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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节

    [综]上帝的羔羊 作者:清水浅浅

    第17节

    胤礽仔细瞧了瞧胤禔的脸色,却发现胤禔非但不像是他说的没事样,脸颊那不自然的红晕正显示了胤禔的风寒还没好这个事实。皱了皱眉,胤礽有些担心,他可是早就体会到胤禔在某些方面的忍耐度了。“大哥,马上风大,你还是下马休息一会儿吧。”

    “这点风怕什么?我还要和保成一起策马呢。”

    事实上胤禔今天本该因风寒而请假养病的,但他为了能够和胤礽一起上课硬是瞒着他额娘跑来了,因为每天只有这段时间是连额娘都不能阻止他见弟弟的,这让他觉得这段时间的宝贵,他不想错过任何一次。

    还策马呢,瞧那脸红和说话喘气的样,估计真策马奔一圈就直接从马上滚下来了。

    无奈叹息一声,胤礽率先从马上下来,来到胤禔的马下,仰头伸手,笑的一派天真:“大哥,我今天不想骑马,我们一块儿坐着说话好不好?”

    低头,小孩灿烂的笑颜直直的撞入了胤禔的眼中,让他呆怔了片刻才愣愣点头,将手放在了胤礽的手上,那一刻,胤禔只觉得手掌心的温度是如此的暖,暖的让他愿意为此放弃一切去挽留。

    ☆、第 89 章

    时光飞逝这个词虽然俗套,但却往往很是贴切,就好像前一刻你还在歪歪扭扭的走着路,下一刻却已经有了可以回首的长途。十二年,很多事情和看过的不尽相同但结果却依旧,只是因为是亲身经历的而有所感触,但不论如何,他还是平平安安的长大到十三岁了。

    溪水潺潺小桥凉亭,纵使不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御花园也总不会减其颜色。下了课,胤礽踱着步子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着,宫里的人自出生起就有着尊贵的身份和最高待遇的衣食住行,自然的也有着比其他人更多更重的责任和束缚,就如他,这十二年来除了随康熙出行外几乎没出过宫,纵使散心也只能在这一亩三分地上逛,而这样最大的坏处就是太容易碰到熟人。

    望着路口那个少年,胤礽停下了步子没有开口,六年,能改变太多太多的事情,当年那个一口一个保成弟弟的哥哥也早已长大晓事,一旦懂得权势利益,他们也就再也没有往日的和谐了,不得不说,当初骤然失去时他还是有些不舍的,尽管在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

    胤禔也停下了脚步安静的看着胤礽,幽幽的,暗色的眼中有微光闪烁,随即就不见了踪影。

    两相无语,胤礽最终还是先一步转身离开,尽管不舍过,但他知道,已经失去的就不该再去留恋,更何况还是再也不可能重新拥有的东西。

    而胤禔,目送着胤礽远去的背影,在原地矗立,久久没有动,直到人影模糊再也看不清时,他才猛然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中汹涌的思绪,他已经不再是个不知遮掩的孩子了。

    或许,今日就是个见兄弟的日子?

    望着迎面走来的人,胤礽觉得自己闲逛的心思全没了。十二年,他那个皇阿玛造子有方平均一年一个多的至今已经到了十三阿哥胤祥了,后宫里的女人也开始热闹了起来,毕竟儿子对一个后宫中的女人而言可不仅仅是儿子,还是可以争一把的凭证。

    “臣弟见过太子。”

    “四弟不必多礼,起吧。”

    他的四弟,也是未来的雍正,此时也是外人眼中最有竞争力的皇子之一,毕竟是胤禛现在寄养在宫内唯一活着的贵妃名下,身份之上也是最靠近他的了。不过胤禛本身倒是还没有显露半点野心的迹象,对他这个太子恭恭敬敬的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谢太子。”

    言毕,起身后的胤禛便笔直的站着垂头不语了,他本就不是个能言善道爱套近乎的人。胤礽也不介意,反正他和这些兄弟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就是再怎么不想落得个众叛亲离的结局也不可能特意扭曲自己的性子去和其他皇子拉关系,在人缘方面,若非必要他一直都遵从随缘态度的。而当皇帝,在他看来就不是必要的,更何况康熙还是个不喜欢他的臣子拉党结派的皇帝。

    只是就算没想拉关系但总不能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干站着吧?望着一个劲的玩沉默是金的胤禛,胤礽觉得还是自己开口来的更容易一些。

    “四弟若是无事便陪着本宫一起走走吧。”

    “是,太子先请。”

    等胤礽率先起步后胤禛才随后跟上,不紧不慢的总是落后半步的距离,两人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气氛说不上和谐倒也说不定尴尬,直到两人再次遇上了“熟人”,还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康熙,身旁,还有一位恭顺柔美的嫔妃陪驾。

    抿了抿唇,胤礽顿了顿才和胤禛一起跪下请安:“儿臣叩见皇阿玛,恭请皇阿玛圣安。”

    “起吧。”语气淡淡的开口,康熙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倒不是因为胤礽和胤禛竟在一起这种事情惊讶,也没如胤礽想的那样怀疑他们私下拉党,他只是觉得在这种时候竟能在御花园这种地方见到胤礽有些奇怪,因为一般这时是胤礽所谓的午休时间。

    等胤礽他们都起了,那嫔妃也规规矩矩的对着胤礽行礼问安,被免礼后就再次站在康熙身侧本本分分的不再开口,毕竟宫内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对太子的宠爱,在太子和皇上相处的时候插嘴?她可没那底气。

    “怎么这时候出来?不午憩了?”很自然的拉过了胤礽瞅了瞅气色,康熙问的很随意,只是胤礽答的可不随意。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只是偶然兴之所致,扰了皇阿玛的雅兴还望恕罪。”至于是何雅兴?这种事情就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

    闻言康熙差点失笑,这孩子还真当他是沉迷美色的昏君吗?还雅兴?他也不过是“偶遇”了个女人偶尔逛一下御花园罢了,本还打算逛会儿就去毓庆宫坐坐的,没想到这里就碰到了。

    “你啊,也别挤兑朕了,来,随朕坐会儿,经常出来走动走动也是不错的。”

    没有反对,一如往常一般温顺的可以,落在旁人眼里,父子间亲密的姿态刺痛双眼。但也只有康熙知道,这十二年来,不管他去毓庆宫有多勤快,这孩子总是对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好像一开始就为他自己划了一条界限,死守着边界不肯过来,也不允许他过去,唯一一次破例,也或许只有那次了吧……

    这时的天气,坐在石椅上冰冷的就跟坐冰块一样,所幸奴才们都会在之前就放上软垫。胤礽对康熙的话只是拘谨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但实际上身为皇子,本就不可能只是死读书的,骑射课业几乎一年到头没有假期,所以就算不出来走动,活动量也远远足够了。

    望着安静过头的胤礽,康熙心底的无奈愈发浓重了,沉甸甸的压得他胸口气闷。若说这孩子天生冷漠吧,可瞧着他对胤禔在现在几乎明面上翻脸了都还能遗存几分兄弟情谊就知道心肠其实也没硬到哪儿去,可为何偏偏针对他呢?真的只是因为他是皇上?

    “最近课业怎么样?”别人只当是他态度严厉,每次遇上这孩子第一句话总是离不开课业,可天知道除了这方面的话题他真找不到其他能够使这人乖乖开口的话题了。

    “回皇阿玛,太傅说进度不错,皇阿玛可宣召太傅亲自询问。”其实胤礽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他答应过戏友不会去期待父爱,更何况他也曾亲眼看过康熙的“父爱”,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允许自己过界了。为了自己不会死在康熙的多疑性子下,他严格恪守规矩哪里有错?

    “不必了,朕还能不信你吗?”轻笑一声,康熙的态度要多随和就有多随和,也尽最大努力来解决自己的信任危机,他觉得吧,只要让自家这孩子完全信任他了,。那么离他们父慈子孝的日子也不远了。虽然这方法在之前十二年似乎成效不怎么样。

    “儿臣谢皇阿玛恩典。”信?之前几次他对家人都是百分之一百的信任的,所以他可以对着他们任性放肆,唯独这位,身为皇帝,不多疑会死的职业,他还是乖乖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了,父慈子孝这种事情只是想多了而已。

    胸口的气瞬间提升到咽喉怎么也咽不下去,康熙瞪着垂眸恭顺的少年面无表情,这骂不得打不得的,他怎么就看上这个一个软硬不吃的小孩来真心疼了呢?想想他有那么多孩子,哪一个不是眼巴巴的等着他去关心?哪怕只是简单一个询问都可以乐上半天,看看旁边的老四,这般性子都忍不住目露羡慕了,可这孩子倒好,硬生生把他的一片心意往外推还不带犹豫的,太不识好歹了。

    可尽管这样想的快把自己憋死,康熙最终也没说出一句重话,没办法,先付出真心的总是处于弱势地位,就算身为皇帝也不例外。而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发现自己栽了,对这小孩,从一开始的感兴趣到后来的真心实意,等他察觉想抽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也唯有继续深入下去了。他就不信了,他能治理整座江山难道还治不住一个小小的孩子?

    “你们先退下吧。”挥手让那嫔妃和胤禛等人退下,康熙不由分说就起身拉着胤礽回了乾清宫东暖阁,这里是他的寝宫,也是整个皇宫最安全的地方,而最安全,也意味着束缚最少,最能让这孩子放松心神。

    “保成,你非要这么跟皇阿玛说话吗?”他问一句才答一句,还规矩的让他胸闷气慌。

    “嗯?”正如康熙所料的,在东暖阁这种不可能被别人安插钉子的地方胤礽潜意识放松了很多,只是他对康熙的话不太懂,他说话有那么不对了吗?自打学过礼仪规矩后他就严格遵守从不越界半步吧?“儿臣不明白皇阿玛的话。”

    “你不明白?好好……”被气乐了,康熙嘴角的弧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狞笑了,“你不明白朕今日就跟你说个明白,朕问你,朕有没有跟你说过私下里你就按着自己喜欢的自称来就好?”虽然这个承诺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但他金口玉言从不过时。

    “回皇……”一句话,在康熙的瞪视中半途停下,胤礽微微皱眉回望着康熙,眼中浮起淡淡的疑惑,“皇阿玛,那是儿臣幼小不懂规矩,当不得真。”自从他真正了解到这宫里的规矩后他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在没有天灾没有疾病没有饥饿等等前提之下想要活下去也可以这样困难,只要说错一句话就可能是你的末日,在这种情况下他能不小心翼翼遵规守矩吗?

    ☆、第 90 章

    “你幼小可朕不幼小,既然朕说过你也应过,那么就必须遵从,明白吗?”

    说到这里,康熙都开始觉得自己可怜了起来,天下间哪有一个阿玛去求儿子靠近自己的?难道不该是儿子对阿玛儒慕吗?更何况他们还身处皇家他还是一国之君。可现在倒好,情况非但颠倒了不说还越来越严重,十几年无论他做了什么这小孩就是可以坚持软硬不吃,有时候他都发现小孩软化的苗头了,一转眼又缩回去了,有时这真的让他恨得牙痒。

    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是胤礽觉得事情不妥时的惯用表情,他觉得他和康熙之间还是规规矩矩照着君臣之道相处为好。因为一旦开了闸口就会失去他的界限,界限消失了,也就离越矩不远了,那可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皇阿玛,儿臣觉得不妥。”

    “不妥?”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在胤礽的脸上捏了一把,康熙感慨了一下细腻的手感后继续开口,“你对朕做的不妥之事还少吗?现在才来说不妥不觉得太晚了吗?”

    因为康熙的动作而惊讶了一把,胤礽的神情顿了顿,随后才沉默的垂眸。他还是觉得不妥,他喜欢现在这种相处模式,就跟平常父子那般轻松而惬意,但是这不是他和康熙之间该有的相处模式,因为康熙不是叔父不是其他任何人,他是一个皇帝,一个合格的皇帝,不合格的父亲。

    “皇阿玛,君臣之礼不可废,儿臣斗胆,请皇阿玛收回成命。”

    说着,胤礽就要下跪行礼,却被康熙抓住了两边肩膀一把提溜了起来强硬安置在床榻之上,在胤礽还来不及给出反应时便强硬插·入分开了胤礽并拢的双腿,站在床沿边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胤礽,半眯起的眼在阴影之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丝丝危险,将空气都拉的紧绷。

    “覆水难收,小保成,你该是最明白朕是个什么样的人的人,所以,乖乖的,把朕当作你的父皇而非君上,嗯?”一开始那个承诺其实并不含太多真心,只是顺口一说罢了。可是当这个孩子得了天花可能会死的时候,他看着这个孩子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才发现自己无法忍受这种后果,那时起,他就开始正视自己的心意,他决定把这孩子当作儿子来培养,而不是儿臣。或者,还不止是儿子……

    仰起头,和康熙四目相对,胤礽的眼中疑惑更深,他不明白,君上就是君上,纵使他们是父子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怎么可能不当作呢?“皇阿玛,您是皇父也是君上,这两者并不冲突。”

    “你搞错了,朕的小保成。”意味不明的笑着,康熙缓缓俯身让两人的视线靠近,望着那张因为自己的吐息而渐染绯色的脸,康熙突然觉得那颜色在这人的脸上浮现要比其他人更加瑰丽而炫目,让他很想就这么继续往下,只是最终,康熙还是在两人几乎靠在一起时堪堪停了下来,“是父皇而非皇父,其中的差别朕想小保成该理解的,对吗?”

    康熙的话让本想往后退开一些的胤礽一愣,父皇和皇父,尽管包含的关系相同但亲疏远近的排序却天差地别,一为父重皇轻一为皇先父后,这人的意思是……想让他当这人阿玛然后才是皇上?可能吗?垂下了眸避开了康熙的视线,胤礽的脸上面无表情: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如此,就算心神动摇了,在想到自己最后的结局时就只剩下坚定了,他已经死怕了,他想尽可能长的活下去。

    “皇阿玛,您是皇阿玛。”所以,别再去想一些不可能的事情了。

    “所以,朕想得到的最后总能够得到的。”他唯一无法得到的也只有那件事了,而现在他想做这人的父,那么这就成为必然。

    闻言,胤礽一开始只是沉默,随后突兀的笑了出来,起先低低缓缓的,渐渐的变成了畅笑,直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才戛然而止,就跟开始一般突兀的结束。胤礽定定的看着康熙,眼角眉梢平静到诡异,就如同刚刚那场笑不过是幻影。

    “您是皇帝,想得到就得到,待腻了想抽身也不会失去什么,所以您可以随心所欲。可是儿臣不行,在这个地方,失去了皇帝的宠爱会落得什么下场你我都清楚,尤其当儿臣还是您钦定的太子时,这下场就会比别人惨烈百倍、千倍。皇阿玛,若您真的把儿臣只当儿子看,这些您又岂会不明白?”

    这些他自然明白,可这不表示他不在乎。恰恰相反,让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人不多,更正确的说很少很少,所以才更加重要,重要的,他一向都会放在他的保护范围之内,“你不信朕能护住你?”

    “护?”嗤笑一声,胤礽的表情可以说是开心了,那般漫不经心的弯起了眉眼,淡淡的拢住了微光,美丽的让人发冷,“您会要一个只懂得被人保护的太子?这还真是个让人忍俊不禁的笑话。”当这人不由分说定下他是太子的那一刻起,想为父而非君这种话就已经沦为笑话,所以不要再拿出来让人发笑了。

    望着笑着的胤礽康熙并没有发怒,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等着胤礽笑完,才伸手用指尖揩去了胤礽眼睛的湿气,“你还在怪朕册立你为太子一事?”

    那指尖的温度让他有些不习惯,胤礽往后缩了缩躲开了那根手指后才摇了摇头,“不,儿臣从未怪过您,皇阿玛,这是您的权利,没人能够质疑。”

    “那么也别去质疑朕的决定,你是朕的儿子,也是这大清的太子,朕会护着你,而你,与我一起共同护着这个天下!”他不否认他唯我独尊惯了,也不否认性子里的霸道,面对这孩子时也是这样,他也从没想过要去改变。只是那又如何呢,强势就可以否定他的重视?若真是这样那他就该笑了,因为这样会让事情简单许多。

    胤礽怔住了,呆呆的看着康熙,这个他血缘上最亲近的人。第一次看的那样仔细,一点一点的目光移动,入眼的容颜明明是已经看熟悉了的,为何现在又觉得如此陌生的恍然梦醒呢?是因为他潜意识中的排斥所以带上了有色眼镜去看到这人口中的父爱?亦或是……现在依旧身处戏中?缓缓的闭上眼舒出一口气,胤礽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如同说着的话与己无关。

    “一步错,满盘皆输。皇阿玛,儿臣不想错也错不起。”

    顿时,康熙心底滋生出一股子咬人的冲·动,枉费他费了那么多唇舌,敢情这孩子还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不想错?正好,他要的本就是正确的选择。

    “你坚持为臣不为子?行,爱新觉罗·胤礽,给朕听清楚了,现在这是朕只给你下的谕令:从今日今时起,你必须把我当作父皇。私下里可以放肆、任性提出任何要求、可以自称我可以叫朕阿玛、有意见和不满可以当面直言无需顾忌、不必下跪行叩首礼、心中不愉可以找我当靠山帮你出气。”

    说到这里,康熙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了因惊愕而微启着唇的少年勾唇而笑,伸手在少年还显得有些肉嘟嘟的脸颊上捏了捏,调子变得低柔起来,“若你怕我反悔,可以现在就让我写上特赦令盖上玉玺印。”

    愣愣的看着康熙,就连脸被捏了也没办法及时回神,因为这太出乎意料了,胤礽甚至觉得这辈子他再也不会听见比这更荒谬的圣谕了,不过……“您真愿写特赦令?”要知道,这特赦令一旦真给了他,那就等于给了他肆意妄为的底牌啊。

    康熙挑眉,还不相信?也不多言,转身就走出了内室,片刻后折身而返的康熙递给了胤礽一份圣旨,胤礽呆呆的拉开,上面的内容正是康熙刚刚说的所有,而那墨迹和朱色的章印还没干透。

    “可以相信朕了?”这小孩到底哪来那么多怀疑的?而且还是针对他的,他自问虽不是个合格的阿玛但对这小孩已经够好了,事必躬亲,就连生了天花他都近身守着,怎么就那么不信他呢?

    没有回答,胤礽仅仅只是略带着微妙色彩的瞥了康熙一眼,那一眼差点让康熙真的咬上去。——到了这种地步这孩子竟然还敢怀疑他?!

    其实也说不上怀疑,他只是觉得康熙今日所言所行和他为康熙下的定义完全不符,在他的定义里,康熙应该是个合格的皇帝,至于不合格的阿玛?本就该如此,而不是现在这样完全一副三好父亲的模样。

    犹豫了下,胤礽最终还是没有把手中的圣旨还回去,他需要这份圣旨来让自己安心一点。“儿臣谢皇阿玛恩典。”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胤礽的脸颊就再次遭袭,这一次和之前的不同,力道那真是往狠里下的,虽然还够不上十成十但依旧疼的差点让胤礽流泪。“得到了就该付出,这个道理该明白吧,嗯?”

    忍不住揉了揉遭殃的脸,胤礽眨了眨泛起了湿气的眼,皱眉看向康熙无声询问:所以呢?他又做了什么不合这人心意的事情?

    所以?自然是,“私底下你不该自称儿臣。”

    就为这点小事?

    胤礽的想法很明白的写在了脸上,康熙也看的清清楚楚。只是,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这对这孩子来说或许是小事,但对他而言,是争取了十二年的结果,很重要。这个孩子啊,从襁褓之中他就看着长大,本只是取乐自己,却不想注视的太久成了习惯,戒也戒不掉。

    ☆、第 91 章

    “皇阿玛,儿……”

    “嗯?”

    危险意味十足的一声哼让胤礽识趣的停下了口中的话,顿了顿,才在康熙的注视之中重新开口:“时候不早,皇阿玛该用午膳了,我就不打扰了。”

    “留下来,和朕一起用。”

    “可这……”

    “走吧。”不合规矩这四个字出现前康熙就已经开口,这些年里,他听的最多的就是这四个字,最不喜欢听见的也是这四个字。但这小孩总是固执的让他无可奈何,最终也只能采取每次都提前打断这种死办法了。

    望着提前自己一步走出去的康熙,胤礽抿了抿唇跟了上去,好吧,皇帝最大,他听话就是了,虽然他觉得和康熙一起用膳是最最压抑的事情了。因为必须随着康熙一起遵从规矩不能偏食,喜欢的不能吃超过三口的份,不喜欢的也必须匀称,太胃疼了。

    等好不容易用完膳,正想再次开口退下时康熙先一步开口了:“今日剩余的课业全免了,你随朕去看看你皇玛麽。”

    提起这个,康熙的神色就有些阴郁,他自小便是孝庄太皇太后培养长大,祖孙感情自然深厚,只是近年来孝庄太皇太后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尤其最近更是昏昏沉沉的有时候都不认人了,太医们都已经摇头束手无策,现如今只是在托日子罢了。

    胤礽没有推辞,就算康熙不说他也打算上完下午的骑射课就去慈宁宫请安的,相比起康熙这个一早就被他下定义的皇阿玛,孝庄太皇太后这个曾祖母更得胤礽的心。毕竟孝庄太皇太后对他真的不错,就如普通人家的曾奶奶一般嘘寒问暖从不落下,明里暗里也已经帮他挡下了不知道多少次刺探,现在孝庄病重,胤礽也一直忧心忡忡,所以才有今日的御花园闲逛散心一事。

    等两人到了慈宁宫见到孝庄才发现病情比他们想象之中的还要糟糕——孝庄开始变得有精神了,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不会认为这是好转,而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孝庄剩下的时间不久了,这个认知成为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

    “你们来了。”孝庄在见到康熙和胤礽后显得很高兴,甚至还对着胤礽招了招手,“保成,来,让乌库妈妈好好看看你,是不是又长俊了?”

    靠近床边,胤礽乖巧的坐下任由孝庄看着,笑的眉眼弯弯的,甚至脸颊上还浮现了浅浅的酒窝:“乌库妈妈,孙儿来看您了。”

    “好,好。”老人家最大的心愿就是含饴弄孙,现在孙子孝顺曾孙乖巧,让孝庄欣慰极了,看着胤礽的目光也是愈发的欢喜,“保成长大了也愈发懂事了,以后乌库妈妈不在了要好好听你皇阿玛的话,受了委屈也告诉你皇阿玛,别憋着,皇玛麽会心疼知道吗?”

    “乌库妈妈瞎说什么呢,您看您多精神,怎么、怎么可能……”说到这里胤礽有些说不下去了,死亡永远都让人无法习惯。以前,永远都是他先一步离去所以还无法深刻体会到这种无能为力的悲伤,直到现在,身边的亲人先他一步,他才知道自己的离去对于那些依旧活着的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别哭,哀家的皇孙都大了,不能再哭了,啊。”有些颤抖的伸手,摸着胤礽的脸,孝庄依旧笑着,她一生未曾软弱过,现在依旧不会,哪怕面对的死亡也会坦然。“人都有一死,哀家也活的够久了,也很满足,唯一的遗憾就是……”

    略显浑浊的目光缓缓移到了康熙身上,孝庄朝着康熙伸出了其中一只手,康熙立即蹲下身迎了上去,“皇玛麽,您还有什么遗憾告诉孙儿,孙儿定会替你完成。”

    孝庄一手摸着胤礽一手摸着康熙,苍白的脸上微微的笑着,“哀家唯一的遗憾就是你们两的事。”见康熙和胤礽想说什么,孝庄摇了摇头阻止了他们,“你们别急着开口,听哀家说下去。”

    “保成,哀家知道,身在皇家注定了有许多无奈,你从小早慧懂事,知晓进退明哲保身,不敢太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皇阿玛。说实话,若是哀家处在你的位置上也会和你一样的,说不定会更差,因为你知道你的处境,如履薄冰,你不敢踏太重更不敢将自己的重量放在其他任何人手中,就怕一不小心置身冰窟永无翻身之日。只是啊,保成信哀家最后一次,玄烨他对你是真心的,或许他还不是个好阿玛,但他会努力的,给他一个机会,好吗?”

    抿着唇沉默了些时候,胤礽轻轻点了点头,终是给出了让孝庄满意的承诺:“我答应你,乌库妈妈。”

    一边满意了,孝庄开始看向问题的另一位当事人。这个孙子是她一手养大,有多少心机多么心硬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其实在一开始就连她都不相信玄烨会真的把其中一个皇孙当作儿子来疼爱,只是这十二年来,她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的。只是她自小就教导玄烨怎样为君怎样御下,就是忘了教他怎样和儿子相处。所以每次,玄烨想和保成亲近时往往都适得其反,让她在一旁看了干着急却无可奈何。

    “玄烨,你是一个好皇帝,却不是一个好阿玛。只是皇玛麽也知道,你不好是因为没人教你怎样去做一个好阿玛,现在,皇玛麽教你,这是最后一课了,要牢牢记住皇玛麽接下来的话。

    对保成,你要去宠去爱去亲近,保成戒心强,那你宠爱的程度就要超过他的戒心,功夫不负有心人,铁杵都能磨成针,更何况是肉长的人心呢?皇玛麽知道你的性子,你越是喜欢保成就越会把他推入漩涡磨练他。只是有时候你不能太急于求成,保成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不是其他人,是你唯一认定的孩子,所以其他人你可以冷下心肠但对保成不可以,这才是特殊,明白吗?”

    就像是知道自己已到弥留之际,孝庄这次谈话没有再费心来添加修辞婉转道出,相反,直接的在往常来说都有些过分了,但没人对此有所异议,孝庄更是没想过要停下,她在喘息了几次后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两个,就像是茅和盾,一个太尖锐一个太戒备。玄烨,你一旦下了决定必会强势出击,而保成,正因为你看的太清所以拒绝壁垒被人突破。若一直这样下去,不是茅断就是盾破,最后落得两败俱伤的结局,这不是哀家想看到的,哀家希望你们都妥协一步。

    玄烨你在面对保成的时候要改变你的态度别让保成感到被威胁,至于保成,答应阿库妈妈,别让你的戒备影响你的判断力,试着去看清。若人一生都没有一个可以交付性命去信任的人,那太悲哀了,阿库妈妈不希望保成过的这般悲哀。若保成和玄烨你们人生之中只有一个可以性命相托的人,那哀家希望是对方而不是其他人。保成、玄烨,你们是哀家最亲近的两人,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算计彼此。你们都答应哀家会好好去考虑哀家的话,就当是满足一个临死之人的遗愿,答应我。”

    气力终将消耗,说到最后,孝庄几乎是喘着说完的,她拒绝了所有人让她躺下休息的请求,而是握着两人的手固执的望着两人,直等两人都点了头,才笑着任由奴婢们扶着她躺下。

    “答应就好答应就好……,玄烨、保成,哀家今日有些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低低的声音甚至让人听不清晰了,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老人的最后一丝气息也随之消失,带着一丝欣慰而满足的笑容,孝庄宾天了。

    太皇太后宾天这可是大事,朝政暂时停下,朝廷上下全部穿上素衣服丧,皇帝更是悲恸,连日来守在灵柩前粒米未进,身体虚弱的让下面的人都快急坏了。这龙体安康兹事体大可马虎不得啊,只是皇上此时正处在失亲的伤痛之中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可怎么办?唯一能够想到的也只有请太子出面了,毕竟其他阿哥都一一试过,没人能够让皇帝哪怕喝个一口汤水下去。

    只是当官员们把目光放在太子身上时才发现这哪是他们的救命稻草啊,分明就是皇帝的翻版嘛,那脸色,惨白的就跟风一吹就倒似得,一看就知道许久没有休息进食了。这下可好,大的还没想到办法呢小的也一起出问题了,不愧是一脉相承,这下可怎么办哟。

    “梁公公,您看这……”着实没有办法了,官员们也只敢和康熙身边的近侍梁九功一起急了,这样下去皇上和太子的身体可是吃不消的。

    梁九功也是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虑不已,只是无论多急他也无能为力啊,毕竟连阿哥们的哀求皇上都听不进去了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太监?不过,天天随侍在康熙的身边,梁九功对康熙的了解还是要比大臣们深一点的,自然也就知道自家主子对太子的事情的重视了。

    “奴才倒是想到个主意,只是也不知道是否行得通。”

    “梁公公,到了这种时候还哪里管的了这些啊,有什么办法试试吧,若出了事大家一起承担。”

    “有大人这句话奴才也就放心了,还请各位大人稍等,奴才这就进去。”说着,梁九功就进了灵堂,徐徐缓缓走到康熙面前,跪地叩首,“皇上,奴才听说太子几日来未曾喝过一口汤咽过一粒米,整日只是坐在那里望着这边不言不语,奴才担心再这样下去太子会撑不下去。”

    ☆、第 92 章

    “你说什么?!”一直没什么太大情绪的康熙猛的回头瞪着梁九功,尽管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但那目光依旧尖锐的让梁九功出了一身虚汗,“底下的人是怎么伺候的?怎么能让保成这般任性?!”

    太子还不是跟皇上您学的么?

    当然,这句话梁九功也只敢在肚子里面暗暗嘀咕一下就算的,明面上,他也只是让自己更加贴近了地面,也顾不得十二月寒霜天的冰冷继续开口上禀:“回皇上,伺候太子的人试过很多方法,只是无奈太子恍若未闻依旧不吃不喝的,奴才还听说太子昨日还曾短暂的昏迷过,还不准奴才去召唤太医,皇上您看这……”

    “胡闹!真是胡闹!!”一身素缟的康熙站了起来,连日来的饥饿和僵硬让他昏眩了一下,脚步虚浮差点颠倒,幸亏梁九功眼疾手快扶住了。“皇上您没事吧?要不奴才宣太医……”

    还不等梁九功说完,康熙就严词厉色的打断了他的话,“宣什么太医?朕能有什么事?朕没事,有事的是保成!走,去毓庆宫,朕倒要看看他还能怎样折腾自己!”

    望着前一刻还斥责太子不宣太医的皇上果断的拒绝自己宣召太医的请示,梁九功只能扶着自家主子默默地低头:好吧,身为奴才他还是乖乖闭嘴吧。

    众位守在灵堂门外的大臣看见梁九功扶着康熙出来,一个个激动的就想高呼万岁,被梁九功及时打了眼色阻止,示意他们赶紧的让路,要不然他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人倒霉的缺了哪里少了哪里,要知道盛怒之中的皇上的胡须可不是谁都敢摸的,也就太子殿下敢直捋虎须了。

    众臣识趣的默默让道,等康熙走远了才面面相觑满头雾水起来:虽然梁公公终于把皇上劝了出来让他们很欣慰,可是能不能来个人告诉他们皇上这怒气冲冲的究竟为哪般?

    “这……要不我们跟上去?”大臣之一表示他们就这样杵在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高大人言之有理,身为臣子我们自该紧随皇上脚步的。”大臣之二表示他其实有点儿好奇皇上的目的地的,也有点儿好奇皇上怒气的目标。

    “那,大人们请。”大臣之三表示好奇心并不是个别现象。

    “请。”

    于是你一句请我一句请的,大臣们包括几位阿哥都追了过去,直到走了一半推测出康熙的目的地后才恍然大悟起来:看样子皇上这是找太子去了,只是为何这般愤怒?

    等他们靠近毓庆宫,皇上那愤怒的斥责声就给出了他们答案,也因为那股子赤裸裸的愤怒,众位大臣决定就此留步,他们可不想去当太子的替罪羊被皇上迁怒,吃罪不起。

    “不吃不喝?爱新觉罗·胤礽,你长能耐了啊。”

    最后那个上扬的音调可以窥见皇上怒气深度万一,也很好的让众位大臣觉得这十二天的天气愈发的刺骨了起来,而让他们忍不住颤抖的是太子殿下那讽刺意味十足的回话。

    “这还不是跟您学的吗,皇阿玛?”

    啊哟喂,太子殿下啊,您难道还不知道皇上最近的心情不怎样吗竟然还敢这样说话,真不怕皇上活生生剐了您吗?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皇上那突然低下去的怒气,就连语调也平静了起来。

    “你……”一声叹息声起,“保成,你又何必如此?”

    “皇阿玛,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是啊是啊,都是朕的误会,来,随朕去让太医瞧瞧,别把自己折腾坏了。”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

    “朕知道、知道,别说话了,安静坐下让太医诊断,朕听说你前日还晕了过去。”

    “……”被强硬按在椅子上任由太医诊脉的胤礽默默地望着脸上浮现淡淡喜悦的康熙觉得,这男人绝对是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不吃不喝只是因为第一次失去亲人一时难以适应而已,绝对不是以身犯险逼这男人出灵堂什么的,他还没那么伟大。

    康熙可不这么觉得,他只觉得原来不管以前少年看着如何排斥如何冷淡最终心底还是有着他的,会为了让他恢复心情而陪着他不吃不喝逼着他走出悲伤,纵使身体已经虚弱的摇摇晃晃也依旧坚持,这份心,在众多儿子之中也唯有这少年有,也不枉费他对这少年独有的疼爱了。

    待太医诊断得出只是身体疲乏虚弱只需静养就可恢复的结论后,康熙挥退了所有人让他们去准备膳食,内室顿时空荡荡的安静了下来。轻轻的叹息声在空气之中晕染开来,康熙忍不住伸手拥住了椅子上的少年,纵使隔着厚厚的衣衫,他依旧觉得这份温度是他最喜欢的也是和他最契合的。

    “保成,从小朕就失去了皇阿玛和皇额娘,是皇玛麽抚养我长大的,一步步走到今日,若没有皇玛麽朕不知道会变成怎样。朕不管外人如何看她,朕只知道她对朕恩大于天,在这个处处危机的紫禁城内,她给了朕站住墙角的前提,保成,你明白吗?”

    本想挣扎的胤礽动了动发现除了被抱的更紧之外自己根本没有一点儿挣脱的可能性,索性安安静静的呆着不动了,在康熙问他之后,也没有出声。

    康熙也没想过要人回答,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个听众,但因为他是康熙,所以他不可能对随随便便一个人倾诉,唯独见了这少年之后,他才有了说出来的欲·望,将那些本该永不见天日的话都一股脑的说出来的欲·望。

    一个安静的说一个安静的听,直到奴才们进来禀告膳食已经备好时还看见两人拥抱的姿态,片刻后,康熙才松开了手,把胤礽拉到餐桌面前,“吃,和朕一起。”

    因为康熙的闯入,胤礽的惆怅啊伤感啊不适应啊通通被打散了,现在看见食物倒是觉得出饿了,所以也没拒绝乖乖开吃了起来。见此,康熙浅笑着,也随着胤礽一起用膳,这个消息让在外面候着的人齐齐松了口气,也在此时终于明白了他们太子殿下的苦心——真是孝意拳拳感天动地啊,难怪皇上如此看重太子了。

    “众位请先回吧。”梁九功其实也大大松了口气,说实话之前他还对这事成不成没什么底,没想到这么皇上会这么容易就妥协,不愧是太子。

    “那我们先告退了,皇上和太子这边就有劳梁公公了。”既然皇上肯吃喝了他们杵在这里也没用,还不如各回各家洗洗睡了,后面可还有的忙的。

    笑着应下,梁九功见众人两两三三陆陆续续离开也就转身回房继续伺候康熙他们了。片刻,毓庆宫前聚着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位阿哥还留着,年龄大些的面色复杂,年龄小些的看着大的满脸懵懂。

    第一个离开的是胤禔,面无表情的转身,那双眸子平静的瞧不出任何色彩。他挥手阻止了想要为他添衣的奴才,一路上就连脚步都安静的过份,待回到处所,他的额娘惠嫔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回来了?怎么样,皇上好些了吗?”

    “皇阿玛开始用膳了。”

    闻言,惠妃心神一松,只是在发现胤禔的脸色后又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

    才这么说着,就有奴才进来给惠妃禀告了事情的经过,这让惠妃的脸色顿时下降了不止一个层次,那张姣好的面庞也因为愤怒而扭曲了色彩,“这个胤礽,还真是有心啊,竟然在这个时候都不忘讨好皇上!也亏得……”

    后面的话胤禔没有再去听了,他垂着眸,藏在阴影之中的脸色晦涩不明:讨好?若真的只是讨好就好了……

    后面的日子开始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朝政依旧还没恢复,皇上处于重孝期,政事一概直接由专人送往乾清宫待阅,直到二十七天后,朝政恢复,所有的事情也都步入了正常轨道,除了胤礽。

    胤礽最近很苦恼,本就因为孝庄的死而有些阴郁的情绪现在演变成了烦躁,他就不懂了,怎么他好说歹说的康熙就认定了自己之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呢?还自说自话的每天跑来和他谈心忆往昔,听的他一个头两个大,有些事情可不是他应该听的有木有!还有——为什么这段内容他从没见过?之前谁把它剪辑掉了吗混蛋!!

    这还不是最让他抓狂的,更让他胃疼的是康熙这段日子几乎把所有事情都搬到了毓庆宫来处理,用膳、批阅奏折、午憩,包括安、寝!还美其名曰担心他想多了又忧伤过度来陪他的,到底是谁陪谁啊!本来他的学习就是一对一的高度紧绷方式,现在再加上一个康熙,这日子让他怎么过?

    “主子,你就别烦恼了,奴才看皇上对主子很好,肯定不会和主子计较什么的。”以为自个儿主子是在担心冒犯龙颜的小安子开口安慰自家主子:在他看来,这些都是皇上对主子重视的体现,是殊荣,主子该高兴才对啊。

    高兴的起来才怪。

    本来他每次面对康熙这个掌握他生杀大权的人时总是不自觉的处于戒备状态,自家兄弟又都是视自己为头号敌人的关系,也只有回到毓庆宫他才能放松一下,现在可好,连最后的放松地点都被敌人侵占了,哭都来不及了还高兴?

    “行了行了,别说了,小安子,你先下去让本宫静一静。”

    ☆、第 93 章

    还不等小安子告退呢,就听见外面一声皇上驾到,顿时,胤礽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该死的怎么又来了,还给不给他安静的空间了?

    重重叹了口气,整了整脸上的表情,胤礽在康熙进来后第一时间跪地请安,速度的让康熙再次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这孩子怎么就不肯稍微顺从一下他呢,都说看在毓庆宫和乾清宫这种地方不需要这般拘礼了。

    “保成。”上前把人拉起,康熙也不管胤礽愿不愿直接把人往椅子上按,“皇玛麽说的话都忘记了?”

    张了张口,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而是顺从的坐了下来,他可以无视康熙的承诺却不可能无视一个死去的亲人的遗言,只是……信任吗?去信任这个男人?或许,他只能让阿库妈妈失望了,纵使他会完全去信任一个人,这个人也绝不可能是这个男人,这个最终会彻底粉碎他人生的男人。

    “还是不敢吗?”康熙这种人又怎么会看不懂胤礽的想法,他只是不明白究竟为何这人会对他如此戒备,从小到大,他对这人从未做过什么伤害过他的事情吧?可是为何这人就是不敢踏出半步呢?“保成,告诉朕,你究竟在胆怯什么?”

    胆怯什么?胤礽因为这个问题而皱起了眉头,他在胆怯什么?不就是死亡吗?他怕死,很怕很怕,比之一般人更加惧怕,正因为死过才知道死亡的可怕,尤其是当他的回忆不会随着他的死亡而消逝的时候更加的可怕了。生命重来,而记忆却在堆叠,这使得他生命之中时间和记忆的比例严重的失调了,这种失调压得他有时候都难以喘息,他急需要一个发泄口,但在这个紫禁城里却是找不到的。

    在这里,一言一行都必须小心再小心,哪怕只是一个想法,他都必须谨慎斟酌严格克制。正如他对康熙说的,一步错满盘皆输,他并不期待夺位战争之中的胜利,但他是太子,纵使最后成为前任太子那也会是现任心目中最大的刺,所以从一开始起他就已经在局中了,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康熙,册立太子一事逼得他只剩下两种选择,一为死一为帝,都不是他想要的,这使得他陷入了困局,这感情实在谈不上好,这样他还怎么敢去信任康熙?

    “皇阿玛,您究竟从哪里来的信心敢在儿臣年幼就册立太子?别和儿臣说那套自小聪慧这种话,儿臣想要一个真实理由。”顿了顿,胤礽脑子里不期然的浮现了那时他的戏友脸上的黯淡,抿了抿唇,他皱起了眉,“是因为皇额娘?还是儿臣那位早逝的胞兄?”应该是二者皆有吧,后者比重更大一些。因为他觉得,放在康熙身上,夫妻伉俪情深这种情感比起父子亲情来的更加难以想象。

    “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下轮到康熙皱眉了,当初册立太子虽然的确有一些私人情绪在内但依旧考虑各种因素的,再加上这人的确很早慧事事也很得他心,想着自小培养继承人也是不错的,每次他看着这少年时脑子里出现的也绝对不是其他任何人。可没想到这人一直以来竟然会这么想,谁给这人这种错误认知的?

    “大概是因为册立太子的日子太巧了吧。”没什么意义的勾唇笑了笑,胤礽也没有任何的隐瞒,他甚至很期待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为了戏友那一份耿耿于怀。

    巧?康熙转念就恍然了,随之失笑,望着面无表情的少年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少年光洁的额头,“你啊,你说你怎么小心思那么多呢?那日子又不是朕挑的,又怎么可能有其他含义在内?若是不喜欢你当初就该告诉朕,朕让底下的人重新选个就是了,何必自个儿纠结那么多年?”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可爱了呢,竟因为这种事情而耿耿于怀十二年。

    额头上那一下并不疼,只是有些突然而惊了下。胤礽抬头看向康熙,他发现这人越来越喜欢动不动就捏捏他敲敲他,真当他铁打的觉不到疼吗?“儿臣并无不满。”

    只当胤礽的话是被拆穿之后不好意思的掩饰,康熙心情很好,在发现少年的额头被自己敲出一块红色痕迹后用指腹轻轻抚摸着,指下的肌肤触感细腻的让他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若你担心朕对你好只是因为对你额娘或者胞兄的移情作用的话大可不必,你是你,朕看见的也只有你,明白吗?”

    沉默了片刻,胤礽才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嗯,儿臣明白了。”只是,明白却不代表可以往前跨上一步,他和康熙之间,界线是必须存在的。

    望着胤礽的表情就知道今天自己的话又是收效甚微,康熙忍不住暗叹一声满腹无奈,这孩子小小年纪心防怎么就那么严密呢?想他朝中大臣都可玩弄鼓掌之中,一言一行漫不经心的诱导利用攻破防线,可是为何这么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还是自个儿的儿子就那么难攻下呢?难道,真的如皇玛麽说的是因为他太过于尖锐了?要不……换个态度试试?换哪种态度好呢?慈父严父都试过了,剩下的也只有……

    一个劲的沉默着的胤礽可不知道康熙已经拐弯跑的心思,只是不久后,胤礽发现自个儿的情况似乎越来越不明朗了,本只是想着要么让康熙趁早革了他太子一位并且革职的态度越严厉越好,要么就是尽力做个无过但也无功的平庸太子让人忽视掉,总之继任这种事情他从没想过。只是现在是怎样?康熙既没革掉他也没忽视他,而是……愈发的奇怪了。怎么说呢,难道因为阿库妈妈的死康熙受刺激过大抽了?怎么从一个喜欢上演慈父记但其他方面还算正常的男人一下子跃为厚颜无耻的无赖?

    “皇阿玛……”眉头几乎都拧成一个结了,胤礽双眼死死盯着在他身上乱捏的手表示对目前情况有些莫名其妙的,到底是他脱节了还是世界变化太快?怎么才几天的时间康熙已经变得他都快不认识的地步了?“儿臣自己来,不敢劳烦皇阿玛。”

    “保成别动,朕就快做好了。”

    已经伸出的双手因为这话而被迫僵在了那里,胤礽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只是穿件外袍罢了需要这么严肃的跟发生什么国家大事一般吗?还有,皇上不是应该很忙吗?为什么他起床睁开眼就差点被站在床头目光深沉的男人吓到。

    僵着身子让康熙将扣子扣好,当扣到最上面那颗盘扣时,康熙手上的低温直接落在了脖颈之上,让刚从被窝出来的胤礽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下。

    康熙的动作一顿,随即速度扣上最后一颗盘扣,笑着接过了奴才递过来的暖茶,“是朕疏忽了,喝口茶暖暖吧。”

    “不……”

    “嗯?”

    “……”才到口的拒绝因为这一声尾调上扬的单音节而被迫停住,胤礽盯着康熙,片刻,乖乖接过看茶喝了两口,并不烫口,冷暖刚刚适宜,喝下去一路暖到胃部,在这种寒冬腊月天称得上是一种享受——若不是面前站着一个康熙的话。“皇阿玛清早来此是有什么指示吗?”

    紫禁城的主子都起的很早,就连那些在后宫无主的情况下的嫔妃们都不会起的太晚,这就是宫里人的生活,只有早睡早起或者晚睡早起,只是,纵使必须早起,他也不觉得这位应该在天色未晓的时候就跑过来找他。

    “只是来看看你。”最近的日子早朝已经停止,整日里也就一些紧急奏折需要批阅并没什么事情。后宫里面那些个女人倒是趁此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觐见,平日里那些闻惯了的脂粉味浓郁的让他腻味、烦躁,也不知怎么的,最近他愈发的对毓庆宫对这人心心念念的想见着,这人身上的味道一直清清爽爽的,除了衣袍上那淡淡的熏香味之外别无其他。

    他有什么好看的?若是可以他真的很想来上这么一句,只是碍于最近眼前这男人的抽风程度他不敢保证真把这话说出口这男人会不会跟个地痞流氓一样和他来一场“父子感情交流会”,所以最终他只能抿了抿嘴继续沉默是金了。

    康熙也不介意胤礽的沉默,他发现最近他越来越喜欢呆在这孩子身边了,纵使这孩子总让他满腹无奈,纵使这孩子几乎从不主动开口,但他就是觉得舒服,就连空气也清冽上三分,许多的惆怅也会随风而散,这种感觉说不太清,但着实让他愈发贪恋了。

    “保成,快过年了,年后你就十四了,想上朝堂吗?”皇子一般十五可以获得职务上朝议事,现在也只有胤禔年龄足够,不过保成是个特例,如果他想自己也可以安排,只是以他对这孩子的了解,估计不会想。

    “谢皇阿玛恩典,只是儿臣愚钝,唯恐年龄幼小难当大任,是以还请皇阿玛三思。”朝堂之事并不是不会、不懂,虽然他已经丢了两辈子但捡起来温习一段时日就会重新习惯的,那些个尔虞我诈他也清楚得很,甚至他还可以暗自去操作,只是那种日子让他疲惫,有了第一次他已经不想来第二次了。

    “难当大任?”似笑非笑的瞅着少年,康熙的眼洞悉了一切,对别人他不敢说,对这个他看了十二年的少年,他敢说这少年绝对不会和表面上一般平庸,或者换句话说,在这个紫禁城内可以做到功过持平无波无澜,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说明一些事情了。

    ☆、第 94 章

    “朕看你是不想吧。你啊,你说说当太子有什么不好?以后这大清的江山都是你的,大清的子民全以你为主,万人之上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你怎么就尽想着往外推呢?”这个话题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但也是他一直以为最大的疑惑,他发现这个少年对太子一位和对他一样,打从一开始就有着一种潜意识的排斥,这究竟是为何呢?

    其实康熙发现的事情胤礽自己也发现了,他知道自己身上存在的问题,他也知道其实自己可以不必这样排斥的,毕竟他现在才是胤礽,他过的是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他看的那场波澜起伏的大戏。但是没办法,那场戏的结局让他印象太深刻了,所以难免带上点个人情绪,而且他也没打算去改,现在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倒是想看看,康熙对他的纵容究竟能够达到哪个极限。

    “回皇阿玛,儿臣资质愚钝深感惶恐。”

    “有什么可惶恐的?朕敢担保,只要你肯认真去做,定会做的比任何人都要出色。”顿了顿,康熙终于看不过少年一直站着不肯在他旁边坐下的行为,伸手索性将人直接拉着和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虽然椅子很宽大,但本就是单人椅,再怎么宽大也是有极限的,现在坐了两人稍稍嫌挤了。不过康熙倒是觉得这样还不错,尤其是从少年身上缓缓传递而来的体温,让他觉得感觉很好。

    满意的按住了挣扎着想要起身的少年,康熙笑着继续说了下去:“你就是不肯认真对待这事,在大臣们面前也是,保持着不温不火的态度尽力让自己被忽视掉,你想让别人以为你平庸愚钝好降低自身威胁度?既然那么怕死,怎么就不站出来直至顶端呢?只要你站在顶端,就没人敢对你下手。”当然,他也不会让人对这少年下手。

    既然起不了也就不挣扎了,胤礽微微紧绷着坐在椅子上,对康熙的问题仅仅只给出了几个字的回答:“高处不胜寒。”

    “你还怕冷?”这人就是连日下雪天都不肯多加一件衣服,他还以为这人就喜欢这份冰寒呢,或者是享受,却没想到今日会从这人口中听见高处不胜寒这几个字。

    “当然怕。”站的越高失去的就越多,而他,人生之中最怕的正是失去,他已经快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所以仅剩下的那些他会想尽方法去挽留住。

    “朕会陪你,这样你还会怕?”其实他也怕过,他是大清的皇帝,却并不是一开始就是皇帝,他也有年少彷徨的时候,有时夜深人静,午夜突然睁眸,整个东暖阁空的让人心慌。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半夜梦醒无法入睡时他就会想起和这个少年相处的时光,或喜或怒,心间却是已经没有了那份空荡。

    这一次胤礽沉默了片刻,抬眸正视着康熙,一字一句沉下了嗓子很是认真:“皇阿玛,请恕儿臣不敬,斗胆说一句实话:其实比起高处孤独的寒冷,我更怕您。”

    康熙一怔,一时间竟呆呆的望着胤礽无法回神,这是第一次他从这个少年嘴里如此明确的听见害怕,竟意外的没有丝毫怒气,反而出现了一种类似期待许久的事情终于成真的一种莫名喜悦:这孩子终于愿意正视这个问题了。

    “保成,为何怕朕?朕自问从你尚在襁褓之时就对你不差,别人可以怕唯独你不该啊。”但事实却恰恰相反,他对这个孩子最真心最好,最怕他的却正是这个孩子,难道真的是靠的越近越难安吗?

    “正因为太好了才惶恐,皇阿玛,您是皇上。”皇上的父爱?别开玩笑了,他没那福分受。

    胤礽的言下之意康熙自然理解,其实设身处地的想,若他和保成的位置交换的话他也不会相信的。只是这只是假设,而事实是他是康熙,保成是保成,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意究竟有多真,若他的一生只允许自己的感情放肆一回,那么他只愿把这个机会用在保成身上。

    “总有一天,朕会让你无法怀疑。”

    没有给出否定也没给出肯定,胤礽仅仅只是抿了抿唇,看着康熙语气淡淡:“那儿臣便等着了。”

    “朕定不会让保成失望的。”说着,顿了下,康熙突的伸手将少年一把抱入怀中,“现在,就让朕从父子间的互动开始吧。”

    被猛的抱住,胤礽先是惊了一下,随即就因为康熙的动作而涨红了脸:“皇阿玛,请把儿臣放下去。”坐在腿上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快十四了不是四岁啊混蛋!

    “怎么,这个姿势不好?还是保成更喜欢和朕面对面?”最近几天他发现了,想要让自己这个儿子扯掉那层不咸不淡的假面的最好办法就是耍流氓,虽然一开始自己干的还不是太好,不过现在他已经耍的很趁手了。

    面对面?那不就是……想到那种场景,胤礽的脸色涨的更红了,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他人生打开的姿势不对吗?怎么这个康熙和他所看的完全不一样了?以前还好,虽然有所偏差但尚在理解范围之内,毕竟之前的胤礽和他这个胤礽是完全两个人了,历史轨迹自然会发生少许的偏离了。可是现在这偏离的也太离谱了吧?!!

    “皇阿玛,儿臣快十四了。”那个十字音被特意咬的很重,却依旧被某个男人故意无视掉了,并还装作无知的反问,“小保成是想要什么庆祝礼物吗?跟朕说说,朕帮你找来。”

    装糊涂?行,那他直接摊开来说,“儿臣不想要礼物,儿臣的意思是儿臣已经长大了。”

    “唔……”闻言,康熙盯着少年看了半晌,才满脸严肃的点点头,“不错,的确长大了。不过再大也是朕的小保成。”

    “……”他什么都不说可以了吧!坐就坐,送上门的人肉垫子,不坐白不坐,哼!

    看着和自己赌气扭头不看自己的少年,康熙嘴角微勾,浅浅的笑容隐隐约约浮现出几许真实的温度,这是他的保成啊,他最想疼宠最想保护的人,他的……儿子。

    桌上青烟袅袅,淡淡的香味在室内流转,沉默滋生出丝丝莫名的窒闷,浮动着的心思唯有自己才知晓。

    很快就过年了,宫里因为大丧并未和往年一般大肆庆祝,整座紫禁城安静的过份。只是新年毕竟是新年,再安静也依旧会有有心人,尤其在初九日德妃生出了十四阿哥后,后宫的女人们开始按捺不住了,纷纷借着各种名义去拜见康熙,只可惜都得到了一个闭门羹。

    对于这样的结局,嫔妃们自然是不满意的,只是不满意又能够如何呢?皇上都让梁公公传旨了,说是要悼念太皇太后除了太子之外谁也不见,就是大臣们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都由梁公公代为通传才行,更别提是后宫嫔妃了。总而言之一句话:皇上没心情,娘娘们都回去洗洗睡吧。

    而就在嫔妃们满心失望的各回各家时,乾清宫内的康熙正把刚出生不久的十四阿哥献宝似得献到了胤礽面前,“保成,开心吗?你又多了个弟弟。”

    开心?若是正常人家他定会开心的,只是他现在是皇家人,而这个弟弟还不是太子党,所以说他现在又多了个敌人,他开心个什么劲?不过,“儿臣自然开心了,恭贺皇阿玛喜获麟儿。”

    康熙的表情沉寂了下去,挥挥手让抱着十四的嬷嬷下去后才开口:“保成,你看见的究竟是你弟弟还是你的对手?”

    几乎没有迟疑的,胤礽直挺挺跪了下去,二话不说先请罪:“儿臣惶恐,万万不敢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还请皇阿玛明鉴。”

    “你——”望着跪在地上磕头的少年康熙气结,他真的恨不得就这样不管这人,爱跪就让他跪着直到跪舒服了为止,可是……恨恨的伸手将人拉了起来,康熙几乎都开始怨恨起自己来了,何时起他竟这般心软了?“你是不是总喜欢把朕的话多想出几层意思来才会开心?”

    “儿臣不敢,皇阿玛……”

    “好了你别说了。”郁郁的截断了胤礽的话,康熙脸色黑的都快滴出墨汁来了,“若你真不喜欢,那么以后不要便是了,十四将会成为最后一个。”

    一开始还不能理解康熙的话是什么意思,待胤礽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怔了,他呆呆的望着康熙半晌没办法回神,许久之后才有些艰难的开口:“皇阿玛,儿臣并没有不喜欢,儿臣只是……”

    “行了行了,你高兴不高兴朕还看不出来吗?”只要这人一个眨眼他就知晓这人心思了,“朕保证十四是最后一个,别不开心了。”

    “皇阿玛,真的不用这样,儿臣惶恐。”

    “你无需惶恐,这是朕的意思和你无关。”

    “可……”可他觉得,这个男人真的不需要做出这种保证啊,而且若他记忆没出错的话,十四之后可远远不止一两个啊,难道这男人真的会绝了后面的孩子吗?就因为他不开心?

    “别可是了,这事就交给朕来处理吧。

    一锤定音,康熙再也没有给胤礽劝解的机会直接转移了话题,再次开始了父子感情交流。此时,谁都没有发现康熙的行为就和讨好没什么两样,只是比起其他人的要盛大太多;此时,谁都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已经渐渐偏离了正轨朝着无人知晓的方向前行。

    ☆、第 95 章

    等胤礽终于从乾清宫脱身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天空又开始零零碎碎的飘散雪花,落在地面还积不起雪层来,只是印出一个个水印,落在裸露的肌肤上却犹如冰锥刺骨。

    “主子,天气凉,还是赶紧回宫吧。”撑起了伞为胤礽挡住了风雪,小安子小心翼翼的走着夜路就怕打滑,若自家主子伤着哪儿他可吃罪不起。

    “嗯。”他也没在雪夜还散心的喜好。只是上天最近好像特喜欢玩他,才离开了乾清宫离开了康熙这个大问题,现在又给他来了一道难解的问题。

    望着前面不远处和自己明显相向而行的人,胤礽轻幽幽的叹息一声,最终还是往前走了几步,待和那人只离三五步距离后才站定开口:“大哥,许久不见。”

    “的确是许久不见。”黑夜之中,橘黄色的光芒笼罩下,胤禔脸上的神色明灭不定,语调也平平的听不出喜怒来,只有那双眼,在光影交错下灼灼发亮,似在烧着什么,却又无法让人看清。

    闻言,胤礽抿了抿唇,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样的情况在胤禔渐渐和他疏远后经常发生,明明之前他们可以有说不完的话的,纵使每次都是胤禔说的多他听得多也没现在这种两相无言的情况,可是到了如今,也唯有一句好久不见可以说了,在这里,权势真的凌驾于一切之上,兄弟亲情似乎已经廉价到了随手可弃的地步。

    突的,胤礽看见胤禔神手,唇上先是一片冰凉,随后便是指腹婆娑出的温度,像极了以前冬天胤禔怕他受冻时用手捂着他的手时候的体温,竟让他生出了几许留恋。

    只是……胤礽最终还是往后退了一步,摆脱了唇上的温度,再留恋,不是他的他就不会去奢想。“天寒地冻,大哥还是早早回去歇了吧,弟弟也该回去了。小安子,我们走。”

    “嗻。”

    任由胤礽和自己擦身而过,胤禔只是笔直的站在原地,直到地面开始积雪了才在奴才小心翼翼的叫声中回了自己的住所,一夜未眠。

    时间不急不缓的走过,二月,朝政已经系数恢复,一切也开始再次步入正轨。却就在这时出了大事,御史郭琇参奏明珠、余国柱等结党,皇上大怒,经过查证属实后罢免了明珠等人,而谁都知道,明珠是大阿哥党的主力,这一次,大阿哥的羽翼遭到了空前重创。

    胤礽接到这个消息是在当日骑射课业之后,在小安子绘声绘色的把事情讲了一遍后胤礽也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后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不喜不怒的让小安子满头雾水。他还以为主子爷听见这个消息后会很高兴呢,毕竟那些都是和主子爷作对的人。

    有什么可高兴的?其实他觉得太子一位争的才叫可笑,康熙活那么久呢争什么争?像他这个太子,纵使以后不被罢黜也要当太子当四五十年,什么雄心壮志都被这四五十年给消磨掉了,只要想到这个他就觉得那些血雨腥风的九龙夺嫡太可笑,可惜知道的也只有他而已,所以想争的依旧在争的你死我活的不依不休。

    临夜,用完膳后准备洗漱时,奴才来报说是大阿哥来见,胤礽望着冒着热气的小小浴池外加自己已经脱了一半的衣服,沉默了片刻后开口:“你们先带大哥去正厅,上茶让大哥先歇着,告诉大哥,爷很快就去。”在这种天气里面,热水澡是无法拒绝的诱惑,管他谁来了都先放一边去。

    “嗻,奴才这就去。”

    很快的,房内又安静了下来,尽管没人催促,但胤礽还是要比以洗澡的用时短上很多就起身着衣,待穿戴整齐后就去了正厅,却发现胤禔一杯接着一杯喝的起劲,只是弥散在空气之中的气味告诉他这绝对不是茶,而是酒,而且是很烈的酒。

    斜睨了一眼旁边伺候的奴才,得到的是奴才们苦哈哈的求饶,虽然他们的主子是太子殿下,但宫里的哪位不是爷?想喝酒难道他们还敢拦着不成?

    也知道奴才们的无可奈何,胤礽略微思忖了下挥手让人都下去了,包括了贴身伺候的小安子,胤禔跑到这里来的原因他可以猜到一二了,尤其在喝酒的情况下,若是失态被别人瞧见可不好收场。

    等奴才们都退到了门外,胤礽才把目光放在了那个一个劲灌酒的人身上,比自己只大了两三岁,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因为那把椅子早早的舍弃了青春期。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些人脑子太蠢,选择了最累的一条路活着,但其实他也知道,这不过是个人选择的执着罢了。

    “大哥。”走进了按住了少年再次执起的酒壶,骤然接触到的低温让胤礽几乎缩手,“酒多伤身,别喝了。”要喝也别到他这里喝啊。

    “伤身?”胤禔倒是没有推开胤礽的手,只是含着淡淡讥讽笑意的说出了这两个字,已经笼上一层醉意的眼盯着胤礽,其中隐隐约约涌动着的情绪触目惊心,“你还会在意这些吗?”

    胤礽一愣,垂眸躲开了胤禔的视线,“大哥这话从何说起?”不是这人选择离开的吗?现在怎么说的好像他是负心汉似得?

    “从何说起?”低低的笑了起来,笑的空气愈发的冰凉,胤禔猛的站起逼近了胤礽,“从你当太子的那天说起!”

    “大哥!”低斥了声,胤礽皱眉往后退了点,被靠的太近他觉得有压迫感,“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呵呵……”和刚刚不一样的是这次的笑声让人听了鼻酸,那低低的、连续的笑声和人的嘶哭声一样,“明珠他们让我要谨言慎行,额娘让我要谨言慎行,现在连你也要我谨言慎行,你们谁都要我谨言慎行,可你们谁都没问过我我想要什么。为什么不问我?”

    “大哥……”

    “大哥?你还当我是大哥吗?你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阿玛还如此疼宠你,现在的你可还曾把我当作大哥?”再次逼近,一步一步直到把人逼进了墙角无法再退,胤禔才俯视着被自己困住的小小少年,阴影下的眉眼依旧那般熟悉,这是他看了十二年的人啊。

    “大哥。”身后已经靠着冰冷的墙,胤礽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他们靠的太近了,胤禔的呼吸带着酒气喷洒在他的脸上,熏得他有些热,“介意我是太子的不正是你吗?现在何必还来质问我?”

    “介意?”又是那种像哭的低笑,胤禔的视线紧紧锁住了被自己困住的人,“介意的不是我,是那些大臣是额娘!保成,为什么你要是太子?为什么你和我并非一母同胞?为什么你我要生在皇家?为什么……我把自己快要逼疯还是放不下你。”

    胤礽愣住,他有些呆的看着胤禔,妄图从胤禔身上找寻到半点撒谎的蛛丝马迹。可是没有,或许是他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太差,在胤禔的眼中、脸上,他看见的只有挣扎后的痛苦,而没有任何的虚伪。

    “大哥,我以为你在意的是太子之位。”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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