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 作者:柳满坡
第49节
纪悄拿出纸巾沾湿了,一点点先给阎澄把脸上黏糊的血块擦干净了些,然后看他没有醒的迹象,这才赶回家给他拿衣服和生活用品,摸摸口袋还有三十块钱车费,正好到家,可是再回医院的时候,纪悄已经身无分文了。
他翻遍了家里也没找到半点钱,值钱的除了他那台老旧的笔记本外也就纪悄身上戴的两串东西了,可是二手的估计也没什么人会要,纪悄也……不会卖。
他就这么站在窗边看着楼下一片黢黑的夜色发了半晌的呆,一番挣扎后,纪悄终于拿起了电话。
叫了车重新回到医院,熟悉的人已经等在门口了,看见纪悄下来,荆瑶迎了上去。
见到她贴心地拿出钱包付了出租车的钱,纪悄的脸上难得显出一丝尴尬和无地自容来。
“抱歉……这么晚还麻烦你。”话再艰难,也要说。
他在u市实在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了,阎澄认识的那些人都在a市,目前公司的合作伙伴纪悄也和他们没有联系,大学同学靠不住,池家的那几个纪悄没脸开口,思来想去,竟然只有荆瑶可以帮忙了。
而从毕业到现在,两人有大半年没有见面了,这才多久,荆瑶再看到纪悄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滋味,眼下那颓废疲惫的人还是往日那波澜不惊的少年吗?曾经纪悄哪怕阴郁沉默,但是他自有其支撑着的气质,尽管这种气质常常会使人误会为清高傲慢,但这也可体现出纪悄不同于一般的精神和态度,绝不是面前那仿佛被世事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模样。
荆瑶心头一震,开口的声音竟带着些不自觉地颤抖。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第128章
面对荆瑶的询问,纪悄什么也没说,只提着东西低头往住院楼层走。
荆瑶也不傻,虽然高考后她有刻意回避去了解阎澄的一些动向,但是对方选择了和纪悄一样的f大的事情荆瑶或多或少也听见了些风声,此刻见他们过得这样艰难,想想也知道原因为何了。
然而想象中的情况到底和亲眼所见没法相比,她跟着纪悄进了病房,当看到里面的条件,看到床上同样狼狈万分瘦削憔悴的阎澄时,荆瑶心里的酸涩猛地涌了上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忍了几忍才没有让纪悄看出她的失态。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荆瑶用了半晌才平复了心绪问道。
纪悄的语气倒是平静,“住院观察,目前没有大碍。”
“那你告诉阎王的家里了吗?”
纪悄沉默,荆瑶道,“你不说,他们早晚也会知道的吧。”
纪悄抿着唇还是不语,荆瑶看着他灰白的脸色,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纪悄用热毛巾重新过了水给阎澄把头脸和胸腹手脚都擦干净了,他的动作很小心也很仔细,思考不似脸上所见的那么僵冷无情,回头就看见荆瑶还一动不动地站着,纪悄道,“你先回去吧,已经很晚了,我送你下楼。”
荆瑶对上纪悄疲惫的眉眼,想着就他目前的状态很多事儿也没法详谈,更听不进自己的劝,还是找个时间再好好说吧,于是点点头。
走前,她从包里拿出了张卡,“这个你先拿去用,要是不够再告诉我。”
荆瑶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这点钱对她来说完全无所谓,不过这话在纪悄听来还是有些刺耳,他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只能压下心内的沉重,接了过来,“下个月,我就还你。”
荆瑶了解他自尊心高,不在这上面和他多言,也不要纪悄送了,只无奈地最后看了眼人事不知的阎澄,转身下了楼。
时间已过零点,病房的大灯已经关了,除了门口断了腿的那位还在若有似无的哎哎叫痛外,其余的伤患都睡了下去,只留下几台床头的检测仪器时不时发出规律的嘀嘀声,显得室内更加死寂。
纪悄重又坐回阎澄的床前,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昏睡的脸,幽暗地灯色将纪悄的面容切割的明明灭灭,只一双眉眼还能隐约看得出其中的光晕。
僵化的,冰冷的,绝望的……
……
第二天中午,阎澄就醒来了,他先是疼得眼前发黑,用了半晌才勉强看清周围的景象,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给他换点滴瓶,而另一边坐的就是在发呆的纪悄。
纪悄回头看见阎澄醒了,眼珠动了动,然后镇定地向医生告知情况。
阎澄任那医生拿手电掰开自己的眼睛照着,又摸摸掐掐了一番,留下“暂时不能进食,也不要喝太多水,一会儿等能起身了就带他去做检查”这样的话,便离开去忙别的病床了。
阎澄望向纪悄,嘴巴张了张才嘶哑的叫了他一声。
纪悄拿过水杯,用纸巾弄湿了沾在阎澄的唇上,过了一会儿,阎澄终于有力气说话了,他也想起了事情的前后经过,满满的愧疚立刻充斥了他的心。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边说边努力抬起手要去拉纪悄,纪悄却正好起身让他扑了个空。
阎澄默默地看着纪悄在他病床前忙东忙西,脸色比昨天早上见到的还要白,白的近似发青,阎澄心里很不舒服,很想解释些什么,但见到纪悄的脸,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终于休息到能起身,纪悄问医院借来了轮椅,又带着他和一溜病号一起排队检查,做完这些,一天差不多也过去了。阎澄知道自己要住个几天的院,到了晚上,见纪悄在床边搭了个椅子就想陪夜,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回去睡觉吧,我一人也行的。”
纪悄径自坐下,还是没理他。
阎澄憋着头晕,撑起身一把拽住纪悄的胳膊,“是我不对,是我不好,你有什么不满意骂我打我都好,你别像我一样把自己身体弄垮了才是。”
纪悄稍用了些力就把手抽回来了,阎澄没抵住那冲劲,险些从床上载下去,好在一把扶住床架才稳住了身体,他难受地望向纪悄,对上的就是一双深沉地眼眸。
纪悄的瞳仁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一样,无喜无悲,看得阎澄没来由的心都揪了起来,他抖了抖唇,又是一句,“对不起……”
纪悄睫毛颤了颤,慢慢垂下了眼。
阎澄小心翼翼地去握他的手,这一次纪悄没有挣扎,任对方用微小的力气一点点把自己拉到了床前,环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了纪悄的胸前,紧紧地抱住了。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那天会遇见那样的意外,都是我不好。”
阎澄说着,抬头看着上方纪悄的脸,和盘托出了事发的来龙去脉。
“你见过和我一起出事的那个女生了吧,她是沈岚茜,我那天和她一起去了周边的一家创业园。”
阎家虽然处处封杀纪悄的生路,但是对于阎澄那小破公司却还没有赶尽杀绝,一来那里头有很多都是圈内的子弟,阎家不好弄得太过,一下打击一片,二来这事儿到底不光彩,捅出去搞大了丢脸的反而是他们,就好像当初照片事件过后,他们对于始作俑者都没有大肆寻找,反而是勒令校方尽量低调处理,务必让事情尽早消弭。不过对那小公司不至于完全扼杀,给他们不知不觉地做点手脚警告警告阎澄还是小意思的,所以阎澄才会这么着急的想要谋求一条新的出路,他既怕辜负了纪悄的信任,又怕弄不好会连累到公司里的那些人,让他们的努力都白费一场,所以阎澄宁愿一个人暗暗地努力,谁都不求,越是低调越是不惹眼越好,就在他天天累死累活忙得像死狗,还是收效甚微地时候,他得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消息。
给他消息的是沈岚茜,女孩子对自己有好感,阎澄多多少少还是能感觉得出的,且不说他现在没有半点精力,就算有时间,他的心思也全都被纪悄占据了,所以之前阎澄一直和她保持着有效的距离,没给对方一点机会。但当沈岚茜无意中透露自己家里的表亲开了一家游戏代理公司,做的还非常不错的时候,阎澄便难得多问了几句,然后一来一去就和沈岚茜聊了起来。
沈岚茜见阎澄感兴趣便表示自己可以帮忙牵线,目前的阎澄已经没落到近乎病急乱投医的程度了,只要有一点希望他都不愿意浪费,可是想到沈岚茜的心思,阎澄又有点犹豫,最后在一番思考下还是放弃了,然而他放弃了沈岚茜却没放弃,对方非常热心的为阎澄引荐了自己的亲戚,那边倒也真是做生意的人,单纯的对阎澄的新兴公司很有兴趣,两人一番交谈真把这计划谈下来了。
阎澄对于纪悄说的下个月可以返还一部分本金的事情并不算吹牛,可是这里成了事,那头阎澄对于沈岚茜却有点为难,思考过后,哪怕被说过河拆桥或者忘恩负义也好,阎澄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话和她说说清楚的,正好那天沈岚茜约他去看郊区的一家新的代理商定点,阎澄便同意了。
然而谁知道到了那里,却突发了些状况,那是个新建的创业园,之前工期一延再延,不久前才终于完工,完了工却迟迟没有结账,那些满肚子火的苦命工人正在到处围堵承建商和施工方,本来对于入驻的业主商家他们也只是想搅黄了这笔生意,威吓一下开发商,却不想见了沈岚茜漂亮,一时那手脚就有点失了分寸。
也只能怪阎澄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诸事不顺,这边东墙还没补起来,那边西墙已经瘫了,本来就是怕纪悄担心才不想告诉他,谁知到头来仍是连累的他跟自己一起苦,这才是最让阎澄痛心疾首的。
他死死抱着纪悄的腰,一遍遍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早知道这样,我就……“他就怎么样,能怎么样呢?公司不做了?别的工作能找得到吗?沈岚茜的忙不要她帮了,合作伙伴能找得到吗?
阎澄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地噎住了,满腔的郁气无处发泄,只恨的他本就虚弱的身体竟然都抖了起来。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慢慢抚上了他的头顶,一路划过耳边,再到后颈,一下一下的轻轻摸着,摸的阎澄的心猛地软成了一片,眼睛都红了起来。
再次仰起头看向面前的人,只见纪悄脸上的冷色已经褪去了,只皱着眉,静静地看着自己,眼中似有些哀伤。
阎澄很想对纪悄说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让你过好日子,纪悄,我一定对你好,一定对你好,可是这些话临到嘴边又难得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有一瞬间,他几乎从纪悄的眼中看到了难以化解的深切绝望。
正在阎澄被这种情绪惊到愣神时,门外急急地走进来两人,直向着他们床边而来。
听见脚步声的纪悄回过头去,就看见脸色青黑的王郗瑭和廖远东。看着阎澄那副狼狈的模样,再看看纪悄,王郗瑭的眉头死死的皱着,然后他转头就瞪向廖远东。
廖远东也没想到阎澄会过得这么惨,他眉目冷肃,转身拿出电话。
没多时,一群护士和医生就急急忙忙涌了进来,换药,换病房,换人伺候。
阎澄不想那么劳师动众的,但是他又想尽快康复,可以让纪悄没那么辛苦,被推出病房的时候阎澄回头看向纪悄,纪悄却并没有跟上来,只默默站在一旁,看着桌上才买来的堆得乱七八糟的廉价生活用品。
第129章
对于阎澄的情况,老实说廖远东是疏忽了,当初帮忙牵线也是想给兄弟搭把手,他又知道阎澄的脾气,能接受这么多已经可以了,再继续才是伤他的自尊,再加上廖远东最近的脑子都在好不容易搞到身边的王郗瑭身上,阎澄那边就没怎么密切了解,谁知一段时间不见,竟然会变成如此局面,廖远东面上不说话,心里也难免懊恼,不把阎澄的情况摆平是不会再走了。
阎澄转了单人病房后待遇自然一下子就不同了,廖远东和王郗瑭也常常出入医院,他们这次从a市离开得比较低调,而消息的来源其实是王郗瑭从荆瑶那里得到的,虽然荆瑶知道纪悄不希望节外生枝,但是她也看得出两人的境遇已到穷途末路,自己一直帮忙纪悄必然不愿意,那就只能求助于别人了。
这边有他们在照顾,纪悄出现的频率则一下子减少了,阎澄明白纪悄之前为了自己已经请了几天假期了,现在忙点也是正常,但却还是忍不住每天眼巴巴地盯着门口默默盼着纪悄的到来,他这模样看在王郗瑭的眼里各种不好受。阎澄的伤口恢复地还算快,不过他的精神一直不太好,听外间守夜的医生说晚上常会看听见他彻夜翻身的动静,建议可以用些助眠的药物有助于休息。
这天,王郗瑭进来的时候阎澄难得睡着了,一听到脚步声立刻就睁开眼来,茫茫然地叫了句,“纪悄……”
王郗瑭一愣,缓声道,“是我。”
阎澄的目光一下子就暗淡了下去。
王郗瑭:“要我给他打电话吗?”
阎澄摇摇头,挤出个笑来,“没事,我就快好了,这周末应该能出院了吧。”
王郗瑭道,“这周末急了点,再养两天吧,医生说你这病不好乱动,洗漱也不方便,医院照看着只有好得快。”
阎澄仍是摇头,“我还要上课呢,公司那边也离不开人……“最重要的其实是看不到那人。
王郗瑭想说公司那边廖远东已经去了,但又怕阎澄多想,便打算等他好了再跟他说这事。
下午,经济系和学生会的一些人收到阎澄受伤的消息后自发组织来看他,阎澄面上笑意满满地接待了他们,心里却沉落了下去。连这些人都知道了,家里还会没听到风声吗,现在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阎澄已预料早晚会有一天,可是那时候真来了还是比他预期的要早,而第一个到医院的,便是家里最最心软最舍不得阎澄受苦的外婆。
阎外婆到的那天,王郗瑭、廖远东都在,陪同一起的则是中心医院的老院长还有一干专家教授,尽管他们已经费尽口舌向阎外婆保证了阎澄的伤口恢复良好,休养过后不会有任何后遗症和显眼处留疤,但是外婆在看到床上那一副大病初愈瘦了一大圈的外孙时,依旧心疼的不行,不由得对于阎家两个不留情面一手造成如今下场的父子有了不小的怨愤,都是他们,才害的阎澄落不到好日子。
外婆心里把那两人从头到脚的责怪了一番,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只轻轻地摸了摸阎澄那被剃得剩了一层青色头皮的脑袋。
这还是他和阎家闹翻后第一次再见外婆,阎澄也不知道她之前已经和纪悄对上过了,此刻感受着外婆温柔的手心,眼中略带愧疚的望着她,很多道歉的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些专家非常有眼色的退了出去,王郗瑭和廖远东也把空间留给了祖孙俩说话,一走出病房,王郗瑭犹豫了下,还是拿出了手机。
电话响了十来声才被接通,一个淡漠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王郗瑭道,“你真的不来看看吗?阎王一直在等你……“
声音顿了片刻才道,“学校有些事。”
“纪悄……”王郗瑭打断他,“你不用跟我解释的,只要你能过得了你自己那关就行……”
纪悄沉默了会儿,直接挂了电话。
廖远东烟瘾犯了,躲楼梯口抽烟去了,抽完回来就见王郗瑭愣愣地看着手机,眼底带着复杂的情绪。
“这事儿还真不好办。”廖远东抓了把头发,难得也有伤脑筋的时候,“老太爷那儿其实还不是完全没机会,只要阎王真能狠下心来装苦卖穷,老太爷早晚舍不得,但最难搞的其实是……”
廖远东话没说完,王郗瑭也明白,是阎鸿佐。阎鸿佐的手腕连王郗瑭都是耳闻过的,出了名的软硬不吃,对于阎澄也一向放任管教,与廖远东家里的死活不问的区别在于,拴着阎澄的那根线从头到尾都被阎鸿佐攥在手里呢,说是在u市上课,阎澄做了什么阎鸿佐能不知道啊,当初的那点信任那点空间也是阎鸿佐宽宏大量给儿子的,儿子要真犯了倔,阎鸿佐说收拾他就能收拾他,光看他想不想了,而且绝不手下留情。
这次阎澄和纪悄的事情,只要阎鸿佐不愿意,他俩怎么样也是逃不过五指山的,哪怕他们狐朋狗友全上赶着帮忙也没用,这也是廖远东曾经那般劝慰阎澄的理由之一,当然,他以前能信口捏来的很多道理,现在感同身受后早已说不出了,反而更了解阎澄心里的苦楚。
总之这情况就是一个子:难!
阎外婆并没有待太久,也没有说什么让阎澄难堪教训的话,只让他好好照顾身体,说自己过两天再来。走之前,她又顺带问了一句纪悄去哪儿了?
阎澄一顿,道,“他在学校,他们系课很多,我让他别过来了。”
外婆不语,阎澄抬头又急着解释了一句,“他晚上就会来,每天都来,我住院这段日子都是他在照顾,他很辛苦,瘦了很多……”
外婆看着阎澄,阎澄眉眼澄亮,充满坚定之色,似乎真的就是这样想的,外婆有些不忍再看他的表情,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阎外婆走后,阎澄一直拿着手机一动不动地坐着,他也不给纪悄打电话,怕他嫌自己烦了,只是每过一个小时都会看一眼墙上的钟,生怕自己的手机时间不准确。
傍晚,王郗瑭和送饭的护理人员一起来了,菜色非常好,都是阎澄爱吃的,阎澄却只是看了眼道,“再等等吧,多做一份,一会儿纪悄也要来的,他爱吃虾仁,清炒的那种。”
没多时,饱满鲜嫩颗颗晶莹的大虾仁就连带着其他纪悄爱吃的菜一起端了过来,可是这些美味直到全部凉透了心,也没盼到爱吃它的那个人来尝一尝。
临到睡前,王郗瑭终于忍不住让人把这些东西都撤了下去,他看着静靠在床头一言不发望着窗外愣神的阎澄,摇了摇头,默默地退出了病房。
回去的车上,他给纪悄发了一条消息:阎澄二十号那天出院。
只是结果如何,都不是他们这些旁观者能够左右的了。
十九号那天,纪悄有课,上午是哲学史、天朝文化概论,下午是国学基础,两点下了课,纪悄直接去了超市,买了一堆的食材回来开煮,边做灶台上还边摊着一本厚厚的食谱,纪悄非常认真地照着上面的菜色一道道尝试下来,其中有失败也有成功的,直到成功的都凑够了满满的一桌菜,纪悄才停了手。虽然味道不知如何,但至少品相看着是非常不错的。
纪悄挺满意,将它们全都小心翼翼的打包起来,看看时间,四点半,用两个大保温盒提起去了医院。
阎澄住的病房非常优渥,不仅通透明亮,内置一切寻常的小家电外,还附带一个洗手间和一个外间的小会客室。
纪悄到的时候没有看见王郗瑭和廖远东,他刚想推开病房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了两个陌生的中年人声音。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要感谢阎澄同学的,我们岚岚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很放心啊。”
“嗯,岚岚胆子小,不过很热心,也多亏的老师同学帮助。”
接下来都是夸阎澄的话,说到后面才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爸妈,你们怎么搞得我好像有多没用似得,丢不丢脸啊。”
中年夫妇立刻笑了起来,很显然他们三人都是来感谢阎澄那天对于女儿出手的帮助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心理,旁人就不太好揣测了。
纪悄放下了推门的手,改而坐在了小会客室外静静地听着里面的交谈,阎澄不太开口,不过沈家夫妻说多了他还是会回以两句客套,就这么一来n回地进行了挺久的时间,外面的天色都慢慢擦黑了,他们还是没有离开的迹象。
忽的,小会客室的大门打开了,荆瑶挎着包走了进来,在看到坐在那儿的纪悄时,她微微一愣,还以为阎澄在休息,可是当她听见里面的动静时,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她二话不说推开里间的门走了进去,里面说女儿事迹说得正高兴的夫妻俩一见出现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姑娘都愣了下,沈岚茜也有些意外。
荆瑶还算有礼地对他们点了点头,接着直接穿过这三人走到了阎澄的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把,“好得挺快啊。”
她语气关心,但是只有阎澄知道那一下力道可不轻,正好擦到了他才愈合的伤口。
阎澄呲了呲牙,刚要回答,却见荆瑶说完也不看他,只望向门口,阎澄顺着看去,就看到纪悄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阎澄原本沉暗的面色在一瞬间猛地亮了起来,焦急之下竟然要推开荆瑶直接下床,纪悄却在他反应之前,慢慢走了进来。
门内的三人对于纪悄的出现完全没什么注意,倒是荆瑶的行为让沈岚茜看得面容有些青白。
第130章
荆瑶看了纪悄一眼,回头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给在场的每人倒了一杯水,又笑着对中年夫妻说,“叔叔阿姨到了挺长的时间了吧,来,口都聊干了,先喝杯水。“
她这幅主人翁的姿态搞得沈岚茜一家都有点意外,几人相视一眼,还算识趣的起身告辞了,荆瑶却非常热情地一定要把他们一路送出去,看着沈岚茜的脸色,荆瑶笑得越是得体大方。
等这些吵吵闹闹的人一走,病房又回复到了一片静谧里,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阎澄见纪悄默默地望着一旁堆放的鲜花水果不说话,立刻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嘴里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怎么不进门?刚才那几个只是来看看我,我也不好赶他们走……“
他起的急,连鞋子都来不及套,光着脚就朝纪悄跑来,虽然屋里开着空调,地上也有地毯,但大冬天的,到底寒凉,纪悄被一把捏住了手,忙抬起头把阎澄往床上推去。
阎澄还想解释,纪悄说,“你先躺好。”
阎澄从受了伤就不太下床,此刻脑袋一晕,轻易的就被纪悄按坐在了床上,可是握着纪悄的手却怎么都不放,阎澄紧张地打量纪悄的脸色,见他眉目平淡,也不见太多冷意,吊起的心这才渐渐放了下去,只是这一阵折磨着他的思念之情又汹涌的冒了上来,这么多天没有看见纪悄了,他忍不住伸手环抱住了对方的腰,将他拉到面前,紧紧地把脸贴在纪悄的胸口,汲取着让他迷恋又无法割舍的气息。
纪悄感受着阎澄手臂间过重的力道,低下头看着眼前那个覆着一层短短绒毛的脑袋,良久都没有动弹。
等到阎澄抱够了,他自己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问,“你吃过晚饭了么?”
纪悄摇摇头,视线瞥向一边,阎澄跟着看去,立时见到三大个大大的保温盒摆在沙发上,他眼睛一亮,几乎有点不敢相信。
纪悄用了些力才把阎澄的手拉开,走过去打开那三个盒子,把带来的菜一盘一盘的拿了出来,放到桌子上,接着回来把拖鞋给阎澄摆好,扶着他下了床,慢慢地坐到桌边。
看着满桌都是自己以前没在纪悄手里尝过的菜色,阎澄还有点云里雾里的,他茫然地看着纪悄,纪悄则回以淡然的目光,看得阎澄越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你……给我做的吗?”
纪悄坐到他的对面,拿过筷子递给他,轻道,“可惜有些冷了。”
阎澄忙摇头,“没……没关系的。”
说完,他立刻夹了一筷子的笋放到碗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可是他最近都没怎么沾荤腥,一下子又吃的急,立刻猛烈地咳了起来。
纪悄忙给他倒了水,还非常贴心的轻轻拍了拍阎澄的背。
阎澄睁着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眼中咳嗽泛出的泪水,竟有种他在哭的错觉。
纪悄在这样的视线下微微别开了眼,把水放下坐了回去,说了句,“慢慢吃。”
阎澄缓了气后,也给纪悄夹菜,“你也吃……”接着又开始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饭菜,好像饿了很久的囚犯一样。
纪悄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模样,直到阎澄又催了他一遍后,纪悄才吃了口面前的菜,“有些淡。”
阎澄咧开嘴笑,“我觉得很好吃,下次多放点盐就好。”
纪悄垂下眼,轻轻地笑了下。
阎澄却被他这种笑容猛地刺到了,他伸手摸了摸纪悄的脸,问了句没什么关联的话,“在学校还好吧。”
纪悄点点头,今天有问必答。
“挺好的,我给你请了假,你可以再好好休息几天。”
阎澄说,“我明天就出院了,我在家待着你还要回来照顾我,我和你一起去学校反而方便,我能在课上睡。”
纪悄没说话,只把其中一道滋味还不错的鱼香肉丝往阎澄面前推了推。
尽管阎澄很贪心,很想把眼前这些全部扫荡一空,但是他目前的身体还不适宜暴饮暴食的节奏,吃到往日的五分饱就已经有些被噎住了,纪悄看出他吞咽地速度明显变慢,非常敏锐起身把那些盘子又一一收了回去。
阎澄举着筷子在那儿舍不得道,“打包放冰箱里,明天走时带走。”
纪悄配合地给他全打包了,然后放进了冰箱。
阎澄在那儿看着他忙忙碌碌,脸上的傻笑就没有收起来过。
等到纪悄都弄完,阎澄说,“我想洗澡。”
纪悄能不知道他的尿性吗,“医生应该说过不能碰水吧?”
“所以要你帮忙。”阎澄理由很充分。
要换做以前纪悄绝壁是不会理他的,但是此刻他竟然稍稍犹豫便跑去小浴室里给阎澄放水了。
出来时卷着袖子,外套也脱了,比起往日的一本正经多了丝随性的感觉。
阎澄得寸进尺地要纪悄给他脱衣服,“我会弄到头。”他自然道。
纪悄看看阎澄的开襟病号服,能弄得到头也算本事,不过他还是二话没说,三两下给阎澄解了扣子,又不待他开口,直接连裤子都扯掉,然后带着那人进了浴室。
水温正好,纪悄在阎澄躺进去前,先一步坐在一旁扶住了他的脖子。纪悄的力气又不大,这个姿势其实很累,但是看见纪悄自己俯□凑到了面前,久未和他亲近过的阎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起来。
纪悄的皮肤细白如雪吹弹可破,除了皮下有浅浅的红血丝外根本看不到半点毛孔,这一年来,他的眉眼明显又更长开了些,褪去了高中时的青涩,显得越发精致唯美,特别是垂下眼从侧面看去,长长的眼睫下鼻梁到笔头的线条,再到下颚的线条,一浅一深都好像由最细腻的工笔所描绘,清丽如画。
如果不是纪悄的脾气总是故意拒人于千里之外,阎澄想,光是这模样就足够吸引多少人来窥探了。
就好比那个崔冲……想到他阎澄还有些牙痒痒的。
不过他自己在进了大学后也发生了挺多的变化,五官更加立体了,在没有被这些糟心事攻击的身心疲惫的时候,阎澄从骨子里散发的阳光气质的确是非常吸引人的,即便此刻在病着,也并没有将他折磨得太过走样,反倒别有一番颓废的青年模样。
察觉到阎澄近距离探视地深邃目光,纪悄没有看他,拿过沐浴露挤在手心擦在了阎澄的身上。
特殊状况就特殊对待,意思意思冲一把就行了。
而感受着纪悄滑腻微凉的手滑过自己的胸腹四肢的时候,阎澄忍不住眯起眼来,眸中带着享受,只是在纪悄的手越来越往下又避过了腿|间的紧要之处时,这种享受又变成了求而不得的折磨,紧接着又进化成了隐忍的兴奋。
纪悄不顾阎澄暗示的目光,示意他自己搞定那慢慢不受控制的地方,阎澄却一把揽过纪悄的肩膀直接对着他湿润的唇吻了下去。
纪悄本就姿势困难下盘不稳,阎澄这一拉扯险些让他跟着一头栽进了浴缸,但大半个身体还是浸没在了水里,阎澄则顺势抱住纪悄下落的腰,让两人的唇贴的更紧,鼻息交错,唇|舌|绞|缠,彻底的粘合在了一起。
不似阎澄所看上去的那么虚弱,他的吻依旧强势而充满占有欲,这些时日的冷落已经将他心里潜藏的不安全感都激发出来了,现在能切切实实的抱着纪悄,阎澄只想着决不能放开这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失去他,他亲的热切,环住纪悄的力量紧得像要把他勒断一般,纪悄忍着疼痛任那人掠夺着,只紧蹙的眉间泄露了心内一丝真实的感觉。
阎澄好不容易离开纪悄红肿的唇,立刻沿着他的颈项继续吮|吸而下,他是想慢慢来的,温柔的用纪悄觉得舒服的节奏来进行,可是一触碰到他的肌肤,他的理智线就开始摇摇欲坠,纪悄是他命里最大的克星,他不怕一无所有,但前提是,纪悄一定要在。
只是,阎澄亲着亲着,却还是慢慢停了下来,身下的人太过温顺了,不仅毫无反抗也没有任何回应,他抬头去看纪悄的脸,纪悄面庞绯红,但眼中却还是清明的,只默默地承受着阎澄的所有动作,即便那显得有些粗暴和急切。
对着这样表情的纪悄,阎澄没来由心头一慌,他把纪悄抓到眼前,想抱他,想继续刚才的热情,但是不知为何,忽然怎么都下不去手了。
他不动,纪悄不能任由他就这么坐着,在阎澄灼热又紧迫的视线下,纪悄轻轻把他推开了些,带着一身的湿漉跨出了浴缸,说道,“水都凉了,起来吧。”
他替阎澄擦干身体,阎澄也没反对,配合地穿上浴袍回到了外间,纪悄又拿出给他带来的干净衣服换上。
阎澄看着他狼狈的模样道,“你也换,那里还有新的。”
纪悄一顿后,点点头。
阎澄看着他脱下衣服露出削瘦的后背和细的不盈一握的腰身,眼中的最后一点欲|念也全褪了下去。
看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纪悄一回头对上的就是阎澄眼巴巴地目光,他舍不得他离开,虽然明天也许就会见面了。
纪悄收拾掉脏衣服,走到阎澄的床边,阎澄朝他伸出手,纪悄没有迟疑地握了上去,接着一下子就被拉到了床上。
床很大,足够躺两个人,只是被窝还有些冷,好在阎澄是温热的,他紧紧抱着纪悄,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
纪悄安静的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阎澄一下一下的心跳。
阎澄摸着纪悄手腕间圆润微凉的青金石道,“我订的餐厅还是作数的,出了院我们就去吃,然后陪你去看你爸爸,计划不变,等我身体好了,等我们赚到钱了,就再出去玩好么,这次去远一点的,风景很好的地方,你可以画画,不给别人画,就画我们俩人……然后我们再去爬山,你爬不动我就教你打球,多运动运动就好了。”
说到这里,阎澄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但他还是努力道,“无论是过敏,还是别的什么,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纪悄听着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再一次笑了,这一次的笑容是真实快乐的,仿似像阎澄描绘的那样,有无限的希望凝结在唇角,然而微阖的眼帘间却隐约有晶莹的微光闪过,一瞬即逝……
第131章
这一晚阎澄抱着久违同榻共枕的人睡得却并不怎么安慰,夜里他醒来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因为做了什么噩梦,可是睁开眼看见纪悄还在身边,阎澄又会放下心来,就这么迷迷糊糊了很久,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冰火!中文
这一觉下去睡得还挺死,等到再醒来天光已经大亮了,阎澄直觉性地伸手去摸身边的人,触手却是冰凉的,阎澄一惊,立刻坐了起来。
此时门被人推开,护士小姐和医生走了进来。
阎澄想问纪悄的去向,医生已经给他开始做最后的全身检查了,期间廖远东和王郗瑭也来了,一起帮着把阎澄的东西收拾干净。
阎澄坐在床上,动作是十分配合的,但是神色间却显得有些焦躁,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可是从头到尾他的手机都十分安静。
阎澄一开始想着纪悄会不会去给他买早餐了,或者是和医生交流自己的恢复状况,但是等来等去都不见人,阎澄又想,他大概是先回家或者去学校了,等我要离开的时候再来接我。可是忙活了半天都到了要出发了,纪悄还是没出现,阎澄又自我安慰纪悄应该在家里等他吧,不来接也没事儿,反正自己能跑能跳了,回去休养两天就好。
在一干医生护士的欢送下,阎澄和廖、王两人被一路引出了医院,在停车场的时候遇上了前来接人的外婆。
外婆说,“阎澄,你跟我回去,阿桂在家里给你做了汤。”
阎澄却笑着摇头,他不想把话说得太决绝,又伤了外婆的心,但是就现在这个时刻,他满心只想着要去找纪悄。
阎澄道,“外婆,纪悄在等我呢。”
外婆听见他这样的说辞忍了忍才没流露出太过爆发的情绪,但眼睛还是微微红了,“阎澄,你还是想不通吗?”
阎澄的笑容有些勉强,也透着些诡异,“我和纪悄早就已经决定了,您知道的。”
外婆怔怔地望着他,目光中隐含着让阎澄迷茫的神色,似无奈,似怜惜,还有深深的心疼。
“我在家里等你……“外婆张了张嘴,最后只丢下这句话,拉开车门当先离开了。
望着外婆远去的尘烟,阎澄赶忙也上了车,对廖远东道,“走吧,我们也快些。”
王郗瑭和廖远东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忍的味道。
回小狗窝的路上,阎澄一直在翻着手机,他想着昨晚和纪悄的互动心里还暖暖的,但想到今天早晨对方的不告而别,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又慢慢笼罩下来。
阎澄努力做着心理建设让自己不要像个女人一样胡思乱想,虽然目前一切似乎都陷入了困境,但他仍然坚信,只要两人不放亲,总会有走出去的一天。
只要他们都不放弃。
下车的时候起得急,阎澄眼前一花,脚步有些微晃,好在廖远东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他,嘴里还不爽道,“明明没好透……”
阎澄却推开了他的手,“没那么多讲究,今天阳光有点刺眼。”
廖远东看着他才站稳了就往楼上跑,不由和王郗瑭一起随在了后面。
阎澄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明明才十来天没有回来,对于这里的想念竟比住了很多年的谈宅和阎宅还要深,屋内仍是和他离开时一样的整洁简单,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显示着纪悄都有天天花心思打扫,打扫他们两人共同的居所。
阎澄丢下东西去房里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纪悄的影子。
“呵,真去上课了。”他走出来,招呼王郗瑭和廖远东坐,“要喝水自己倒吧,应该有水。”
王郗瑭和廖远东却没有坐,只看着阎澄一个人在屋内来来回回地转悠,他脸上是带着笑的,但是每转一次,那笑容便偏移一分,到最后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王郗瑭忍不住叫了他一声,“阎王……”
阎澄不理他。
王郗瑭顿了顿又叫道,“阎王。”
阎澄回过头,紧张道,“东西怎么少了很多,难道是遭贼了?”
王郗瑭说不出话了。
廖远东拉过他,自己走了上去,“你给纪悄打过电话了吗?”
阎澄摇头,手一直在裤缝边摩挲,“他在上课吧。”
“他今天有课吗?“
“他……“阎澄呆了下,”他还有别的工作要做呢。”
“他做什么?“廖远东看着他,“今天是周六。”
阎澄抹了把脸,“勤工俭学,或者画画,你不给他介绍了个工作吗,纪悄很忙的,出版社那边也觉得他画得不错。”
廖远东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他伸手拽住一直动来动去的阎澄,说,“给他打个电话吧。”
阎澄不动。
廖远东提高嗓门重复了一遍,“打一个!”
阎澄迟疑了下,才慢慢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好容易解了锁,拨号码的时候手指又隐隐地抖了起来。
王郗瑭忍不住别开了脸。
阎澄看着屏幕上那打出去的信号箭头,片刻把手机贴到了耳边。
过了会儿,他拿了下来,道,“是忙音,纪悄大概有事吧。“
廖远东不说话,阎澄也不说话,室内一片静谧中只有那不停自动重播的手机发出微弱的嘟嘟声,一遍一遍,锲而不舍。良久,重播终于停止了,电话也恢复到了黑屏。
阎澄刚要收回去,一条信息在此时发了进来。
阎澄盯着那个来件人的名字不动,廖远东却先他一步拿起了手机,阎澄想要去抢,廖远东避过了,打开看了看,交回了阎澄手上。
然而阎澄,却忽然不敢拿了。
廖远东却坚持举着手,眸光深沉,直到阎澄接了过去。
阎澄深吸了口气,打开那条信息,看了起来。
(我从出租房里搬走了,钥匙在茶几下面,别找我,也别再见了,分手吧。——纪悄)
没有理由,没有前因后果,干脆决绝,不留任何后路,真是纪悄的风格。
阎澄却没什么反应,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他瞪着那条信息好一会儿,合上手机,蹲□从茶几下翻出了钥匙,揣进了口袋里直接朝外面走去。
廖远东和王郗瑭忙追了上去,“你去哪儿?”
阎澄却恍若未闻,推开他们要去开门。
王郗瑭挡在他前面,“阎王,你清醒点,这是纪悄的选择,你知道他的脾气的。”
阎澄表情冷漠,刚才的那种焦躁和不安的状态好像一下子像潮水般从他身上褪去了,阎澄格开王郗瑭的手,口气冰凉,“他什么脾气,我比你们清楚……所以我不信!”
王郗瑭想说消息都发到你手机上了,你还要怎么才相信,可是他有点说不出口,而另一边的廖远东则对他摇了摇头。
他比王郗瑭更了解阎澄,这时候是拦不住他的。
“你去吧,自己去问问。”廖远东拉过王郗瑭,对阎澄说。
王郗瑭一放手,阎澄就大跨步走了出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两人心里都像压着石头一样的沉。
阎澄喊了出租车,一边走一边想着纪悄会去哪里,最后,他决定先去池家,然后再去学校。
可是他在池家门口敲了一个多小时的门还是没有动静,阎澄以前要过姜甄的电话,现在立刻打了过去,那头倒是响了两声就接了起来。
阎澄问姜甄在哪里,姜甄口气不善,磨叽了一会儿才说自己在补课,阎澄又问她看没看见纪悄,姜甄莫名其妙,“纪悄不在你那儿吗?“
阎澄直接挂了电话。
接着他又去了学校,今天是周末,f大里空空荡荡,阎澄在那儿没头苍蝇一样的转了好几圈才想起来纪悄的勤工俭学已经不能干了。
他给所有和纪悄有过交情的人打电话,包括孙小军,包括崔冲,人人对于他的来电都颇为惊讶,紧接着就表示否认,当打到荆瑶那里的时候,荆瑶叹了口气,似是早料到有这样一天,她对阎澄说,“你找到他又怎么样呢,他已经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阎澄默默地看着前方,“纪悄答应过我的。”病后未愈,让他的嗓门有些低沉,但口气却很坚定。
荆瑶有些想笑,但更多的还是觉得悲伤,“你如果真的爱他,就放过他吧,也放过你自己,这样耗下去真没意思。”
阎澄久久没说话,半晌才轻轻地回了一句,“如果我能做得到,你以为我不想吗?”
荆瑶在那头呆愕,阎澄已切断了通话。
他最后还是回了小狗窝,他怕纪悄万一回来等不到他又走了,本就不大的家里和平时看着没什么区别,灶台上还摆着厨具,卧室里的衣服也叠得整齐,如果忽略掉桌上常放的那台笔电还有几本书和一些画稿,就好像那个人还留在这里一样。
阎澄瘫坐在沙发上,头晕得厉害,但是精神却格外紧绷,天色已慢慢擦黑,渐渐将屋内笼罩得五指不见,只一双澄亮的眼睛在黑暗里大大的睁着,一眨不眨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阎澄就这么坐到半夜,才想起来自己什么东西都没有吃,他开了盏小灯摸到了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竟然塞满了各种食物,有阎澄爱吃的茄汁排骨、香煎三文鱼,还有黄金虾肉卷,有些是昨天剩的,真的给打包回来了,有些是新鲜才做的,另有些想是为了保存,并没有烧透,放进微波炉或者回个锅就能吃。
阎澄把它们一盘盘拿出来,加热后摆了满满一桌,他用筷子夹了块冬笋放进嘴里,细细的嚼着,明明就是昨天的剩菜,可是味道已完全不同,阎澄回忆着昨天这时候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现在就忽然天崩地裂了呢?他逼着自己要把那些菜都吃完,他吃了很久很久,吃到后面肚子里已经没了知觉,只惯性地往下吞咽,莫明地坚持着,仿佛只要吃完了,让纪悄看见了,他就能高兴,就能满意,然后……就会回来了。
天快亮前,阎澄终于吃完了,他放下筷子,看着满桌的空盘,起身将它们一一洗干净,他洗得很仔细,边洗边想象着纪悄平时在这里时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是高兴还是厌烦,还是对于这一切的迷茫。
阎澄认真地把碗盘都放进碗橱里一一摆整齐,接着擦干手出来看看外面的天色,穿起外套,又走了出去。
第132章
后面的几天,阎澄一直在出租房和学校之间徘徊,可是始终没有看到纪悄的影子,学校里说他请假了,家里有事,但是阎澄在池家附近晃荡了几天,半点没有那人的踪迹。
他打过纪悄的电话,那头一直是关机状态,阎澄不死心,仍旧一遍一遍地打,直打到那个号码彻底变成了空号,无机质的女声反复告诉他,他失去了对方的消息……
这天一大早阎澄就起床了,进浴室梳洗的时候看见镜子里自己的眼睛是血红的,阎澄用力眨了眨眼,立时一股酸涩从鼻腔涌上来,其实也难怪,任谁天天躺上床一整晚睁着眼不睡都会是这个状态的。
阎澄稍稍一番整理,拿起桌上的车票出了门,先是坐上门口的早班车到北郊,接着再换乘长途。
这样条件的长途阎澄还是第一次坐,拥挤的空间内充斥着人味、汽油味还有窗外透进的灰尘味,真是五味杂陈,他的票买晚了,所以只能坐最后一排,缩着一双大长腿在小小的空间里足足挤了三、四个小时,等到了目的地的时候阎澄膝盖以下几乎都麻了。
最后一个磨蹭着下车,阎澄立时就被一干热情的老头老太围住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百块钱,想了想,还是买了一束最好的百合花,如果被纪悄看见想必又要不满于他的浪费了,但是这是送给那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的,阎澄觉得,纪悄应该不会介意的。
拿着花,他一个人慢慢爬上了山,在登山的过程中阎澄一直在琢磨着一会儿看见纪悄要说些什么话,劝他回去是肯定的,这个手阎澄怎么会愿意分呢,不过还是要注意策略,从他最担心的地方开始抚慰,慢慢消除纪悄的疑虑,等到自己把心里的想法都告诉他,纪悄一定会理解的,纪悄其实非常讲道理,两人都吃了那么多苦了,决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阎澄想得很好,甚至到最后脸上都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来,将他疲惫的面色都衬出了些微光彩。
他体力有些差,花了比上次多一倍的时间才上到了坡上,尽管这两天是扫墓高峰,每天都有一车车的人流向这里涌来,但偌大的一方区域内放眼望去仍是只有一个人,就是他自己,而另一个人,毫无影子。
阎澄脸上的笑容敛了下去,他慢慢走到记忆中的小碑前,坟上还是摆了一束精致的白玫瑰,和去年一样,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阎澄呆站了一会儿,才想到要把手里的花放下来,他蹲□望着碑上的那张照片,片刻道,“他还没来,我们再等等吧。“
阎澄从蹲,渐渐到坐,又重新站起来,然后开始在坟前来回的踱步。
今天的阳光很好,太阳始终高高的悬挂着,然而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冬日日落的早,云层渐渐将光线覆盖,这里的能见度也越来越低。
阎澄却好只是呆呆地看着远方,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手心,指甲把表面的皮肤都刮破了,他却恍若未觉。
半晌,他沉声对着碑上的照片问,“他不可能不来的对吧?他就算撇下我,也不会撇下你。“
这两日还算镇定淡然的神色已经一点点化去了,阎澄的状态又开始像出院的那一天,浑身都充满了焦躁和紧绷。
这里可以说是他最后的一线希望了,别的地方找不到纪悄都没关系,但是阎澄有信心,无论发生什么事,纪悄都不会不来看他爸爸的,他不来的原因要不就是来不了,要不就是不想来。
前者的情况阎澄自然不希望发生,如果不是下不了床,就算是爬纪悄也一定会爬来的,而后者才是他真正害怕的,不想来,为什么不想来,怕遇到自己,怕途中生变,这不是代表了阎澄有多可怕,而是代表了纪悄所下的决心。
他宁愿连这一天都舍弃,也不愿再给阎澄任何机会。
这才是让阎澄焦躁,甚至绝望的原因。
他怔怔地望向脚下的墓碑,碑上的男人却只是浅浅的笑着,那眉眼像极了纪悄,一样的冷淡,一样的毫不在乎,一样的让阎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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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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