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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节

    据说师尊是魔头 作者:一只疯兔子

    第23节

    第103章 寒靳的背叛

    寒净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人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高尚,人这种生灵,生来就是分三六九等的,你爱的人是第一等,陌生的人是最下等,就算寒玉伤害了那么多人,可在寒净发现寒玉不想活的那一刻,寒净心底最真实的反应并不是活该两个字,而是担忧。就算寒玉和那么多生命脱不了干系,就算寒玉得罪了天下所有人,就算左手是千千万的生灵右手只有一个寒玉,寒净还是想问他:“你为什么不能就此罢手,隐姓埋名?”

    寒玉并不是很想仰着脖子看自己的徒弟,他垂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脚下,万里静寂,满目疮痍,一丝虫鸣也无,给人以这偌大的世界只剩下此时此地的四个人的错觉:“你不要问,从现在开始,你和寒靳跟着我,但是要听话,什么都不要问。”

    寒玉挥了挥袖子,向西方飘去,福旺紧随其后。寒净与寒靳相视一眼,紧随其后。

    寒玉一路领先,无论寒净怎么问都是不理不睬,寒净寒靳转向福旺,凶巴巴的逼供。

    “你说,你和你师祖到底在干什么!”寒净凶巴巴的脸一摆出来,就看到福旺神情有些无措,心中一喜,好歹这个徒弟虽然现在道行高深,还是懂得怕师尊的。

    福旺眼睛飞快的瞟了寒玉一眼,看寒玉没有反应,微微侧过脸对寒净小声道:“大阵即将完成,他们都以为最后的阵眼在霞蔚宗,趁这个机会,我们去完成最后一步。”

    寒净有点懵:“他们?谁们?”

    “那些仙人。”

    寒净想起福旺浴血奋战的样子,虽然在福旺看来,对付那些仙人也许如同切瓜一样利落,可那毕竟是仙人,而这世上,没有第二个福旺。寒净心中升起强烈的预感,却又被更为强烈的“寒玉不会做出那种事”的想法暂时压制了狂跳的心脏,他装作镇定的模样,尽量轻松地问:“他们以为阵眼在霞蔚宗,然后呢?”

    福旺又瞟了寒玉一样,寒玉仍然面无表情,福旺就继续小声道:“霞蔚宗是修真第一大派,必然要散的。”

    寒净被他那理所应当的语气激怒:“霞蔚宗也是你的师门,怎么就必然要散?!”

    福旺被他一吼吓了一跳,缩着肩膀看了看寒玉的背影不敢说话了,他这鹌鹑一样的样子让寒净更加愤怒,他心中积攒的所有的怒气、对寒玉的怨气,终于找到了一句话的缺口源源不断的砸向寒玉:“寒玉,虎毒不食子,霞蔚宗是生你养你的师门,你居然对师门下手,你……你简直连魔族都不如!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师尊!你何以为人师!”

    寒玉充耳不闻,仍然飞在前方,云层之上风猎猎,寒玉的长发和浅蓝色的衣袖袍摆翻飞,背影纤尘不染,如天上仙童,谁知背后都是恶毒手段。曾经的寒玉并不是这样的,可他分明还是寒玉,又或者,是寒净一直都不曾认清寒玉这个人。一直以来,寒净恪守的都是寒玉教给他的一切,遵循的都是寒玉教导的道理,他的一切的基石和底气都来自于寒玉,可寒玉这个人,说塌就塌了。

    寒玉塌了,寒净心中的方寸之地便塌了。

    寒净陡然双袖一甩,双掌间拉开数十根在云端毫无遮挡的阳光下锋芒刺眼的冰凌,寒玉始终不肯回头,连一句回应都不肯的态度让寒净觉得自己愚蠢又可笑,他掌间的冰凌根本无法打动寒玉,寒净狠心推了出去。

    福旺推出一掌,还未靠近寒玉的冰凌便消失无踪,寒净怒火攻心,瞪了福旺一眼,甩袖就走。

    寒靳看着寒玉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跟随寒净离去,福旺急忙追上寒净,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小心翼翼的问:“你们去哪啊?”

    寒净瞪了他一眼:“如果霞蔚宗注定要散,那他散的那一刻,我一定要在!既然你选择了师尊,便不必再来找我,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师徒情分到此为止,我死了也不用你收尸!”

    福旺慌张的伸手拉住寒净:“师尊,你又不要我了……”

    他口气绵软委屈,寒净心中一软,转脸一看,福旺那双极具妖魔风情的深邃眼睛里的惶恐和不安一览无余。当初寒靳是他徒弟,他从长久的闭关中出关遭到寒靳刀剑相向,气得要爆炸却还是被寒靳的服软轻易征服,而福旺即便在外面怼天怼地却从不曾对寒净有半分的不敬,寒净又怎么可能心肠硬的起来,何况当年是由于他的过错导致福旺被寒玉养成了这样,这责任一定是寒净的比福旺自身的要大,他又有什么脸面狠心呵斥,可总不能喜笑颜开的夸他做得好,只好板着脸道:“你知错吗?”

    福旺委屈的看着寒净,摇了摇头。

    寒净压下去的一把火就这一个摇头点燃了:“你还不知错!”想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寒玉,寒净心中烦躁不已,“跟着那种人能学什么好,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师尊,你就跟我走,所有的罪我们师徒一起赎,如果你非要和那个恶魔在一起,就不用再叫我师尊!”

    福旺瞪着大眼睛看了看寒净,又看了看还在远去的寒玉,无助地看了看寒靳,最后看向寒净大的眼睛时,只这一圈,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抓着寒净衣袖的手紧了又紧,过了半晌却慢慢的放开了:“师尊,我做的所有的事,都是为了你和师娘、小白羊能活下去,你不要回去,霞蔚宗撑不住的,你回去一定会死的。”

    寒净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可是即便是一团乱麻,即便是死,霞蔚宗里有平波峰,有师兄弟,有徐缓,有阿娇,有会围着他叫师叔祖的小徒孙,有上上下下三百六十五峰数万的弟子,他如果不能阻止,至少有同死的勇气:“我与霞蔚宗共存……”

    一个“亡”字尚未出口,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世界骤然变成诡异的螺旋在眼前变幻,片刻之后,一切稳定下来,寒净才感到四肢被束缚在一间牢不可破的贴身设计的牢狱之中,眼前的一切都放大了数倍。

    寒净看了半天,因为外界的声音,才使得寒净能够确认眼前那张庞大的脸属于寒靳,虽然庞大,依然俊朗无暇,因为庞大,所以眉宇神思不容错辨。

    寒靳望着寒净,笑容温和,眼神哀伤:“这个布偶是我为你特意准备的,以免有一天你神魂不支难以为继,我便能将你暂时藏身其中,设法相救。你在里面只是会行动受限,对你本身不会有任何影响。”

    寒净错愕地看着寒靳。这一刻,他并没有觉得被背叛或者被束缚,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片空白。他彻底丧失了所有的想法,只剩下了一个空壳。

    如果,连寒靳都不站在他身边,他失去了所有坚持曾经的原则和道义的能力。爱毁灭便毁灭吧,爱杀戮便杀戮吧,说到底,和他寒净,又有什么真正的关系呢。

    第104章 厮杀

    寒净被困在一只小布偶里看着寒靳跟着寒玉和福旺向西飞去,小丑鸟察觉到寒净的气息变化,从宠物袋钻出来,楞楞地站在寒靳的剑上,面对着寒靳,看着被寒靳护在掌心里的寒净。根据灵魂的味道,它能够确定这就是寒净,可是寒净怎么变的这么小,比自己还小得多!

    寒靳看了它一眼,便不再关注。小丑鸟跳到寒靳横在胸前护着娃娃的手臂上,用脑袋蹭了蹭寒净的布脸。

    小丑鸟那张脸近看简直惨不忍睹,何况在现在的寒净看来还放大了数倍,但寒净被这一蹭倒是蹭出一丝神智来。他被困在布偶里,虽然感觉不到风,可也感受不到温度,小丑鸟身上暖烘烘的羽毛倒是显得柔软了许多。

    寒靳从手臂里抱着一只布偶变成了手臂里抱着一只布偶和一只鸟。

    寒净变成布偶以后也不知能不能说话,他自己赌气也不愿张口,就看到一行人飞到海边,落在一个有些眼熟的地方。虽说是眼熟,寒净脑袋不够用,也记不起到底是哪里,倒是感觉寒靳身上突然有些颤抖。他连忙伸出一只软绵绵的小手搭在寒靳手背上,又立刻想起正在和寒靳闹别扭想把手收回来,纠结了半天,还没把手缩回来,就被寒靳握着连手指都没有做出来的手轻轻捏了捏。

    寒净立刻抽手抱胸,哼了一声,以示态度!

    寒靳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并不生气。海边除了平波峰这些人,还有数十个或背或持着各类法器的修士聚在一起,看到寒玉落了下来,也不说话,都沉默的拱手行礼,寒玉也沉默的举手还礼。他个头虽小,表情和气势却足,并不如何显得无法融入,反而让人一眼就能认出谁才是领头之人。

    其他人对于寒靳的出现并没有表示任何的惊讶和疑惑,寒靳也极为自然的一拱手,其余人也纷纷回了礼,一群人安静的向海面走去。都是有修为在身的人,不拘泥于船,踏着水面就热热闹闹的往里走,走得远了,陆地在身后消失,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人行走在水面上,分不清东西南北,都是波光粼粼的光芒,根本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但是寒玉好像是在这难以分辨出时空的地方也能分辨出自己要走的路,至少寒净看不出他有过迷路的样子。

    走了一天一夜,寒玉终于在一座石岛前停了下来,这座石岛寒净不仅是眼熟,他还想起了这座石岛的名字。

    靖南石林,他失去r_ou_身的地方。不仅是寒靳,寒净自己也是心中一颤,他的确不怕死,也不怕再被寒靳误伤一次,可是万一,万一这一次他真的灰飞烟灭了,寒靳可怎么活呢。他伸出两只小布手抓着寒靳极力想要压制却依然在微微颤抖的手,布做的脸上眉毛鼻子也挤出了一个关心的弧度。

    寒玉已经上了岛,寒靳站在岛外的水面上止步不前,福旺奇怪的看着寒靳,在寒靳背后用双手推他:“师娘,走啊走啊,到了到了。”

    福旺推的时候全没有动用灵力,寒靳却用上十足的力气将自己定在原地,微微侧过头,看身后的福旺:“我不去。”

    福旺从寒靳身后伸长脖子看了看寒玉与其他人的背影,他们上了岛,并没有如何停留,只是放慢了脚步,从之前的一步千丈的走法变成了一步一步落在了实处,因此倒是走得十分缓慢,然而福旺仍然是有些着急:“怎么了啊师娘,走啊,师祖都走远了。”

    寒靳坚持:“我不去,你去找你师祖吧,反正我去不去,并不影响你们的计划。”

    福旺有些急了:“师娘,那些坏神仙很快就会赶来的,你和师尊在外面很危险的。”

    寒靳低头看了看寒净,寒净亦抬着头透过单薄的布料看着寒靳的眼睛。寒靳的眼神有些放空,寒净摇了摇头,寒靳把布偶和鸟一起塞到福旺怀里:“你带着他们俩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那些仙人来了我自有应对的说辞。”

    福旺抱着布偶和鸟,低头和布偶对视一眼,彼此都明了了对方的想法:“不行,师娘。”

    寒净也道:“不行,靳儿,我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师尊和你要做的事一定是与那些仙人为敌的事,你不能冒这个险。我们一同进去,如果你还像上次那样中了招,福旺和师尊都会帮你的。”

    寒靳这次却很不听话,虽然没有对寒净说不,可是还是动也不动。

    福旺求助地看向布偶寒净,这只布偶做的虽然细节不足,可是还算可爱,鼻子嘴巴虽然不ji,ng致总算也没被直接省略,难得的是能够配合寒净的元神做出大概的表情,福旺看到寒净挤了挤眼。

    福旺:“……什么意思啊?”

    寒净:“……”这个憨货,看不懂自己的眼神也就算了,还这么直白的问出来!

    寒净背着寒靳小声道:“你打晕他打晕他。”

    福旺恍然大悟,哦哦两声,看向寒靳,跃跃欲试。

    寒靳:“……”寒净也就算了,怎么福旺也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寒靳突然并不怎么放心把寒净交到福旺手上,可是人贵有自知之明,寒靳自己可以留在外面,绝不能带着寒净一起留在外面,他不敢应自己的懦弱无能让寒净冒一点风险,眼见寒玉步履从容的走了进去,只能抱着相信寒玉的想法咬咬牙走了上去。

    踏着细软的沙滩,还没留下几个脚印,雾气已经开始蔓延,寒靳一把抓住福旺的手腕,声音急促:“我明明已经斩杀了雾妖,为什么还会有雾?!”

    福旺愣头愣脑的看了一眼四周:“师娘,这个雾气是迷林阵法的雾气,你杀的那只可能是因为环境适宜,刚好寄居此处,和这些雾没什么关系的。”

    寒靳似是不能接受,抱着布偶,放进怀里觉得不安全,背在身后也觉得不安全,交给福旺觉得不安全,绑在小丑鸟脖子上也觉得不安全。

    寒净被他折腾来折腾去,也没找到一个放心处置的地方,心里一点气都存不住,立刻就主动开口问“迷林阵法会迷惑人的心智吗?”

    福旺道:“会是会,可是师祖知道入阵之法,跟着师祖走就不会有事的。”

    寒靳立刻快走几步挤到了寒玉身边。

    福旺:“……”师娘果然还是师娘,就是这么识时务!

    寒玉看了挤过来的寒靳一眼,伸手拉了一个黑衣男子一把,让黑衣男子和挤过来的寒靳一起分列左右。寒净看了那个被自家师尊重点照顾的黑衣男子一眼,那人也刚好看向寒靳与他怀里的布偶,寒净看到那男子对着寒靳微微点了点头,寒靳也回以点头。

    寒净自己也觉得那人有些面熟,见应当是见过的,就是一时想不起名字。

    既然双方互相点头示意,寒靳也不是个冷淡的人,主动开口叙旧:“你的彩凤呢?”

    那人面色平淡:“已经死了。”

    寒靳顿时噎了一下,低声道:“抱歉。”

    那人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我习惯了,一个人也挺好的。”

    寒净看着那个人,心里颇有些为他感到难过。

    “有仙人过来了。”队伍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寒玉等人头也不回的加快速度继续往前,寒净扭头往后面的天空看了一眼。因为进来的时间不久,雾气还没有浓郁到完全看不清东西的地步,寒净看到天空中仿佛泄漏出一片星光瀑布,即使在青天白日,也能看到视线尽头的数点星芒像是一座星星之桥在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向着石林延伸,很快落在了岛外的水面上,却没有jian起一朵浪花。

    福旺如临大敌,退到了队伍最后。他可能是这个队伍里除了小丑鸟之外年龄最小的,却是第一个站出去的人,而所有人,包括福旺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年双十一,还是一条单身狗

    第105章 善有三品

    福旺刚刚转身,寒玉开了口:“你不用再去了,让他们去,你跟我进去。”

    福旺一脸诧异的背着身扭头看着寒玉的背影,寒玉没有转身,福旺只能看到寒玉的背影,福旺傻愣愣的表情却慢慢变成些许的畏缩,他伸手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显得有些紧张,那围巾虽然随着他浴血奋战,但是材质特殊,现在看上去依然干净整洁,甚至轻薄的有些飘逸。福旺因为脖子上的胎记,自上次寒净见到他,他的脖子上就一直绑着一根绸带,后来就变成了围巾,虽然福旺本人一点也不怕冷。

    其他人本来只是个个面无表情地赶路,听到寒玉的话便纷纷停下脚步,看了福旺一眼,回首转身,与福旺擦肩而过,甚至没有一句言语的交流,逆着安稳之路,毫不犹豫的走向水波上那片璀璨的星光,一群人眨眼间就只剩下寒玉寒净寒靳福旺和那个黑衣男子而已。

    寒净忍了又忍,没有忍住,在寒靳怀里平视着目不斜视的寒玉问:“师尊,他们都和福旺一般吗?”

    “一般如何?”寒玉语调平平,以前授课之时,他也是这般口吻,照本宣科,仿佛只要把书本上的东西塞进寒净脑子里就完成任务。

    “一般厉害啊。”寒净扒着寒靳的胳膊向后看。

    寒玉道:“那倒没有,他们都只是渡劫期或者大乘期修士,根骨所限,在这个小世界,永远不会是仙人的对手。”

    寒净懵了一下,这不是他预料中的结果,所以他有点反应不过来,然而帮助他理解的是雾气逐渐浓郁之后只能朦胧看见的光和血。他突然有一种荒谬的感觉,而只有梦才会这么荒谬。

    这是个梦啊!他身处一座巨大的石林迷阵,可是他是什么时候堕入了幻境?他身边的寒靳寒玉是真实的人还是只是他的幻象呢?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这样的梦,可原因不重要,所有的心中幻境,只要能够离开,就只是失败的假象,他对阵法知之甚少,可是只要信念坚定,任何幻象都不足以让他去伤害别人。

    “师尊,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你跟我说过,善有三品,以不作恶为下,济危难为中,救苍生为上。”寒净用不甚有力的小手紧紧抓着寒靳的衣袖,寒靳应该是真的吧,他一直都在寒靳的怀里,并没有一刻分开。

    寒玉目视前方,四周迷雾重重,他前方一直有一条清晰而笔直的道路:“为师错了。”

    这个寒玉一定是假的了!寒净难得聪明了一回,捏了捏寒靳的手,不动声色道:“师尊哪里错了?”

    幻境中的寒靳似乎有问必答:“为师那时并未听过一个故事,今日刚好问你。荒山有恶虎伤人,不许虎伤人则虎必饿死,虎与人皆不能离开荒山,你该如何?”

    寒净哑口无言。

    然而寒玉还有问题:“再来,百人山中遇大雪封山,食人则能活,不食皆饿死,是食人还是不食?”

    寒净思量半天,坚定道:“别人如何我不能管,但我不吃。”

    寒玉总算转头看了寒净:“你吃与不吃,只要活着就是见死不救。你若自我奉献,便是陷所有活着的人于不义,而当初,他们都只是选择了活。”

    寒净再次无言以对。

    寒玉的腰杆笔直,前方的道路虽然清晰,尽头却还是雾里看花遥遥无期,然而后方雾气已经如同一锅煮沸的开水,重叠翻滚不休,道道祥光从雾的幕布里透进,光线的尽头是无数细小的飞舞着的能够被看见的飞灰,循环往复,勾勒出摸不着的光的轮廓。

    杀意已经及于脊背,不用回头眼前就是各色光线汇聚为一的耀眼白光,寒玉双臂一摆,振开袍袖,将黑衣男子和寒靳福旺往前推去,自己停下了脚步。福旺左手抓着黑衣男子,右手抓着寒靳,毫不犹豫,发力狂奔,寒净猛然反应过来,在寒靳怀里拼命挣扎,却被寒靳死死抱住,他只能从寒靳臂弯的缝隙里看到寒玉站在雾气荡涤一空的石林中央,身后是一群的人。那群人站在寒玉背后,几乎要淹没个头只到正常成年人腰部的小小的寒玉。

    寒玉对寒净神色淡然的挥了挥手,转过身,面向那些强大的年轻的仙人。

    一个人从那群人里走出来,走到寒玉面前,寒净看不到寒玉的表情,只能听到寒玉的声音,那声音倒是和寒玉的小小的身体十分相符,那是有些委屈的撒娇的轻轻的一声“师尊,他们要打我啊,你也要打我吗?”

    眼前的雾气再次开始聚拢,这次聚拢的速度极其迅速,寒净只能朦胧看到寒英一下就笑了,这次的笑容倒是和许多年轻寒净记忆中独属于寒英的爽朗笑容重合了,寒英弯下腰,摸了摸寒玉的头发,似乎还轻轻的叹了口气。

    雾气再次彻底聚拢,这个岛似乎对寒净的视力和听力都有压制的作用,寒净不仅看不到,甚至也听不到寒英的回应了。他的耳边只剩下寒靳的心跳声,寒靳把他紧紧搂在心口,一只手护着他的脑袋部位,在这匆忙的逃跑中,连一丝风都没有让他感觉到。

    寒净不知道福旺带着他们走了一条什么样的路线,他看不到,也不敢影响寒靳福旺逃命,他只能感觉到好像有转弯有坠落有跳跃,寒玉的确为他们争取了不短的时间,福旺停下了。

    “师娘,替我们护法。”福旺一脸认真。

    寒净手脚都被固定住了,脑袋上被盖了一张小手绢,凭手感他能确定自己被寒靳绑在了小丑鸟的脖子上,是个骑在鸟背上的姿势,可是盖着手绢这件事让寒净脑袋里充满了乱七八糟的想象,所有的想象都是坏事。他紧张的几乎要窒息了,虽然元神并不会有窒息这样的感觉,满脑子的杂念让他一点也不能安静下来,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大嚷大叫起来:“放开我!寒靳!寒靳!放开我!”

    小丑鸟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想抖翅膀,翅膀抬了一半,担心会把寒净摔下去,又别别扭扭地收回去了。

    它这一动寒净倒是想起来了:“小筹,你把我脑袋上的手绢咬下来!”

    小丑鸟转脖子要咬,但是实在是脖子短又粗,根本碰不到,很是丢鸟的面子。它委屈地叫了一声,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

    寒净:“……”寒靳还真的很会找地方了。

    “福旺!”寒靳气急败坏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

    寒净担心的一颗不存在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紧张的大叫:“怎么了怎么了?”

    好半晌,寒靳道:“没事……你知道的,福旺他,又变老了。”

    寒净顿时只剩下揪心,面对已知的问题却无能为力的揪心。命运如此,天道无情,人能如何?

    “我没事,师尊,”福旺的口气还是轻松的,“只要师尊师娘没事我就开心,我开心就没事了,又不会痛,但是我要比师尊师娘先走一步了,你们以后一定会想我的吧!”

    寒净心里搅成一团,轻声呵斥:“说什么傻话,什么走不走的,师尊在这里,你走到哪里去?”

    福旺嘿嘿一笑:“师尊,虽然遇见你是上天的安排,可是我觉得,这个安排还不错,至少在我小的时候,的确有一段最快乐的时光,那时候,师尊师娘不会让我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想当初那么一个小团子,整天闹着要学修行,可是学修行有什么好呢,学修行只是他的催命符罢了,如果当初不让他跟寒玉走,让他只是做一个普通的长寿的平凡人,该有多好,而现在,寒净连说出一句“现在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能力也没有。

    “师尊,你和师娘一定会很好的,一定的。”

    寒净趴在鸟背上,一颗心沉甸甸的满是惆怅却还故作轻松:“还有你,我们一家人,都会很好的。”

    远处铺天盖地的威压如有实质,小丑鸟慌乱的抖了抖翅膀,飞向寒靳的肩膀。风带起了那一方小小的手帕,寒净布做的眼睛从寒靳的肩头一眼就看到了地面。

    地面有五根石柱,一金一青一蓝一红一黄,都有流动的符文盘旋其上,光从符文流过,在柱顶组成一道白色的温柔的结界。

    福旺躺在结界的正中央,头对金柱,左手对青柱,左脚对蓝柱,右手对黄柱,右脚对红柱,脖子手腕和脚腕都有一道细小的口子,红色的血雾从他身上的小口流向五道光柱。

    这是寒净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可怕的景象。

    福旺闭着眼睛,嘴巴动了动,可是没有发出声音。

    寒净无意识的学着他的口型,当他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那四个字是什么的时候,所有坚持的坚强和相信几乎一下就塌了。

    师尊,我疼。

    面无血色却还神志清醒地躺在阵法中央,全身的血液和力量慢慢流逝,福旺说的是:师尊,我疼。

    围巾被扔在一边,幼年时的割喉之痛留下的疤痕还在,如今却是自己主动撕裂自己的身体,疼吗?

    可这世间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并不相通,寒净不知道福旺有多疼,福旺也不知道寒净有多疼。

    第106章 消亡

    “你就看着他去死吗?”近在咫尺的威压已经不重要了,所爱所思所念之人都已被这世界一一摧毁,寒净心如止水,看着寒靳近在咫尺的英俊的脸,悲伤不升,欢喜不剩,“你就这样看着?”

    寒靳望着他的眼睛没有一丝仓皇,他手中净月剑雪白一如往昔,雷电环绕翻滚不休,噼啪细响不绝于耳,目光就像多年前,他对寒净说我喜欢你时,那样温柔,饱满爱意几乎不用宣之于口,可他还是选择说出来,用自己的声音,自己的唇舌,对寒净做生命中最后一次告白:“寒净,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寒净:“……”

    寒靳抬起左手,送出一道风,停在寒靳胳膊上的小丑鸟被扔上半空,惊慌的拍打翅膀,不知所措的看着寒靳,威压已经近在咫尺,小丑鸟叫都不敢叫,本能的想逃,可寒靳似乎没有逃跑的意思,它只有驮着背上的布偶娃娃,茫然的定在半空中。

    “带他去找小白羊。”寒靳指明了方向。

    威压压顶,小丑鸟尖叫一声,展开双翅,带着寒净穿云入霄。

    寒净终于明白过来,失去了寒玉,失去了福旺,在这一刻,他要面对的,是失去寒靳。

    是失去寒靳啊……

    是……连寒靳都要失去了啊……

    可是怎么会呢?寒靳应该是那个永远能回去的地方,是那个无论寒净做了什么都能承担的人,是世界无论如何也能撑住天的人,是寒净今生今世惟一与之神魂交换的人,他是寒靳啊!

    云层厚重,掩盖了大部分的声音和画面,可隐约透过绵软白云的,是一闪而过的雷电和嘶吼。

    寒净的心口处被这雷电和嘶吼击中,恍然痛到神魂几乎要碎了。他的每一丝魂魄仿佛被人残忍的拉开,回归到了灵魂最本质的细缕,又被“寒靳”这两个字强行拼在了一起,布偶的布片被这重组之力揉碎,包裹着的凝神固原的雪羽丝遇光即化,像是一缕微微的风。

    寒净在这股微微的风中落向海上的石林,带着天上忽生的风雪。

    坠入云层脱离云层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群仙聚力攻击五根石柱围成的结界,寒靳跪在结界前,全身已经挂满血污,他只是一个大乘修士,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可他还是撑着剑不肯倒,一双眼睛顽固的睁着,却没有痛苦的神色。

    世间万种色彩,归于一处总是白,漫天无数神仙,合力一击却只如一柄薄薄的刀,寒靳扬了扬嘴角,人虽输了,神情却是轻蔑,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发出嘲讽,却只吐出满口的鲜血。

    寒靳的丹田已经碎了,寒净一靠近他就觉得腹部剧痛,像是一只手抓着内脏疯狂的摔打,让他猝不及防地跌落到寒靳面前。

    那柄薄薄的刀极轻极慢地飘到了寒净眼前,寒净下意识的双手撑地,把身后的寒靳挡了个完完全全。刀太薄,薄到无锋,身后的寒靳想要推开他,可是力气实在太小,肩膀沉沉黏黏,应当是寒靳呕出的血落了满肩,寒净却突然想笑,发自内心的开心。

    刀锋划过寒净的脖颈,神魂没有鲜血,可是灵魂开始泄漏,他的意识开始模糊,飘荡的灵魂回过头,看到薄薄的刀悠悠的从自己的后颈划过,落进了寒靳的心脏。

    似乎有一声震天的鸟鸣响起,天边不知何处传来一股巨力,拉扯着寒净飘飘而起,他看到一只长相奇丑的鸟在一片金光外盘旋哀鸣,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其伤心的事。

    可是这世间哪有什么极其伤心的事啊?这世间明明就很无聊,这么飘着很无聊,后面跟着的灵魂也很无聊,下面僵硬的人类很无聊,这只鸟叫的也很无聊,这些活物,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意思?他为什么要说意思?他为什么要思考这些奇怪的东西?

    思考……思考是什么?

    那只奇丑的鸟叫个不停,嗓子都要哑了,尖尖的鸟嘴里流出了绿色的液体,很快那只鸟就再也飞不动了,吧唧一声落在了地上,动也不动了。随着丑鸟停止了哀鸣,地面的人类回过神来,随着几根柱子开始比划,可还没等比划到位,那几根柱子周围的金光却直上云霄,融进云里,瞬间铺陈开来,向无边的四极汹涌奔去,如同一条决了堤的江河,包裹了所有的一切,消亡了所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整片无边无际的天空,被一只巨大的罩子当头罩下,金色的光芒拢住四野八荒,浩瀚的光芒向着地面坠落,整个能够看到的看不到的世界都在下着同一场让人睁不开眼的流星雨,可是那只鸟还是一动不动。

    那只鸟啊,好像是死了,可是怎么没有灵魂呢?

    真可怜。

    ……真……可怜啊……

    大颗的泪珠从他眼眶里滚落下来,他望着那只丑鸟的尸体,再也飘不动了。

    他的灵魂再次组成了一个寒净,他的意识不知从世界的哪个角落回到了他的魂魄,他认出了身后那个透明的熟悉的魂魄,情绪像一颗秤砣把他压回了地面。

    被金光吞没的仙人们没能留下尸体,小丑鸟的尸体尚有余温,福旺和那个不知何时死去的黑衣男子的尸体已经凉透,寒净想伸出手去碰一碰,手却从他们的尸体中穿了过去。

    寒靳静静的站在寒净身后,看着金黄色的天空,默然不语。

    寒净双手捂住眼睛,人的七情六欲,伤心快乐都无比清晰,他本应分化为曾经亲眼见过的那些灵魂丝缕,飘飘然自有归属,前尘不忆,来生不知,可他偏偏重归于他,必须静下心感受这一切的失去而无所得。

    只因人说天道无情,天道,便要无情至此吗?

    “便当作我无情吧。”方寸之地传来一声叹息。

    寒净抬头,看到福旺站在金色的天空下,雪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暗色,双目瞳孔比天空的颜色更加耀眼。寒净来不及欢喜,便意识到这个人到底是谁。

    福旺总是懵懵的脸因“他”的存在失去了所有的表情,那双金色的瞳孔中不是在他面前的寒净寒靳,而是朝阳晚月,牧野上的牛羊,城墙中的人类。

    “在这个世界因为偶然从无数世界的缝隙中不知因何诞生之时,我就在这个世界之中随着这个世界长大。那时,世界只是一个点,还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更没有生命。”福旺蹲在黑衣男子面前,并不在乎他的听众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自顾自的开始说话,“那时,我懵懂无知,时间久了,便觉得无聊。”

    世界的意识也并不是一出生便已老。

    那是,他是这世间的惟一,有时候睁开眼睛看看旁边的世界,好不热闹,难免向往,便偷偷模仿别的世界做了些灵巧的小玩意,看着这些小玩意打打闹闹,虽然总是头疼,却很开心。那时他不明白为什么别的世界总要有生老病死,为什么不能让这些小玩意一直活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做的那些小玩意发生了争执,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开始打打杀杀,时间对他不过是眨眼之间,而眨眼之间,这第一批小玩意便全部变成了怪物。

    因为他没有赐予这第一批小玩意死亡,所以他们被埋在了地下还能动,被砍成了r_ou_泥还能思考,被煮熟了心肺还能愤怒,他们每日哀嚎,埋怨世界不帮助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了这样的怪物。无论世界多少次把他们恢复原状,他们总是能找到争吵的理由。终于有一天,世界疲惫了,他给了那些小玩意永远的死亡。

    世界安静了。

    可是世界也更加孤独了。

    不知多少年之后,世界的伤痕似乎已经被时间抚平,这个世界上再次出现了一批新的小玩意,死亡如影随形,在死亡的鞭策下,为了生存他们创造了无数的奇迹。世界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世界里随时随地发生的死亡,可每一次的奇迹总能让他惊叹不已,他赐予这些小玩意食物、阳光和水,他投入了越来越多的ji,ng力,就更不舍得大地上的生机轻易毁灭,他赐予北方山水之ji,ng,南方妖族之寿,西方ji,ng灵之能,东方魔族之智,而这大地上,他最偏爱的就是最初诞生的人族,那是他模仿别的世界的人创造的第一批生灵的后裔。

    他投入的越多,就越专注于自己的小世界,就越虚弱越卑微,就越想给他们更好的命运和去处,世界没有年龄没有性别没有种族,可在他的守护下成长的每一个生命,不都是他的孩子吗?

    他给他们自己的力量,在这个世界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时候,为他们打开迈入另一个比他更大更好的世界的通道。最初的生命歌颂他的给予,赞美他的宽广,可是时间一久,却只道是平常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开始说,天道无情,天道不公。

    他们从无到有,从有到富,然后对这个世界感慨,为什么老天爷给的这么少呢?

    对,他们叫他老天爷,可有时候也叫他,贼老天。

    贼老天,你欠我!

    到底是谁欠了谁?

    第107章 天道有情

    世界渐渐的便漠然了,他不再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这个世界越来越热闹,可他已经不喜欢热闹了。他有时会关注某一个人短暂的一生,有时又会昏昏沉沉睡上几个眨眼。世界已经有了一套按部就班的规则,他几乎从不出手干预。无数的生灵努力想要脱离这个世界去往更大更好的世界,他例行公事的送上最后的考验,在那考验中灰飞烟灭的,他们的亲人总要骂几句天道无情,可世界已经不在乎了,这些小东西总是不明白,更大更好的世界是更严厉的考验,而连他的考验都过不了的小东西,只是死在这里和死在他乡的区别而已。

    时间就是眨一眨眼睛就过去的幻影,日子过得一团死水的时候,宇宙中起了波澜。一个小世界不知何故突然爆炸了,爆炸的冲击引发了相邻大世界的爆炸,无数的能量在宇宙中四处jians,he,摧毁了不知多少世界,终于到达了他的面前。

    留给他的时间,按照他身上这些小东西的记录方式,应该是不到四百年。相邻的大世界,那个对他的模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个总是和善地接纳他的小东西,那个在他因为愤怒而山河震荡的时候会安慰他的大世界告诉他,别怕,我帮你挡一下。

    无数注定要消亡的世界都在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吞噬爆炸的冲击,阻止爆炸的蔓延。大世界说,如果幸运的话,在大世界消亡之后,冲击将会微乎其微,只要他用尽所有的力量阻止封锁自己,就能够活下去。

    而他所有的力量,大部分已经分给了身上那些烦人的生灵。

    四百年的时间,是大世界吞噬爆炸的冲击的时间,也是他重新夺回自己能量的时间。他需要的是灵魂,是生机,是时间,是一场对所有生灵来说毁天灭地的大灾难。

    大世界已经陷入了痛苦,曾经离开了他去往大世界的人纷纷想要回到他的怀抱,可是他已经没有力量保护他们了。他们曾经满心欢喜的投向了大世界的怀抱,可是在大世界濒临灭亡的时候他们只想着逃,他们身上已经吸取了大世界的能量,回到这个世界只会影响这个世界既定的规则,他再也容不下他们。既然他们不在乎天,天又何必在乎他们!

    世界开始着手准备一场灾难。

    金黄色的屏障已经包裹了整个世界,福旺所在的地方一丝生气也无,寒净寒靳只是两个可有可无的听故事的人,福旺挥一挥手,黑衣男子身下的土地活动起来,将黑衣男子和小丑鸟都裹入地下。

    寒净无话可说,他没有任何的立场指责天道,而在骂天道无情的人中,有寒净的一份。尘归尘土归土,世界不过是恢复最初的样子,他们这些侥幸活过爱过失去过的人,没有任何理由去恨这个世界。

    “可是为什么是这种方式?”脑子是个好东西,寒靳总是随身携带,“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地震,洪水,雷电,火雨,为什么要用这么长时间?为什么我们两个还在?”

    话虽然像是在找死,听起来倒是很有道理。

    低头看着土地掩埋尸体的福旺抬起头,看着寒靳的眼睛,虽然没有表情,却口气轻快:“你看,这个世界上虽然大多数人让我生气,可总有你这样的人让我惊喜。”

    寒净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可仔细想想其实什么都没明白。

    福旺抬起头,看着天空的屏障,他的眼中依然不是眼前的屏障,而是越过屏障之外,那个已经几乎完全消失的大世界。

    “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呢?”福旺唇角的线条温和些许,“我赐予你们死亡,谁又能给予我死亡呢?”

    世界开始着手准备一场灾难,很快所有的力量都会回到他自己的身上,幸运的话,只要大世界能够完全的吞噬爆炸的余波,他能活下来,虽然这对大世界来说很痛苦。

    可是大世界好像并不觉得痛苦,在逐渐消失的过程中,大世界甚至开始琢磨着写笑话全集。

    世界有些惊讶:“你有受虐倾向啊?”

    大世界:“……”

    “对不起对不起,”世界连忙道歉。

    “没关系,”大世界并不放在心上,“我只是想留下一点开心的东西,这样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想到我也是开心的。”

    世界愣了一下:“你以后不在的时候……”

    大世界的意识温柔的放轻了声音:“从现在开始,我只能陪你四百年了。”

    世界回到自己的空间想了很久很久,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虽然世界只诞生了十几亿年,可是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只剩四百年好了。否则他自己活下去,一定会被这些烦人的自己造出来的小东西折磨疯的,就让这些小东西自己自相残杀好了,他再也不想管他们了。

    他有一个阵法需要完成,可是他的真身当时不能降临人间,所以将阵法传下人间,寻找一个可靠的人帮他完成阵法。那阵法几经转折,被一个孩子带入平波峰,被寒玉看到,寒玉便成了天道在人间的行者。

    “那个孩子,就是我?”寒靳打断了世界的话。

    世界像是一尊雕塑,只有嘴巴在动:“那个孩子,就是你。”

    寒玉开始着手准备布阵之事,世界开始着手准备降临人间之事。要降临人间,他需要一个能够容纳世界的足够强壮的身体,一个能够为了世界自愿牺牲的灵魂,可是短时间内,这样的身体和这样的灵魂合为一体的生灵,根本难以出现。世界退而求其次,开始寻找这样的灵魂,塞入足够强壮的身体。

    一个灵魂进入另一个身体的实验很失败,整整三百年,那个灵魂始终找不到方法完全掌控r_ou_身的力量,五方阵法已经建立一半,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世界只有一边寻找合适的灵魂,一边匆忙诞生一个婴儿,希望把这个婴儿交给合适的人抚养,孕育出一个具有牺牲ji,ng神的灵魂。在这个婴儿成长的过程中,偶然间被寒玉附身之后仍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世界开始看到了希望,只要这个孩子放弃身体的控制权,接纳新的灵魂掌控自己的身体,就可以实现世界的设想。

    寒净也跟上了世界的思路:“那个孩子是福旺,那个灵魂是师尊。”

    世界摇了摇头:“那个灵魂,是我刚刚埋葬的那个人,他叫何烟。”

    何烟是个孤儿,一生颠沛流离受人欺负,生命中的挚爱一一远去,是最有理由恨这个世界的人,也是世界最不看好的人。要容纳世界的意识,需要一个绝对纯洁的灵魂,要通过重重幻境考验,要能完全摒弃自我。世界一直在名门大派中寻找一个不染世事的灵魂,却没想到最美的花开在最肮脏的污泥里。

    第一次见到何烟的时候,他连霞蔚宗一个小小的入门幻境考验都通不过,后来寒净寒靳下山,何烟离开霞蔚宗,四处流浪,在望源,彩凤被人盯上,打斗中烧坏了数间凡人屋舍,何烟被彩凤送走,彩凤与恶人同归于尽。

    何烟的孤独,是得到过所有的温情得到了所有所亲所爱的保护换来的孤独。

    他最有理由恨这个世界,可他是惟一通过考验的灵魂。他的灵根不佳身体羸弱,可他从不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世界常常觉得,让这样的人去死,也是一件不那么愉快的事。

    但他是惟一。

    只有通过他,世界才能真正来到这个世界,世界才能凝聚自己的力量,世界才能用五千万生灵的灵魂建起头顶的这一道屏障。

    “这个世界上,我自己造的东西往往能够出乎我的意料。”世界眼中的大世界只剩下一小块的能量还在坚持抵消着爆炸的余波,那一小块能量上写着最后一个笑话,逗得世界坚持不住的笑了起来,“虽然你们心中的信仰各不相同,可却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之牺牲。我看着阿摩罗教众诵读经文尸山沉海,看着一代名将撕碎十八封遗书拿起屠刀,看着狐妖挖出自己的心,看着魔族最后终于懂得了爱,看着天之骄子变成冷血的杀手,看着明知死路一条的人用身体阻挡仙人的能量,看着一只没有灵魂的ji,ng怪啼血而亡……这个世界,好像还是有点意思的。”

    世界转过头,他用着福旺那张漂亮的脸蛋,露出一个弧度明显的微笑:“替我保护好轮回。”

    世界眼中,大世界最后残留的一角终于彻底消失了,那句玩笑也彻底消失了,世界纵身一跃,投身无边无际的金光之中,那光芒即便是灵魂也觉得刺眼了。

    北方山海腾起巨浪,南方古林万兽齐鸣,西方峡谷荧光葳蕤,东方地底黑雾冲天,世界各地飘起灵魂的丝缕,层层交叠,r_ou_眼可见,渐渐粗壮。

    整个世界,无人、魂能睁开双目,直视万物。宇宙中那道几乎消失殆尽的余波像一柄已经力气用尽的刀在这个小世界上轻轻碰了一下,大地震荡,万籁俱寂。

    霎那间,蓝天白云,阳光透过绵软的白云落在灵魂之上,金色的阳光闪烁着细小的尘埃。

    此世常混沌,万古如初生。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了结束了,愿天下赤子行遍坎坷路而初心不改。

    第2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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