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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合欢悲 作者:贺兰宁晖

    第7节

    这样的难眠夜,恐怕只是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还重感冒说不出话来,周末睡五个小时连更六千字…真的太浪…

    第18章 决战昭明殿之盐政廷辩

    二月十六日,十方馆准时开馆。来自四面八方的士子贤良们聚集一堂,开始对盐政律例发起新一轮进攻。

    按照约好的时间,从中选出的六十人将在三月初三日进宫陈情。御史台早就收到消息,于是他们选派了王居逸为首的十余人,代表朝廷应对他们。

    “比上阵杀敌还苦。”王居逸垂头丧气地说道。

    “好好准备,今晚就不劳累你了。”萧师杰弹了弹他的额头。

    “那是不是我明天赢了他们,你就奖励我?”王居逸抬头期待地望着他。

    “好啊。”

    “我先记下来。”王居逸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子,拿着笔写道:“元和六年三月初四…萧师杰答应奖励王居逸…嗯……十次吧……”

    “你这是要榨干我啊……”萧师杰欲哭无泪。

    “省得你有空想女人。”王居逸从本子里摸出几张揉皱的纸,“改天我去见一下令堂,告诉她老人家萧师杰名花有主,不用相亲了。”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萧师杰伸手去抢。

    “还抢?”王居逸恼了,“我就是吃了它们也不会给你!”

    “好好好,不抢不抢。”萧师杰放下手。

    “滚!”

    “好好好,马上滚马上滚。”萧师杰一边哄着他,一边起身出门。

    我怎么又被人从自己家里赶出来了。萧师杰百思不得其解。

    陈情如期开始,皇帝端坐朝堂之上,左右相分列两旁,六部主要官员还有御史台的十个人在右侧站着,六十个贤良则在大殿的左侧列队。

    三呼“万岁”之后,廷辩正式开始了。

    等了好久不见有人说话,这时一个贤良走了出来,主张废止盐政律例,理由是不需要盐政来增加国防经费。在场的贤良们纷纷表示赞同,一时间左侧的人们喧闹起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南屿地大物博不需要去别国掠夺,我们洁身自好,何必担心他国侵扰?”贤良说道。

    御史们默不作声,王居逸简直懒得搭理这样无聊的言论,等别人去接话。果不其然御史宋恪斐站了出来,反驳道:“正是因为南屿地大物博,水源丰厚木材良多,盛产金银铜铁等金属,粮食富足,这些都是边疆的大宛、北凉所稀缺的,他们怎么会不对南屿虎视眈眈呢?”

    “区区小国有何可惧?倒是不知御史大人是否听过夫差灭国?因为夫差发动战争国力损耗过大,内政崩溃才导致的灭国。只要我们不发动战争,为什么要担心别人来扰?”

    “简直岂有此理!边境小国尚未开化,怎能跟南屿比呢?”宋恪斐怒道。

    “所以要行君子之道,建立仁德维护正义,感化他们,用道德使他们畏惧正义,不战而使人臣服。”

    “动员军队,整顿国防,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宋恪斐努力压抑自己的怒火。

    “哪里会有什么战火连天,无非是你们这些人打着国防的名号,强征劳役敛财罢了!”又一名贤良站了出来。

    六部官员不知如何接话,两个丞相又不能开口说话,御史们也都在沉默。形势似乎倒向贤良一边,他们正欣喜着,出来了一个人继续说道:“动员军队去万里外的边疆守卫,让千万个家庭忍受生离死别之苦,这就是各位想要的吗?”

    “不守卫边疆,万一被外敌进犯,用什么来挡?”宋恪斐已经不想再和这样迂腐的文人吵下去了。

    “刚才有贤良说过了,只要我们用仁德…”

    “用你个头啊!”王居逸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了,这样毫无营养的辩论他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

    贤良显然惊住了,他看向皇帝和丞相,希望王居逸会因刚才的话被处置。皇帝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并没有什么打算。贤良只得硬着头皮对付王居逸。

    “方才足下说不会有外敌进犯,要行君子之道,那么请足下解释解释为什么陆子籍将军和五千横海军会折戟镇南关?”

    “这…”

    “大敌当前,还是琉璃最ji,ng锐的骁骑军,这时候也用仁德感化吗?”

    “就算这样,那也不能说明一定要有人守在边关。”贤良还想继续挣扎。

    “不治理国家的人自然屁都不懂,没有盐政哪来的经费?没有经费哪来的国防?没有边疆国防,要是琉璃每次来犯都要派一名将领带着大军长途跋涉,快马加鞭赶到,血战以后放火烧山,南屿迟早就完了。”

    “‘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妻子?如宾如友。’士兵们难道就不是孩子吗?君子为人设身处地着想,若能做到文王武王一般的境界,何愁无人能战?”

    “你这样讲道理是讲不通的,镇南关距离京城仅仅快马三日,若是今日他们来犯,你根本就不能站在这理直气壮地说话!”王居逸挽起袖子,站在宋恪斐旁边。

    “好了,把这放一放。”一位年长的贤良走了出来,“今天我们来陈情,就是为了让朝廷再考虑考虑盐政税收的问题。刚才提到君子,也不无道理。古时候国家拓宽疆土,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我们现在领土比古代大得多,却还要花钱巩固国防拓宽面积,简直是超出限度!”

    “边疆强而有力,国内才会安定和平。”宋恪斐平静地解释道。

    “国内的土地还不够耕作吗?君子不发动没用的战争,不占领多余的土地。可现在呢?南屿放弃了靠近大宛的纯阳县,却在更远的地方建立据点,开辟出国道路,建立外交,花费比守一个纯阳县还大,难道不是得不偿失吗?”

    “拥有管仲那样大智慧的人,永远不会做一个任由别人呼来喝去的小官。你们自己贫穷就喜欢骂有钱人不对,爱说大话自己却做不到,穷困潦倒叫做独善其身,连基本的礼仪都维持不了却要c,ao心国家大事!”王居逸忿忿不平道。放弃纯阳县是萧师杰和廖栩乔的意思,为了护着萧师杰他肯定不能容忍这样的怀疑。

    “追求仁德的人不会有财富,追求财富的人不会有仁德。真正的圣人,是不会靠着权力去追求财富的!”

    “就是,”贤良们附和道。“君子靠修养德行完成原则,绝不会用原则换取财富!”

    一席话说得廖萧王三人心里发毛,但王居逸却不怕,宋恪斐正要还击却被他拦住了:“真理挂在天上,物资则在地下,聪明人用真理掌握物资左右逢源,蠢人才会处处匮乏。如果你们能想到办法,让国内外安定和平、外族归顺,全国的税赋都能禁止,何况一个小小的盐政!王居逸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话是说得漂亮,实际上一点用处也没有。”

    贤良正欲开口,萧师杰见情况不对,马上在皇帝身侧耳语几句。

    “众爱卿辛苦了!”皇帝打断了他们。

    王宋二人转过身来,站在原来的位置。旁边一众看戏的官员和御史也都站好了。

    “今日众爱卿畅所欲言,寡人喜不自胜,受益良多。”皇帝笑道。“盐政律例一事,朕还要和丞相商议再行调整,各位贤良进尽忠言,着实有功;每人赏金二两;两位御史恪尽职守,每人赏金五两。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跪。廖栩乔和萧师杰暗暗松了一口气,倒是两个御史还觉得不痛快。

    “所以呢?皇帝打算如何?”王居逸窝在萧师杰怀里问道。

    “都赏你五两黄金了,你说还要怎样?”萧师杰刮了刮他的鼻子。

    “好没意思,那群贤良愚蠢迂腐得要命!”王居逸瘪着嘴,用头狠狠地撞了一下萧师杰的胸口。“我要奖励!”

    “不是有赏金了吗?”萧师杰装傻充愣。“先吃饭。”

    “五两太少,我要二十次!!!”

    “…别吧……”

    “萧师杰?”

    “好吧……”

    丞相大人怎么又请了三天假?

    王居逸微笑:我什么都不知道哇。

    作者有话要说:

    太累了…一天三更…

    求评论安抚作者空虚的心

    是挺无聊的,历史上的廷辩更无聊,我都没办法模拟那群贤良的语气,太迂腐了…不过时代限制嘛…

    其实就是盐铁论记叙的那场…现在看来桑弘羊简直完胜

    第19章 清明

    陈烨成婚已经快一个月了,他与胡霁云之间的冰山似乎消融了不少。他每日按时上下朝,胡霁云则每天处理家务,清算旧账——不愧是大家出身,打理事情井井有条。全府上下又恢复到陈瑛在世时的秩序。在这一点上,陈烨很欣赏胡霁云的谋略和胆识,而且十六岁就如此治家有方,真的很了不起。倘若这不是一场政治联姻的话,他们或许会非常幸福和谐地生活吧。哪有那么多好事儿啊……

    “夫君在看什么?”胡霁云察觉到陈烨的目光,放下手中的绣活,抬头问道。每天晚上二人在无趣斋里待着,一个做绣活,一个看兵书,灯下无言,但总比之前的互相嫌弃要好。陈烨性子温和,但习惯对人警惕防范,不好接近,相熟以后胡霁云的日子总算是好过了些。

    “没有。”陈烨移开视线,咳嗽了两声。“夫人治家有方,烨心甚喜。”

    “哪里的话,这是妾应该做的。”胡霁云突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些账目都是以前整理好的,只是这几个月乱了一些…妾治家的能力,还是不及先兄一分…”

    一听胡霁云提起陈瑛,陈烨的神色立马黯淡了下去。胡霁云自觉失言,偏过头去不看他。

    “哥哥自然是有能力的,不论是治军还是治家…”陈烨沉思了一会儿,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他把我养大,还要去打仗,还要c,ao心许多事情…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这么年轻就…”

    “夫君恕罪……妾失言了。”胡霁云凑了过去,轻声恳求道。

    “夫人不必自责。”陈烨微笑着看她,“清明要到了,今年是我第一次主持家族祭礼,还要给大哥上坟,这么多事还需要夫人帮忙。”

    “妾定当尽心尽力。”

    “夫人早先说的,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夫人的好处——”陈烨仍微笑着,语气里却多了几分威严,“现在烨知道了一件,想必还有许多,对吧?”

    “夫君给妾还有妾家族的,想必也不止是护国公夫人这样的名号吧?”

    “夫人冰雪聪明,烨有妻如此,何其幸也。”

    “妾有夫如此,也是幸事。”胡霁云微笑道。

    “夫人早些安寝吧。”陈烨放下书起身,看着胡霁云。

    “好。”

    王田荫那日来田庄找王居逸辞行,二人聊了好一会儿,幸好萧师杰没跟来,不然又是一件醋坛子案。

    “你当真舍得他?”

    “他对我挺好的…”王田荫突然被问了这么一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那何不留下?”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长久,假如他只是像那些个达官贵人一样好南风,只是把我当作玩物,那我为何要留下?”

    “这样也好……你告诉他要走的事了吗?”

    “说了,他没说什么。”他的神情有些落寞。“只是嘱咐我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

    “以后就在扶风了吗?还是回老家?”

    王田荫摇摇头,说道:“老家没什么生意可做,还不如去同州或者朝歌,以后就在这两地。”

    “那我明天去送你吧。”

    “义兄还要上朝,不好麻烦的。我自己去便是,也不是不认得路。”

    “也好。”王居逸续了杯茶。他望着翠绿的茶叶在沸水中上下翻腾,听王田荫说道:“义兄不想知道那天为何会见到我吗?”

    “在等你自己告诉我。”王居逸眨眨眼睛。

    “义兄还是这样……”王田荫无奈地笑了笑,“说起来也要拜托义兄一件事。”

    “什么?”王居逸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胡家长子胡景云,与我是多年的好友了,后来做生意的时候很多事情也拜托了他。”王田荫顿了顿,有些难为情道:“景云想见义兄,但我又要走了,他担心没人引荐,所以今天我先和义兄说说,义兄要是想见他,我就告诉他,若是义兄不愿意……”

    “无事,我也正想多认识一些人。”刚才短短的一句话里,王居逸的脑子转得飞快。他提炼出了几点信息:胡景云和王田荫很熟,是胡霁云的哥哥,未来的广陵侯,有很多人脉势力和钱,做生意应该可以……

    “那多谢义兄了,我一会儿就去找他。”

    “他为何今日不跟来?”

    “义兄见笑了,我说的找他不是找这个人,而是让他家家奴送信——他最近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做什么,听说是去了大宛,回来以后不知去哪了,连霁云的婚礼也没有来。”王田荫笑道。

    “原来如此。”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依依不舍地分开,王居逸又派人往他车上塞了好些东西,才送他离开。

    胡景云……

    “吩咐人备车,我要去丞相府。”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刘岭给陈烨沏了杯茶。

    “早朝散得早,禁军里也没什么事,我就过来了。”陈烨受封武骑尉以后便带着一支禁军,专门负责清阳宫禁守卫的事情。虽然武骑尉是闲职,但还是要带兵——只是比陈瑛的轻松很多。

    “需要我做什么?”

    “总卫不要紧张,我就是来看看。”陈烨啜了口茶,笑道。

    “清明就要到了,二公子有这功夫找我闲聊?”刘岭表示怀疑。

    “准备的事情虽然是多,但也不至于完全抽不开身。”陈烨凑近了些,“我来是想知道一件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刘岭黯然道。“当时我听说的时候也觉得震惊,而且上面还不允许宣扬这件事,就更让人奇怪。”

    “大哥真的有病么?”

    “你看不出来啊?”刘岭奇疑道。“镇南关那场大火就是他干的,当天晚上知道陆将军也在里面以后他就病倒了,昏睡了两天才醒过来——当时大夫就说他活不长了。”

    “一个好好的人,再怎么活不长也不至于在短短一旬以内就暴病身亡!”

    “他这么多年c,ao劳,早就是积病已久,药石无医了。”刘岭回想起江晚风的话,神情悲戚。

    “刘总卫与大哥相处多年,感情自然深厚……”陈烨叹了一口气。“可我总觉得大哥的死,和他的病没有关系。”

    “可你还有什么解释?”

    “施恩义在大哥下葬之后就消失了,我派人去找,也没有找到他。还有,大哥那天晚上的饭菜根本就没动过,酒洒了一地,根本就没办法验毒……”他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刘岭:“大哥重病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就算知道,恐怕也就是那个大夫知道了吧,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

    “我怀疑是施恩义动了手脚,但施恩义是大哥亲手栽培的人,他怎么会下这样的毒手……”

    “万一有人在背后指使呢?”

    “那也没法知道了,我根本就没法查……”陈烨懊丧道。

    “御史大夫王居逸不是和大公子交好么?或许可以试试找他。”刘岭给他支招。

    “唉,再说吧。我这头才接了个烫手山芋呢。”陈烨一脸的懊恼。

    “你不是才接了个‘香玉’么?”刘岭揶揄道。

    “什么香玉啊,总卫真喜欢打趣人。”陈烨放下茶盏,用手支着头,把玩着茶盏盖。“两家的互惠互利罢了,他们想要的是护国公的世家荫庇,不惜把自己千金贵重的女儿嫁过来。”

    “广陵侯能给你的恐怕不止这些吧,”刘岭拍拍他的肩膀,“她家有钱有势,虽然是没落皇族,但大户人家的排场还是在的,况且人人都说广陵县主如花似玉,你怎么一点也不动心?”

    “我……”陈烨红了脸,“我倒是想,可一想到我们俩结婚只是为了政治利益,就对她喜欢不起来了,只想把她赶走。”

    “皇帝十分忌惮世家势力,倘若广陵侯和陈家联姻,对双方来说都是个保障。这天底下世家又不止这两家,你还不明白么?”刘岭提点道。

    “我知道……”

    “知道就好,你们越是和睦,对双方就越好。”

    “多谢总卫提点。”陈烨恭敬地行礼道。“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

    “我想要掌控陈家亲兵。”

    “大公子吩咐过,要二公子二十岁那年才可以。”刘岭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

    “先给我五十人吧…今年是第一年主持祭礼,还不知会遇到什么事情。”陈烨恳求道。

    “真拿你没法。”刘岭无奈地摇摇头。陈烨说的确实有理,少年宗主难免会受旁支的胁迫,搞不好宗主之位都得拱手让人。“五十个人,没有要紧事情绝对不可以要他们出来。这么多人都是大公子用心挑选栽培出来的,你可省着点用。”说罢,从腰间摸出一块木牌,“这是令牌,你我分开各执一半,需要时派人把它送出来。”

    “多谢总卫。”陈烨把令牌收在怀中。两人又谈了一会儿,陈烨才离开回府。

    离清明节还有几天,王居逸怕遇上陈烨一行人,于是早早地来了陈瑛坟前。距离安葬只过了几个月,坟头才长了一些小草。王居逸拍拍衣服,一屁股坐在坟前。

    打开一壶酒,尽数洒下。

    “琬祯,过了几个月,就发生了好多事情……”王居逸一边摆祭品,一边说道。他絮絮叨叨地对着矮坟说着话,每一个字都飘在风中,不知有没有送到听者的耳边。

    “你好聒噪呀,也不怕把死人说活了。”萧师杰冷不丁从树林里冒出来,把王居逸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跟过来了……”王居逸胡乱抹泪,怕被看见他哭红的眼睛。

    “你叫我在山下等得好无聊,我就过来了。”萧师杰搂住他,佯怒道:“他又惹你伤心了?好家伙,死了也不安生!”作势要踩坟头。

    “你干什么!”王居逸拉开萧师杰。

    “怎么回事?我夫人哭别的男人,还不许我吃醋么!”萧师杰叉着腰反问道。王居逸一听“夫人”二字,脸红到脖子根,羞得躲在萧师杰背后锤他:“你说什么呢!”

    “呵,”萧师杰拉起王居逸的手,对着矮坟说道:“里面的那位你可听好了,现在我要隆重介绍一下,刚才跟你说话的可是丞相夫人——”他看了眼羞得恨不得钻进地里去的王居逸,继续趾高气扬地说道:“以后没事别找他,敢惹他生气惹他伤心——我就铲平你的坟!”

    “好了……”王居逸拽了一把他的袖子。他已经感受到陈瑛似乎就站在他身后嘲讽地看着他。

    “我还没说完呢,”他把王居逸搂得更紧,“看在你和我夫人是好朋友的份上,今天我先放过你!”萧师杰的醋劲儿莫名地冲上脑子,他一把拉过王居逸,在他发红的耳尖上轻轻啃了一口,“看见没,我的!”

    王居逸已经恼羞成怒了,他狠狠地踹了一脚:“混蛋!”

    “我混蛋?欺负我夫人让我夫人哭的才是混蛋!”说这话时他看了一眼墓碑。还好还好没有什么东西爬出来。

    “回家!”

    “好嘞!”一听要回家,萧师杰乐不可支,颠颠儿地前后服侍,闹得王居逸不堪其扰。

    “萧师杰你什么毛病!跟个死人争风吃醋做什么!”

    “我错了我错了……”

    “你滚!”

    “我赔礼道歉行不?十次行不?你记下来,无限次行不?”

    “不行!你今晚滚去厢房里睡!”

    “夫人说得对……”

    “……”伴随着一只枕头一床被子还有一个无辜的花瓶,丞相萧师杰大人站在门口吹着冷风。

    心里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双叒拖稿。我要被打了。

    第20章 清明(二)

    陈烨漫无目的地在回廊上走着,不知自己要去哪里。漆黑的夜空中只有几颗忽明忽暗的星辰,廊上的宫灯被吹得摇摇晃晃,园子里的花草树木都黑黢黢的,空无一人,望之可怖。

    这里好像是将军府。

    这么说的话,一直走下去应该就是无趣斋了吧。大哥以前总在无趣斋读书办公,夜深了也不休息,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去上朝,然后去校场,很晚才回来。平日里这个时候,他一定是在的。自打陈瑛去世以后,府邸便闲置下来,他也没有再进去过。今天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他没细想。

    陈烨走到无趣斋,看见里面亮着灯。他敲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看见房里有一个人影伏案写着什么。那人忽然抬起头,把他吓了一跳:那不是别人,正是陈瑛!

    “大哥…”他揉了揉眼睛,心里狂跳,背上一阵冷汗。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一愣神的功夫,陈瑛就不见了。他走近书案,却什么也看不清,纸上只有模糊一团的墨迹。风吹得笔架上的“小花枝俏”轻轻晃动,笔上的墨水好像还没干。

    怎么回事……他正暗暗诧异,忽然间昏黄灯光映着的房间四壁全都变成了血红;再一看,那血红似乎会动,转瞬之间像洪水一样朝他涌来,铺天盖地将他淹没。他拼命挣扎,怎奈衣服被浸透,身上越来越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沉入水中。

    一片血红中好像有一束光,他朝着光的方向,挣扎着游过去。光很刺眼,突然间什么也看不见,他又陷入了混沌当中。

    陈烨猛地起身,大口喘气。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将军府。想必又是个梦魇。刚才梦境里的那束光,大概是来自桌上的油灯吧。奇怪,临睡前明明是吹熄了灯啊……

    “二公子怎么了?”画屏在门外问道。

    “可能是魇着了,我没事。”陈烨惊魂未定,心跳得很快,头也很疼。

    “奴婢去取安息香来吧。”

    “不必了,”他瞟了一眼刻漏,按了按太阳x,ue,“已经寅时了,我还是起来吧。”

    “二公子最近忙着祭祀的事情,可不能再这样不好好休息了。”画屏裤脚散开,腰上系着一条墨绿汗巾子,草草挽了一个偏髻,端着铜盆和毛巾推门进来伺候陈烨洗漱。她把杨枝和青盐放在小案上,绞干一条毛巾递给陈烨,叹道:“大公子总是在忙,忙军里的朝里的事情也还算了,家务事也要他亲自过问,要不是这样,怎么会…”

    陈烨手上动作一顿,想起了刚才的梦境,怔愣了起来。画屏见状赶紧跪下请罪:“是奴婢失言,求公子恕罪…”

    “没事…”陈烨安慰似的笑了笑,“我不会责罚姊姊的。”

    “是。”画屏行礼起身,只顾低头服侍,不敢多言。

    这样的奇怪梦境一直持续了好几天,每次都是在将军府,每次都是看见陈瑛在写什么,然后自己又被淹没,然后就惊醒了,再也无法入眠。他隐约感觉这个梦和陈瑛的死有关系,他渴望着出现什么线索来证明他的猜想。

    清明节一大早,陈烨和胡霁云换好礼服准备前往宗祠。本应是分两辆马车,陈烨在前胡霁云在后,但临走前陈烨不知怎么,执意要胡霁云与自己同坐。虽然不合礼数,但是拗不过陈烨强求,胡霁云只得下了车,坐在陈烨旁边。

    “夫君这是怎么了?”胡霁云不解道。陈烨正静坐着闭目养神,听到这话便握住她的手,朝她笑笑:“你刚才上车的时候,我忽然心慌起来,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还是让你跟我同坐好了。”

    “夫君终于不再一口一个‘夫人’了。”胡霁云掩口而笑道。她不知道前几天陈烨去朋友家里聊了什么,回来以后对她的态度缓和了不少,她反而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喜欢么?”

    “没有。”胡霁云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夫君昨夜没有休息好么?”她看着陈烨憔悴的神色,关心地问道。

    “这几天不知怎么了,越是到了准备祭礼的时候,越是会梦魇。”陈烨无奈地笑笑,手上攥紧了些。

    “那妾给夫君准备一些安神香吧,是哥哥专程送来的。”胡霁云凑近了些。从领口飘出的阵阵香风飘进了陈烨的心里,他看着妻子年轻充满活力的面庞,对她的喜欢又添几分。他想起刘岭的话,那天回家以后他想了很久,胡霁云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威胁,既然是互利关系的联姻,那就算是真的喜欢上她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对胡霁云温柔了一点点,确认对方暂时没有威胁以后得寸进尺起来。

    “不必了,内兄送来的必定是上好物件,你自己留着吧。”陈烨摇了摇头。“梦只是梦,醒了就好。”

    胡霁云凝视着他,以为他睡着了。他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长得好生相像,但是那个人已经长久地安眠在山上,况且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自己一见钟情而已,谁知道以后会发生这么凑巧的事情呢?

    “大公子的意思是,小姐的任务就是和公子好好过日子,让公子身边再也不能出现别的女子,只有主母的身份在小姐手里,才能保大公子无忧。”文竹的话回响在她耳边,每一个字都敲在她心上。事实上,她本来对陈烨也没有恶意,只是彼此之间互相隐瞒不想透露真心罢了。现在这段感情似乎是好了一些,但倘若自己没有生在王侯之家,是不是也能拥有平常夫妻的爱情呢?

    哪能什么便宜都让你占去了啊……她暗笑自己幼稚的想法。

    “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了胡霁云的思绪。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她没坐稳,直扑进陈烨怀里。陈烨睁开眼睛,把胡霁云扶了起来。他上下打量着胡霁云,发现她除了脸特别红以外没有什么异常,但还是问了一句:“没事吧?”

    “没,没事。”胡霁云低着头,几缕碎发垂在鬓边。

    “那就好。”陈烨抬手把碎发拢在她耳后,转头拉开帘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回公子的话,后面的车好像遭了埋伏。”

    陈烨一听,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他安顿好胡霁云后跳下了车,走到后面去察看。

    “公子,车里捡到了这个。还有,车轮好像做过手脚。”侍从双手捧上一个银刻花镖,上面隐约有一个小小的豹头纹样。

    “知道了。”陈烨把花镖收入袖中道。

    “需要小的去查么?”

    “不用,”陈烨微笑,“一个小家贼而已。”

    原来陈家祖上,是做兵器出身的。先祖陈定庵入深山学武,归来以后参军立将,加封护国公,这才有了家族现在的繁荣昌盛。每一任宗主都要修习内传功法,陈烨虽然不是合法继承人,但多多少少还是从陈瑛那里学了点,家族里的其他人是不会的。方才陈烨一看纹样,便知道是自家的物件。这花镖虽然长得普通,善用者可以一击十,干脆利落。

    “现在就等不及了吗。”陈烨唇角勾起一抹笑。他从怀里摸出令牌,放到那侍从手中:“把这个交给刘岭,叫他派亲兵跟着。”

    “是。”侍从跨上马飞快地跑了,陈烨这才转身回到马车上。

    “夫君没事吧?”胡霁云坐直身子,关切地问道。

    “没事。”陈烨微笑道。“还好刚才你没有坐在后面的车上。”

    “多谢夫君。”

    “谢什么。”陈烨握住她的手,放在膝上。

    在这样的静谧里,一颗爱情的种子悄悄地发了芽。

    祭祀大礼,向来由宗主主持,大家族的祭祀还有执事在旁司礼,由年长家臣担任。祭祀开始前众人要先拜宗主,不曾想,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环节引发了一场矛盾。

    “宗主在上,为何有人不拜?”执事见人群中有几个人孤傲地抱臂而立,怒道。

    “为何要拜一个黄口小儿!”为首的青年不屑地答道。胡霁云看着陈烨,不知道他会有什么举动。

    “陈烁!休得无礼!”一个长者呵斥道。

    “大人!”那个叫“陈烁”的青年穿过人群,走到长者身边。“大人为什么要向他行礼?大人难道忘了宗主被夺的耻辱么!”

    “够了!”长者怒道。

    “大伯息怒,”陈烨立于阶上,缓缓道,“烁大哥说宗主之位被人夺去,岂不是无视了祖宗的权威?烨的冠礼婚礼继位礼可都是在祖宗面前祭过天地的,怎么,烁大哥不服么?”

    “呸!谁不知道你家那点勾当!当初祖父偏宠嫡子,改了立长的规矩改立嫡子,不然有你小子什么事儿!”陈烁啐了一口。越来越多的人袖手旁观这样一出好戏,陈炜见情形不妙,走上前去拉他:“阿烁,快和宗主赔罪!”

    “炜弟,你怎么也劝我?我们家低人一等的屈辱你不了解吗?”

    胡霁云紧张地看着陈烨,陈烨悄悄地用胳膊碰了碰她。

    “屈不屈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规矩!”陈烨正色道。

    “笑死我了!你也好意思跟我谈规矩?你不看看你那个被男人睡过的大哥——”陈烁冷不丁提起陈瑛,还用这样的词,在场的人们都紧张起来,连胡霁云都心跳漏了一拍。这个狂妄的人果然口出惊人之语:“祖父多疼爱他啊,巴不得世间所有好事都叫他占去了,连名字都不顺着家谱来——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个短命鬼!”

    只听“咻”的一声,一支花镖飞了出去,直擦着陈烁的脖颈飞向院墙,深深地cha在里面。与此同时一队着深黑短打的人冲了进来,整齐地分列两旁。

    陈烁还没回过神来,在众人的搀扶下颤抖着起身,其他人则被亲兵的架势给震慑住了。突然间没有人敢多言,全都站回了原位。原本陈烨的大伯还想借着陈烁的狂放劲儿再顺势闹上一场,见状只得灰溜溜地低头站着。

    “你用暗器!”

    “谁用暗器谁自己知道!”陈烨怒喝道,“你用暗器伤我妻子,不仅违反国法,还违反家规,这是其一;”他顿了顿,死死地瞪着陈烁:“我大哥的名讳还是宗主的名讳,他有没有跟男人睡,岂容你胡说八道!污蔑宗主,罪加一等;我陈烨堂堂正正继位,岂容庶人置喙?污蔑先祖,罪加二等!数罪并罚,看来烁大哥要去祖先面前惭悔惭悔自己的罪过才是!”

    “你凭什么…”

    陈烨不耐烦地摆摆手,几个亲兵围上来连拖带拽地把陈烁控制住了。“罚你进思过堂抄十天家规,只许送水,不许送饭。”

    “大人救我!”陈烁的呼喊渐渐远去,只留下原地战栗的众人。陈烨不仅学得了内家功法,还掌控了亲兵,这说明他确确实实是个继位宗主,此后再没人能撼动这样的地位。

    “养不教,父之过。伯父是不是也要陪烁大哥一起向祖先请罪才是呢?”陈烨脸上带着嘲弄的微笑。

    “求宗主恕罪!老身教子无方冲撞宗主,望宗主饶恕老身……”

    “大伯起来吧,我怎么会不放过大伯呢?”陈烨抬手虚扶一下,微笑道,“我们来日方长。”

    “公子,别误了时辰。”执事在他身边耳语道。

    “那开始吧。”众人这才跟着陈烨夫妇开始第一轮告祭。

    一场闹剧,以陈烨的完胜告终。这次矛盾的解决不仅巩固了陈烨和胡霁云的地位,还顺便解决了家族里本来存在的反对势力,可以说是少年壮举了。

    大哥,你会为我骄傲的吧?陈烨伫立在无趣斋门前,看着空无一人的书案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姓名那里确实是特例了,烨炜烁都是火字边的名字,只有陈瑛是玉字边的。胡霁云和陈瑛没啥纠葛,她大概是千万个无知少女中的一个。明代命妇要戴翟冠,如果是县主的话估计也要的。这样的话胡霁云扑进陈烨怀里对陈某的脸是个“甜蜜暴击”啊;)

    下一步会回归朝堂纷争,让小两口歇一会儿:)

    第21章 暴风雨前的安宁

    “萧师杰!你怎么回事?”王居逸百思不得其解道。

    “什么怎么回事?”萧师杰不明所以。

    “我问你,为什么今天要上奏大量进口榘国的丝帛?还要用三十石铜换一匹帛?亏死了呀!”王居逸不满道。

    “原来是这个。”萧师杰微笑。

    “我们自己也可以生产呀,为什么非要做这个赔本买卖?”

    “这你就不知道了。”萧师杰用勺子搅了搅酸梅汤,碎冰碰撞碗壁发出清脆的响声。“榘国和多罗国都是面积小但手工业发达的国家,他们不缺钱,就缺兵缺土地,就像暴发户似的,一有钱就要四处欺负人。”

    “既然有钱,为什么我们还要买他们的东西?”

    “我没说要买啊。”

    “那这是…”王居逸更听不懂了。

    “你会知道的。”萧师杰眨眨眼睛,笑着说道。

    “真恼人!”王居逸也没心思喝酸梅汤了,把碗一放,坐在一边发呆。

    “我这样做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

    “这两个国家经常s_ao扰边境,而且还很善于找帮手,当年陆子籍他俩就是为了平这两个国家的乱,差点全军覆没。”

    “原来是他们!”那场战役对外只宣称是平乱,但具体国家他是不知道的。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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