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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一次性男孩 作者:张迷经

    第6节

    谷梁不喜欢这样的浮夸,淡淡回应道:“自己走上错路,再自己走出来罢了。”

    听闻过这样一段故事,程归对于谷梁一贯严谨的举止,也多了份理解与认同。

    “所以,你不要因为评级这点儿小事,就任性去想着辞职。公司不是父母,不会给你回头路。”

    呃,程归这才恍然明白:原来,谷梁绕了一圈,是想给自己敲响这样的警钟啊。程归无力地去看窗外浮景,心说:这对工作也太上心了,不愧深得总裁青睐。

    谷梁又把自己的手机递到程归眼前,发光的屏幕上,竟然是程归在招聘网站上的简历。

    “你最近更新过一次。”谷梁说:“但你的工作经验是硬伤,而且也没有会计职称,明年才有资格考中级对吧?”

    “你们hr一直监督着我们的简历?!”

    “当然。”谷梁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妥,“否则,你以为公司为什么买招聘网站的服务?对于t群体,集团是格外重视的。你们在三年之内的流失率,将直接影响整个校园招聘团队的绩效奖金。”

    听到这层关系,程归心里忽然好受一点点,“早知道,就用这个威胁你们好了。”

    “那没有意义。你威胁别人去改变的东西,不会长久。”谷梁侧过身,看向程归的眼睛,很严肃地说:“要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接受才行。”

    这点道理,程归自然清楚,他也只是开个玩笑。经过这些天偶尔的反思,程归很清楚,评级失利,是自己没能适应评级的规则。所以,他要么改变自己,要么换个不同规则的公司。

    谷梁善于揣摩别人的心思,替程归设想道:“你有没有认真考虑过,假如你去找下家,你的下家在面试时一定会问你一个问题。”

    程归接道:“为什么这么快跳槽?”

    谷梁点点头:“天下的hr都一样,都会有这样的顾虑。hr不是公司的主人,没权擅作主张,只会选大众化的人才。如果你照实说你的跳槽原因,我敢保证,没有一家成熟的地产企业敢要你。”

    “我当然会事先想好说辞。”

    “也就是说谎。那既然都豁出去说谎,为什么不肯做一点点儿改变,让自己适应公司的规则呢。况且,规则并不是我们公司定的,业界都一样。”

    谷梁言下之意,你到下家也会遇到一样的规则问题。只是他没说破,留下沉默的余地,让程归自己去领悟。用语言催眠一个人,适当的安静是必不可少的。

    “叮!”突然一声,是条短信闯进了程归的手机。

    李丛木:“你这会儿在家没?我要搬了。”

    程归打开导航查查,回复道:“可能还要十几分钟才到大门口。”

    李丛木:“那我这就出发。”

    程归不自觉笑了笑,回复道:“在大门口会合,我给你扛上楼去。”

    揣起手机,程归跟师父讲了下福里小区的具体位置。窗外的街道渐渐熟悉,一刻钟之后,车子就停在了福里小区门口。

    解开安全带,程归穿上外套,跟谷梁道谢:“多亏你送我回来,如果坐地铁还要一个小时。”谷梁只是摇摇头,看着程归下车。

    倒是司机摇下车窗,露出憋了很久的脸,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对程归说:“老弟呀,别想着辞职了,这位先生说得多有道理啊。”发泄完顿感羞射,踩下油门就开跑了。

    程归站在大门口,看了一会儿天空模糊的月亮,就等来了李丛木的出租车。

    李丛木一边给司机付钱,一边指使程归,“后备箱。”

    程归绕到车后打开,发现只有一个硕大的拉杆箱,搬出来立到地上。

    李丛木下了车,手里空空。

    “只这一个?”程归拖着箱子和李丛木走进大门。

    “嗯,”李丛木说:“就几套衣服和电脑,其他东西明天出去买。”

    这人过得也太潇洒了,不过,程归想到一个关键问题——“被子也没有吗?”

    “没。”李丛木回答得特别干脆。

    第34章 testyht

    “那你晚上怎么睡?”

    “跟你挤挤。”

    程归想象一下,自己睡觉习惯仰躺,如果李丛木也并排挤在那张一米二的小床上,手臂一定会贴着手臂。如果李丛木背对着自己,那手臂要贴着他的后背。如果李丛木面朝着自己,那手臂要贴着他的……说不定会碰着他的……搞不好还摸到他的……

    不成。程归头脑里当家的小恶魔和小天使一起投出反对票。

    “我有一条懒人毯,全新的,借给你盖。”

    “什么叫懒人毯?”

    “就是美剧里那种有袖子的毛毯,我们项目开盘时搞活动的礼品。”

    “噢。”

    “而且邓垒的床垫很厚。”

    “噢。”

    来到楼下,程归掏出钥匙开门,把拉杆收起,提着箱子上楼。那箱子足有30寸,用料很是扎实,估计只空箱的份量都不止十斤。

    李丛木空手跟在后面,不帮忙还打趣:“你要是背上这箱子,就名副其实了。”

    程归当然知道这家伙的意思。小时候,程妈给程归买过一只绿色绒布的双肩包,造型是个龟甲,于是程归每天背着它上学放学都是学校里一道亮丽的海岸线。

    打开家门,黑漆漆的。程归叫了声“小夕”,没人应。

    李丛木说:“他在浦东机场。”

    程归“恩?”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他去机场干嘛?”

    “接机。”李丛木一副我什么都知道偏不告诉你的表情,催程归:“把箱子拖去我房间。”

    于是,程归把箱子拖进空房间,再把屋子规整规整,一边从李丛木口中问小夕的事。

    原来,小夕这家伙早就不客气地开始利用李丛木了。后天跨年,传世屋要请一个明星到嘉定楼盘热场,被一直关注明星动态的小夕知道了。他们那个小成本节目平时根本请不起名人,于是就想搭便车,省下机票酒店钱,蹭名人几个钟头的时间。

    李丛木说:“航班在半夜到,小夕说他今天不回来了,所以我睡他房间。”

    “不早说。”程归差点就去翻箱倒柜找懒人毯了,“小夕很爱干净的,你可以放心睡。”

    李丛木听后莫名笑了两下,声音里有种邪恶的意味。程归想了想,并没发觉自己的话里有什么笑点。

    把李丛木的几套西装挂好。程归又问了牙刷脸盘之类的琐屑小事,如同一个尽职的好客主家。有些自己平时搁置不用的东西,也献宝似的一一搬过来。远在高中时,跟李丛木熟识之后,程归就发现,李丛木看起来成熟稳重能挑大梁,其实他在很多小事上都不仔细,或者说,懒得费心。如果没什么紧迫的压力,他估计能一整天趴在课桌上晒太阳。

    收拾了一会儿,屋子基本像个能住人的样子了。程归才回去自己房间,把晚宴穿的西裤换下来。刚穿上运动短裤,李丛木就推门进来了,手心里托着程归买的那盆仙人球。他的手大,把仙人球衬得好不迷你。

    “跟你换。”李丛木说。

    程归不明白,“换什么?”

    “换你原来那棵。”李丛木说着,走去窗边,把手里精神抖擞的新球放下,拿起久经小夕摧残的旧球,扫了眼穿着衬衫和短裤的程归,就出去了。

    程归摇摇头,搞不懂这家伙,自己新买的仙人球明明很招人稀罕。

    一会儿,李丛木又穿着大裤衩来借拖鞋。

    “小夕的人字拖不好穿。”李丛木说着去试程归的。

    程归的是很老土的那种一次成型的泡沫拖,李丛木踢足球的大脚用力挤了挤,勉强套住。

    “你脚这么小?”

    “我是41码,”程归的身高体重都很标准,“明明是你脚太大了,搞不好是肢端肥大症的前兆。”程归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自己先乐了,结果李丛木给他一个“懒得理你”的眼神,就踩着随时会被撑破的泡沫拖鞋走去浴室。

    程归告诉他:“靠窗那边开关是热水。”

    几秒钟之后,浴室就响起水声,以及热水器嗡嗡运转的声响。

    程归躺在床上,闭眼休息,打算等李丛木出来自己再洗。可是今天喝的酒劲上来了,心情又很放松,没几分钟就睡了过去。

    李丛木洗好后,换上t恤,来给程归送拖鞋,发现这小子斜斜躺在床上,竟然已经睡熟。

    柔和的日光灯下,程归手脚舒展,睡意酣然。茸茸的短发,在光滑的额头上留下浅浅暗影。健康的皮肤,如同溪水中久经冲刷的石子一般干净。若不是下巴冒出的一层浅浅胡茬,分明就还是个少年模样。一如当年。

    李丛木拎着拖鞋,静静站在门口。他的目光已经在程归的身上来来回回几次,最后停在一个地方移不开眼。程归睡着时估计不老实,烟灰色的t恤下摆被蹭到腰部以上,圆圆的小肚脐正在晒着灯光。

    李丛木走到床边,俯身轻轻放下拖鞋,却没能立即站起。他维持着低俯的姿势,盯着程归露出t恤的腰,不自禁地伸出手。然而,手指停在那无辜的小肚脐上方,却强忍着未动。仿佛,怕指腹粗糙的纹路戳醒了眼前人的美梦。

    足足有三分钟,或是更久。李丛木才艰难地移动手指,轻轻地把t恤柔软的下摆拉下来。

    李丛木觉得,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自己所有的忍耐都已经耗尽。而他更加意识到,自己本就不是一个擅长忍耐的人。

    于是站起身,抬手把床头的开关按下,让黑暗阻止自己的向往。借着模糊的月光,把被子盖在程归身上。

    回到小夕的房间,手机里有一条郝姝刚发过来的信息:“你觉得,你真的能把握好度吗?”

    李丛木不由苦笑,走去窗边站着,低头看那棵陪伴过程归的仙人球。

    夜色暗染,周遭静寂,可身体里流窜的血液却得不到舒缓,越被压抑越是躁动,似乎想冲破理智的束缚,不顾一切地要找到一个喷薄的出口。

    于是,李丛木把手指放到仙人球的利刺上,狠狠按下去。

    第35章 testyht

    程归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醒来,摸到手机一看,凌晨一点半。

    起身去洗手间时,听到小夕的房间似有响动。莫非李丛木还没睡吗?但程归并没有冒昧去敲门。

    清晨,程归起得早,洗漱过后坐在房间看注会案例,等听到李丛木走出房间,才去厨房弄早点,煎手抓饼和鸡蛋,从冰箱里拿出大罐的西柚汁。一起吃过后,李丛木坐车去嘉定,程归走路去上班。在大门口朝两个方向分开时,默契得连“拜拜”都未讲,仿佛已然朝夕共处过很久很久。

    有些好朋友分开一段时间后,关系就会清零,再相见时要重新熟络。而程归和李丛木之间,隔着七八年时光,那些过往却依然鲜活,如同一棵顽强的扦插植物,遇到机遇就能继续生长。如此不凡,又理所当然。

    接下来的白天里,程归在各种转账凭证与统计报表中度过。那笔大额的退房款申请已经被提上来,因为金额太大,审批手续繁杂。霍霍催了一天流程,才赶在网银关闭前把款转账给客户。

    晚上,程归加班到9点多,回到家时,黑漆漆的。小夕发消息说,要留在工作室赶年终特辑。李丛木打电话说,要留在项目上直到明天跨年活动结束。

    一到年底,大家都忙。究竟是谁发明的日历?平白多了事情。

    体验过居住密度最小的一晚之后,转天就是这一年的尾巴尖。财务部内,同事们都是一派视死如归般“淡然”。今夜,大家全体要留下来加班,因为总裁要在明天看到这一年的财务结果。

    苦中作乐的是,不时有人在群里发外卖图片,这个提议吃披萨,那个提议吃炸鸡,一会儿又嚷嚷着要喝养生粥清火。等真到了晚饭时间,原本坚定的各位又乱了阵脚,一直磨蹭到接近8点,会计主管敲板,叫附近的一家川菜馆送过来两桌,办公室里很快就充满了花椒的气味。

    吃过之后,人走掉一批,剩下的基本都是核算模块的同事,因为要等项目的最终销售数据。程归的项目压力小,9点就收了盘。而有几个滞销的项目,仍在冲业绩。对应的会计在群里实时播报:签掉一套,首付5万,签掉一套,首付3万,又签掉一套,首付8千……其实,项目上究竟是在让利销售,还是在作假,已经很难分得清楚。

    嘉定的案场出纳传过来数据后,就跟程归说她要到传世屋看明星去。那个明星是最近一档热门节目的主持人。程归平时不看电视,连名字都不熟。

    10点左右,霍霍的贴心老公来办公室探班,霍霍把资金报表交给程归,说声“新年快乐”就挎着老公回家去了。程归在11点时把数据处理完,最先结账交上报表。

    “做完就可以走啦。”会计主管跟程归说,仿佛小学老师对待留堂的学生,放走一个给其他人一些紧迫感。

    不过,程归并没走。他作为一个新人,平时常向各位同事请教问题,特别是刚入职那会儿,被好几个老会计带过。如今他时间相对宽裕,就给其他人帮帮忙。谁要是遇到excel问题,或者想讨论一下记账思路,都会大声喊“程归”。

    裘致也在留守,但在部门同事眼里,他和程归的形象很不同。程归做业务踏实,有些细节比老会计想得还周到,是能干活的人。而裘致,平时和领导走得更近,遇到饭局能撑场面,同事们也喜欢他,却是把他当成一个储备干部来看待。所以,也难怪杜总会觉得裘致作为t更加名副其实。

    差一刻钟零点时,有人在群里说,附近的购物广场有灯效表演。反正一时也没有希望收工,大家都说不妨下楼走走,看看灯效,呼吸一下新年的新鲜空气。

    于是,一群人打着哈欠说着笑话,浩浩荡荡乘电梯过大堂。走出门口时,果然看到不远处有炫目的光影。

    程归落在人群最后,看着大家朝向灯光走远,自己却悄悄退进一条树丛中的小路,绕去办公楼后面的小花园。

    他平时在茶水间休息时,常会透过窗子看楼下的小花园几眼。小花园里树木瘦弱,花色没几种,但是,有一只吸引程归的神奇跷跷板。午休时,常有附近的职员坐在上面玩,一边被弹起一边尖叫。程归早就想试试,但总不好意思。此时,正是一个好机会。

    小花园里,亮着几盏路灯,树木、长椅、花丛在光影中半遮半掩,只有那条帅气的跷跷板大大方方站在灯光中,仿佛在说:“来,骑我吧。”

    程归踩着木台阶,跨坐上去,立刻舒服地“嗯”了一声。这跷跷板与程归小时候玩过的很不同,可能是应用了新的工程技术,一个人就能玩。程归双脚顶地,给出一个初始力,跷跷板就像钟摆一样不停地翘动起来。

    程归玩了几下找到感觉后,越翘越高。因为板轴能自动调节,所以幅度越来越大。清风在耳边浮动,困意一扫而光。

    好想这么一直玩下去。仿佛整个小花园,连带着一小方领空都是自己的。程归颠得兴起,身心畅快,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丛小树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影。

    程归有一下翘得太高,板子不稳,在空中剧烈地摇晃几下。小树丛旁边的那个人看到后,不自觉地迈出一只脚,而在程归稳当后,又收回退到暗影中。

    程归玩了一气儿,终于双脚着地停下来。刚才手机有在裤袋里震过,掏出来看,是案场出纳发过来的图片。她已经在传世屋的活动现场了,亲眼看到明星后,特地拍过来一张给程归分享。

    程归点开图片来,发现画面很乱,观众似乎非常多,那个明星主持人站在强光的舞台上,根本看不清模样。

    在程归看屏幕时,小树丛旁的那个人,则在看程归映在屏幕光芒中的脸,饶有兴致地笑了笑,悄无声息地绕到树后小路离开了。

    案场出纳又陆续传过来几张图,还发语音“好激动啊!”

    程归回复她:“要注意安全(笑脸图标)新年快乐。”正准备关掉屏幕,偏移的视线却不经意间注意到一张图片的一角。

    那张图片拍得比较清晰,镜头里人物少,有一个男人的半身出现在画面的右下角。程归把图片放大、再放大,看着那个男人,觉得有几分眼熟。男人长得颇魁梧,鼻头很肉,五官和身材都有那么一点儿拉丁的味道。

    程归负责的嘉定项目开盘时,项目的女营销经理曾带着众多亲属来捧场,当时程归也在,注意到她们一家子成员都有些拉丁的特色。后来听人说,她们家有少数民族的血统,只是没记住那个少数民族的名字。后来,去项目时,也遇到过几次她家兄弟,程归和案场出纳私下里叫他们拉丁人。

    程归把图片还原,再仔细瞧瞧,又觉得不太像。程归心里有丝异样,他听说过那个女经理的事情,不是个善茬,既然前几天才被传世屋抢过客户,有没有可能是让人来找麻烦的呢?

    程归脑袋里的想法向来活跃,但9999的想象都从未在现实里出现过。加之做会计的谨慎性强迫症,对事情总会有些没必要的担心。眼下程归就很吃不准,是不是自己又多虑了呢?

    琢磨一分钟,程归还是发消息过去问案场出纳:“你有没有看到周围有拉丁人的本家?”

    案场出纳很快回复过来:“拉丁人怎么会来传世屋的?没看到啊。”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程归又翘了几下,终究因为不踏实而没了兴致,回去办公楼里。

    刚回到位置上,案场出纳又发过来一条:“真的有拉丁人啊,肿么办,不会是来监督我的吧?我没有背叛一生啊,老大你要给我作证!”

    第36章 testyht

    程归看着手机,陷入在强迫症的两难境地。强迫症作祟时,内心会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催促:为保险起见,快去检查一下。而另一个反对的声音则说:不要上了强迫症的当,你以前检查过那么多遍,有哪次不被证明是杞人忧天?

    如果这时候打个电话给李丛木,莫名跟他说要注意安全,会不会被他笑?可是,如果拉丁人真的要找他麻烦怎么办?尤记得高中时有一次,几个流氓闯到学校食堂来欺负学生,李丛木跟着打架的时后挨了一刀。当时程归就在旁边,亲眼看到那明晃晃的一刀冲向李丛木,凶狠地划过他的胳膊肘,掀起触目惊心的伤口。

    “程归!”

    忽然有个同事叫起一声。程归从恐怖的回忆中惊醒,不由自主地打起一个冷战。

    那个同事说:“过来帮姐姐看看,这个数据透视表怎么不管用了呢?”程归呆呆地站起来走过去。

    那个同事把表格指给程归看,说着遇到的困惑。程归耳朵听着,心却仍旧笼罩在刚才回忆的场景里:刀刃划过,掀开皮肉的瞬间,深藏的骨头露出一抹白色。随后伤口闭合,缝隙处止不住地冒出鲜血,积聚成滴,滚落到地。

    同事问程归:“你说是怎么回事?”

    程归呆呆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同事笑,“你样子有点儿怪哦,是不是太困了,听说你平时睡得很早。”

    程归没什么意味地点点头,手还握着同事的鼠标,在几个单元格上点了点,“你刚才说的问题是——”

    “数据不更新啊,这透视表怎么不动?”

    “哦。”程归在透视表里点下右键,“这里选一下。”

    给同事解决掉问题,程归又回到位置上,打算把台账整理一下。平时,偶有发作强迫症,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好了。

    然而,这次却不管用。脑子里仍然想着可怕的事。想着失去李丛木的千千万万种可能。

    不成!程归终究不敢担着一点点让李丛木受伤的风险,抓起手机,走去楼梯间,边走边拨电话。

    “龟?”电话拨通后,李丛木的声音传来,掩饰不住地开心,“新年快乐。”

    程归握着手机,没有及时说话,他在想如何说出口才会不唐突,才能让李丛木不把自己的话当玩笑。

    李丛木意识到程归的异样,声音沉下来问:“怎么了?”

    “你,最好让保安们留心一下,也许会有人来找麻烦。”程归声音里不太自信,说完之后,却立刻听到李丛木在电话那边对同事说:“去和小刘他们说一声,打起精神,别出乱子。”

    对于李丛木如此及时如此信任地反应,程归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犹豫好多余。

    李丛木那边吩咐完,才具体问程归:“发生了什么事?跟我仔细说说。”

    程归就把看到的照片与担忧,如实讲述出来。李丛木认真听完,思考几秒,镇静地说:“我会让同事们留意。你不用担心,做生意难免要遇到麻烦事,我有经验。何况这里是上海,人还是比较守法,正面冲突的可能性不大。”

    “嗯,我知道你有分寸。那我先撂了,新年快乐。”程归挂上电话,觉得刚才压在胸口的大石头已然消失不见。

    轻松地回到办公室,程归又和大伙忙乎起来。各个项目的数据都已经汇总到会计主管,因为与之前的预想存在差距,领导们正在商量调整对策。平时,程归不善于主动加入到这种讨论,但经历过刚才的小插曲,仿佛被李丛木的信任鼓舞了,程归就把自己的一点儿见解说出来,主管觉得还比较有可行性。

    两点左右,大家都散了,打算回去补个眠,天亮后再回来续。元旦这个节日,对会计人员向来是形同虚设。

    程归搭同事的车回到小区,轻轻打开家门。也许小夕在家,他就没开客厅的灯,轻手轻脚摸进自己房间,倒在床上,给案场出纳发了条“安全到家没”的短信,几分钟后就睡着了。

    连续工作十七八个小时,身体急需休息,程归再次睁开眼时,外面已经大亮,听得到楼下居民活动的声响。程归起床,把手机插上电,就去浴室冲个澡。五分钟后出来时,见手机里有条短信,是案场出纳回复过来的:“老大,我受伤了,正在门诊。”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

    程归立刻想到,是不是传世屋的现场出事了?连忙打电话过去。等待半分钟,案场出纳才接起。

    程归问:“身体怎么样了?”

    “有点儿疼。”案场出纳是个很斯文的女生,只有和程归说话的时候,才有点儿小女孩的娇气,“膝盖破了,脚踝也肿了。”

    “是在传世屋弄的?”

    “是啊,原本好好的突然就乱了套,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呢。我估计我今天啊,是没办法走路了,你能帮我去值个班不?拉丁人说不能缺岗,怕有客户来。”

    “没问题,你放心养伤吧。”

    “谢谢老大,门禁卡还在老地方。”

    程归挂掉电话,立刻拨李丛木的,没人接。一分钟后,李丛木回拨过来。

    “是出事了吗?”程归问。

    李丛木笑:“一点儿小事,不用担心,我晚上就回来。”

    程归听他的语气,心里稍稍安稳,但听到电话那边有乱哄哄的杂音,似乎还有扩音器。李丛木没解释,程归也没再追问,挂上后,又打给会计主管,说自己今天要去项目替班。

    结束掉通话,程归看时间九点刚过,立刻叫出租车。

    “哎呦喂。”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冷不防响起。

    程归抬眼一看,原来小夕正像只壁虎一样趴在门缝上。

    “一大清早的,业务就这么繁忙,你们公司给你多少钱?”

    “年底就这样。”程归一边说,一边换衣服。

    “还年底呢?这都年初了。日月星辰转了一圈,你造吗?”

    程归哪有时间跟他贫,穿好外套,一把扯开门,毫无准备地,就发现客厅里竟然坐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背影,理着短短的寸头,穿着薄薄的t恤。

    程归用眼神去问小夕,小夕回以土拨鼠样式的笑脸。

    程归没有出声,脚下慢半拍地走去门口,打算就这么鸟悄地出去。结果那个陌生男人仿佛背后有眼睛,突然说了声“拜拜。”

    程归被问候地措手不及,赶紧也回了声“啊拜、拜拜”。

    门关上的刹那,程归听到小夕和那个男人得逞似的开怀大笑起来。

    第37章 testyht

    传世屋与一生在嘉定的楼盘,分立在宽阔马路的两边。

    程归在传世屋的一边走下出租车,见售楼处前停着许多车,有一辆白色的suv特别显眼,车顶装着一只小小的信号接收器,车身上漆着“早间报道”。

    保安迎上来,程归说自己是来看房的。保安上下打量,觉得这小伙子还像个学生恐怕没有购房能力,但程归已经走进门去。

    大厅里很热闹,有一些穿着随意的闲人像是周边居民,大家都在看记者采访。

    而在记者身边,穿着衬衫西裤的李丛木,正大尾巴狼似地对着话筒说:“关键还是价格。我们在零点时,推出的底商与地下铺位,都是底价发售,而且不限贷不限购,首付还可分拆,不可避免会引起买家争抢。”

    主持人问:“听说已经造成了人员伤亡?”

    “没亡,”李丛木纠正主持人道:“只是有一个小姑娘看到明星太兴奋,不小心崴到脚。还有一个阿姨抢号时紧张过度出现昏厥。都被我们及时送去附近门诊,并没大碍。”

    主持人追问:“但这种对顾客造成的安全威胁,为什么在事先没能做出预防?”

    一直挤在旁边的大舌头插话道:“还不是因为有人捣乱。”

    主持人立刻捕捉到新闻点,把话筒移到大舌头嘴边,大舌头说:“因为我们价格太低,引起周边别家开发商不满,所以才有人偷摸搞破坏。”

    “请问是在说对面的一生置业吗?”主持人引导大舌头,大舌头却很知趣地闭了嘴。

    主持人又把话筒递到李丛木面前,“请问真的是有人操纵吗?已经有线索了吗?会考虑立案吗?”

    在主持人连珠炮一样发射问题时,李丛木已经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程归,正儿八经的脸上露出笑意,眨巴一下左眼,仿佛在打暗号,嘴上却仍旧四平八稳地跟主持人扯淡。

    看来并没什么大事吗。程归兀自摇摇头,走出传世屋的售楼处,绕远一圈,再来到一生的楼盘。这边人气淡得很,销售员都没来几个,大厅里还有一些昨天搞活动的道具未被清理。程归在吧台倒杯水,悠然去财务室当班了。

    新年第一天,就跑这么远来值班,是有不爽。但往好的一面想,今天值班有三倍工资拿,程归决定中午要叫那份50块才起送的外卖。

    在财务室看了一会儿电脑,李丛木就打电话过来,声音里明显有几分讨好:“龟,你在哪呢?我怎么找不着了?”

    “我已经走啦。”

    “走了?”李丛木一愣,“这旮旯这么偏,你坐上车了吗?”

    程归心想,原来这家伙以为自己是专程来看他的啊。不过,假如这里不需要自己值班,自己会因为担心而特地赶过来一趟吗?

    心里面的小天使说:一定会啊,如果他出事了还硬撑着怎么办?

    小恶魔则说:才不会呢,这家伙皮糙肉厚的,可知道好歹了。

    李丛木没听到程归及时回答,有点儿心虚:“我当时电话里说明白些好了,害你白担心,回家给你吃我豆腐。”

    “嗯?”

    “我是说,给你做油煎豆腐。我看你挺爱吃的。”

    “哦。”程归心里偷笑,一时兴起,将计就计,“那好吧。你晚上先买完豆腐再回家。”程归不喜欢去菜市场。

    “没问题,还想吃啥?”

    “就想吃豆腐,没别的了。”程归不贪心,以免一会儿露馅,说声“就这样”就很有风格地挂了。

    不了解李丛木的人,看他外表总会误以为他是一匹狼。而他一贯的气势与做派也加深了别人这样的看法。但程归知道,他有时也会变作一条大狗,特别是做错事的时候。高中有一次,他把程归的练习卷大方拿给兄弟们去狂抄。结果,那张难度超纲的物理卷子,在他们班里出现了一半满分。被老师惩罚去扫操场时,李丛木就忙前忙后给程归消气,差点就让他在兄弟们眼中的威望毁于一旦。

    程归靠在舒服的椅子上,闲散待到中午,如愿订了50块的外卖,自己吃不消,就把凑单的小点心拿给外面的销售吃。今天预期访客不多,盯班的销售员很少,项目的女经理也没有来。

    程归看到女经理桌子上摆着一只相框,是她和另一个拉丁系男人的合影,姿势亲密。一个念头飘到程归脑中:近亲结婚?但马上又被自己合理化掉:也许只是一个民族的吧。

    下午只有两个客户来交分期款,程归几分钟就搞定。四点左右出来倒水时,发现销售员都走光了。只有吧台的小姑娘还老实地站着。空旷的大厅里,冷冷清清。倒并不是一生的楼盘差,只是近期没有推盘,剩下的几套房源在位置上都有弊端。

    对于这种平淡期的楼盘,销售代理公司派来的都是练手的新人,普遍缺乏耐性。这种时候,如果能多坚持几个小时,说不定就会等来一单。当然,也更有可能是白等。

    接近5点时,程归问李丛木下班没。李丛木说快了。程归就把财务室锁上,打算去传世屋搭便车。

    这个时点,天色半暗。周边缺少建筑物的遮挡,风还蛮大。程归走出门口,把外套最上面的纽子扣上,趁着马路上没车,大步横穿到对面。

    传世屋售楼处的路边,有一排移栽的树木。程归站在两棵树之间,不用刻意就很隐蔽,他打算在李丛木出来时,吓他一吓。头脑不禁开始回想,自己见过的李丛木受惊时候的样子:他会先迅速地移动下肩膀,用侧面应对突袭,眉毛微微皱起,眼睛里则出现一种略嫌弃的意味。

    真想快一点儿看到!程归心里痒痒,感觉等了好一会儿,才见李丛木穿着黑色的夹克走出玻璃门,站去路边,与自己隔着十几棵树的距离,埋头玩着手机。

    叫你这么沉迷于手机,好好吓你一跳。程归邪恶地弯起嘴角,提提裤腰,趁着风起,缩着脑袋,鸟悄地贴着树干挪动。

    挪过两棵,程归停下来,抬头瞧瞧李丛木有没有察觉。再挪过两棵,抬起头瞧瞧,却冷不丁发现,李丛木身后竟然多出来一个拎着棒子的人!

    那人与李丛木只有两步远。

    李丛木却在打电话。这个时候就算叫他,都来不及。

    眼见着那人在风中扬起棒子,马上要朝李丛木脑后砸下去,程归的双腿霎时失去控制,所有的血液都冲向脑门,淹没掉整片脑海。

    在这样绝望的一瞬,程归猛然喊出一声,不是喊李丛木,而是——“丁哥!”

    拉丁人听到后,竟然条件反射般地回过头。

    第38章 testyht

    李丛木握着手机转身,霎时领会了眼前的状况。筋肉在瞬间绷紧,力量上膛,却沉着未动,只是用警觉的眼神看着。

    “丁哥!”程归又叫起一声,嗓音比刚才沉稳些。其实他开始并不确定。他只是知道项目的女经理姓丁,而她常往来的几个拉丁人究竟是亲是友是堂是表,并不清楚,平时根本没讲过话,只是彼此有些眼熟的印象而已。

    拉丁人原想搞暗中偷袭,得手就跑。此时,却如同被程归打上一束明亮的灯光。这让他一时间进退两难,紧张得眼周微颤。

    程归看他的棒子仍不离手,又沉沉叫了声“丁哥”,如同想用自己声音里的沉稳来镇定这只狂躁的野兽。程归几步走到近前,余光扫一眼李丛木,抬手轻轻拽住拉丁人的袖口,小声说:“你在想什么呢?丁经理知道吗?”

    这时,售楼处的玻璃门开了,涌出一群穿着正装的销售员,还有一个保安。

    人群里的大舌头问:“木哥,可算找到王师傅了,咱坐车走吧。”

    拉丁人没有回头,悄悄把棒子移到身前遮住。程归能感受到他瞬间绷紧的身体。

    李丛木看了拉丁人一眼,回说:“你们坐吧,我刚叫了车,马上就到。”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异样。

    等那群人坐上一辆小巴离开,保安抬着易拉宝走进售楼处,李丛木叫的出租车终于到了,停在路边。

    李丛木趁拉丁人不备,突然敏捷地抽走他手中的棒子。拉丁人刚要发怒,李丛木先瞪起双眼,面色凶狠,指着几十米远的一张广告牌说:“你跟我去那边。”

    这时,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问:“是不是要去福——”

    李丛木打断他的话,“对,你按下计价器等我。”

    “这——”司机觉得不妥,又没敢明说,只用眼神表达着:如果你一会儿不坐怎么办?

    李丛木指着程归,“你坐里面去。”

    程归不放心,“我要跟你们——”

    “坐进去。”李丛木拉开车门,命令一般。他此时跟个凶神似的,既翻脸不认人,也翻脸不是人。

    程归乖乖坐进副驾,拉丁人则退后一步,梗着脖子看李丛木,“我不跟你过去。”

    李丛木颠颠手中的棒子,猛然挥臂、作势要打,拉丁人赶紧抬胳膊挡头。然而,棒子并没落下,李丛木只是看了眼他因惊恐而狰狞的表情,就把棒子递给车中的程归。

    程归接过来保管,对拉丁人说:“丁哥你别怕,我记着这人。出事的话,我替你报警。”

    “我才没怕他。”拉丁人矢口否认,“你别乱打电话,也别告诉我小妹。”

    他口中的小妹想必就是丁经理。程归想想丁经理的拉丁身材,对销售员张口就骂的态度,真是很难和“小妹”两个字联系到一起。

    李丛木和拉丁人走去远处的广告牌。程归看着他俩绕到牌子后面,被铁皮画面遮挡着,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去打架的吗?”司机问程归,一脸好奇。

    程归也不知道。他相信李丛木的理智,可是,他也见识过李丛木耍狠。

    突然,传来一声“咚”,巨大的广告牌浑身震颤,像是谁的身体被抵在了铁皮上。

    “果然是打锤呦。”司机兴奋地冒出一句方言,似乎是四川话。

    程归自然紧张,右手一直握着门把,随时准备冲下去。

    司机脑骼清奇,问程归:“这两个是为你打架吗?”

    “嗯?”程归敷衍地应一声,眼睛死盯着广告牌。广告牌却没再传出动静。程归回味一下司机的话,怎么听着不对劲,却也懒得解释。他的左手正握着手机,屏幕显示110,随时准备拨出。

    漫长的十几分钟过去后,程归总算看到两人从广告牌后面走出来,没谁瘸也没谁拐。

    程归松了一口气,低头把号码盘上的110删掉,想了想,又在网上搜到附近派出所的电话,把号码存进手机里。再抬起头时,李丛木和拉丁人已经来到车前。

    李丛木拉开车门坐进后排。

    拉丁人弯下腰,问程归:“我的棒子。”

    程归有点儿犹豫。

    “给他。”李丛木在后面无所谓地说,似乎问题已经解决,脸色好看不少,问程归:“你是要去哪?我带你一程。”

    “……地铁站。”程归说着,把棒子还给拉丁人。

    “走吧,先把他送去地铁站。”李丛木对司机说。

    车子发动起来,拉丁人叮嘱程归:“记住别跟我小妹说。”

    后视镜里,拉丁人壮硕的影子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昏昏的暮色之中。

    程归长长出了一口气,仰靠在椅子上,闭眼睛休息。

    售楼处距离地铁站只有起步价的路程。司机很快就开到地铁口,停车时鬼叫一声:“我刚才忘了按计价器。”光顾着看热闹了。

    李丛木递给司机钱,叫程归一起下车。

    司机问:“你不去福里路了?”

    李丛木摇摇头,“我有点儿事,你不用找零了。”

    司机觉得自己也没亏,耸耸肩就开走了。李丛木带程归找到另一辆空车坐进去。

    李丛木还有闲心问程归:“你等了我一整天啊?”

    程归看着他的脸,已经丝毫没有刚才暴戾的痕迹。认识他这么久,见识过他的不同方面。只是这样的瞬间里,还是会有种微妙的陌生感。也许,他某一天又会露出全新的一面。程归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不能完全了解眼前的人,心中升起莫名的挫败感。没什么力气地说:“我今天是来项目值班。”

    “噢。”

    这时,案场出纳打电话过来,跟程归说自己的肿没有消,恐怕要多休息几天,问程归方不方便再代几天班。程归说马上要应对审计走不开,会请领导从别的项目调人过来。

    李丛木一直听着,不免有些许失望,往程归身上靠了靠,眯着眼睛打盹,并没提昨晚的事情。

    车子开到福里小区,程归掏钱给司机。

    司机说:“李先生已经用手机付过了。”

    程归下车,自然而然要往大门里走,却被李丛木几步赶上来挡在面前。

    “怎么了?”程归抬头。

    夜色中,大门的灯光照在李丛木的脸上,柔和而温暖。程归眨下眼,这又是他所熟悉的李丛木了,只是眼神比往日严肃一点儿。

    李丛木微微皱起浓眉,把大手摊在程归面前,“给我钱,去买豆腐。”

    第39章 testyht

    一起吃晚饭时,经小夕几度暗示,程归才问起那个陌生男人。小夕如愿学了回偶像剧里的语气道:“其实吧,我们并没什么。”

    “那你还让我问?”

    “我要抛砖引玉呀。”小夕所谓的玉,是他节目里嘉宾讲的多性别理论。

    “到底什么是多性别呢?”小夕用筷子敲敲碗沿,自说自唱道:“就是说在100的男人和100的女人之间,还有很多种基因的组合。最典型的例子是蝴蝶,有成千上万种性别。再比如我,保守一点儿说哦,我身上可能只有90的男性基因,剩下10则是女性。”

    程归夹块豆腐,无所谓道:“所以,未来的性别栏要填上百分比?”

    “就是这么回事。”小夕点点头,“而昨天来我这过夜的人呢,跟我的男性含量差不多,这不符合互补理论,所以很难发生些什么。”又奉承李大厨道:“丛木你的男性基因估计有9999,就是24k。”

    “那我呢?”程归也想好好聊天。

    “你呀,还真不好说,”小夕翻翻白眼撇撇嘴:“依我之见啊,你很有可能是性残疾。”

    性、残、疾!

    程归凝噎。李丛木险些喷饭,赶紧抓起杯子咕嘟咕嘟喝水。

    “你别不服气哦,”小夕落井下石道:“这种理论的精髓在于互补,80的男人,会被80的女人吸引,因为80的女人身上有20的男性基因啊。你要是想证明自己在正常值范围,那很简单,你只要说说你喜欢百分之几的男人或女人就行了,做个减法就是你。”

    程归居然认真思考起来,因为他觉得小夕的理论还算有点儿逻辑,不像以往的封建迷信太玄乎。

    李丛木已经喝光了杯子里的水,还是觉得口干,好干好干。手也不老实,指头捅捅程归腰眼,“想好了没?这种问题得说第一印象才准。”

    程归被戳得痒痒发笑,可是他实在头脑空空。

    “怎么样?”小夕拍拍桌子,“服不服?”

    “那又怎样,只能说明我的含量已经满格,不需要到外面去找补品。”被质疑自己的男子汉气概,这一向是程归的敏感点,所以坚决不承认。

    然而,临睡前,在浴室刷牙时,程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摸摸下巴,没来由地感到心虚,随手把t恤脱掉,来个攥拳加抱臂的姿势,把胸肌的轮廓挤出来。再来个侧影,二头肌轮廓也有!自己都忍不住摸摸。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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