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悲 作者:贺兰宁晖
第8节
“今年他们又来了,想趁火打劫。可是国库早就亏空了,根本就拿不出粮草和军费。”
“难道是因为之前查到的行宫贪污案?”
“那只是冰山一角,李旻真正的势力不在地方而在朝中,主管此事的负责人都跟他很熟,如果按每人一百钱来算,国库都会少一半。”萧师杰正色道。
“这么多!”王居逸吃惊得瞪大双眼。
“而且现在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难道是下个月的京城武举?”
“哇你真聪明!”萧师杰惊喜地笑道。“就是这个。”
“你别告诉我,皇帝还想要对那两个虚悬的一品官位动什么心思吧?”
“对!逸安怎么这么聪明!”
“好了好了你别夸我,说正事要紧。”王居逸白了他一眼。
“好好好…”萧师杰把碗放下,坐直身子。“皇帝现在很信任李旻,以至于我跟廖栩乔的权力都被削弱不少。现在武举的京考即将开始,考官是新任兵部尚书,跟李旻有点亲戚关系,你懂吧?”
“然后呢?”
“我也算才知道,为什么当初皇帝要这样压制陈陆两家,而对其他世家不管不顾。”
“为什么?”王居逸紧张起来。“这跟武举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萧师杰望着他,摆弄着手上的扳指。“南屿靖朝有五个开国功勋,除去陈陆以外还有刘赵秦三氏,但能一直世代拜官立将的只有这两家,甚至能被敕封镇国公和护国公,可想而知他们两家势力有多大。”
“皇帝杀尽功勋世家,不怕被万民唾骂么?”
“当然不是。”萧师杰微笑道。“陈瑛和陆子籍死的时候三十不到,但已经在军中十几年了,我敢说所有的将军都没有他俩这么年轻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跟武举有关系?”王居逸试探道。
萧师杰投以赞许的目光。“当年陈瑛全家被害,光是戴孝就要三年,肯定会错过武举,所以先帝夺情召他回朝,就是为了让他能够顺理成章成为皇帝的棋子。”
“棋子?为了对付皇亲国戚们?”
“当年先帝自感时日无多,命太子监国。这时万一有人争夺皇位起兵谋反,朝中的将军又大多是前朝留下的老头子们,没有人能代表正统的朝廷力量出战。先帝吃准了这一点,这两人手握重兵不敢谋反是因为年轻,皇亲国戚们不敢谋反也是因为他们年轻。”萧师杰慵懒地靠着圈椅,支着头看王居逸。
“所以现在的皇帝也希望通过武举来培养支持皇室的力量,效法先帝?”王居逸恍然大悟道。
“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的意思是……”
“这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当年武举发生的事情。”萧师杰有点犹豫,迟疑道:“这次不能轻易动手,要是做得太明显被怀疑了,就功亏一篑了。”
“你现在大概知道些什么?”
“李旻和兵部尚书这一层关系、行宫贪污、清阳河道修缮…还有钦天监的何翰…”
“既然你不方便出面,那就由我来。”王居逸坐直身子,正色道。
“我可以用监察御史的弹劾令,先抓个小官去调查,搔一搔御史台的痒,而且也可以避开武举。”
“弹劾李旻?恐怕不行。”萧师杰摇摇头。“皇帝对他比对公主还信任喜欢,怎么可能会因为你的弹劾令而对李旻有所怀疑呢?”
“我不弹劾李旻,我只是想要抓几个小鱼小虾敲一敲他罢了。”王居逸耸耸肩。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你这样说也可行。”萧师杰点头赞同。
“我再作打算……最近我还是少来,等这阵子过了再说。”王居逸起身告辞。
“我不送你了,你路上小心。”
“知道啦。”王居逸在侍女带领下走出门外,却被叫住。
“怎么了?”他奇怪地回头问道。
“不扳倒李旻也没关系,可以再等一个机会…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好。”
话说王田荫辞别王居逸后,就到朝歌安顿下来。他早前在这里有几处田产,生活也不成问题。只是自打从京城回来以后便终日失魂落魄似的,提不起ji,ng神来。别人问起来,要给他请个大夫看看,都被他拒绝了。他自己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请医问药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做了也只是心理上有个交待罢了。
能让他好起来的那个奇方妙药,还在千里以外的京城呢。
万一自己单相思,人家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儿,想了也是白想。
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想那个人的笑,想他说的话,想他一站在自己面前就会脸红的样子,想他想得发疯,像是戏里的小姐害了相思病。
我才不去想他呢。王田荫对自己说。
可他还是会在写账本的时候把墨汁弄得一团糟,在看书的时候想象那个人就站在自己身边陪着,连去田庄收租的时候都觉得打开门那人会站在自己面前。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看来只好对自己说:为了那个人放弃自由,从此有人干涉了悠闲自在的生活,不值得。
暂时而言,这样的信念还不至于动摇。他安心下来,自以为说服了自己,开始动手忙前几天堆积下来的事情。
另一边可不是这个情形。
堂堂礼部尚书,竟然差点把千秋节的章程弄错,这是足以杀头的大罪!所幸有人压了下去,不消说也知道那人是谁。
萧师杰本不想管,但是现在他不希望出现任何变动影响自己的计划,所以干脆送柳渊一个人情,但主要为了成全自己。
“柳尚书!你怎么回事?这是你第一次做吗?”萧师杰还是忍不住批评这个失魂落魄的下属。
“不是第一次了……请左相责罚…”柳渊跪着,没ji,ng打采地。
“非浅,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萧师杰凑近了些,语气亲切了一点。
“属下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王大人的义弟,那本相还真不知道非浅出了什么事呢。”萧师杰脸上带着玩味的笑。
柳渊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连忙俯身拜道:“请左相责罚。”
“倒不是罚你,”萧师杰抬手示意他起来,“王大人昨儿收了一封信,拐弯抹角地问起你,所以今日我才这么说。要是你没有…”
“问我什么?”柳渊未等他说完,急忙抢话道。他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又跪下请罪。
萧师杰哭笑不得,连忙扶他:“不用跪着了。”他打量着柳渊的窘态,“你当真想知道?”
“回丞相的话,属下愿洗耳恭听。”柳渊看来是真的急了。
“你既然想知道,要不亲自写信给他?”
“太唐突了吧…”
“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挺可爱的…”柳渊不好意思地笑笑,绞着手指摆弄衣袖。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留人家呢?”
“留不住的,他那样美好、自由的人,就像深渊里的鱼儿一样,想去哪就去哪。”柳渊无奈地摇摇头道。
“美好的事物转瞬即逝,不抓紧的话,是会消失的。”萧师杰微笑着看着他。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柳渊望着萧师杰,从眼神中读不出他的情绪。“高位于我而言已是浮云,礼部尚书已经是我能去到的最高处;而此后几十年如一日,都要在晋升无望中度过,混到告老还乡的日子,离开京城,在外人眼中的荣华里死去……”他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睛,像是看见了未来的自己一样,继续说道:“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我不像丞相大人,我什么都没有。”
“非浅…”
“我活了这二十八年,才知道我想要什么。今天我也不怕和丞相大人说了,丞相大人要是想责罚我,就请便吧。”柳渊鼓起勇气说道。
“责罚你作甚?还没说上几句话,尽是责罚责罚的…”萧师杰眼含笑意。“非浅,你若是真的这样想,我会帮你向皇帝上书,虽是乞身,面上功夫也得做足了。”
“多谢丞相!”柳渊郑重地行礼道。
“不必多礼。”萧师杰抬手虚扶道。“只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呢?”
“我也不知去哪寻他…”
“去哪寻,这好说,问问王大人不就知道了么?”
“我怕叨扰了他…”
“你越是怕,就越是寻不着。”萧师杰眨眨眼睛说道。
“但愿吧。”柳渊神情惆怅地说道。
“余着实佩服非浅,用情至深,干脆利落。余不能及非浅半分。”萧师杰放下茶盏,“再涩的茶,也是香的,只是有没有识他爱他之人独醉其中而已。”
柳渊似懂非懂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他才豁然开朗,感激地向萧师杰行礼:“丞相之恩,在下定当没齿难忘!”
“先别急着道谢,我还有事要拜托非浅。”萧师杰神神秘秘地凑近说道。
“何事?”
萧师杰凑近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好一会。柳渊听罢猛地抬起头,差点撞上萧师杰的下巴。
“这这这这……丞相大人真是这么想的?万一不成怎么办?”
“你放心好了,我做事哪有不成的?”
“好……”柳渊战战兢兢地应答道。
“那么一言为定,本相先告辞了。”
柳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夜深了,夫君早些休息吧。”胡霁云放下绣活,低声说道。
“好啊。”陈烨也放下书,笑着答道。
胡霁云看着他出门,突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明韬,你这是去哪儿?”胡霁云跟了出去。
“你终于肯收起满口的夫君了。”陈烨惊异地回头,迎了过去。“我回房里呀。”
胡霁云方才不自觉地喊了他的字,被他说穿以后羞红了脸,别过头去嗫嚅道:“明…夫君该回西暖阁里呢…”
“谁说我要回西暖阁里了?”
“那这是…”
“我夫人的房间就不是房间了?”陈烨俯身凑近了些,见她没动,偷偷地在她腮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我…我不是…我…”胡霁云绞着手,脸更红了。
“夫人还忍心叫我睡着冰凉的床榻么?”
“当初可是你自己要搬出去的。”胡霁云佯装生气地抬头质问道。
“夫人行行好,赏我替夫人暖床,如何?”
“啐,没羞没臊的。”胡霁云羞道。
“那夫人就是同意喽!”陈烨忽然横抱起胡霁云,“小的奉命暖床,谨遵县主命令。”
连送他们远去的晚风里似乎都带着甜香。
“睡了吗?”陈烨轻轻问道。
“没有。”
“不习惯了?”
“当然,身边多了个碍事的家伙。”
“居然说我碍事?”陈烨翻身起来,撑着手臂俯视着胡霁云。他忽然把手放在胡霁云颈间呵她的痒,胡霁云也坐起来挡着,二人缠作一团。怎知少年男女,情窦初开,二人又是正经夫妻,打打闹闹的按捺不住,情到浓时自然顺理成章:香肩微露,酥胸半掩;含情目泪光点点,樱桃唇娇喘微微;青丝凌乱披拂,唇齿缠绵难分。
二人偷食禁果,只道原是这般滋味,更难舍难离,如胶似漆。
“逸安…来不及了…我和廖栩乔苦劝,最后只劝得皇上立一个大将,他最后选了镇国将军的位子,指给今年的武状元。”萧师杰懊丧地说道。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时间线!这两章的时间线很长很长,至少三个月这么长…
第22章 置之死地
“这样一来,皇帝很可能会对护国将军下手…”
“不会的,这件事上李旻和何瀚说不过我和廖栩乔。”萧师杰安慰道。
“我还打算明日早朝时把弹劾工部侍郎的奏折呈上去,现在看来什么都晚了。”
“不晚,你如果还来得及重写一份,就改成弹劾工部尚书成彦,贪墨河道修缮款项。”
“尚书?”王居逸不解地看着他。
“这个工部尚书可是李旻一干人的摇钱树,你动了他,李旻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你的意思是…”
“李旻早就想打御史台的主意了,倒不如我们顺杆爬,说不定还能让他露出马脚。”萧师杰的唇角勾出一丝弧度。
王居逸沉思着,他不知道萧师杰目的是什么。他感觉萧师杰有事情瞒着自己,但问了也不会知道。
该相信他么?万一萧师杰…
“逸安,你不要顾虑太多,现在时间紧迫,我们不能再犹豫了。”萧师杰走过去,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轻轻地捏着他的肩膀。
“好…”王居逸答道。那就相信他吧。
“启禀皇上,臣有要事相奏。”王居逸出列,平放笏板行礼道:“臣要弹劾工部尚书成彦,贪墨清阳河道修缮款项,导致清河决堤,城内三万民众无家可归。”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静穆起来。李旻研墨的动作也停住了,成彦更是愣在原地,连为自己辩解都忘记了。众人心里暗想:这个监察御史真是大胆,连内监面前的红人、工部尚书都敢动,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们没有把王居逸的话放在心上,都在等着看一出蚍蜉撼大树的好戏。
“有证据吗?”皇帝发问道。
“有,臣将证物账簿放在御史台,下朝后再转交圣上。”王居逸俯首答道。
萧师杰紧张地看着向上望,皇帝的冕旒一动不动,看不出他什么反应。身边的廖栩乔也面无表情地望着皇帝。廖栩乔比萧师杰还紧张,他祈祷王居逸千万别出什么事,不然盐引和厚德庄的事情败露,不知道还要牵扯多少人进去。
“朕一定会给万民一个交代,御史放心。”
“臣,替万民感受皇恩,叩谢陛下。”王居逸跪地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无事的话,今日先到这吧。退朝。”
李旻和成彦悄悄交换了个眼神。
“皇上…”李旻把一个奏折递上去,放在桌上。“皇上,这是成彦的辩词。”
“他还想要辩解?被御史台抓住了把柄,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懿德帝一把推开折子,奏折散落在地上。
“皇上,成彦向来忠心于朝廷,修建行宫的事情皇上不是很满意么?”
皇帝的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
“去给朕把两个丞相叫来。”
“是。”
萧师杰和廖栩乔在门外已经等候多时,萧师杰长身玉立,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在他身旁的廖栩乔微微弯着背,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萧师杰戏谑道:“文卿,怎么这么紧张?”
“望贤,王御史这一招不会是你出的主意吧?”廖栩乔转过身子,审视着他。
“我?我可懒得管御史台的破事儿。”萧师杰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文卿以为,皇帝叫我们来做什么?”
“我只问你,是帮还是不帮?”
“帮又怎样?不帮又怎样?”
“上个月武举的事情,你还记得么?有人在朝中的力量很大,有的人……”廖栩乔试探道。
“怕他作甚?自己身子正,有什么好怕的呢?”萧师杰微笑道。“文卿,我说的对吗?”
“望贤所言极是。”廖栩乔也笑笑,转过身子面对着宫门。
萧师杰还想说什么,却被开门声打断。李旻走了出来,恭敬地对二人行礼道:“皇上宣二位进去说话。”
“走吧文卿。”
“二位爱卿,看看这些奏折。”皇帝向李旻使了个眼色,李旻马上意会,捧着一沓折子走过去。萧师杰接过翻开,发现是弹劾王居逸的。廖栩乔接过的则是成彦的辩解书,还有替他求情的奏折。二人悄悄交换了眼色,彼此心领神会。
“恕臣愚钝,求皇上明示。”萧师杰跪地,把奏折高举过头顶恭敬地说道。
“朕,也很为难。”
萧师杰抬头看着李旻,李旻轻轻地摇摇头,把拂尘摆向了萧师杰那边。他顿时明白了。
“皇上,监察御史污蔑工部尚书,其罪当诛。”字字掷地有声。
李旻松了一口气。
“不过,为了此事诛杀御史,恐怕朝廷会失了人心。”
“此话怎讲?”皇帝坐直身子,抬手虚扶一下道:“你们俩先起来。”
“多谢圣上。”萧师杰起身,整了整衣摆,拱手道:“监察御史此番不过是行使职责,并非信口雌黄,只是判断错误,仅凭一本账簿作为证据,实在难以说服别人。御史纠察纲纪,履行职责,该赏;证据收集不足便急于弹劾,行事浮躁,该罚。这次闹得这么大,不罚不行,但看在他又该赏的份上……”他看了一眼廖栩乔,廖栩乔立刻拱手道:“把他贬出京城,省得皇上心烦。”
“贬出京城?这样也好。”皇帝方才听萧师杰一番陈情,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万一杀掉王居逸,惹了一群酸文人闹事,那才叫麻烦。
“皇上,请三思。”李旻忽然说道。
“王居逸罪不至死,按照南屿律例,连栽赃构陷投入大牢都算不上,李内监就这么想让他死么?”萧师杰怒道。
“奴才没有……”
“李内监不觉得,有时候手伸得太长,容易打翻东西么?”廖栩乔悠悠地吐出几个字,李旻却惊了一身冷汗。
“皇上恕罪!”李旻跪下求饶。
“无妨,李内监也是希望朕不要c,ao之过急,谨慎行事。”皇帝慵懒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靠在龙椅里,“起来吧。”
“多谢皇上。”李旻y险地瞥了二人一眼。
“那,把他贬到琼州,如何?”
“皇上,琼州地势偏远,清阳鞭长莫及之处,最好不要让他去,不然他这样的人在外兴风作浪,根本管不住。”
“廖爱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贬到琼州的确不妥。”廖栩乔低头答道,“臣以为,武林最好。武林物产丰饶,地处南屿中心,把他扔去那里,让他带动经济发展,还省得找人看着他。”
“爱卿所言极是,那就这样决定。”
“皇上圣明!”二人跪地行礼道。
“不急着给朕歌功颂德,再看这个。”皇帝轻轻一扔,奏折落到萧师杰怀里。
“礼部尚书柳渊,说自己生了重病,请求挂冠。”皇帝不屑地说道。“你们决定吧。”
“臣以为,礼部尚书由现任礼部侍郎来任,未尝不可。既然柳渊说自己有重病,防止以后的大事出什么差错,皇上就恩准他吧。”萧师杰说道。
“这样啊,那就一起决定了吧。”皇帝坐直身子,抬手抖了抖袖子。“李旻,传朕口谕。”
“奴才在。”
“监察御史王居逸降为武林郡太守,下月十五前到任。恩准礼部尚书乞身还乡,赐银二百两。”
“皇上英明!”
“退下吧。”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
“萧丞相好口才。”李旻y阳怪气地嘟囔了一句。
“内监过誉了。”萧师杰皮笑r_ou_不笑地接话道。
晚风乍起。正是炎热的六月天。
圣旨在第二天便传到王居逸手上,他自此便不能回御史台,还有二十天让他准备出发到任。这个结果是他从没有想到过的。怎么会,怎么会把自己给打下去了呢?
“萧师杰,你好狠。”王居逸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
“逸安…”
“叫我王太守。”
“你别这样…”
“我怎么样?你早就谋划好了,对不对?不惜牺牲我,对不对?你明知道皇帝和李旻要包庇他,还要我往刀口上去!如果你没拦住,皇上今天就要我死,你是不是也想过!”王居逸推开他。
“逸安…他们不会的…”
“你知道武林离这里多远吗!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一辈子都回不来,从此就在武林…”
“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我就是相信你,才会让你用我换他们的信任,我太贱了。”王居逸失望地扭过头,他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避开萧师杰的目光。
“信我,你只需要信我。”萧师杰温柔地说道。
“你想要用我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护你自己周全,叫我怎么信你?”
“逸安…别这么想我…”萧师杰伸出手去想拉住他,却被他躲开。
“你一直在利用我。从一开始你就是利用我,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待我。”王居逸冷冷地看着他,“我早该发现的,居然被你骗了这么久。”
“我从没有骗过你。”萧师杰委屈地说道。
王居逸没理他,自顾自地翻找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站在萧师杰面前,手上多了一个本子。
“这个本子,是记着你的帐。把它拿走,我永远不想看见它。”说罢把本子往萧师杰怀里一塞。
“逸安…”
“还有这个,”他拿出一个木盒,上面有ji,ng致的花纹,“里面是陈瑛的将印,你如果用得上就拿走,省得我还惦记着要给你。”
“你…”
“别碰我,我们两清了。”王居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昔日眼波流转的清亮眸子此刻盛满了失望和恨意,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剜着萧师杰的心。
“那我走了。”
“快滚。”门“砰”地一声关上。
他死死地咬着嘴唇,拼命地眨眼不让眼泪继续流。
终究是错付了,什么谋划,什么情爱,都是错付了。
一开始就错了。
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一个单身汉有什么能留的念想?
对啊,一个单身汉有什么念想?
柳渊来找他同行,说是挂冠还乡,去找王田荫。当初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着实震惊了,他没想到柳渊会辞职,更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批准。
看在都是孤家寡人的份上,他同意了。旅途上多一个人也不寂寞。
他就这么走了,没有跟任何人道别。他走之前到陈瑛坟前祭拜了一场,然后下了很大很大的雨。陈瑛也为他的际遇而难过么?
他不知道。他淋着雨走回家,嘱咐侍从送信给陈烨,冲了个澡,躺在床上彻夜难眠。
走得干脆利落,什么都不要留下才最好。
他交代完一切,就是没有留下什么给萧师杰,也不打算给他寄信。
在一个雾蒙蒙的清晨,他和柳渊坐上马车走了。
柳渊要去朝歌寻王田荫,他要去武林寻个清静。
“你就舍得扔下官位?”他问道。
“你不也是?”柳渊笑了。
“我哪里是自己扔的?是有人逼我走的。”王居逸不屑地耸耸肩。“倒是你,走得干干净净,真好。”
“这得感谢有人开恩,让我赶紧滚蛋。”
王居逸笑了。
“值吗?你也不是第一年当尚书,心甘情愿放下吗?”
“有更值得的人让我去珍惜,一个官职算什么?”
“真好。”
车厢内一片安静。他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柳渊有些不忍,忽然开口道:“有时候你看见的未必是真相。”
“我以为我看得够清楚了,清楚得像在看戏。”
“你会明白的。”
“希望如此。”
萧师杰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那天他跟着王居逸到了山脚下,一起淋了雨。他想起以前说过的“丞相夫人”的话,心里五味杂陈。当初看似不经意的玩笑,谁知道真的动了心呢?
他想给王居逸撑伞。可他不敢。
他想告诉王居逸京城很危险要他出京是好事。
可他不敢。
教育柳渊的时候不是还振振有词么?为什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这样摇摆不定犹豫不决了呢?
萧师杰你真是废物。
第23章 一步之遥
王居逸在途中送别了柳渊,然后一个人走完剩下的路程。
读书的时候学过的那些文人墨客贬谪的诗句,此刻都涌上心头。原来所谓的悲愤不平是这么回事儿。
到任以后认识了同事们,喝了几场酒以后熟络了一些,但总是不如京城里喝得痛快。
陈烨给他寄了几封信,最近的一封里说胡霁云已经怀有身孕,明年开春他就要当父亲了。字里行间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似乎连字都飞舞起来。他欣慰地笑笑,忽然想起了陈瑛。
要是你还在,就可以看到陈烨的孩子了吧。
要是你还在就好了。
他提笔给陈烨写下回信,还是没有提到萧师杰。
柳渊也给他寄来信件,说他寻了一个多月终于寻到了王田荫,现在在给他做账房,两人时常在一处,有空再来武林拜访。
这样看来,还杳无音讯的人只有那位了吧。
当初说好一刀两断,互不相欠,就是不再纠缠。想他做甚?他暗骂自己。
萧师杰最近忙得很。皇帝不知抽了哪根筋,觉得办成了好几件大事必须要告祭天地,听了何瀚的意见以后非要去泰山封禅,拦都拦不住。萧师杰没法,只得帮着筹备封禅大典。
王居逸的近况,他略有耳闻。听说他到任以后受了不少委屈,但他大兴改革之举,用ji,ng明的头脑利用资源,短短两个月便让武林改头换面,赢得不少称赞。
萧师杰想到这里,不禁低头微笑起来。
“想什么呢?”廖栩乔从他身边走过,捧着几本书。
“没什么,想到好玩的事情了。”萧师杰抬起头,对他眨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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