕过肩头,在腰间勒紧。另一人行到载有大豆和藤筐的车前,仿效而行。

    大车是张次公留下的,和粮食一并换给了赵嘉。拉车的马则被带走。赵嘉赶着牛羊到市中交易,如今犍牛全部售出,换来的粮食数量超出预期,骑来的马不够用,多出来的两辆大车只能由健仆拖动。

    “郎君坐到车上,仆拉着你,想必还能快些。”

    赵嘉下意识皱眉。

    “仆有的是力气,郎君只管坐上来!”一名健仆笑道。说话时刻意攥紧拳头,双臂用力。哪怕隔着冬衣,也能看到隆隆鼓起的健硕肌r_ou_。

    赵嘉没多说,一跃跳上车辕,两名健仆喝了一声,同时发力,车轮压过碎雪,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

    雪越下越大,赵嘉坐在车上,冷风呼呼刮过,哪怕是裹紧狼皮短袄,仍控制不住的直打哆嗦。

    健仆脚程飞快,行到市旗下,赵嘉递出竹简,发现值守的不是主簿,倒也没多问,利落的交过租税,又跳上大车,命健仆往城门行去。

    刚出城门,就遇一队骑兵护送数辆大车迎面驰来。

    行到近前,马队突然停住。为首一人调转马头,行到大车前,推开挡雪的兜帽,现出一张俊雅面容。

    长眉斜飞入鬓,眸色漆黑如墨,鼻梁挺直,唇色极淡,整个人犹如雪雕,莫名的让人觉得冷。视线对上赵嘉,忽然扬起一抹笑,如冰雪初融,与方才判若两人。

    “阿多。”

    听闻对方唤自己ru名,赵嘉不自觉的搓搓胳膊,从车上站起身,向青年拱手行礼。

    “嘉见过三公子。”

    第三章

    魏悦策马走近,看到车上的粟菽和藤筐,举起右臂,立刻有骑士从马队中牵出三匹棕色驮马。骑士打马上前,翻身落地后,解下马背上的皮袋和长矛,牵引着缰绳,将驮马送到赵嘉跟前。

    赵嘉欲要推辞,魏悦却笑得更加温和。

    “三匹驮马,阿多也要与我客气吗?”

    说话间,骑士已将驮马安置妥当,飞身上马之前,其中一人对着赵嘉咧了咧嘴,扯动脸上刚刚结痂的伤口。伤口边缘溢出血丝,很快在冷风中凝固。换做寻常人,早该冷嘶出声,骑士却恍若未觉,甚至连擦都不擦,打马返回队伍。

    赵嘉知道没法继续推辞,只能拱手道谢。这三匹马的确来得及时,可再欠对方一个人情,赵嘉总是感到不自在。

    看到赵嘉的神情,魏悦叹息一声。

    “阿多同我生疏了。”

    赵嘉皱了下眉,没有出声。

    魏悦是魏尚从子,其父少有才名,却英年早逝。其母在魏悦五岁时改嫁,在那之后,魏悦就被接到云中郡,由魏太守抚养长大。

    赵嘉之父出任沙陵县功曹之前,曾为魏太守宾客。赵嘉四岁时就同魏悦熟识。

    当时魏悦已是外傅之年,展现出的智慧不下其父,更习得一身ji,ng湛箭术。只要魏尚不倒,待他及冠之后,无论凭军功晋身还是察举入朝,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少年英才,睿智过人,注定同龄人无法跟上他的脚步。毕竟别人尚在走路,他已经开始策马狂奔。

    意外的,魏悦同赵嘉却相处得极好。

    当时还是少年的魏悦,无论读书习字还是跟随长者习武,常会把赵嘉带在身边。甚至连赵嘉启蒙识字都是魏悦手把手教的。

    在长者们看来,赵嘉长大之后,必成魏悦左膀右臂。可在赵嘉的认知中,他更像是个大号布娃娃。少年天才没有朋友,太过寂寞,尚无法打入长者圈子,就只能找个能听懂他话的三头身交流。

    寻常的四岁孩童,能耐下心来对着《史籀篇》认读抄写?正常的十岁孩子,也不会捧着《太公六韬》手不释卷。

    物以类聚,两人就此结下友谊。

    魏悦找到一个能说话的吉祥物,赵嘉也得以阅读太守府珍藏的典籍,获益匪浅。

    可惜好景不长,赵功曹在抵御匈奴入侵时战死,赵嘉之母也倒在一场大病中,没有任何兄弟姊妹,也没有族人帮衬,年仅八岁的赵嘉不得不独自撑起家门。

    随着赵嘉搬出云中城,带着健仆重新规整家业,两人见面的次数不断减少。

    从去岁至今,这还是两人首次遇见。

    赵嘉专注于家业时,魏悦已经跟随魏尚学习政务,并在日前随边军出塞,追袭北返的匈奴。虽然未能有所斩获,但也真正踏上过战场,为以军功晋身夯实基础。

    大车装载着战场上缴获的匈奴甲胄和兵器。于汉军而言,大多数用不上,可以重新熔铸锻打,或经过简单修补,用来武装乡亭,进一步加强边郡防卫。

    不过,涉及到甲胄武器,必须上报长安。朝廷虽然倡导无为而治,但兵甲一类委实过于敏感,不被举发且罢,一旦被举,就很可能惹上麻烦。

    魏尚曾因斩获首级数目不对被罢官,吃一堑长一智,重任边郡太守之后,遇到可能踩线的问题都是慎之又慎,再不会轻易犯错。

    看到车上装载的兵器,赵嘉就知魏悦有要事在身,示意健仆将驮马系上绳索,再向魏悦行礼,让到道路一侧。

    这次魏悦没有拦他,只是在扬鞭之前,对赵嘉道:“我闻阿多建有畜场,养出不少牛羊?”

    “是。”赵嘉颔首。

    “我新得百亩草场,交给阿多经营,如何?”

    赵嘉刚想出言,忽然又停住,仔细考虑之后,才道:“我家中有一老仆,擅长养育牛羊。三公子如有意,可择数名健仆,由他教授打理畜场之法。”

    魏悦定定的看了赵嘉片刻,道:“也罢,待此间事处理完毕,我再同阿多联系。”

    赵嘉再次拱手,目送魏悦一行远去。待马蹄jian起的碎雪消失,方才哈出一口热气,对健仆道:“天色不早,快些归家。”

    “诺!”

    有了三匹驮马,行路的速度自然加快。

    冬日天黑极早,等大车行到位于云中城西南端的沙陵县地界,日头已经西斜。由土垣包围的屋舍笼罩在风雪中,影影绰绰,益发显得不真切。

    “郎君,就快到了!”

    云中郡作为战略要地,太守魏尚坐镇的云中城内屯有重兵,东部原阳县则是训练骑兵的重要场所。赵嘉居住的沙陵县也有一处不小的养马地。

    整个边郡就是一座大兵营,就建筑风格而言,县乡亭寨都不可避免带有军事性质。

    赵嘉居住的村寨归于沙陵县治下,是文帝朝迁民屯田时建造。村外围有一圈土墙,墙内的建筑都以泥土夯成,屋顶铺设瓦当,带有秦、汉两朝风格。

    土墙将村寨包拢,仅在东侧开一扇门,并有专人看守。

    遇到战时,墙内会推出木制的箭楼,并在墙头升起挡板,青壮躲在板后弯弓s,he箭。遇到有人强行攀爬,可以借助挡板倾斜的角度,挥舞长矛刀棍,直接将人砸下去。

    这样的防御体系,一大半是赵嘉主持建造。

    为了重筑外墙和打造箭楼,他没少和乡老争辩,最终是现实压倒一切,面对匈奴的威胁,工程顺利开工。

    当然,这其中不乏赵功曹留下的余荫。

    若非条件所限,没有太多发挥余地,他不介意把这里打造成一个乌龟壳,还是长刺的乌龟壳。能让外来的强盗无处下手,看着这个壳子就感到恶心,才是真正的成功。

    大车停在土垣前,健仆上前叩门。

    门后很快传来声响,继而升起火把。

    “郎君回来了!”

    伴着一阵话声,木门从内侧打开,容许健仆赶着大车进入村寨。

    天色漆黑,冷风呼啸而过,火把在风中撕扯摇曳,随时像会熄灭。

    待大车全部进入,守门的老者朝车辙延伸的方向看去,没有发现人影,只听到一声声从远处传来的狼嚎。当下挥舞起火把,示意青壮推动门扇,再架上木栓,将木门彻底封住。

    “有狼群在外边。”老者咳嗽一声,须发花白,满面沟壑,右边袖管空空荡荡,身形却不见半点伛偻,“都警醒些。”

    “诺!”

    健仆赶着大车继续前行,很快来到位于村寨中心的一处院落。

    比起其他房屋,这里的院墙更为高大,门上有漆,屋顶和墙头的瓦当有兽纹饰样,彰显主人身份。

    院门被叩响,门后有老仆应声。

    看到站在门前,冻得牙齿打颤的赵嘉,老仆二话不说,将火把cha到墙头,展开怀中的狼皮,将赵嘉紧紧裹住。

    “热汤已经备好,郎君先进屋暖暖,再用饭食。”

    “好。”赵嘉一边点头,一边向内走。

    前院十分宽敞,左侧是木搭的马厩,健仆正解开驮马身上的绳子,并在马槽中放入草料。

    距离马厩五步远是三排木笼。

    四年前,赵嘉尝试养殖野兔,可惜没能成功,兔子跑了大半,没跑的都成了盘中餐,笼子暂时无用,全都空了下来。

    每次看到这排木笼,赵嘉都难免想起那群凶悍的野兔。

    汉朝尚武不假,谁能告诉他,为嘛汉朝的兔子也如此彪悍?两指粗的木杆,轻轻松松就能全部咬断!

    健仆去抓,差点被咬断手指。

    想想兔子爱吃红烧r_ou_的传闻,赵嘉十分怀疑,这些汉朝的兔子说不定真有食r_ou_基因。

    至于家禽,甭管ji鸭鹅,都保留不小的野性。看着堪比斗ji的家ji,赵嘉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果然是彪悍的时代,彪悍的物种不需要解释。

    相比之下,反倒是牛羊更加容易饲养。

    经过慎重考虑之后,赵嘉暂时放弃养殖野兔,也延迟了大规模养殖家禽的计划,而是一心一意的发展养牛养羊事业。

    从十岁努力到十四岁,养殖事业初见成效,犍牛和肥羊陆续出栏,足够换回养活一乡人的粮食。

    不过赵嘉也十分清楚,如果匈奴骑兵踏入云中郡,他的畜场绝对损失惨重。不想多年的努力化为泡影,南下的强盗就必须死!

    献给魏太守的毒烟筒,就是赵嘉决心的证明。

    院落右侧散落着一堆石料,还有不少铁制和青铜制的工具。那里本是一片菜地,可惜一年前就被荒废,被赵嘉用来堆积石料,为制造石磨做准备。

    粮食运回家中,不需要赵嘉c,ao心,老仆虎伯自然会安排妥当。

    进到屋内,靠墙已经立有戳灯,一张矮几正对房门,几旁是两个蒲团,还有燃得正旺的火盆。

    赵嘉坐到蒲团上,先摘掉兽皮帽,披着狼皮烤火。

    兽皮制成的靴子放在门前,虽然没shi,却早已经凉透。布袜不能保暖,脚趾都已经失去知觉。赵嘉一边烤火,一边在心中盘算,等到羊群达到规模,无论如何要把羊毛线搞出来。不然的话,这样的冬天实在太难熬了。

    赵嘉烤火时,虎伯亲自取来饭食,摆到赵嘉面前。

    家中原本有两名年少女仆,但在赵嘉十二岁时,都被虎伯遣了出去。

    虎伯的解释是,赵嘉年纪还小,过早知人事会妨碍成长。赵功曹就赵嘉一根独苗,自然不能马虎大意。

    戳灯被移近,焰心跳跃,在墙上留下模糊的影子。

    虎伯看着火盆,等赵嘉用完饭,才道:“日间卫女郎着人来过,言有事同郎君商议。”

    赵嘉抻了个懒腰,点头表示知晓。

    此事揭过,虎伯又提及两三事,多涉及雪灾、畜场和粮食。

    “这些我都有计较。”赵嘉打了个哈欠,单手撑着脸颊,“等到三日后开市,再换一批粟菽,总能撑过这些时日。”

    “郎君……”虎伯面露迟疑。

    “嗯?”

    “这些粟菽,郎君不当白予。”

    “我知。”赵嘉颔首道。

    升米恩斗米仇,这个道理他很清楚。粮食换回来,自然不会白给,但让乡中百姓马上以物市换,也是不可能达成的条件。

    “待雪融之后,我决意增养牛羊,并将我父留下的田亩全部开垦。此外,土垣也当重修,还有一些石料需要雕凿,这些都需要人手。”

    赵嘉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

    “粟菽分发时,与鹤老详言此事,他应会安排妥当。”

    用劳动力抵偿粮款,大多数乡民都可以接受。真有偷j,i,an耍滑、妄图抵赖之人,不需要赵嘉开口,乡中三老就会出面解决。

    灯芯爆响,赵嘉眼皮开始打架,实在撑不下去。

    虎伯起身退出房间。在关门时,刻意留出一道缝隙。他或许不了解一氧化碳的概念,却知晓屋内燃烧火盆,屋门和窗扇绝不能关死,否则就可能出事。

    等到房门关闭,赵嘉绕过屏风,躺到木床上,拉紧用兽皮缝制的被子,不到片刻就沉入梦乡。

    云中城内,魏悦放下竹简,想到白日同赵嘉相见,对着摇曳的烛火,不自觉有些出神。

    第四章

    大雪下了整夜,屋檐挂下成串的冰凌。

    天已经放晴,风却愈发的冷,游荡在村寨外的狼群不见踪影,距垣门大概五十步,有两个鼓起的雪包,四周凝固一片暗褐色,边缘处还散落数根结冰的骨头,明显是狼群昨夜的猎物。

    垣门打开后,几名青壮上前查看,从残存的头颅和几块破碎的皮毛推断,应该是从北边跑来的羚羊,不是从村寨走失的家畜。

    “今年的雪太大。”独臂老者站在门边,眺望无尽的雪原,神情中现出一丝担忧。

    往年的狼群在云中城北面就会停住,很少继续深入。今年连沙陵县附近都见了狼群,可见遭灾的地界有多广。

    有了这样的认知,老者不免庆幸,幸亏有魏使君坐镇,使匈奴不敢轻易踏足云中郡,不然的话,天灾人祸齐至,不知又要减少多少丁口。

    “快些收拾干净,远远丢开,免得引来狐和黄鼬。”

    青壮们应诺,抡起木锨加速铲雪,将残存的羚羊尸体堆上木车,推往更远处倾倒。

    随着天色放亮,土垣内逐渐响起人声。伴着ji鸣狗吠,沉寂一夜的村寨开始变得生机勃勃。

    往年冬日,村中青壮都是结伴外出打猎,运气好的话,能猎到个大的野兽,到军市中换取粟米和盐酱。

    今年略有不同。

    逢牛羊大批出栏,既要陆续运往城内,也要防备饥饿的野兽,青壮多被召集起来,轮换到畜场看守。连续出工五日,就能换来一个四口之家半月的口粮。

    日前匈奴南下,边郡大举增兵,年满二十岁的青壮多被召入军中。看守畜场的都是耳顺之年的老者,还有部分能开弓挥刀的妇人。

    赵嘉原本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旦匈奴撕碎防线,踏入云中郡,就立刻放弃畜场,把人全部召回村寨或是送入云中城。

    总之,人命大过天,牛羊没了可以再养,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料想,看守畜场之人无一退走,日夜持弓箭短刀巡逻,摆明匈奴敢来就和他们拼命!

    “不让咱们活,他们也别想活!”

    战国时,云中本为赵地,北接胡寇,出了名的民风剽悍,好s,he猎。

    燕赵多豪侠。

    这种尚武ji,ng神和秦国类似,只是相比秦国重法典,行事一板一眼,赵国的壮士们更崇尚自由。

    然而,两者有一个共通点:遇到外族绝不客气!

    战国时,赵国将军李牧把匈奴打出脑浆子,十多年不敢南下。秦王扫平天下,听到一句“灭秦者胡”,蒙恬旋即带兵出塞,满草原的清地图。

    可惜秦二世而亡,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至汉定鼎中原,匈奴又出了冒顿这个杀爹的狠角色,汉高祖白登被围,之后汉匈之间的战争,汉朝大多处于守势。

    这并非说汉朝没有狠人。

    恰恰相反,如魏尚、郅都等边郡太守,照样能让匈奴绕道走。文帝年间也曾集结重兵,打算和匈奴干上一场,可惜国内出现叛乱,最终没能实现。

    边郡常年遭受匈奴s_ao扰,边民提起匈奴,更多的不是畏惧,而是愤怒憎恶,恨不能寝其皮啖其r_ou_。

    今年发生雪灾,田地绝收,赵嘉的畜场是众人活下去的希望,敢打碎这个希望,甭管是谁,必须干死!

    明白众人的决心,赵嘉没有继续劝说,只是私底下吩咐虎伯,在送粮时多给一些,并取出家中积攒的羊皮,发给守夜的老人和健妇。

    好在他担忧的事没有发生。

    匈奴北返之前,并没有真正踏入云中郡。被征召的青壮平安归来,军市、马市重开,一切又开始走上轨道。

    等到下次开市再换一批粟菽,今冬就能熬过去。待到开春雪融,开垦田亩,增养一批牛羊,更多的计划都能提上日程。

    用过早饭,赵嘉就准备往卫家拜访。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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