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道[修真](上半部) 作者:苍迹
第65节
再有,周云天封王,莲英的身份便也得随之动上一动。
这大典之中,不只是要册封义王,也是要册封义王妃的,这个时候,真是显出夫妻一体,夫荣妻贵来了。
当底下仆妇随从跪了一片齐声喊:“拜见王妃。”之时,莲英还是愣了愣,她心中竟然半分真实的感觉都没有。
而方大夫觉得,这消息来得可真好,起码夫婿封王,足以令这位他看着长大的女娃娃别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中了。
可奇怪的是,脉象上来看,却依旧沉缓迟滞,他这晚辈竟是一副于世间万物再无什么牵碍、因而也对一切毫无波动的心境了!
可这等心境之事,方大夫虽说是个大夫,却也不是神仙,只能无可奈何,却见莲英正常地叮嘱侍女仆妇收拾东西出发往兴峪关,不知怎地,方大夫心中不安至极,想向莲英叮嘱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而莲英却只是淡淡笑道:“方伯,你尽管放心吧,这么多年,我也过来了。”
方大夫长叹一声,也随她去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
兴峪关作为即将兴起的王朝看重之地,此时自然一片欣欣向荣,而莲英敏锐地注意到了兴峪关与开阳城的不同,不是说街道,也不是说繁荣程度,而是氛围。
是的,氛围,在关内街道上,随处可见儒生豪言壮语,开口闭口皆是义风军必胜无疑,因为义风王如何顺天意得民心,将来必会大兴圣贤之道云云。
莲英默然,哪怕天下人再如何称呼,在她心中,这支爹爹亲自领兵的军队,就是叫黑风军,永远都是黑风军,他们本就出身阡草野,彼时这些“有识之士”提起他们都是满脸鄙夷,不屑为伍,现在这情形,莫名叫莲英唇边露出一个讽笑。
大概是因着义风王内心的急切,大典时间十分仓促。
莲英坐在榻前,任由这位据称是宫廷中流落出来的前宫女为她细细讲授大典礼节,这位宫女混迹宫廷,自然最是擅于揣摩人心,这样的好日子,在她看来,自然是多恭维女主人几句福好命好就可过关,结果这位准王妃的模样却是淡淡的,似乎全然未曾将这天下女人最看重的殊荣之一放在心上,这宫女亦不由暗暗纳罕。
然后一位仆妇匆匆推门而入,打断了宫女最后一点讲述。
莲英一见来人,这是她近几年来极为得用的下人,当即一挥手,那宫女便退了下去,在这短短几个瞬间,那仆妇脸上的焦急却是作不得假。
莲英皱眉问道:“何事?”
那仆妇急着想开口,却又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最后却是跺脚道:“您赶紧随我到前厅去看看吧!”
莲英不明就里,这仆妇为人她却是知道的,绝不可能诓她,当即起身尾随,可一路上,所遇者,不论是下人仆妇,还是义风王僚属,都在问候之余,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那眼神中,与其说是冒犯,不如说是怜悯?
怜悯?
莲英心中一笑,她还有什么是舍得怜悯的吗?
这个想法只持续到真正到了前厅为止。
此时前厅的案桌上一片狼籍,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一个略小的女孩儿就那样趴在桌上狼吞虎咽,莫说家教礼仪,看那模样,似乎已经饿了不知多少年了。
莲英微微一讶,才看到旁边一个自己在狼吞虎咽却还不断给两个孩子递着吃饭的妇人,蓬头垢面脏污不堪。
莲英心中更加疑惑,却听一个下人低声道:“这就是咱们家王妃,你们……”
那话音未落,莲英更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噎声,在整整灌下一壶茶之后,那妇人才发出凶狠的哭声:“王妃?天杀的哟,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生儿育女伺候婆婆的那个元配呀!哪里来的王妃?!”
闹剧结束之后许久,久到莲英都佩服自己当场处事时的冷静自若:一切王爷自有安排。然后,严令奴仆僚属,封锁消息,控制事态,一切……她处理得井井有条,就好像事不关己一般。
这临时的王座后院乃是征了先前守城大将的宅子,豪美异常,连后院都奢侈地修了一溜荷塘水色。
莲英临水而立,直到此时夜深人静,才蓦然感觉到一阵彻骨冰寒,原以为早就麻木,却原来还有知觉,也许只是先前冷得不够。
能坚持看到此处,杜子腾都觉得必须佩服自己的耐心,于是,他忍无可忍地猛然一跳:“我擦,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已经猜到那狗屎的周云天要么是碧月老儿,要么是雪宫神屎,你不是要洗劫的吗?怎么变成咱们一路追着深闺怨妇的剧情走?”
萧辰却是笑道:“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他这副成竹在胸又故意卖关子的模样让杜子腾恨得牙痒痒,他恨恨地翻了个滚,异样?既然萧辰这么关心这什么莲英,对方身上必是有什么特异之处,但这一路看下来,恕杜子腾直言,信息太多,压根儿来不及发现什么异样好吗?
他苦苦思索间,却看那纤弱身影站在塘边,竟然迈前一步,似在就此消逝在塘边一般!
好歹是看了这么久的剧情,“主角效应”之下,杜子腾情不自禁地站到这女子这边出声道:“我擦,别死啊!就这么死了太便宜那混账了好吗?!”
这声音竟然真的令那个身影止住了脚步,然后缓缓回头朝他们藏身之处看来。
萧辰:……
杜子腾:……
然后他情不自禁小小声地道:“为什么她好像听得见的样子?”
在莲英惊疑不定地迈步过来之时,杜子腾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对方面前,他低头一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指,不由囧了。
这td是什么剧本什么走向,难道接下来不应该开启怨妇剧情了吗?为什么主角会抛开那些想法向自己起来,好奇心这么强的好吗?而且,为什么他突然就能以魂体方式存在了啊摔!
杜子腾想回头追问萧辰,却只见花木摇曳,哪里还有萧辰身影。
倒是莲英已经到了身前。
如果是数年前,莲英想,她定然已经惊叫连连,眼前这半透明的青年已经远远超越了这世间之人理解的极限。
可也许是今天下午那些儒生当场叫嚣的“立妃自当立原配”之类的说法令她已经麻木到不知害怕,方才这位“大人”所说的话她已经听见了,看到对方兴致勃勃地在研究自己的手掌身体,莲英忍不住出声道:“我方才并不是想轻生。”
她没有那么脆弱。
结果这诡异的青年却是抬头翻了个白眼:“没轻生?没有生志,没有思想,活得跟条咸鱼一样得过且过,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杜子腾最看不惯这样的磨磨唧唧,他旁观那么久早就忍无可忍了!
莲英一怔,却听杜子腾滔滔不绝地道:“你要是觉得对不起父亲当初就应该收拾行李包袱去寻他,谁还能拦得住你?你要是觉得你那所谓夫婿阻拦你接老父,心有怨恨你就应该直接说、直接喷过去啊!还有今天那什么冒出来的原配,你纠结个屁啊!该骂就骂,该打就打,叫天下人都知道所谓什么义王不过也只是个重婚的渣渣,什么仁义道德只是他用来揩屁股的草纸!你怕个什么劲儿啊,实在不行还有和离!别老是畏畏缩缩,你小时候爬树捉鱼的勇气呢?拿出点来,活出个人样来!”
对方这样直言不讳的指责中,莲英既也没有反驳,甚至也没有去追究为何对方会无事不知,她只是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展颜一笑:“受教了。”
她真是魔障了,竟还不如一个外人,或者外鬼看得清楚。
突然间,她就有些想念邰县中那些荒草漫天小溪横流的自在景象来,年幼时,那方天地处处皆是危险,也许有猛兽,也许是块石子,也是个从来没去过的洞窟,可那个时候,她何曾像现在这般畏缩不前,不也是扬着头一直踏了过去的吗?
那个自己,到底有多远了呢?
重新被抓回某人神识空间中的杜子腾忍不住道:“这难道就是你的主意?用个凡人弱女子去干掉一个化神修士???”
谁知萧辰却开口道:“你觉得凡人弱小?”
杜子腾却是一怔,然后才缓缓道:“若有百转不回之心,凡人亦可强大至有移山倒海之能。”
周云天对这听说自己的声名之后突然找上门来的元配是有些不耐烦的,但却不是很抗拒,如今这节骨眼儿上,若能有个继承人,也于时局有利,在他看来,此事没什么不好处置的。
周云天只用那种淡而无甚语气意味的口气道:“当日,我游学于外,练氏守于庐中,久未联系,我也以为她早已丧于乱兵之中,因而未曾提及,如今这练氏既是找上门来,你我亦无子嗣,你不妨将那一对孩儿视如己出吧。那大典亦按原定举行,你这几日好好跟着习练一二,可莫要误事。”
在周云天看来,王妃之位就是给自己这位夫人的最好酬报,也算是看在她一直兢兢业业在后方劳作的份儿上赏她的,他这位夫人亦是低头敛首应是。
周云天挥袖离去,他身后,他以为温驯的夫人却是抬起一双冷淡至极的眼眸。
大典当日,自然四方来贺,如今这局势已经快要明了,旧朝已经被逼至滨江之北,新兴的势力当中,义风军一马当先,该网罗的人物已经网罗得差不多,只差趁着天时地利人和之便打过滨江直奔都城,就此改朝换代了。
这许多势力趁着这次机会,有的是来打探虚实,有的是直接投奔来的,但看上去,肯定是宾客满座,济济一堂,多么浩大的声势气派。
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典礼尊贵从容,只将一干泥腿子震在当地,待得昭告天地完毕,便是宣布册封王爷、王妃。然后,紧接着就册封王子、郡主,那位练氏百般不甘,可为一双儿女终是咽下了这口气,只在心中想着,她还有一双儿女可以依靠,那贱人可什么都没有!
而对于热腾腾的周义王而言,这等小事绝不在他挂碍之中,听着耳边那山呼海啸的庆祝之声,北望江山如画,周云天此时心情大好,他知道,只需要一步,他就能够彻底结束在此早已令他感到不耐的一切,从此,不论是道境还是修为都能再上层楼,结束因顿数百年的局面!
便在周义王畅想未来、那昭告已经念到册封王子之际,突然之间,他身旁的王妃竟是开口:“且慢!”
然后伴着这朗声叫停,她一个动作吸引了全部宾朋的注意——一如当日在喜堂之下撕下盖头一般,她竟是将那王妃头冠一把摘下,露出今日显得格外明艳骄人的容颜。
这等举动,令场中安静下来,无数诧异的眼光投了过来。
周云天简直是不高兴到了极点,这样的大典乃是他庆祝重大进境的仪式,竟然被打断?!
这位新上任的王妃却是转头对他嫣然一笑,妩媚若前厅外的姹紫嫣红,分外妖娆:“夫君,这是要册封王子?”
周云天皱眉不语。
王妃却是言笑晏晏地道:“封了王子,便可对整个义风军有承继之权?”
周云天再次一怔,许久已经没有听过他这位夫人以这样柔和的口气说过话了,已经是太久太久,久到他都快记不起来了。可他环视了一下当场众人,几个其他势力的首领俨然有看戏的兴味了,他沉下脸:“不要胡闹,大典之上不论家事!老实些!”
结果王妃却是笑得越发明艳:“此言差矣,这怎么是家事呢?承嗣乃宗族大事,夫君既已封王,这便是家国大事!岂可轻忽?”
周云天已经失了耐心,冰冷地道:“王子一事早就已定,若再胡闹尔便下去给我歇着!”
王妃笑容半点不减:“您当真已定?”
周云天冷哼道:“自然!”
然后这位王妃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实话实说了。”
王妃随即朗声道:“周云天,你可还记得,你本就是入赘我黑家之人!”
然后这位王妃举起了一张入赘书信,虽然远远地有人看不清,但近处所坐皆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当即就有人道:“哟,真是义王的字迹!”
周云天就像被人正正反反打了几十耳光一样,傻在原地。
“既是你要求入赘,竟然还敢娶妻在先而不告,是为不信!爹爹以黑风军相托,你却妄想以他姓子承继骗产,是为不孝!似你这等不信不孝之徒,你我之间亦无话可说!今日义风军的臂膀胯骨皆在,这封书信你且收好罢!自今而后,我黑风军同你再无瓜葛!”
半空中,一封令化神修士懵逼的书信缓缓飘落,封面上两个大字清清楚楚:“休书。”
凡间民俗,赘婿被休,净身出户。
第223章 气运之子
不只是周云天懵逼,在场那么多观礼的嘉宾尽皆懵逼了。
这td是义风军首领的封王大典啊!最后搞成王妃休夫大典了?!
可回过神来,另有起事的其他首领忍不住哈哈大笑:“周义王啊好一个周义王,现在你可是被王妃休了哇,哈哈哈哈……”
不说与周云天不睦的这些其他首领,就是观礼的其他嘉宾,亦是忍不住觉得这场景说不出的滑稽好笑。
周云天的目光自场下扫过,刻骨的仇视最后牢牢盯在莲英身上,凡人不想像的漫长道途中自然不可能一帆风顺,他早年亦有这般被当众讥嘲之时,可他咬着牙腆着脸厚着颜一步步挨了过来,在这过程不择手段用尽心机,一步步踩到修真界的最顶峰,除了云横峰上那些冥顽不灵的剑修之外,修真界中谁还敢多说他一句!
可现在……他竟然被一帮凡人踩在了脚下!他堂堂化神之尊,竟然会叫一群低贱如蝼蚁的凡人肆意践踏!!!
这种羞辱只叫他想起早年那些不得不左脸挨打伸上右脸的折辱岁月,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看着眼前这位淡定扔下休书的妇人,周云天的恨意简直要沸腾而出,一切皆是因为眼前这个凡间蠢妇!
这一刻,化神修士可怖的灵力几乎要倾泻而出!
可是,当他隐隐感知到头顶那股沛然可怖的莫大威力与神魂间的可怖气息时,周云天强吸一口气,硬是以修士的强大心性将一切不甘、愤恨悉数压了下去。
早在强开霄河进入这古怪空间之时,一缕气机就曾经钉入他神魂之内,以化神修士之能,周云天轻易地感知到,这缕气机形同契约,他入这空间便要守这处空间的规矩,否则会被霄河无情抹杀。
同时,若是他守着规矩达成了此处空间的要求,自然也能借着空间崩裂之机探寻到飞升大道,这买卖中有风险自然也有收益,公平得紧。
方才,他一不小心,差点失控,且不说他需要与霄河斗上一斗的胜负问题,他在这空间中蛰伏数栽,都是为了那飞升之机,若因此功亏一篑,简直是太不划算。
看到这一幕,暗中不知有多少在叫可惜,要是这家伙控制不住心境,当场暴走最后被霄河抹杀才叫大快人心呢。
周云天冷静下来,化神修士漫长道途中不知经历过心机周折,眼前这番羞辱忍下之后,冷静便重新回到脑中。
他目光一扫台下的义风军,因着发展实在太过迅速,数载间从一支乡野游勇发展到这般能与一朝国军势均力敌的军队,这便使义风军中往往面临无人可用之局。
邰县出来的子弟,一是黑风寨的底子打得好,多年与官府斗智斗勇,乡野间也是人人知点兵事,二是这些子弟好歹知根知底,忠诚无疑,可以放心地放在岗位上,因此,虽然周云天有意在扩张途中刻意抹去黑风寨的印记,可这发展过速带来的问题之一便是关键岗位上,黑风寨、邰县一系的人所占比例十分之高。
现在这般局面也是给周云天提了个醒,他虽是觉得以后定要将黑风寨一系的人马彻底清洗,可他也相信,这数年间,在外行军打仗皆是他一人统率,那凡女果然只是一介妇道人家,想得这般轻巧容易,以为一纸休书就能将他这数年经营消弭无形,未免太天真。
因此,周云天此时一点也不急,他只是看了莲英一眼:“夫人,这本就是你我之间的家事,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你这般火急火燎地将帽子扣在我头上未免有失公允。这家事姑且不论,你将义风军牵扯进来……你可知,如今天下百姓皆翘首以盼,希冀我义风军早日驱逐那等昏庸无道的戾王,为天下主持正义?你膝下无出,本就犯了七出之条,现在又因着心头一点妇人的嫉恨之心,将天下大事置之不理,简直是不贤至极!愚钝已极!义风军之事,乃家国大事,你想胡闹,也要看全军将士答不答应,看天下百姓答不答应!”
周云天这番话堪称义正辞严掷地有声,竟是令全场收了笑声俱是一静,然后他缓和了口气郑重道:“你这无理取闹之举,这第一回我便当是你玩笑之语,若再有第二次,我绝不姑息!”
周云天这番言辞倒令底下许多宾客刮目相看,一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的老婆这般狠狠羞辱,还能为着大局这般有理有据地从容辩驳,甚至隐隐令底下一众宾朋觉得莲英王妃在无理取闹,反倒是周义王大度有气量……这不能不说是手腕高杆。
他这般一说,且那神情气势足以令普通兵士双腿发颤,满以为会令莲英害怕屈服。
就是一旁观察局势的杜子腾也觉得,莲英这封休书,虽然听起来解气,也足够羞辱周云天,算是报复到位。但依他与萧辰这段时日跟着周云天观察了数日来看,实质上来讲,军队控制权一直牢牢在周云天手中,说什么净身出户,不过是民间野俗,到得这般情境底下,谁拳头大谁才能说话算数,也许到得最后,莲英不过是讨了个面上的痛快,对周云天根本奈何不得。
毕竟是化神修士,虽说一直隐没了气息,在这空间规则之下也不能使用相应的力量,但漫长岁月中的气势压迫却是在那里,在这样足以令众多将士腿软的周义王面前,这位刚刚上任的义王妃却是夷然不惧,她只笑道:“哦?若依义王之见,我要你将黑风将还予我是无理取闹?我还需要问满军将士是否答应喽?”
周云天心下微觉奇怪,却相信自己对于义风军的掌控,只淡淡道:“那是自然,你一个妇道人家恐怕不知道,那早年所谓的黑风军不过是散兵游勇,散漫无纪,朝不保夕。而现在义风军乃是我率军在外,南征北战中磨砺出来铁血之师!军中将士多少辛苦才得以锻成今日这百战之师,眼见便要令天下大变、有福共享的当口,岂是你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可以肆意抹杀他们的劳苦、叫他们又变回那等无甚前途的游兵?若是不信,你只管开口问问,有几个将士愿意跟着你一介无知妇人胡闹?”
周云天这番话中信心满满,他也确实应该有这个信心,黑风军说句难听的,就是一群见不得光的抢盗之徒,吃了上顿没下顿,现在的义风军却是天下皆知,百姓皆慕,不说实际做得如何,仁义之师的名头是极大的。
周云天现下已经封王,打过滨江称帝一事几乎十拿九稳,他自己称帝,下面跟着的将领自然也是要跟着封妻荫子,这么多年提着脑袋南征北战图的不就是这个吗?这种关头,几个人会跟个妇道人家一起脑袋发昏?
即使是杜子腾,也并不看好莲英这种举动。
近日的观察早就表明,周云天在军中确实是无可取代的,至少,是现在的莲英没办法取代的,她的话在将士心中,声音太弱。
可意想不到之事竟然真的发生,在周云天的信心满满之下,莲英竟然半点也没有露怯,反而笑得自在:“似你这般行事,纵是许诺了将士什么……你既然当年能信誓旦旦欺骗爹爹,自然将来亦能哄骗所有将士!我确是不信,人人都愿意追随一个不信不孝之徒!”
这几同于指着鼻子的谩骂叫周云天勃然变色,他已经没什么耐心再同这个无知凡妇耗下去,他手一抬,便要下令将莲英绑下去,便在此时,一阵爽朗沧桑的大笑响起:“说得好!周云天,你要是敢动莲英一根手指头,今天我便要将你的狼心狗肺都掏出来给天下人看看!”
周云天一愕,目光向台下看到,却见一个ji,ng神饱满的矮个儿男人龙行虎步上得台来,在周云天几乎呆滞的视线中,这男人向台下团团抱拳:“诸位,在下便是这黑风军一手创立之人,这黑风军便是以我之名而得之!”
在台下一片大哗中,这位死而复生的黑老大一指周云天嘿然一笑道:“我知道诸位想问什么,我便告诉诸位,当日我本念着小女的份儿上,退了一步,将黑风军交予这宵小掌握,可没想到,这周云天当真是狼心狗肺,早前对我承诺要好好照顾小女,转眼却这般冷落于她,还说什么小女无所出,你自己问问,一年到头你有几日到过后院?
先前我还只当是你实在太过忙碌所致,谁知转头就听说你早年便有一双儿女在故土,周云天啊周云天,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以我黑风军的家底起家,不令小女有出,转眼把那贱婢之子弄来承继家业,这般一来,入赘之事再无从谈起!
这也便罢了,诸位是否早有疑惑为何我会死而复生?嘿嘿,说来也是我命大,当初官兵围剿邰县那偏僻的村子,我勉力逃生。可诸位绝想不到我在隐匿逃亡之时听到了什么,这群狗官兵根本不是偶然收到的消息,乃是有人故意告知他们我在那处村子,他们是收到义风军中人的消息刻意寻我而来!我在那村子隐居的消息何等隐秘,普天之下知道的绝不会超过五个,天下……有这般凑巧之事?!”
这几乎是在当面指责周云天故意泄露消息要致黑老大于死地!
周云天怒声道:“你这是胡说八道!我何曾……”
黑老大却是抢先道:“你敢说先前莲英要接我往开阳城,你没有刻意阻拦?!你不过是怕我到了开阳城在军中分你威望便下此毒手!周云天,我自问生平没有一件事对不起你,当初你只是个落魄书生,我赏识你,抬举你,将独生爱女下嫁于你!后来,你于领兵一道上本事不错,我相信你,信赖你,将黑风军诸多事务托付于你!可你是怎么对我们黑家的?你冷落莲英,早年有妻却选择隐瞒多年!你为掌控全军,便要致我于死地,不择手段!说你是狼心狗肺都是抬举了你!似你这般恩将仇报的无信无义之辈,弟兄们,你们还愿意追随于他?!”
最后那句话,黑老大简直是横眉扫视当场咆哮而出!
这种指责全然不同于莲英先前那指责,隐瞒有妻欲立他姓子违背赘婿之道,不过是私德有亏,可是……为着权势便这般将恩人、岳丈致于死地,不择手段至此,又被这般公诸于众,周云天再如何也是难以服从的。
当场就有数位邰县出身的将领起身,默默站到了黑老大身旁,他们这些将领甚至个别还溜出了门去……
周云天见势不妙,当即吼道:“中军诸将何在!!!”
当即就有一片将领呼啦啦出列,这乃是周义王真正的嫡系,原本不过是周云天以防万一而留下的一手棋,谁知却是真的在这等场合派了用场!
门外,邰县将领已经领了数队军士要将周云天诸人隐隐包围起来,周云天措手不及,只在诸将的护卫之下择了北方且战且退,一时间,这好好的封王大典竟是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彻底逆转了起来。
杜子腾在一旁亦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不过是想着为了更好地对付周云天而强烈建议萧辰前往观察,谁知居然错过了这么多重要剧情——黑老大重新出现,又能令这么多邰县将领在他身旁,还有莲英先前那番话,定然不是巧合,恐怕早有谋划在先。
这谋划……从上次莲英的表现来看,恐怕也不过就是这月余之间,这位黑老大可真不愧是一手创立黑风寨这种彪悍组织的狠人,能力杠杠的。
而高台上,扔了妃冠却一身大礼服的莲英独自立于高台上,看着底下血腥无边的厮杀,一边是养她长大的爹爹,另一边是于她无情无义的夫君,双方拼尽全力,只想将对方置之死地,明明她应该站在爹爹那边,可此时她心中百种滋味,却更有一种生无可恋两不相帮的寂寥意味来。
在这场规模不大却异常血腥的杀戮中,黑老大调兵遣将异常犀利,竟是丝毫不输周云天的娴熟!甚至,最后这位犀利的黑老大更是咆哮道:“不惜一切代价,勿要杀了那狼心狗肺之辈!砍下他人头的!老子就在这里承诺以义王之位!!!!老子可不是那言而无信的鼠辈,黑老大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给老子宰了那狗 ri的!!!!”
这种悬赏简直前所未有,在双方历史的对比面前,黑老大的咆哮显得异常有说服力,周云天一方且战且退,听到黑老大这恐怖的咆哮,竟是一时心颤手软,难以为继,周云天在这场全无准备的战役中显得格外吃亏,简直心急如焚,听到黑老大这恐怖的悬赏,他甚至发觉自己身边几个心腹的眼神都有些不太对了!
义王之位?若是封下属以义王之位,何以酬己?以后又要如何共处?这听起来可以激励下属之策,却是后患无穷。
现在的周云天脑子转得奇快,瞬息间就得到这一个判断:以这黑风的心狠手辣,城府深沉,说这话分明就是为了杀自己不惜一切代价!
自己竟然值得这样的价码?
电光火石间,周云天突然明白过来,怒吼过来:“原来是你——!!!”
这语气中十分奇怪,黑老大可是周云天的岳丈大人,二人本就熟识,为何在这紧要关系,周云天却一副才知道对方身份的模样?
可周云天已经没有时间去同黑老大纠缠,中军接应匆匆而至,双方纠缠难以结束,可周云天干了这么久的义风军头领之职,终归还是有些能耐的,眨眼间就消失在乱军之中。
黑老大心中扼腕,却是知道来日方长,绝不可因小失大,他猛然跃上台道:“诸位宾朋,无须惊慌,自今而后,黑风军在剔除了这等不仁不义不孝之辈后,依旧是为天下百姓找公道的正义之师!我黑风在此承诺,愿与在座诸位会盟,共商天下大事……”
黑老大听起来粗豪的一番话,却是瞬间吸引了本来惶惶不安的其他首领注意,这等畅开心胸迎天下豪杰的胸怀……确实是先前的义风军从未有过的,当场又是一番热火朝天的争论,先前那场军变竟是转眼间被众人抛到了脑后。
对于黑老大而言,今天注定是个繁忙无比的好日子,死而复生嘛,自然是好日子,踢走鸠占雀巢的忘恩负义之辈,自然是好日子,最重要的是,夺回自己的军政大权,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好日子。
各项事务纷繁复杂,他年纪不小了,却忙碌得干劲十足。
有军中的各个将领需要他去安抚,这封王大典,各地将领皆是到场的,邰县出身的,若与黑老大同辈那自然是讲感情套关系,若是年纪小于黑老大,那自然是多许诺;
有其他义军的首领们要去谈判,说好了大家一起合作共赢,第一件事就是请大家帮忙抓住周云天那忘恩负义之辈,以义王为赏的承诺永远有效;
再有嘛,就是安排自己人跟着去抓捕周云天,这乃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必须要安排得力的、信得过的人去,就小堂吧,他当初被周云天以军法处置打了一百军棍,落下了残疾,黑老大盘算就,就令他以此事为契机,多立些功劳以做晋身之阶吧,若真能将那周云天毙了,那倒是再好不过,省却诸多麻烦,他是绝不会吝惜一个义王之位的;
更下一步,黑老大对于如何挥军北上亦是心有成算,绝不可能白白坐等时机流逝,在他思虑之中,军中刚刚发生这般大变,人心不稳,正要以种种举动来团结军心、安抚民意,有什么比挥军北上、占领王都更能振奋人心的?只要占领了王都直接称帝,嘿嘿一切尘埃落定,他倒要看看那蠢货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千头万绪,这位黑老大忙得不亦乐乎,竟也未曾抽空去见莲英一面,没有去顾虑,纵然今日当面扔出了休书,那被他追杀的也还是他的。
而莲英看到这样的父亲,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回到了自己惯住的后院屋舍之中。
在经历这番军变之后,后院不少周云天一系的人马,死的死,伤的伤,就算安然无恙的也因着怕遭牵连,不知逃往了何方。
只余下莲英自己那些人,偌大个后院便显得格外凄清。
不知不觉间,莲英又走到了那荷塘畔,当初是在这里,那鬼魂对她说,要勇敢一些,随后父亲捎信而来,她激动欣喜之余,便下定决心,要勇敢,要坚强,助父亲一臂之力,可为什么,现在当一切真的发生了之后,自己却觉得心中如此空荡荡的,无悲无喜,一片平静。
杜子腾沉默地缩在空间一角,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呃,其实原因是要追溯到先前,依萧辰的看法,自然是一直跟着莲英,但杜子腾却对收拾碧、雪二派出来的其中一个蠢货——周云天周义王十分热心,一定要前往打探对方情形,叫嚣着要狠狠打劫那个蠢货……
萧辰无奈之下,也只得依他。
结果就是这样,完全错过了剧情转折的关键一幕,因此,现在他也只是猫在空间一角,被寰埏无情地嘲笑为“没见识”、“没眼光”,连小木棍都在一旁打转,一副看自家主人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杜子腾忍无可忍地道:“这怪我咯?没有多视角监控怪我咯!!!!”
莲英却是回头道:“呀,您来了。”
杜子腾:……
为何每次他说话都会被莲英听到!为何!!!!!
总之,杜子腾再次变成个半透明s鬼魂的模样出现在了莲英面前时,他已经无言了,想到自己上次说了一番话的后果,杜子腾这次果断不再开口,他心中隐隐有了想法,关于如何洗劫这两个化神,萧辰那混账心中分明是有全套清晰方案的,他折腾个什么劲儿啊,看热闹+负责落井下石就好。
莲英看他不再开口,亦不知这位存在到底是何打算,可她似乎也并不需要对方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她只是想将胸中那空茫、那些郁积倾吐而出。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爹爹还活着我应该高兴,明明爹爹能夺回首领之位我该欢喜,可是……唉,也许我实在是太倦了。”
“若如方伯所说,爹爹纵然没有生我,却于我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比之生身之恩半点不少……我自幼长大,他从没有苛刻过我半点,哪怕我再任性顽劣,他也是笑着纵容,可今天看到爹爹,我竟好像有些不认得似的,那个小时候纵着我、宠着我的爹爹可还在……”
莲英这番自言自语中,杜子腾只默默听着,没有cha口。
“是不是男儿都是这般,权势名利面前都会变了个人,夫君也是这般,明明当日初见并不是那样忘恩负义的人……还是我自己当初看不清楚想不明白才沦落到今日这般结局?”
莲英话音未落,却听旁边一道急切至极的声音道:“夫人知我!我并未做下那些忘恩负义之事!!!”
杜子腾差点没被吓个装死,他转头一看,我了个擦,这不是那什么周云天吗?!!!!!
外面半支黑风军都在追缉他,他居然还敢潜回来?!
莲英心中就更是惊骇:“你……周云天,你还敢回来?!”
周云天此时模样颇为狼狈,早不复先前那从容得意的模样,双目通红遍体鳞伤,也不知是如何周折才回到这后院之中。
他急切地道:“我为何不敢回来!今天黑风所说一切皆是诬蔑,当日我牢牢把持着黑风军,为何要将他的消息通报给官兵?!更何况,官兵那方如何就肯听我的报信?我根本没有半点理由置他于死地,彼时那般局势之下,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我根本就没有必要冒如此大的险这么做!”
“反倒是黑风,你就没有想过吗?当日他诈死之后,为何这么久未曾与你联络?哪怕他不相信我,为何他也没有来悄悄寻你?彼时我在外南征北战,你却是一直都在开阳城的!”
“你可曾想过,方才你说你并非黑风所出,恐怕出生之时亦是不明,为何先前在邰县人人皆知你出生时红光满天,身有霞纹?这桩桩件件,难道你没有起疑?!”
“夫人,不论你信与不信,黑风于我,乃是宿命之敌!他这桩桩件件,皆是为致我于死地,想同我争抢那江山归属,你同我一样,不过是他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这番颠倒错乱的说辞先是令莲英一怔,随即她嗤笑道:“事到如今,周云天你还是满口谎言不尽不实。若是爹爹真如你所说,一开始便是为了那高位,他又为何要将义军首领之位让于你?这位置本来就是他的!纵是我不知兵事,但爹爹领兵本事就算与你有差,却也差得有限,咱们黑风军最开始招兵买马之事,全是爹爹一手c,ao控……他的首领之位做得好好的,若真是意在天下权柄,一开始就仔细图谋岂不好?为何又要令你承位?”
周云天急了,连忙道:“那是因为你的缘故!当r,i你是希望由我来率军的,你可还记得!!!”
莲英冷笑:“我自然记得,我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识人不清,才会做下这等引狼入室、追悔莫及之事!”
周云天只是急得满天大汗,他这种种推论皆是建立在黑风便是那人的基础上,他手上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说明黑风就是利用莲英,这样颠倒错乱的说辞加上先前大典上之事,只会令莲英越发对自己不信任。
想清楚这点,化神修士冷静下来道:“莲英,我知道自己此时不论说什么你皆不会信,我不怨你,只怪自己这么多年来忙于军事太过冷落于你,可是黑风对你,并未真有什么好心……”
周云天拿出当初小修士混迹修真界唱念坐打的全套功夫,放低了声音道:“我如今如丧家之犬一般,天下之大,怕再无容身之处,我反复思量,悔只悔当初未曾真心好好待你。”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掏心掏肺,真心实意,没有半点造假,人与人之间,说谎还是坦诚,纵然不能十成确定,可总有那么几个瞬间,冥冥之中可感应到真假,纵然是莲英对他厌恶至此,竟也不由得有些动容。
——那死对头都对这凡妇千依百顺,其中定有问题,自己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简直是该死!这确实是自己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周云天的声音低沉时自有种温柔令人沉醉的魅力:“我并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是希望你自今而后能一切顺遂,切莫……切莫再遇上像我这般伤你至深的人。”
杜子腾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t简直是渣前任如何说情话的经典模板啊!我错了,不要求你原谅,一切都只是希望你过得好就好……
不过,杜子腾看莲英双目清明,虽有触动,却绝非是男女情爱,更像是为周云天的突然转变而惊讶。
“我先前犯下那样大错,你不信我也是应该的,莲英,你最后听我一句劝,我知道我所说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令你无法接受,你大可去做一件事试探一二。”
……
莲英最终还是没有惊动警卫前来搜捕周云天,倒不是什么旧情犹存之类的理由,也许只是为周云天最后所说的那番话,也许是因为终究夫妻一场,她今日当面扔出那休书,又与自己亲爹里应外合坑得周云天如此狼狈,以莲英为人,做不出那样落井下石的事情。
最后,她终于是沉默地放对方离去。
“义风军”又更名回“黑风军”后,人心再怎么惶惶不安,在挥师北进之事前,也是被捏拢到了一处,齐心协力只为打下全部江山。
而不知是否北进的压力太大,黑老大的脾气越来越暴烈,哪怕是心腹至亲也是动辄得咎,令他周遭的人不得不带着几分小时。
这一日,亲眼看到爹爹为一点小事咆哮了一位平素为人仗义、先前却追随周云天、最后没有随之逃跑的将领,最后将对方免职责问,又责令另一个将领务必在时限内将周云天连带周云天余党抓捕完毕,莲英不知为何,突然上前打断道:“爹爹,你可得闲?”
黑风本有些不耐,却终是挥退左右,勉强和颜悦色地道:“莲英,何事?”
莲英缓缓地道:“爹爹,我年纪也不小了,先时是遇人不淑,才让自己这般难堪。我一个妇道人家,终于是要寻个归宿的,爹爹……小堂是你倚仗信赖之人,自幼就对我颇多照料,女儿此生,就想寻个良人安安静静过下半辈子……”
黑风眉头皱起:“莲英,先前是爹爹不是,那周云天……都怪爹爹看走了眼,此番定给你寻个好的,小堂……虽是知根知底,终究身有残障,”黑老大甚至还开了个玩笑:“我的女儿这么如花似玉,我可舍不得委屈。”
莲英垂首道:“女儿所愿不过一良人,爹爹诸事繁忙,哪里又要劳动您呢?小堂与女儿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没有委屈。”
外面隐隐有臣属似在喧嚣催促关于大军起拔之事,黑风有些不耐,便直接道:“莲英,不必多说,在家从父!此事我自有安排。如今大军北进千头万绪,待到事成之日,你便不是如今这身份,还愁没有好儿郎吗?这北进之事最为紧急,你先将左军的粮草之事妥善安置吧。”
莲英立在一旁,仔细打量眼匆忙召唤下臣入内又匆忙开始议事的父亲,好似这十数年来,爹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不再是幼年时那个将她放在肩头的爹爹了。
她默默迈步出了军账,只觉天地之大,竟是一片冰寒。
莲英自然不是真的意属王小堂,到得现在,她亦分不清,到底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大军马上要挥师北进直逼王都之事,还是令黑风军上下原本有些浮动的人心渐渐激昂起来,自起事之日起,所有参军者心心念念不就是为这一天吗?
在这人心振奋之日,在黑风殚ji,ng竭虑的c,ao持之下,军中还下竭尽心力压下一切内患一致对外,那个朝廷,就像已经风化为尘土的腐朽之物,在黑风军的清扫之下,节节败退,这个王朝沉入深渊的速度甚至超过了义军自己的想像。
在这种步步进逼、日日大捷的氛围中,整支黑风军竟是真的被凝成了一团,愈发地坚不可摧,战无不胜。
直到大军打到王都之外,那是义军形成规模之后,唯一一场艰难的战局,恐怕也是这个堕落的王朝最后一点垂死挣扎,可在义军已经将王都彻底包围之日,这点挣扎纵是给义军带来了巨大的伤亡,但黑风却是拿出前所未在的杀伐果决,直接派上了督战队,逼令军士只进不退,在这等不计伤亡的疯狂进攻之下,终于是以血r_ou_之躯破城而入。
城破之时,黑风激动得仰天长啸:“哈哈,终于!!!”
若非那家伙实在太蠢,恐怕就是自己亲自来做,也不能做得更快更好,哈哈,那家伙恐怕已经要怄得吐血,为自己做了嫁衣……哈哈哈哈……
到得现在,是不是将对方彻底扼杀甚至都不再重要了,只要自己登上王座,登高一呼之时,便是这个世界崩塌、飞升之途大开之日,对方只会随着这个世界的崩解而灰飞烟灭,想来真是太美妙不过!
萧辰杜子腾跟在莲英身旁,看她沉默着随中军终于踏入那深深宫廷——那是前朝最后的抵抗之处,眼看也已经彻底崩解了。
她看着高处那个满脸兴奋狂热、迫不及待坐在龙椅上的男子,陌生得简直令她完全无法辨认。
却在这时,杜子腾突然惊呼,而莲英闻声转头,却是一个趔趄,下一瞬间,她已经牢牢被定在一个臂膀中,脖子上横着一把寒刃。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那样熟悉又陌生,就像是绝境中的野兽无路可走一般的绝望疯狂:“你以为这局你胜了?哈,你信不信我一刀宰了这个凡人!”
此时的大殿之中,义风军并不算多,一部分人前往搜捕那些前朝作孽,只有黑风的几个心腹领着他的贴身卫军跟随着。
他们竟是一时不察,被周云天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竟是狠狠扣住了莲英!
黑风看了过来,他尚未开口,他身旁几个下属已是斥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竟然还敢出现!”“还不赶紧放开公主殿下!”
这滔滔骂声之前,周云天却是哈哈大笑:“公主……?确实是公主啊,这一局我输得确实不枉,雪亦老儿,你能先一步找到气运之子,令她家破人亡之后还要视你如亲父,我却只道是那什么黑风寨中有大气运,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气运居然是落在一人身上,难怪你在将我踢走之后牢牢把持着绝不肯再她亲近旁人……”
如果不是当初认出自己来,这雪亦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自己娶这凡妇的吧?什么入赘、赏识,现在想来,统统是雪亦的一手算计,自己与他一般身负天命,自然而然会与气运之子命运交错,可这雪亦一番算计之下竟是令自己彻底失了气运之子的垂青!将整盘棋输了个干干净净!
想到这里,周云天抬起赤红眼眸狠狠盯着黑风道:“你以为你赢了?我一刀下去,这个结界就此终结——大不了老子同你鱼死网破!”
这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在场诸人皆是听得无比茫然,可在这茫然之中,隐隐地,所有人都听出了一个可怖的真相——莲英并非黑风所出,甚至黑风当日有意找到莲英令她家破人亡之后才自己收养,这周云天与黑风一样,因着什么气运的缘故,竟也是必要找到莲英?
这番话只令当场诸人迷茫之外终于肯定:这周云天在身败名裂无路可走之后,终是疯了。
只有莲英,她咬着唇,像是感知不到唇上痛楚一般,牢牢地盯着龙椅之上的黑风。
黑风的表情却根本没有周云天想像的半点气急败坏,他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悠然:“你啊就是太蠢,气运之子?呵,从我踏上这王座之时起,气运便已经在我身上!一个凡间蠢妇而已,先前有用之时你因小失大,现在无用了……你却妄想用来威胁本座?哈哈哈哈……”
第224章 什么是气运
黑风这番话直令周云天面色大变:“这不可能!!!这凡妇明明是气运之子,乃是此方世界气运之系,你定然是诈我的!!!”
周云天双目赤红,额头青筋鼓起,面上神情一片疯癫,简直状若疯狂,在他说话之际,手中长刃竟是在莲英颈上留下一道长长伤痕,可她却恍若不觉一般,只将哀伤双目看向龙椅上那个男人。
她希望对方不过是为着自己安危的一时之计,或者只是为了打消这疯狂的周云天,或者不过是不希望周云天太过看重自己,可莲英……终究是失望了。
黑风却是仰天大笑:“碧月啊碧月,你到底是蠢到了什么地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竟然还不敢相信、不敢承认,输了就输了,你以为光靠个无用的凡人就能翻盘,别做梦了!啧,要是不信,你大可杀了她看看啊。”
周云天只喃喃道:“我输了……我输了……?这不可能!不可能!!!!”
周云天这疯狂错乱的表现似乎极大地取悦了黑风,他笑得越发畅快得意。从始至终,他讥嘲得意的目光始终都放在周云天身上,莲英于他,就像一个曾经捧在手心百般利用最终却因为无用而弃之一旁、根本懒得理睬的棋子,除了偶尔用来刺激一下神智狂乱的对手、获取那高高在上的胜利快感,根本再不能牵动他的半分心神。
这一刻,看到这样的黑风,莲英只觉得冰寒刺骨的感觉自足底涌向脑海。
周云天那些话再次在她心中回响:“……你能先一步找到气运之子,令她家破人亡之后还要视你如亲父……”
方伯曾经说过的话亦一一浮现,原来,自己不是什么被捡到的婴孩,而是另有所图之下,处心积虑被算计、被抚养着长大……
二十余载的父女情深、相依为命原来不过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恍惚间,自己头顶那癫狂的声音、不远处龙椅上那冰凉的回应似乎都在渐渐远去……自己这一生到底是多么可笑呢?
自己曾经以为的身世是假的。
自己曾经以为的父女情深是假的。
自己曾经以为的举案齐眉亦是假的。
……她的一生到底是何等可悲啊……
莲英脸上那空洞麻木的绝望根本未能引起场中黑风与疯狂的周云天的注意。
就是追随黑风的若干贴身侍从亦是在茫然中不知何去何从,似乎他们追随的这位黑老大想要登基是别有所图,而明明应该贵为“公主殿下”的莲英似乎又不被黑老大看重,至于那疯狂的周云天,手中毕竟挟持着莲英,没有黑老大的命令,他们谁也不敢上前。
场面看似僵持,可就在此时,黑风与周云天,或者说碧月老祖与雪亦神师,竟是不约而同看向天际,身为化神修士,冥冥之中,他们已经感觉到了凡人很难感应的变化——那隐隐似乎是大道之迹。
黑老大仰天大笑,那笑声在一众追随者听来竟与那疯狂的周云天有着隐隐的相似:“飞升仙门!定是飞升仙门!!哈哈哈哈,本座终于打开了飞升之门,登临仙途!!!长霄,你看到了吗?你拦得了本座一时,拦得了本座一世吗?哈哈哈哈,你的尸骨不知道烂在哪个角落,本座却是要登临仙途了哈哈哈哈哈哈……”
周云天面上一片惨白,若一切真如雪亦所说,那这大道之门开启之日,就是他将被抹杀之日!
到得这生死存亡的关头,碧月老祖终于爆发出属于化神修士的果决,他只随手将手边这碍事无用的凡人踢到一边——既然头顶大道之迹隐现,那便已经不必再去置疑雪亦的话,这凡人根本就没有半点用处!
他的目光直直看向疯狂仰望苍穹、神情中无比疯狂的雪亦,面上一片冰冷。
当不知从何而来的幽深月光渐渐笼罩这处大殿时,雪亦猛然间觉察不对,竟是尖利地吼道:“碧月——你疯了?!!!!”
那声音中竟是说不出的愤怒与惶恐,似是遭遇了什么极其可怖、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到了这个关头,那先前一派疯狂模样的碧月祖师反而冷静了下来,连声音从显得从容镇定:“疯?不,我可没疯。”
这样的碧月简直令雪亦神师急怒攻心:“没疯你为何敢释放灵力!!!”
仙门未曾完全开启,此时他们皆在这个世界的约束之中,似碧月祖师这般将自己的灵力毫不收束地释放出来只会招致这个世界的抹杀!雪亦神师已经隐隐可以感觉到了世界法则的波动,法则之下,他甚至不知道会否对仙门开启有无影响!
碧月面孔上有种前所未有的淡然自若:“我自然没有疯,”然后他瞳孔深处蓦然s,he出令雪亦惊心的疯狂光芒:“你说我输了此局?哈,若你也输了……这双输之局自然算不得我输,哈哈哈哈哈哈……”
雪亦脸色大变:“你疯了……你疯了……”
碧月却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喘息之机,月光弥漫之时,这大殿之内所有凡人皆是惊恐地发现,他们之中,不论是谁,只要触碰到那月光,就仿佛融化到这月色之中一般缓缓消融……!!!
这可怖的景象令这些哪怕百战未惧的兵士们凄厉尖叫着四散避逃,随着碧月的气息大作,头顶恐怖的天罚之力亦是随时可能降下……
可碧月却恍若不觉一般死死盯着雪亦道:“登临仙门?呵,你现在不过是一介凡人之躯,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撑到登临仙之时!”
言罢,那月光在大殿中越发清晰明亮起来,直似有一轮满月要自这殿中升起一般!
到得此刻,雪亦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个疯子,竟然打的是同归于尽的主意!
不论雪亦想或不想,在碧月释放出如此恐怖的灵力之时,一切已经没有回旋余地,此时的凡人之躯已经成了他最大的软肋。
碧月看似疯狂,却是这般冷静的疯狂,化神期修士若要碾死凡人,只需要一刹那,而头顶天罚要碾死一个进入这世界的化神,也只需要一刹那,他竟是根本不想去赌哪边更快,而是迅速有效地试探着天罚的底限!
一个不好,若是天罚未降,自己怕就是要被碧月碾死成灰就此功败垂成。无论如何雪亦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翻盘,在脸色数变之后,这月光盈盈的大殿之内,温度骤降!那些在月光威胁之下还牢牢守护雪亦的忠心卫士竟是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座座冰雕,再无生气。
一切的变化不过是在瞬息之间,这两个化神修士就像是被逼到刀尖绝境的角斗士,竟是在悬于头顶的杀戮之下要分出个你死我活!
而另一头,这月光冰寒的双重夹击之下,早先被踢到一旁的莲英却是凄惨无比,她的额头撞击在殿阶之上,鲜血淋漓,她所在的角落被月光扫到,若非杜子腾大急之下推了她一把,只怕立时便要化为飞灰。
杜子腾气得已经顾不上此时局势了,他一把拎起莲英猫到一处勉强算得上暂时安全的角落里,狠狠一摇她:“你td到底是多没出息?!不就是两个渣渣而已吗?你知不知道,能到这世上走一遭是何等幸运之事!这世上多少人想多活一天而不可得?你这样自暴自弃可对得起那些真正关心你爱护你的人!!!”
好半晌,莲英才空洞着双眸道:“关心我爱护我的人?”她笑容中说不出的绝望凄凉:“我以为关心我的爹爹原来是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一直将我利用彻底,我以为爱护我的夫君一直以来只将我看成棋子摆弄……这世上,有什么人关心我爱护我?”
那声音到得后来如泣如诉,她眸中似要哭出血来一般的凄寒。
杜子腾却是认认真真地道:“我在关心你啊,还有萧……呃,相信我,还有别的人一样在关心你,我看到你经历的一切,虽然不幸,但是,人生中总有很多c,ao蛋的事情,有句话说的好啊,命运就像强j,i,an,与其苦苦挣扎,不如反而j,i,an之!”【喂!原话是这么说的吗?!
杜子腾狠狠一握拳,那神情中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庄严肃穆。
这样粗俗的话……莲英虽在乡野中长大也从来没有男子敢在她面前这般说话,可她抬头看眼前这个半透明的鬼魂,说着这话,眼神中却是一片澄澈,没有半点狎昵,只有对于她真切的关怀。
这粗俗的比喻却是令莲英自那空茫中回过神来,忍不住失笑。
杜子腾满意地点头道:“对嘛,笑得出来才能有力气干翻命运这个小女表咂!”
莲英睫毛上兀自沾着泪珠,唇边却是真正绽开了一个笑容来。
杜子腾这才发觉,自己鬼魂之体不知为何,遇到一切物体都是穿透而过,却唯独可以触碰到莲英,而且,这个世界似乎也只有莲英可以看到自己,当初在荷塘边,周云天这样的化神与自己面对面都没看到自己……难道,这也是因莲英她是什么“气运之子”的缘故?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有重重疑惑,如果那两个蠢货所说的气运之子一事属实,那这所谓的气运之子到底是什么?
从萧辰那混账一开始的选择来看,他也是明显知道莲英身份不同才会选择一路跟着她各种后宅琐事的吧?那这个家伙,到底是何打算呢?
杜子腾疑惑的目光看向场中,此时,形势再次发生了剧变,那交手数百回合的两位所谓化神大能——化神修士千载寿元,整个修真界除了横霄剑派那个怪物集中营便只有这二位了,这样漫长的时光这样小的圈子,更何况还有利益纷争需要他们频频出手去争抢横霄剑派漏下的那点好处,必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在这种熟悉的前提下,必须是两败俱伤之局。
这二位大能此时看起来十分狼狈,在头顶天罚的威胁之下,当将力量压缩在方寸之间进行搏杀时,自然是险之又险,二人身上俱是鲜血淋漓,那碧月老祖右臂已经不翼而飞,雪亦神师亦是七窍流血、双腿上露出森森白骨,再没半分出尘风采,二人却兀自在殊死相搏——于修士而言,这种皮r_ou_伤根本算不上什么事,这二位化神大能直接视若等闲。
就在此时,杜子腾听到身后的女声轻柔却坚定地道:“谢谢您,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她话音未落,那场中搏命的二人俱是面色大变——仙门在缓缓地闭合!!!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一个瞬间,就好似这方天地中发生了他们未知的什么剧烈变化一般,天地的规则似乎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仙门中似乎也有什么剧烈的变动,竟是要合上的模样。
到得此刻,搏命的二人都知道,必须拼命了!哪怕就拼着挨上一道天罚都必须将对方置之死地,哪怕就是所谓知道自己输了的碧月老祖,在真正所谓的仙门面前,也绝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放弃的——没有真正闯上一闯,怎么就知道没有机会?
自然,当务之急是他能先干掉眼前这碍事的雪亦神师!
这一刹那,双方已经将力量调动到了极限,几乎是踩在天罚的钢丝上在疯狂杀戮。
而这二人竟未曾发觉,在他们全部心神二分,一面关注头顶天罚一面死死盯着对方要分出生死存亡之时,在雪亦身后一道轻微如透明的血影竟是在冰寒与月光的光影交错间悄悄上升,而这一切都落在一旁的萧辰眼中。
这在整场闹剧中从头到尾都没有cha手的幕后者终于动了。
杜子腾忍不住兴奋地捏了捏拳手,然后……然后就看到萧辰伸手揪住了一只小虫子,真的是一只小虫子,还没有一根头发丝粗,若不是在拼命挣扎,杜子腾绝计看不到。
那小虫子的挣扎其实十分恐怖,杜子腾隐隐看到它周身似有轻轻黑烟在升腾,可仔细一看,却赫然发现那一条条细小的空间裂隙,太多、太细、太密集,看起来竟像一缕缕细小黑烟!
这到底又是什么玩意儿?!
场中蓦然多出一人,就算那二人舍生忘死地以命相搏也绝无可能完全忽视,战局之中,任何因素都有可能左右胜负,身为化神,这一点他们再清楚不过。
待看清萧辰的妖魔造型时,这二人皆是异口同声道:“妖魔!”
再看清萧辰指间捏着的东西时,雪亦蓦然间神情一变:“大胆妖魔,敢动本座的东西!”
在他分神的一刹那,碧月眼中光芒一闪,然后铺天盖地的疯狂月光从天而降——他竟是不顾天罚,突然动用了化神的全部实力,一副不惜一切要将雪亦镇压当场的架势!
然后,一道几乎要贯通天地的冰雪棱柱竟趁着碧月老祖周身空虚时蓦然出现,竟是要将碧月老祖穿个对穿!这等化神实力的大招绝不可能在瞬息完成,出现的时机这样巧妙,只有一个可能——这雪亦神师方才那分神竟然也不过是诈骗碧月老祖上当的诱饵!
这恐怖的化神大招面前,不要说整个大殿,就是整个都城、整个国家都会被碾为齑粉,杜子腾与莲英俱是被这等恐怖气机慑得动弹不得,就好像被山脉压住一般,更别说逃命了。
——这恐怕亦是那两位化神大能心有灵犀之处,化神交手的恐怖力量之下,甭管什么妖魔鬼怪都会被镇压得灰飞烟灭,倒是对方,才是自己真正的心腹大患,底牌既出,那便不必再有保留!!!
眼看杜子腾与莲英一魂体一凡人都要被碾为齑粉之时,萧辰出手了。
杜子腾眼前只看到萧辰伸出了手,那动作明明十分缓慢,连他指间飞扬跳跃的赤金符纹如何出现的、那符纹如何蜿蜒如藤蔓伸向这两位所谓大能的过程都一一清晰可见。
这一切缓慢清晰,可结局却偏偏又那样迅速,一切月光、所有冰棱不过眨眼间全部消失,然后萧辰的双手好像是从那两位大能的身体中掏出了许多光点,皆各是一团巨大的环绕着许多小些的,看起来十分奇特,然后那这两位所谓大能竟是直接委顿了下去。
第6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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