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间(GL) 作者:风若清扬
分卷阅读42
水心悠握了握云晨潇的手,含情脉脉道:“小狗儿,我们都是苦命的人,我们的娘,都去的早,可是,可是你还有爹,还有家,我却只有我一个人。”
云晨潇坐起来在水心悠额上轻轻一吻,柔声道:“不,小悠儿,你不是一个人的,你原来有你师父,现在还有我。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事了。”说着展颜一笑,道:“明日谢公子去迎我爹爹出狱,你跟我一起去,我想……我想叫我爹爹也见见你。”
水心悠一听云晨潇要她去见云政亭,“呀?”一声叫出口,却觉心中一热,半羞半喜,还有几分紧张慌乱,脸上不自觉的就现出红晕来,那个平日里精明干练的水心悠,竟有些娇羞的憨态。云晨潇注视着她,只觉这女子不论是哭是笑,都牵动着自己,自己毫无抗拒能力,只能任由心绪沉沦,随着她地老天荒。
云晨潇见水心悠不言语,以为她为难,便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道:“当然要见我爹爹。我定要让他见见,他女儿平生最爱之人,我要让爹爹知道,水心悠是我云晨潇这一辈子想要守护的人。”
水心悠眼中一片怜爱柔情,看着云晨潇,仿佛天地间一切都消失了,都安静了,只有这么一个小狗儿,占据着自己的身心。良久,水心悠悄声道:“那,你不怕你爹爹怪你荒唐悖理吗?毕竟,毕竟……”
云晨潇不禁皱了皱眉,但须臾间又是一副无可救药的乐天派的笑脸,说道:“父女天性,我喜欢的人,爹爹定然爱屋及乌的。他若是见了你,喜欢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我呢?再说了,爹爹行伍出身,不是那些迂腐的酸学士,应该不会讲那么多礼教的。但若然实在是不行……”云晨潇咬了咬牙,再没片刻犹豫,斩钉截铁的道:“万事可让。唯独终身大事不可牵强。将来终归是要我自己走的,无论是谁,就算是生我养我的父母也不能勉强我。爹爹他谅我也罢,恼我也罢,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
水心悠忽然一愣,目不转睛的盯着云晨潇,但见她目视远方,眼中的笃定和坚韧,那股遮也遮不住的傲然与凌厉,却是水心悠从未见过的。原来,她玩世不恭的背后,是这样一颗与生俱来的硬挺不屈的心。原来她万事顺从自己,不是自己没有主见,而是因为爱,而宽容。因为爱她,所以愿意为她做些逆拂心意的事,因为爱她,所以甘居人后,默默无闻,因为爱她,所以隐起锋芒,收起羽翼,只是悄悄的守在她身边,只在她孤独无助的时候伸手拉她一把,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因为知道她耿介孤高,所以她愿意折节求全,将所有的光芒与花环都扣在水心悠头顶,将水心悠推到最高峰,自己则在一旁仰望着那心中的白衣女神,如此,足矣。因为她需要的不是纵横江湖,更不是无限江山,却只是白衣女神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不知何时,水心悠的眼眸中已是雾气一团。眼前这个人啊,真是傻。但就是这傻劲,也叫她情丝不断,刻骨铭心。初见时,她那样放肆无礼,拿了自己的面纱却不愿意还;再见时,她又是那样口无遮拦,与自己争着猜起谜语来。当时就想啊,这人怎么如此讨厌呢?总是跟自己吵个没完,可后来,她竟忽然昏迷了,自己心中却又不知名的焦急与担心起来,以至于借口镜虚铁盒,连她也一起带了出来。水心悠想到此时,陡然一惊道:“难道……难道我那时将她带在身边,不是为了开什么铁盒,而是单纯的想要照顾她吗?原来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她这冤家……”初见时,喜她的口若悬河,再见时,慕她的机智聪明,哪怕现在,就是这么为情痴迷的样子,也叫她爱到了极点。是失足了么?却是无怨无悔,自甘沦陷。水心悠忽然开怀一笑,两人不约而同的抱住对方,再也没有分开……
次日清晨,云、水两人一早来到客栈时,谢子良正在客栈吃饭,见得二人过来,忙站起身来殷勤的招呼道:“两位姑娘,这边坐。”
云晨潇也不推辞,携了水心悠坐到谢子良对面笑道:“谢公子早。”
谢子良微笑点头,水心悠环顾四周,问道:“我师父呢?怎么没跟谢公子一起?”
谢子良笑道:“尊师世外高人,哪会事事与我这小辈一起?”
水心悠颔首道:“说的也是。”当下问清楚了水灵的房间,上去寻了。云晨潇目送水心悠背影去后,迫不及待的问道:“谢公子,何时去接我爹爹出来?”
“我这就是要去呢,可巧,云小姐刚好这时候来了。”谢子良站起身来道:“怎么,云小姐也要与我一起去?”
“我正有此意,有何不妥吗?”
谢子良笑了笑道:“这个……毕竟现在圣上圣旨未到,还需万事谨慎才是。云小姐同去也可,不过……却要委屈小姐一下了。”
云晨潇一点即透,含笑点头。当下差人买了短袍小帽,扮作小厮随从,跟在谢子良身后。她本是想叫水心悠同去,怎知水心悠见过她师父之后,却是愁容一片,似有些许不快,推脱许久。云晨潇也未放在心上,还道她是面皮薄,又想狱中阴暗潮湿,水心悠不去也罢,待得回到家里,一切安排停当了,再叫水心悠正式拜见父亲不迟。于是也不再勉强,与谢子良一道去了荆州大牢。
其时圣旨虽然未到,但荆州知府也是耳聪目明之人,早也打听出朝廷意思,更对云政亭“款待”有加。谢子良乃是当今皇帝的御前侍卫,官居四品,皇帝也很是赏识,此番前来,虽没有直说是奉了密旨,明眼人则是一看即明。兼之金陵谢家世代高官,历代公卿,在朝中颇有势力,荆州知府知他底细,更是不敢怠慢,二话不说,便叫人去开了大牢,要接云政亭出来。谢子良却是呵呵一笑,摆摆手道:“知府大人操劳了。谢某如今只是探视云帅,讲的是私人交情,却哪有叫人出来之理?还是我自己下去迎接才是。”
那荆州知府也是官场老手,深谙察言观色之道,猜出谢子良无非是想拉拢一下云政亭,故而作此姿态。他却也不道破,唯唯诺诺的开了狱门,叮嘱了狱卒几句,又与云政亭一番寒暄,便推脱公务缠身,识相而去。
云政亭见得谢子良,自不免又是嘘寒问暖之类的官场套话。云晨潇早已是听得耳朵生茧,却是四处打量起这牢房来。这监牢本是肃杀阴潮之地,但云政亭被关的地方却是锦绣罗帐,流苏垂地,狱房内床榻、案几、紫砂、文房四宝等事物一应俱全,想来是荆州知府得知圣意之后特意安排。云晨潇不禁莞尔一笑,心道:“爹爹这牢坐的可是比我在外面还逍遥呢。”这次已是她第二次探监,但她这次知父亲已无危险,可平安出狱,心情轻松愉悦,与上次自是完全不同。
却说云政亭出狱后三日,圣旨即到。给云政亭定的罪是“治军不严”的失察之罪,官位不变,只是克扣了一年俸禄。这是小事,本不必细说。然一日后却另有一道圣旨下来,说云政亭虽然不知情,但手下诸将却多有包庇同谋之嫌,罪无可恕。于是据情节轻重,调任的调任,降职的降职,更有甚者,发配充军,终身不返。空缺出来的官位,自有朝廷另派亲信将领来补接。如此一来,荆州兵力尽数收尽朝廷掌控之中。云政亭帐下无可遣之将,手中无可调之兵,只是空空保住了个七省总兵的头衔,兵权却被新来的将领瓜分一空。这自然是那少年天子安抚人心,一举两得的法子。须知云政亭戎马一生,曾立下汗马功劳,若是老来不得善终,难免令朝中老臣寒心,是以少年天子保住云政亭官衔,给他做个老来无事的“封疆大吏”。既借此风波架空了他的兵权,又让朝中元老安了心。
云政亭身历宦海沉浮,如何不知圣意?但他以前每日早出晚归,操练兵将,此时忽然闲来下来,心中终究难以割舍,失落万分,终日郁郁寡欢。这日晚间用过晚膳,云政亭不知何处来的兴致,竟叫了云晨潇去对弈。云晨潇这几日正琢磨着与父亲说了水心悠的事,却见他不悦,一直没找到机会。此时得了这对弈的良机,更无推诿,乐呵呵的便去了。
云政亭平日军务繁忙,对云晨潇更是声色严厉,不苟言笑。父女两人平日极少交流,这般分桌对弈,更是第一次,云晨潇就难免拘谨,额上渗出细汗来。然而云政亭却是一改往日作风,和颜悦色。加之父女天性,血浓于水,不一会儿,两人已是谈笑风生。云晨潇棋艺本就不差,这一旦放开手来,有时竟是奇兵突起,把云政亭杀了个措手不及。但云政亭心思缜密,终能严守己阵,然后再试图进攻。虽不似云晨潇计谋百出,攻其不备,但谨慎无遗,沉重扎实,却也不落下风。待到夜深人静,三更已过,一局方终。终局算子,两人却是平棋。
云政亭叫人收了棋盘,捻须颔首,笑道:“潇儿,你跟谁学的下棋?”
云晨潇轻轻的一抿嘴,挑挑修眉,自信满满道:“下棋何须跟别人学?我看过些棋谱,便自己琢磨。平日没事时,也自己跟自己下,不过也忒没意思了。要早知道爹爹也喜欢围棋,我便天天来找您了!”
云政亭将手中茶杯一放,哈哈大笑道:“若是那样,为父可是欢迎啊!只怕你可没空来陪我这老头子了。”
云晨潇见父亲竟有三分不信的神色,起身急道:“爹爹不信?莫说这黑白子,就是象棋、双陆、六博,就没有我不会的。爹爹若不信,可以来试试。”
云政亭笑了笑道:“为父的如何不信?我女儿何等聪明,全荆州士子都做不出来的算学题,你不都轻而易举的拿下吗?只是潇儿你呀,却有点小聪明了。嘿,你以为你自己私下里读书,为父的不知吗?不过看你嗜书如命,为父不愿你为难罢了,哎……”云政亭言到此处,忽然一声长叹,云晨潇知他或许有话要说,只得将水心悠的事暂且搁下,垂手听云政亭继续道:“潇儿,你既然读书万卷,那为父问问你,你最欣赏的人物是谁?”
云晨潇陡然一愣,没料到云政亭忽然有此一问,想了想,似有深意地道:“女儿最欣赏的,是竹林七贤放浪形骸的风度。嵇叔夜临终一曲《广陵散》千古绝响,刘伶醉酒死后埋,何等疏放,阮步兵驾车穷途,长歌当哭。无一不是真性情的表现。是以女儿虽在闺阁中,却甚是欣赏魏晋藐视俗流的风度。”
云政亭略一沉吟,低声道:“倒是符合你这叛逆的性子。为父却欣赏苏轼……”
云晨潇眼睛一亮,几乎跳了起来欢喜道:“女儿也欣赏,不但欣赏,而且喜欢……”
云政亭拧眉一摆手,道:“不一样。潇儿,你欣赏的是乐观豁达,烟雨平生的苏东坡。为父欣赏的却是一个简单的父亲的苏轼。‘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潇儿,你不必公卿,爹爹只要你平安啊。”
云晨潇忽然明白过来,原来父亲绕了这么久,还是是要说此事,当下往地上一跪,耷拉着脑袋沉声道:“女儿违反祖训,望父亲责罚。”
云政亭摇摇头将云晨潇扶起来道:“潇儿,为父哪里是要怪你?”他顿了顿,眼中忽然显出一种少有的温柔与缠绵,缓缓道:“你娘亲死的早,就给我留下了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虽有兄长,却惟独你最像我。我虽然面上对你严厉,其实是愿你能好好的一辈子啊!潇儿,我跟你说这些,无非是叫你明白为父的苦心。你若是个男儿,或许我还有犹豫,但你既然为女子,我就不用再担心了……”
云晨潇见父亲眼中的柔情渐渐变成一股萧索黯淡之意,不觉心头一寒,轻声道:“爹爹,如今圣恩浩荡,爹爹不必多虑。”
云政亭微微苦笑道:“是呀,圣恩浩荡。要不然,我们云家上下,怕是就此丢了脑袋了。可我就不明白了,如今皇上派来的将领,不知兵事,又无实战经验,无非是读了几本兵书的黄毛小子而已,若真是打起仗来,各藩王兵强马壮,只怕朝廷……哎,皇上他终究是太年轻呢,还是太……”
云晨潇眉头一皱,思量一会儿道:“爹爹,我虽不知兵事,却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制约平衡。现在天下各个势力相差无几,各有所顾及,战事暂时还不会出吧。且就算是动乱,不过只是藩王内乱,天下还是姓薛的天下,与爹爹何干?皇上既然收了爹爹的兵权,就是有意叫爹爹退出朝政,颐养天年吧。”
云政亭哈哈一笑道:“你这话虽说到点子上,却也歪了不少啊。罢了,国事复杂,不说这个了。潇儿,你终究只是我女儿,无需卷入这般的斗争来。爹将来给你寻一户平常的世家子弟,盼你平安幸福的渡了这一生,爹爹就满意了。”
云晨潇本就无心政事,刚才也只是随声附和几句,听得父亲松了口,当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爹爹请恕女儿荒唐,女儿心中早有中意之人了。女儿也只愿同她共此一生,再无旁人可替。”
云政亭一听,大为错愕,愣了半天,终于脸上浮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道:“好哇,女大不中留,你这丫头倒是急得很呢。这般倒也像你的性子。哈,也好,不用为父操心了。那……”他说到此处,似有些为难的吞吐道:“潇儿……这个,你这意中人是谁?哪家的子弟?哦,人品才学如何?相貌呢?他对你……”
云晨潇听了父亲口气,不禁心中暖热,眼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这个驰骋沙场,所向披靡的英雄将军,问起女儿的亲事来,也只不过是个寻常的老父亲,絮絮叨叨的关心着这些琐碎小事。
云晨潇抬起头来,忽觉云政亭的浓密的胡须,竟有些花白了。她心中大恸,攥紧了衣摆,声音已是有些苦涩,颤声道:“爹爹,她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但却是女儿最爱之人。她现下就在荆州府,爹爹若想见,我明天就唤她过来……如何?”
那“如何”二字,声若细纹,几不可闻,一如云晨潇的心,没有一点把握。
云政亭只道女儿终身大事有了着落,心中欢喜,哪里注意到云晨潇语气异常,当下爽朗的哈哈一笑道:“好!明日就叫他来!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非凡人物,能把我女儿迷的神魂颠倒的。不过……”他略一沉吟,颔首笃定道:“潇儿瞧上的,爹爹自然没话说。你们两情相悦,爹爹就再欢喜不过了。”
云晨潇此时再也忍不住胸中此起彼伏的热浪,眼中朦胧泫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女儿谢爹爹……成全!”
云政亭摆摆手,脸上还留着欣喜的笑容。这般豪俊明朗的笑容,自母亲去后,有多久没出现过了?云晨潇复杂的望着父亲,眉头再也没有舒展开。
第40章 生涯尽几回
秋风萧瑟今又是。灰蒙蒙的天空,透着一股阴暗肃杀之气。荆州总兵府大门紧扣,双卧的石狮圆目大张,在秋风中越发昂然耸立,威风凛凛。
一切如常。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寻常的话,那便是这死一般的寂静了。云府上下,出了奇的安静,连聒噪的八哥都住了口,仿佛了解主人的心思一般。
云府外厅内赫然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风度逍遥,气宇卓然的云家小姐云晨潇,在她身侧的则是身着雪色白衣的旷爽翩然的女子。这女子目色朗然,凛凛而立,自有一段不输人的神韵风骨。两人并肩而立,目光中透出默契的坚定与信任,齐齐望着堂上的两个人。
主座上的男子高冠厚靴,箭袖长袍,笔挺的坐在首座,紧紧的锁着浓眉,注视着白衣女子。那如鹰隼一般犀利的眼神,似乎想要把她看穿看透。堂下这个女孩儿,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就叫他早已坚如磐石的心再也安定不下来了。她与她,真像,那样的仙姿玉颜,那样的超凡脱俗,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十八年前,那些年轻的,纯净的美好的日子,清灵灵明快的阳光,还有她婉转悠扬的歌声,现在还犹在耳侧,绵绵不绝……蓦地,一道电流忽然划过云政亭的心间,顷刻间化作掣天劈地的霹雳,又似夹着狂风暴雨,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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