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 作者:柳满坡
第51节
二伯母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要阎鸿佐不松口,这里就没人敢帮他,如果阎澄愿意替他们向老太爷求求情,也算是唯一的出路了,而且这事儿本来就是真的,她也不算胡编乱造,真秋后算账,还能把他们怎么样么。
思来想去一番,二伯母开了口。
“你爸妈的关系一直不好,想必你也知道了。当然,起先必定是好的,要不然你妈也不会为了你爸和家里闹成这样,但是后来结了婚,这情况可就不同了。你妈妈的性格你一定比我清楚,随便处处她都能给你几刀子让你浑身都不好受,更别提长年累月的生活在一起了,我是阎家人我才心疼你爸爸,你妈妈是真不知道伺候人,特别是有了你之后,那脾气简直一日三变,根本没人吃得消,你爸爸连这家都呆不住,光我就瞧见好几次你妈妈把房间东西摔得没留一样好的,你说这婚姻能维持的下去才怪啊。”
听着她一句句的数落谈莺,哪怕这个母亲在阎澄心里从来不那么称职阎澄也听不得了,他直接打断她说,“所以呢?!”
“所以么,就你爸爸这个条件,你说呢?你妈妈看不住人,结果自然会出事,不知道是说她清高还是过分自信,明明平日看着那么精明的人,但自己老公偏了心她都没提前发觉,总之人家后来大着肚子找上门来了,你妈妈才知道后悔已经晚了。”
阎澄的脸色铁青。
二伯母斜了他一眼,斟酌着道,“对方家世听说也是不错的,不过最后还是被弄走了,连带着那个孩子一起被送去了国外,你妈连一眼都没给你爸爸看到,最后也就再没回来过,听说还是个弟弟呢。不过,你爸爸也够狠心的,以后一句都没再提这事儿,怎么说这读书人就是厉害,你妈妈还是有一套的,这个你二伯母我说实话也是打心眼里佩服她。”
瞅见阎澄拳头握得死紧,二伯母又火上浇了把油,“从此以后这两人的关系就没再好过,我看就是这事儿有了心结,搞得你妈妈对你也喜爱不起来了,小时候还差点……”
“差点什么?”阎澄声音极冷。
二伯母咽了口口水,“差点……差点把你掐死。我、我这可不是瞎说,医院里的医生都能证明的,当年你喉咙口一圈乌青我还亲眼看见了呢。”
……
阎澄说完,看向外婆,轻声地问,“这些是不是真的?”
弟弟什么的阎澄并不是真的在乎,后面这一句才是他心结所在,他的亲生母亲,真的曾经那么狠心?
外婆脸上的表情由一开始的青白到后来的憋红,最后反而慢慢恢复了镇定,嘴角甚至带了丝讽刺的笑容。
她凉凉地盯着阎澄,“一个外人的话,比起生养你十八年的亲妈,你自己问问,你信谁?”
阎澄一愣。
外婆看着他脸上闪过的怀疑,一时真是百感交集,悲伤涌入眼中,她语声哀戚道,“这事儿怪不得你,但也一定怪不得你妈妈,阎澄,你记住,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爱你了。”
这句话阎澄听过好多次了,他嘴唇微张,似想反驳,但见到外婆那尖利如箭般的视线,又硬生生地闭了嘴。
外婆摇摇头,慢慢说起了过去的事。
“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吧,大部分的孩子啊,永远比大人要狠心呐,这句话适用于现在的你,也适用于当年你的母亲。”
谈莺当年为了和阎鸿佐在一起所花的功夫真的无法一一赘述,外婆也不忍再仔细回忆,只能说当他俩回到a市的时候,谈莺的身体已经很差了。起先,阎鸿佐事务繁忙,两夫妻聚少离多,加之要休养身体,已是高龄产妇的谈莺可谓是费尽一切心力最后才怀上的阎澄,只是在生产的时候仍然是吃尽了苦头。
一个月里阎鸿佐在家的时间还不满十分之一,根本指望不上他来照顾,好在谈莺自小独立,只是性格却冷淡静谧,平时话就非常的少,和母亲的关系也不似寻常人家那样黏糊,还是因为外孙出生,外婆去a市小住了一段时间,渐渐才发现到她有些不对劲的。
在那个年代“产后忧郁”还属于一个比较新的名词,但是外婆和谈莺都是搞生物医药的,对此并不陌生,谈莺觉得自己情况还好,外婆却比较担心。
果然,虽然进行了一系列的治疗和药物干预,谈莺的情况却并没有太大的好转,这和她的性格和近些年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她心思重,很多话从来不说,哪怕是对阎鸿佐也一样,经年累月始终埋在心里便总有爆发的时候。
平时越是克制的人,当接近崩溃的时候反弹得也越发严重,她没有人可以发泄,除了对父母,也就只能对阎鸿佐了。阎鸿佐不会和谈莺吵,但他也不是能忍受脾气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他便选择回避,他觉得不和谈莺起冲突就算是为她好了,却不知这样只会加重病情的发展。
不知道是真的因为忍受不了这样喜怒无常的妻子,还是因为感情淡了,又或者是身居高位难免要随大流做些表面功夫,总之,事情还是向着不好的方向而去了。
“在那女人找上门之前,你妈妈的病其实已经开始缓解了,可是夫妻到底是夫妻,你觉得连外人都人知道的事,你妈妈这样心细如发的人会完全察觉不到?阎鸿佐这样人的会防不住吗?虽然他之后的言辞是一时不慎,一ye露水而已,但是,现在说给你听,你会信吗?”
阎澄呆愕之下要问,“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分开?“外婆哼笑,”是啊,你妈妈这样的脾气,怎么会不分开?那还不是要问你的好爷爷。“
不需外婆多解释,阎澄其实自己一想也明白了,阎鸿佐当时的情况还不稳定,在那时候如果真的离了闹大了,对他的风评是很有影响的,他是整个阎家的依仗,就算不为了感情,阎老太爷也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最后还能牺牲谁呢?
只有谈莺了。
也许以前的谈莺必定是不会答应的,她高傲自立,眼中容不得半粒沙子,可是这一切都是在生阎澄以前了,生了阎澄后,作为一个母亲,她要考虑的更多,自己的离开,会为儿子带来什么样的改变,会否负面,会否伤害?
阎家若是发生不测,阎澄又能有什么好处,这些都是谈莺的考量,所以,她没有别的选择。
谈莺当年拉了阎鸿佐一把,才有了在a市顺风顺水的他,那时如果她放手,不能说一定没有今天的阎鸿佐,但必定路途会充满各种坎坷和曲折,这也是阎老太爷如今对她如此客气礼遇的原因,她为阎家真的付出了太多太多。
可是,哪怕做了决定,但心理上的痛苦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过去的,特别是谈莺还处在那样一个不稳定的状态下,她的压力,她的悲愤注定会带来惨痛的后果。
“她并不是故意这样对你的,那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做了什么,可是她还是尽其所能对抗住了那种毁灭的情绪,第一时间把你送去了医院,她很难过,我从来没有这样看到她自责过,没有人会怪他,可是我把你抱给她的时候,她却不敢再伸手接了……”
外婆边说,眼中边涌出了泪水,“你不会明白这对一个做母亲的来说意味着什么,哪怕她治好了病,却治不好这块心结了,对你的疏远,只是她的自我惩罚而已,她没办法原谅自己犯下过如此的过错,而当她想要弥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晚了。”
谈莺不是没有为了儿子妥协过,在万分后悔反复道歉的阎鸿佐面前,谈莺退让了,她的婚姻已经毁了,不能再让儿子没有家庭,所以她把那不受欢迎的孩子送去了国外,你可以怪她狠心,因为相比于亲骨肉之下,其他的一切真的不算什么。她也努力和阎鸿佐继续下去,没有爱情,但生活还是照过,可是试了几年,到底还是失败了。
随着阎鸿佐一起调动去u市是谈莺最后的一次努力,她也不想让阎澄觉得她冷漠,觉得她不近人情,但是没办法,实在没办法,耗尽了感情的丈夫,对自己冷淡的儿子,这样的家,让谈莺的本就脆弱的神经时时处在极限的边缘。
“如果不是我发现的早,你也许就要有个疯子母亲了。”
外婆说得讥诮,一时让阎澄巨震之下,竟有些无地自容。
那时候他在干什么,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现到妈妈的异常?只知道她从不关心自己,从不和他亲近,生了病也不会多哄他两句。
可是妈妈病了这么多年,自己却从来都不知道?又或是其实知道,而不愿意去搞明白,或者故意忽略了。
“我总觉得你还小,所以外婆从来不会怪你,但你现在既然有了主张,有些事也该知道了。你妈妈为什么回了u市还是不离开阎家,为什么从来对你只字不提,阎澄,你要明白啊……”
阎澄明白了,现在都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都是为了他……
第137章
池姝萱特意大清早起床想给纪悄和即将高考的女儿做个丰盛的早餐,谁知姜甄早背着书包赶头班车去图书馆占位看书了,纪悄也梳洗干净准备出门了。
池姝萱看着纪悄那白的跟纸似的脸,小心地问,“阿姨开车送你吧?这时间正高峰呢。”
“不用了。”
纪悄蹲□系鞋带,起来的时候却眼前一黑,猛地晃了一下,把池姝萱吓了一跳,好在他很快就站稳了。
池姝萱不放心,“你要不舒服就请个假吧,大学里的课业不是没那么紧张么。”
纪悄摇头,返身要走,听见池姝萱在背后又道。
“那个,周五你……“
纪悄打断她,“我不去了。“
池姝萱愣了下,忙点头,“好,好,不去就不去吧,阿姨也不去了,反正这事儿……已经结束了。”
“结束”两个字她咬得很重,意在提醒纪悄所有的恩怨都会过去的,可是纪悄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了,并没有去看池姝萱脸上殷切地期盼和深深地担忧。
池姝萱其实早就该回法国了,然而纪悄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池姝怡都已经去世快一周了,葬礼定在周五,而纪悄的状态却依旧没有明显的好转,就池姝萱所知,他夜里没有一天是不失眠的,就算睡也只是浅眠而已,话比从前还少,哪怕是姜甄问,十句纪悄有九句都是没有回应的,以前他是懒得理你,现在的纪悄则是根本没听见,他整天都好像神游一样的集中不了注意力,人都瘦得有些脱型,这让池姝萱能不着急吗,她索性打算留下来过完年再说。
纪悄今天其实十点才有课,他先去了趟出版社交稿子,然后再回学校。网上的翻译兼职他并没有辞掉,反正他现在时间多得用不完,能多做点事,也可以让自己忙得没有空多想。
中国当代史是大课,教课的老教授又是名师,所以每次除了本系的学生外,还会有不少其他学院的来旁听,教室一直都是满满当当的。纪悄来的早,中段还有不少位置空着,他想着就要期末考了,这两天大概讲重点,便挑了其中一个坐下来,却不知这个决定有些错误。
坐他旁边的是两个姑娘,趁着课还没上,她们起先在笑闹着聊天,待忽然看见纪悄后,一下子就热情了起来。
“哎,你是那个……悄,嗯,纪悄吧?”姓有些含糊,但这名太奇怪,听一次就印象深刻。
纪悄淡漠地朝她们看了过去。
那俩姑娘忙自我介绍,“我们是大二中文系的,也是学生会的,我们之前还一起出去吃过饭,你记得吗?”
纪悄不言,姑娘以为他忘了,倒也不在意,笑着道,“你是阎澄的室友吧?他最近请了这么长的假,会里积了好多事儿都指望他呢,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纪悄忽然愣了下,片刻才回了句,“我不知道。”
学姐有些失望,“你是他室友你也不知道啊,他可真够神秘的。”
另一个想了想又问,“那……阎澄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哎,这话我可不是替我自己问的,你也知道现在f大的校花是谁吧,人家姑娘一颗心可全在阎澄身上了,可是之前好像听说他有女朋友?受伤的时候还在医院照顾他呢,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啊?我们岚岚很伤心哦。”
纪悄没回答,两学姐却不放过他,左一句右一句,把用来对付其他男生的手段都花在了纪悄身上,大学生嘛,平日笑闹打诨也难免,可是纪悄的脸色却越来越白,最后竟然出了一头的冷汗,可把隔壁两人给吓住了,忙匆匆住了口,正好会里有事,一节课没上完就先跑路了。
纪悄听着听着,第一次觉得讲台上老师嘴里的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那么枯燥乏味,他眼前有些发花,忍不住栽倒趴了下来,这一趴就趴了一上午。
他并没有睡着,相反,纪悄的意识很是清醒,他还能分辨出后排两人十分钟里连着不满了三遍他占了个好位置不听,跑来睡觉的情况。
最后下课铃响,纪悄还是没有起身的力气,一只手在此时轻轻推了他一把。
纪悄勉强抬起头来,面前站着的是崔冲。
崔冲见他脸色很差,关心道,“你没什么吧,要送你去医务室吗?”
纪悄摇摇头,自己没病,只是有点累而已,他知道。
见纪悄默默地收了东西要离开,崔冲忙快步上前道,“我送你回去吧,反正下午没课。”
纪悄不理他,崔冲却不放弃,一直随了纪悄足足下了四楼,纪悄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看着他问,“你想做什么?”
有了出版社那边正常的收稿,纪悄便没有再和崔冲合作过,不过纪悄到底是记他恩的,他在自己最困难拮据的时候出手帮了忙,无论是处于什么目的,纪悄都不会忘记,所以他尽了自己一切的耐心来对待崔冲,如果他需要,纪悄甚至愿意把之前的钱都还他。
可是,超过这个范围的一些东西,不管怎么样,纪悄都是受不了的。
看见纪悄眼中透出的冷光,崔冲觉得有点不舒服,他皱起眉头道,“我想什么,我以为我已经表现的很明确了。”
纪悄说,“我的意思,上次也说得很明确了。”
既然把话说开了,崔冲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他直接道,“纪悄,我知道你和阎澄的关系,你们分手了吧。”
仿佛哪个字戳到了他的痛楚一般,纪悄微微一愣。
崔冲知道自己猜对了,“阎澄的家世我是不清楚,学校里则传得天花乱坠,不过想必你一定是知道的,老实说,我们这个圈子是挺乱的,以前……我看你是顺眼,就想和你玩玩儿,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对你……反正就不是很随便的那种,而阎澄那样的背景,说老实话,我早就不看好了,现在你们不在一起了,你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我呢?他对你怎么样好,我也可以啊!”
崔冲平日里看着温和,但这人太过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偶尔会给人轻浮不靠谱的感觉,但以上这番话他却说得难得真诚,可见他对纪悄的心不似作假。
然而几秒钟过去,纪悄仍是僵着面色一言不发,崔冲就有点不满了,“我没那么容易死心,纪悄,你要拿你们俩什么情比金坚海枯石烂的话来骗我我可不信,他对你上心我看得出来,你可是没怎么喜欢他的吧,何必在一棵树吊死呢?”
这句话说得纪悄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抬起眼,轻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崔冲觉得自己正中了纪悄的心思,把话重复了一遍,“你没那么喜欢他,对吧?”
没那么喜欢他……
纪悄忽然推开崔冲往前走去,崔冲要追,纪悄回头瞪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头含着深切的狠戾和阴郁,凉意直透心底,成功的让崔冲停了脚步。
纪悄走出校门,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难得现出一丝迷离来。
他就这么站在车站,待回神时,竟然错过了两班回去的车,大学城的交通哪怕不是高峰也能活活挤死人,特别是中午和下午两档时间,纪悄混沌地随着大片人流推搡着终于上了第三辆车,站到中门处,他要熬过一个小时才能到池家。
后面站着的两个女生正在叽叽喳喳地聊着和男朋友的事情,一个说他好烦,一天最起码要打五、六个电话报备,一不接就以为自己出了什么意外,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一个则说,那丫老是不分场合的要和自己打啵,教室里都被同学看到过无数次了,一开始还觉得丢脸,后来都被弄得麻木了。
两人用着嫌弃地口气不停地秀着恩爱,旁人听来讨厌,但自己却无比甜蜜。
忽的,其中一人的手机响了起来,那女生无奈地抱怨了一句,“你看,又来了吧,我就不接,让他急死。”
一人则真真假假的劝她,两人笑作一团。
纪悄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速略过的景色发呆,耳边一遍遍地回荡着那女生的手机铃声。
他起先只觉得那歌有些莫名的伤感,后来终于听清了其中一句歌词。
“我的世界一片黑白,而你,曾是那道出现的唯一色彩……”
外面的阳光太亮了,刺得纪悄的眼眶生疼,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就这么混混沌沌地终于到了站点,纪悄下车的时候人已经不多了,车门才一关上,纪悄猛然一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空空荡荡。
纪悄呆了两秒,继而向着公车疾奔而去。
“等等……等一下……”
纪悄足足追了两个红路灯,还是把那辆公车追丢了,看着远去的车尾,纪悄气都险些喘不上来,但他还是马上抖着手翻出电话打给汽车公司。
那边还算配合,而且两站后就是终点了,虽说没什么希望,但纪悄要亲自去还是可以的。
纪悄忙拉了出租到那里,司机大叔正端着茶杯等他。
“我替你找过啦,没有,一定是路上被人偷走了,你们这样的大学生啊,就是粗心。”大叔数落道。
纪悄却什么也没说,一张一张椅子挨个的找了过去,地上侧缝一个地方都不放过,来来回回一遍一遍,到后来大叔也看不过去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都跟你说没有了,我这还要出车呢。”
纪悄回头一把抓住他,眼中的焦急让人心惊,“车载录像呢?会有小偷的踪迹的。”
车载录像哪是说看就看的,“那项链有多贵重啊,你报个失吧,警察会帮你找的,不过不是我泼你冷水,大学城出来,一天不知道要丢多少东西,想找回来,难啊。”
大叔说完,就见这孩子的面色一下子就青了,他也觉得有些不忍,但还是把他推下了车,“下次自己注意点,丢了也算长个教训,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说完发动了汽车。
旧的不去……
新的不来?
纪悄站在路边,茫然地望着远去的公交。
没有旧的,也没有新的,他忍不住想。
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第138章
新年前的一周,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了,f大的学生们迎来了他们美好的寒假生活。
又不是清明,也不是冬至,原本就少的可怜的班车在常日里索性被取消了,所以路线是纪悄从网上找的,要倒三班车,下来还要走一大段路,而到墓园的时候都已经快中午了。
前几天刚下了一场雪,上山的路非常陡,天气也不好,寒风刮得纪悄脸疼,他好像又有点感冒,上到山顶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冷风一吹,腿肚子都有点打颤。
老远就看见小小的坟头上还放着些枯黄的花束,到现在都没被收拾掉。花束竟然有两把,纪悄走近时愣了下,一束扎着紫色的丝带,明显是白玫瑰,而另一束,是山脚下五十块钱一把的大百合。
纪悄盯着那束百合看了一会儿才蹲□拿出自己带来的水果糕点来。
“抱歉……来晚了。”
像是为了表达今年延迟的歉意,纪悄非常认真的把那些东西一个个装盘摆好,还加了一双筷子。但衬着前头陈旧的小碑、两旁的歪脖子树和底下风一吹便碎成一堆的死花,仍是显出些说不出的凄凉来。
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纪悄用了些时间才全部说完。
高考过去了、他考上了f大,f大还不错,只是没有纪孝泽以前那么好了,老师同学都还行,之前期末也对付过去了,现在正放假。
流水账一样的汇报结束,纪悄拿起筷子,仔细挑拣掉了点心上迎风飘来的落灰。
沉默了好一阵,然后说了句,“她死了……”
这句话说的很轻,甚至还没他筷子不时擦碰到的声儿大。
“我在那儿呢,看着她阖的眼。”
“她还道歉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对我说的,不过我听见了。”
纪悄面色平静,但脚下却有些蹲不住了,说着说着腿一软坐倒在了地上,然后他扶着碑沿抹了把脸,手是冰冷的,但是脸却更冷。
他忽然有些体会到池姝萱对他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了,她想让他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好像此刻,纪悄也想让纪孝泽觉得,这事儿已经了了一样。
他第一次对纪孝泽说了些流水账意外的话。
纪悄说,“爸爸,我觉得好累……”
……
下山又是费了好一番的力气,想到去年差不多的时候,有个人陪着自己一起走过这一段路,纪悄觉得就好像自己做的一场梦一样。他们还去农家院吃了顿饭,饭很难吃,难吃到那味道到现在纪悄竟然还记得。
然而此刻,别说放眼过去一个人都不见,就算那饭菜放自己眼前,他也是吃不下的吧。
纪悄沿着原路返回,到市里都已经要傍晚了,不过纪悄却没在池家附近下去,而是任那车载着自己继续向另一头开去,一直到目视到了一片熟悉的景物,纪悄才让司机把自己放下。
他站在马路对面盯着那头的小区门口看了半天,终于迈开腿走了过去。
老式的住宅区到了晚上显得特别安静,昏暗的路灯映出小块小块的步道和灌木丛,纪悄慢慢上了楼,到了门前才发现他已经没有钥匙了。
他把手放在门把上,傻兮兮地推了一下,结果自然纹丝不动。
纪悄自嘲地抬了抬嘴角,心内觉得自己无聊,又有些无法忽略的失望感。
正转身准备离开时,对面一家的门忽然打开了,一个老大爷提着袋垃圾正准备下楼,见了纪悄,大爷愣了愣,接着高兴道,“哦,是你啊。”
纪悄奇怪,而大爷之后的行为让他更莫名。
大爷说,“你等等啊。”然后垃圾都来不及丢下,直接小跑进了房间,没一会儿拿着样东西出来了,朝着纪悄伸手递了过来,“喏,这个钥匙给你。”
见纪悄愣神,大爷道,“是你的吧?之前和你同住的小伙子离开的时候留给我的,说你走得你急,没来得及带,万一回来肯定要找,我等了你一个多月你才回来啊,好在我没弄丢。这小伙子心也真够大的,这么容易就信我了,不过大爷可真不是坏人,大爷还是楼组长呢,你们搬进来的时候我也知道,嘿嘿,现在总算把你等到了。”
唠唠叨叨说完,大爷又继续提着垃圾,也不用纪悄一声谢,吹着口哨就下去了。
纪悄看着手心里躺着的钥匙还有些回不过味来,钥匙的确是他的,就是他当时放在茶几下还给阎澄的那串,没想到现在竟然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这是干什么?
真觉得自己会回来么?
纪悄呆愕过后,拿起钥匙打开了门。
时隔一个月,的确,他还是忍不住回来了。
小狗窝一点没变,东西依旧躺在原地,客厅、厨房、浴室,只除了冰箱里的吃食都被一扫而空了之外,所有一切几乎和他走时一模一样。
纪悄走进卧室,看到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书桌上还摆着一沓一沓的专业书和许多资料。
纪悄忍不住伸手翻了翻,都是游戏代理公司的文件,看了片刻,他有些怔楞,接着,忙走到衣橱前打开了门,又去拉开床头柜,果然,阎澄所有的东西都在,无论是他的衣服,还是他的生活用品,他全部都没有带走。
是不要了吗?
是等等再来拿?
还是……还要回来?
当思绪有些脱离既定的范围内时,纪悄忙立刻止住了胡乱躁动的心。
阎澄会回来很正常,他还要在f大上课,他不愿意住校,也许觉得这里还不错吧。
纪悄边想着,边迅速冷静下来,正要把床头柜整理回去,却看见床内侧的角落放着一只精致的小箱子。
两人同住这么些时间,别说去乱动阎澄的事物了,就算为了打扫,纪悄也是能避开就避开的,然而现在,看见那东西,纪悄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而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那小箱子拖了出来。
箱子不算华丽,但是很复古精致,一看就是有些年代的老货,触手沉甸甸的,纪悄在打开前,甚至猜想着会不会是阎家的传家宝,才会放在如此隐秘的地方藏得那么宝贝。
可是当他打开后,纪悄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
纪悄顿了顿,才缓缓探出手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最上面是一串廉价玉石做的竹子挂件,一条廉价的青金石绳结项链。
纪悄倒没好奇过阎澄为什么从来不戴这两样东西,毕竟是男生,而且也不算什么值钱货,但是有一次自己脖子里的玛瑙牌和手腕上的手链洗完澡离了身,阎澄却唧唧歪歪地不停追问自己是不是弄丢了,跑哪儿去了,改天要再去买一条。
为此,纪悄也就稍稍有一瞬间不平衡过,没想到,这些却被他全收纳在这儿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
两张贺岁档的电影票票根、画展的入场券票根……然后是照片,从他们高二第一次春游时拍的集体照,再到是高三成|人礼上的成|人照,然后是毕业前的毕业照,阎澄都保存着。
高中时的他们比现在还要青涩,相比于自己从来不笑,阎澄的前两照片都是微笑着的,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并不恣意,但却显得很潇洒飞扬,露出白白的牙齿,那高高的个头往最后排一戳,在班里说不出的扎眼。
而最后一张是毕业前,两人应该闹不和那段时间吧,照片里,阎澄微微垂下眼,正看着站在他斜前方的纪悄的后脑勺,那目光离得太远看不清晰,却显得格外专注和直接。
纪悄看着看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而箱子里还剩下的则全都是杂志。
远的有纪悄最早给星座出版社画的骗小孩儿的萝莉插画,近的便是廖远东给他介绍的漫画杂志,一本一本,一册一册,只要有过纪悄的作品,阎澄一张不落的全收集起来了,特别是他之前投票拿奖的那副,更是直接封存、保管、收藏在最底下,谁都不让知道,谁都不让碰。
纪悄抚摸着被精心装裱起来的那副画,终于忍不住埋下头,将它用力抱到了怀里!
……
他也不知道维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多久,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纪悄磨蹭着坐起身,当看到那个来电号码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猛地一震,最后脑袋懵了下,手指已微颤着按下了接听键。
那头似是没想到他会同意通话一样,半晌都没有发出声音,两人就这么彼此沉默着,静谧的夜里只剩下信号对面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呼吸。
纪悄抱着画框的手有些酸软,画框一歪便砸到了床架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个动静。那头以为纪悄这是不耐烦地意思,忙急着道,“纪悄,你……你别挂……我就说一句,一句就好。我……我这几天知道了些事儿,心里有些难受,就想和你说说话,没别的了,没别的,我只是……很想你……”
说完阎澄也觉得有些受不了,自己笑了一下,狠心挂了电话。
纪悄听着耳边传来的嘟嘟声,仍捏着手机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啪嗒”一下松了手,手机连着画框一起给摔到了地上。
纪悄重重地捂住脸,一下一下用力的呼吸着,却还是没有忍住猛然涌上来的一阵阵锥心的酸意。
被额发覆住的脸庞,隐约可见两行细细的水线顺着指缝缓缓流淌下来……
如果再多两秒钟,纪悄想,他一定会憋不住回他那句话的。
我也是。
我也……很想你。
第139章
才刚天亮,阎澄就醒了,看看时间,七点都没到。
昨晚做了一夜的梦,梦里有很多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熟悉的生活,还有……纪悄。
阎澄瞪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把梦里的内容想起来,索性起床早锻炼去了,没去活动室,而是绕着大院周围的房子跑了两圈,回来的时候正看见陈妈提着篮子从隔壁院出来。
家里的东西每天都有车送来,一般不需要自己去买,但是陈妈仍是乐意自己挎着篮子去一旁的菜市场和一帮老太太一起挑东西,每天走走也有利于松松筋骨。
往常这时候阎澄一般都是和她点个头就要走的,今天打了招呼,阎澄却迟疑了下,片刻问了句,“我妈醒了么?”
陈妈微讶,接着笑了起来,“醒了,你妈妈醒得都很早,现在正吃饭呢,你吃了吗?一起吧。”
说完,不等阎澄回答便拖着他进了屋。
谈莺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喝早茶,回头就见着去而复返的陈妈,身后还跟着个阎澄。
阎澄对上谈莺的视线有些不太自然,两母子寻常的见面方式一般就是交任务一样的过程,阎澄每次回来会照例来看她一次,走时再看她一次,又或者是谈莺要检查他学习状况的时候会把他喊来,除此之外,如果没有第三方的话,一般就算有人撺掇,阎澄也是很少来的,再加上外婆都回去了,换做以前,这里绝对是阎澄避之不及的地方。
谈莺倒是没什么过度的表情,只淡淡点头,指了指对面,示意阎澄坐下。
阎澄坐了。
谈莺随口道,“早餐吃了么?“
阎澄顿了下,摇摇头。
没一会儿陈妈就端了碗糯米小圆子上来。
谈莺道,“尝尝吧,陈妈亲自做的。”
阎澄看着那小小的一碗,里头一颗颗细白粉嫩的面粉团子像堆起的小珍珠般,舀起一勺吃进嘴里绵软q弹得不得了。
阎澄不是没吃过陈妈做的点心,但只在很小的时候,时隔这么多年,那味道和桂婆婆做的还是很像,是属于u市的谈家的道地味道,不知道为什么,阎澄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他忙不停眨眼才把这股情绪压下去,抬头就看见谈莺和陈妈都默默看着自己,陈妈脸上还有种不太愿意表露的期待。
阎澄轻咳了声,不让自己失态道,“很好吃。”
陈妈立时笑弯了眼,“那我去买菜了,小澄吃完了要不够,楼下还有呢。”
陈妈走后,屋里又恢复了沉寂,阎澄低头一下一下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米汤,无言以对。
最后仍是谈莺先开了口,只是问的依旧那些老话题,“学校还习惯么?”
那一刻阎澄竟然从她的话里听出些微的不自然来,那种情绪非常细小,但却是真实存在的。阎澄蓦地想到,会不会他的母亲其实在和自己相处的时候也是带着无措的,就是因为这种无措,让她同样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也不敢问出些超过范围的内容,怕触到自己的逆鳞,怕踩了两人本就越发明了的隔阂,所以她只能在学习上面打转,用最基础的淡漠来掩饰其下的局促。
他们之间太陌生了,那些阎澄以为的过度冷淡,其实只是谈莺伪装出来的小心翼翼。这种情绪一直存在,只是被她藏得很深很深,但并不是不可发现的,然而很可惜,阎澄从来没有用心去体会到。
阎澄心里发酸,出口的话明明想温柔些的,却因为激动,显得有些急促。
“挺好的!”
谈莺倒没在意,只“嗯”了一声,“既然选了那里,就好好念吧。”
阎澄点点头。
两人又说了些话,阎澄这才起身打算走了。
出门的时候谈莺想了想说,“你要喜欢吃那小圆子,改明儿我让陈妈再给你做一份,送过去。”后面三个字是她后来再加上的。
阎澄却摇头,“不用了。”
在他转身下楼的时候,没看见谈莺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
然而隔天,阎澄竟然又来了,还是在吃早餐的时候。
陈妈对此乐得不行,忙要再去包圆子,阎澄却说,“没事儿,我就吃今天这样的。”
接下来的几天,阎澄开始每天都来谈莺这里吃早餐,然后两人有的没的说两句。
如果说一开始谈莺还不知道阎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但一来二去差不多也能猜出来了。对此她并没有发表什么看法,也没有要对儿子翻自己老账或解释或诉苦的意思,
说自己委屈?说自己这些年的郁卒哀伤?
谈莺不会,她也觉得没必要让阎澄知道,过去的一切不会因为他的了解而有什么改变,他该有自己的生活,更努力地向前看。
虽然两人都能感觉得出对方在一点点尝试恢复这段关系,但因为这么多年的日积月累雨打风吹下来早就破败得千疮百孔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补圆满的。
然而即便如此,谈莺仍然感谢阎澄愿意踏出这宝贵的一步,他比自己有勇气得太多。
……
这边的小动静自然瞒不过阎老太爷,高兴之余算盘也打了起来,孙子大了,也懂事了,如果有他从中推波助澜一把的话,说不准哪天,这家又能回到以前和煦的模样了。
老太爷越想越乐呵,一边看着黄历一边暗忖,眼下这春节不就是个最好的机会么,虽说不指望一下子就能成事儿,但至少全家人和和乐乐吃顿饭总行吧。
只是这现实总没想的那么美好,和乐暂时没盼到,冷风倒先在阎家刮了起来。
原因就是,阎鸿佐回来了。
阎鸿佐是回来过年的,当然除了过年,他当先要处理的还是阎澄的问题。
不似老太爷和阎外婆那样,阎澄不提,他们不提,他和男生乱处的事儿就能这么过去了,阎鸿佐要阎澄给他个保证,自己做的什么自己清楚,以后再不能犯。要不然今天有纪悄,明天还能有张三李四,每次都那么折腾一次,阎澄的前途还要不要了。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可能见一个就喜欢一个,但是阎澄当初给他丢的狠话他可是牢牢记着的,日子是他在过,他要堕落学坏,谁也制止不了,这让阎鸿佐不得不防。
所以阎鸿佐直接对阎澄提了自己的想法。
阎澄尽管心有准备但听见了还是呆了一下,不由问道,“什么?“
阎鸿佐重复了一遍,“下个学期,你回a市来读大学,a大经济系,手续已经开始办了,你不亏。”
阎澄一瞬便要激动起来,下一刻又猛地冷静了,只冷冷地和他对视。
阎鸿佐对于他这样的眼神很不喜欢,似挑衅,更像是毫不留情地控诉一般,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的。
阎鸿佐道,“你不服气?有别的意见?那好,你来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这就像是一个轮回般,上一次阎鸿佐这样问,阎澄还有自信,有冲劲,而这一次,阎鸿佐觉得这些都被这段日子慢慢消磨掉了,年轻人的热血,什么时候耗得过时间。
然后阎澄却轻轻地问,“那你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感情。”
阎鸿佐一愣,继而面庞紧绷,明显能看见他双颊用力紧咬下颚,像是努力压抑住某种情绪一般,他没想到阎澄会知道这些事,又会用这种方式来拆穿自己。
阎鸿佐沉默良久,憋了一句,“这事轮不到你管……”
阎澄哼笑了一声,“我是不会管,只是提醒一下你别再拿这些虚话来诓我教我了,在我眼里,不止不配,还太难看!”
“啪——”的一声,阎澄这毫不留情的讽刺自然得到了阎鸿佐又一个狠戾的巴掌,这是阎鸿佐第二次打他,如果上一次是为了阎澄本身的破事勃然大怒的话,这一次则因为自己的破事而显得气急败坏。
打过之后阎鸿佐就知道,自己失态了。
看着阎澄投来的讥诮的视线,阎鸿佐第一次转开了目光,指着门外,让他滚出去。
阎澄二话不说,走得爽快,留下阎鸿佐一人坐倒在桌案后,半晌,面上渐渐带了丝微不可查的颓丧来。
而阎鸿佐的这一巴掌隔天就起到了效果,不过效果不是在两父子身上,而是在阎家二伯。
阎老太爷大怒之下直接把两夫妻扫地出门了,走前还把老二媳妇狠狠骂了一顿,说她不分是非,挑拨碎嘴,以后他没喊,不许他们再踏进这家一步。虽说不可能真的就从此不让回来,但是短期之内是别想再露脸了,至于那个什么不成气候的外甥,老太爷说了:要重判,以儆效尤!
这事儿谈莺自然也知道了,陈妈早上跟她说完,就见谈莺淡着张脸,什么表情也没有。
陈妈叹了口气,心里为她不值,想再劝又不知说什么好,这么多年都熬过去了,现在儿子懂事了,知道为她出头了,可是,也没用了。
陈妈是看着谈莺一路过来的,她明白她家这位小姐自小心高气傲,宁可自己受百般苦,也不愿看人一点嫌,然而却为了阎澄,几乎放下了自己所有的自尊,到头来,换得了这一切,是值还是不值,谁又说得清楚呢。
想到阎澄一会儿要来,陈妈忙换了话题,“我刚出去看见门口有一人站着,怎么看怎么眼熟……”
陈妈出去后,谈莺想着什么难得有些愣神,一抬头就见阎澄走了进来。远远地就能看见左半边脸有些红肿。
他自己倒是不甚在意,坐下后,还对谈莺笑了一下,现在在这里吃早餐已经比较随便了,径自拿了叉子叉起了一个小笼包来。
谈莺没问,只看了眼陈妈,陈妈当即便去楼下准备了消肿化瘀的药膏和冰毛巾。
阎澄也没推脱,道了谢就接过来敷在了脸上,一边嚼着小笼包,精神看着倒比之前好了不少。
陈妈又给谈莺拿来了药,她一天要吃五顿,饭后点心一顿不能漏。
阎澄看着那一瓶瓶一罐罐的东西,谈莺眉头都不皱的就往嘴里送去,他吃东西的节奏便慢了下来。
“会好的吧?”他忽然问。
谈莺拿杯子的手顿了下,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继而点了点头,“会的。”
阎澄也跟着认真地点了点头。
谈莺看着他的侧脸,阎澄这个角度和阎鸿佐年轻的时候特别的像,而他眼中的担忧也是那么真实。
谈莺终于忍不住道,“跟我说说那孩子吧……”
第140章
阎澄没想到谈莺会忽然向他问起纪悄,一下子有些怔楞,片刻才道,“说什么?“
谈莺:“随便什么,如果你愿意的话。”
阎澄沉默,他不是不愿意,而是不知道怎么说。有一段时间,他真的很希望所有人都能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在阎澄心里,这不是同性恋,不是可耻的见不得人需要遮遮掩掩的交往,这和普通的恋爱没有任何区别,他想让别人都认识自己喜欢的人,让纪悄融入到他的生活里,和他无时无刻地在一起,阎澄高调、张扬,甚至毫无顾忌,这也是一切演变到今天的一大诱因。
对此,阎澄愿意道歉,愿意改变,愿意为了能和纪悄重新走到一起做出任何的努力,可是你真要他回头去想,反省痛苦、追悔莫及,他却不觉得自己当初有大错到哪里去,他打从心底光明坦荡,他不愿意瑟缩回避的活着。
可是即便在最肆意沉迷的那段日子里,阎澄也只和廖远东稍稍提过他与纪悄的相处过程,并且言语间说的都不那么美好,他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想和全世界分享这种快乐和喜悦,一方面又不愿意让别人看见纪悄和他的好,这段感情就像他最珍贵无价的宝藏一样,好像拿出去总有被人惦记的风险。
所以,让阎澄来描述,他一时反而词穷起来。
谈莺不急,喝着茶慢慢等着,然而她也看出来了,就在自己提到那个孩子的时候,阎澄的脸色从平静蓦地就变得复杂起来,里头含着甜蜜、宠溺、忧郁和无限的悲伤,这些情绪全翻搅成一团,互相倾轧挣扎,最后渐渐化为一片深沉的无望。
这样激烈又隐忍的反应是谈莺所没有预料到的,同样,她也明白阎澄的性格不是轻易爱上就会动摇的人,只是仍然没有想到,他竟会爱的这么深,这么苦。
“他啊……其实挺难相处的。”
阎澄憋了半天,最后第一句憋出了这个,说完他自己也笑了,然后之前的那种僵硬反倒去了大部分,后头的话说起来就容易了许多。
“要说起来,缺点还真不少。”纪悄冷漠、孤僻、得理不饶人,当初自己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近到他身边的,现在想起来,阎澄都忍不住为自己挥一把辛酸泪。
“他起先不喜欢我,我知道,可我喜欢他,第一眼看着就顺眼,那时候真没想那么多,我就希望他能看着高兴点,别老那么板着脸,可是他不爱说话,问再多遍不理你就是不理你,”阎澄回忆起纪悄每次烦了的时候都会抬眼瞪他,细细的冷光从眼尾挑上来,而被他看在眼里,更多的却是挠人,挠的就是自己的心。
“但我知道,相比于别人,他没那么讨厌我。”也就是这点自信,这点微小的曙光让阎澄的旖旎希冀无限扩大,最后不幸烧成了燎原之火。
“我到现在后悔的事儿只有一件,就是一开始不该拿他家里的问题威胁他。”纪悄吃软不吃硬,虽说当年如果不是阎澄来了这么一招,纪悄也不会轻易低头顺从,即便他之后没再怪自己,可要放到今天,阎澄绝不会再用这样的手段,那是纪悄心里溃烂流脓的伤疤,自己怎么忍心再在上面割上一刀。
“我不是没想过要分手的,高二那年闹得最凶的时候,我想过,真想过!”阎澄对谈莺认真地点头,也让他睁大的眼中那绝望的神色表露无遗,“但是后来我知道不行,一点儿也不行。”只要一想到从此以后和纪悄形同陌路,自己在对方眼里变得和任何一个人一样普通,阎澄的心都揪得要碎了。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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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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