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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节

    质子 作者:南风歌

    第26节

    “秀棋。”吕东洪低唤了一声,如同叹息一般。

    程秀棋看了看吕东洪,又看向他身后站着的秦王,片刻之后,拿着匕首的手突然脱力地垂下,将年修齐也推开了,有些踉跄地前行了两步。一名护卫欲上前搀扶,却被程秀棋一把挥开。

    “好,好啊。”程秀棋咬着牙笑了起来,“原来你们两个,也是沆瀣一气的。吕东洪啊吕东洪,你把我骗得好苦。”

    吕东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开口道:“秀棋,你又何尝没在骗我?我给了你无数次机会,希望听到你的坦白,可是你从来不愿意透露一个字的真实。如果不是这一次的契机,你还准备骗我多久?”

    年修齐趁着无人注意,抱着手臂向一旁躲了两步,见无人拦他,他便欲朝秦王跑去。程秀棋身后的一名护卫马上将他抓在手上,年修齐还没挣扎两下,便听到程秀棋命令道:“放开他吧。”

    年修齐一得自由,马上撒开双腿跑向秦王,被秦王接了个满怀。

    他还来不及庆幸自己脱困,又看向还在僵持的程秀棋和吕东洪,焦急地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明白,这短短几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殿下——”他求救地看向秦王。

    秦王握了握他的掌心,却没有开口。吕东洪继续道:“秀棋,你身在大军之中,只有轻儿在你身边,你又是从何得知京城的情况的?你身后那些武功不俗的护卫,又是什么来历?现在,你还不愿意向我坦白么?”

    程秀棋心灰意懒地冷哼一声:“我坦白?吕东洪,一直以来你将我当成一个傻子一样玩弄于掌心之中,看我那么相信你,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深信不疑,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你有什么资格向我兴师问罪,要我向你坦白?!”

    “好,你到现在还不愿意说,本将军不勉强你。”吕东洪的声音中也裹挟了一丝怒气,“你以为你的那些小把戏瞒得过本将军的眼睛?!你身边的那些人,是来自皇城的禁宫侍卫,是皇上的私兵。秀棋,你一直在为皇上效力,你随本将军出征,真正的身份却是皇上的密探,你将你打探到的一切都巨细无遗地呈报上去。程秀棋啊程秀棋,你倒当真是皇上的好棋子。”

    “怎么?你身为萧国的臣子,还有什么秘密需要瞒着大萧国主的?”程秀棋冷笑道,“哦,对了,我倒是忘记了,你和秦王原本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气,同为窃国之贼,自然害怕受到萧国主的监视。可惜了,我还是棋差一招,竟然没能早一点看穿你的伪装,不然,我也好早一刻将你的真面目汇报给皇上知道。”程秀棋极尽言语之所能地企图伤害到对面那个冷酷的男人,却无一例外地被这把双刃剑刺得遍体鳞伤。这看不见的伤口流着看不见的鲜血,全部都滴落在已经乱成一团的心上。

    吕东洪脸色铁青地看着他,牙关紧咬着,一双眼睛更如鹰隼一般地紧紧盯着他,一刻也不愿移开。程秀棋挑衅一般地回望着他,嘴角带着一抹刺眼的微笑。

    年修齐却是彻底地昏头转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懂,只有他完全看不明白当前的处境。秀棋成了皇上的人?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明明是云水国的质子,为什么要为萧国主这样地卖命?吕东洪又为什么不愿意接受萧国主的监视?

    “程秀棋,我只问你一句,你从什么时候为皇上效力的?你到底骗了我多久?”吕东洪突然又沉声道。

    程秀棋抿紧薄唇,半晌不语。

    “如今是我输了,我无话可说。”程秀棋一把扔掉手中的匕首,守在他身边的四名护卫也被他喝斥退后,他走到吕东洪的面前,抬起头来,直直地望进那双熟悉得令他心痛的眼睛。

    “我只是没有想到,闻名天下的吕将军,竟然也是一个为了权势可以不顾国家大局的卑劣小人。”

    吕东洪闭了闭眼,不去看那张近在眼前的美丽面庞。

    “这便是我的大局。”他低声道。

    几名侍卫从秦王身后跑上前来,将程秀棋押了起来,听从秦王的命令,将人押到另一个院子里软禁起来。吕东洪一身风尘仆仆地站在风雪之中,仰天闭了闭眼睛,严肃的脸上难得现出一丝憔悴。

    秦王走到吕东洪的身边,片刻后开口道:“程秀棋的身世,本王已经查明。”他将一张纸条塞进吕东洪的手心里,“看不看,都随你。”

    吕东洪握紧了那张纸条,半晌后突然猛地一扬手,纸条被内力撕裂成雪花一样细小的碎片,从空中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和地上的白雪融为一体。

    年修齐心疼得上前两步,直想去把那些碎片捡起来。看看实在撕得太碎了,完全没有拼接的可能,他才沮丧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吕东洪也真是的,你不想看也别撕啊,别人想看啊!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们似的这么深沉,他就抓心挠肝地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和别人的秘密。

    “我希望他自己亲自向我坦白。”吕东洪沉声说了这么一句,便裹紧披风,大步地离开了院子。

    院子当中只剩下秦王和年修齐,年修齐还在看着地面上的碎纸屑出神,秦王走到他的面前,轻轻拉起他的手来。

    年修齐一惊,抬头看向秦王。

    刚才情势危急,他什么都不顾,只想回到秦王身边。可是此刻,程秀棋指责秦王的那些话又全部涌上心头,甚至他和吕东洪之间居然这么亲密了,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他们之间又是什么时候达成共识的?明明上一次相见的时候,他们还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秦王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

    这张俊美的脸庞又一次变得模糊且陌生起来。

    年修齐顺着秦王的力道站起身,秦王向他笑了笑,又拉着他向外走去。

    刚走了一两步,年修齐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秦王回头看着他,面上并无一丝意外,似乎年修齐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修齐想知道什么,只管开口问吧。”秦王柔声道。

    年修齐咬了咬唇:“殿下,秀棋说的,到底有几分真假?您真的是造成京城战乱的罪魁祸首?”

    秦王微微歪了歪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朝廷因为那些差事的拖累陷入危机是真的,如果非要说本王就是罪魁祸首,本王无话可说。”

    “可是那些事情怎么能怪殿下!”年修齐忙撇清道,“是那些人没有能力,和殿下没有关系!”

    秦王闻言,开心地笑了起来,年修齐看在眼里,竟也受到了感染似地,嘴角上沾上一抹笑意。

    秦王摸了摸年修齐的脸颊,耳根,轻叹道:“修齐,本王就是喜欢你这一点。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从来不怀疑本王。这是本王这辈子得到过的最珍贵的宝物。修齐,答应本王,永远不要收回这件礼物。”

    “恩。”年修齐呆呆地点了点头,过近的距离下注视着秦王,他的双眼几乎舍不得从那张脸庞上移开。

    秦王听了,喜悦攀上眉梢,笑逐颜开。年修齐只觉得身边那几株只剩枯枝的桃树似乎在这一瞬间抽出绿枝,发芽展叶,转眼间盛开了满院艳红的桃花。

    秦王拉起年修齐的手,年修齐再也顾不上其他,什么想不明白的阴谋诡计,真真假假的窃国之贼,他全部都抛之脑后。

    这一刻,只有牵着他的这个男人是真实的,是惟一值得在乎的。

    哐啷一声,门板被从外面踹开,正躲在房里黯然神伤的程凌易被惊得猛地抬起头来,望向洞开的房门外。

    一个身材修长高挺的男人站在那里,一身的披风带着尘土和霜雪的气息,大踏步地向他走来。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程凌易一掌向来人劈去,只是他内力被封,根本毫无用处。来人制住他全部的挣扎,一把将他提在手里,拎出了房间。

    “你干什么!放开我!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小爷是谁吗?”程凌易在他手里使劲挣扎,叫嚷不停。

    “闭嘴。”吕东洪沉声道,“你大哥是本将军的人,你老实一点听话,本将军便看在程秀棋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

    “什么?吕东洪?!你是吕东洪?”程凌易一下子反应过来,转而又被那句“你大哥是本将军的人”嗝应得不轻。

    “呸!我大哥才不是你的什么人!”程凌易怒道,“你这无耻之徒!你!——”

    他话还未喊完,吕东洪却嫌他麻烦抬手点了他的哑穴。程凌易戛然失声,瞪着一双眼睛愤怒地看着吕东洪,几乎要喷出火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书生:卧曹,美色误我!

    ☆、第 131 章

    吕东洪无视程凌易的不满,拉着他大步往县衙外走去,又把他拎到马背上,自己也跳了上去,打马往城外驰去。

    吕东洪对他可没有分毫的怜香惜玉,程凌易在马背上被颠得够呛,等到了驿站外面,半条命都快被颠去了,想叫嚷也没了力气。

    吕东洪一把将他拉下来,又带着往驿站里面走去。程凌易就像一只蔫了的公鸡,无精打彩地被拎了进去。

    程秀棋正坐在窗前,出神地望着外面的皑皑白雪,只听门板哐地一声被人踢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将军……”程秀棋喃喃地唤了一声,转而又想到此时两人的立场,一时间悲从中来,转过头去不愿意再多看吕东洪一眼。

    吕东洪却大步地走到他的面前,捏着程秀棋的下巴逼他抬头。

    “怎么?以前见了本将军,不是向来欢欣鼓舞投怀送抱么?现在成了皇上的亲信,秀棋公子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了?”吕东洪恶意地道。

    程秀棋一脸愤怒地望着他:“吕东洪,你别欺人太甚!”

    吕东洪向来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他愤怒于程秀棋的欺骗,甚至被揭穿之后仍旧顽固地不愿意坦白。求全之毁最是伤人,他恨不能将言语化成尖刀利刃,割开这个骗子的心,看看到底是不是热的。

    可是程秀棋一脸难堪的看着他,那双向来如春水一般明艳的眼睛,此时波光点点,恍然间他以为那是未流出的泪水,细看时又只不过是他眼中时常有的点点星芒。这双总是波光潋滟的眼睛,他曾赞叹他的眸中总是开着永远不败的桃花。可如今这双眼睛当中,哪里还能看见那么明媚的景色。

    吕东洪望进那双眼睛里,心里蓦地一疼,更多伤人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放开程秀棋,向后退了一步,深深地看了程秀棋一眼,转身就走。

    程秀棋望着那决绝的身影,紧紧地咬住了双唇。

    下一刻却又是呯地一声,一个人影从门外摔了进来,去而复返的吕东洪在那人之后进来,一把将地上的人拉扯起来,带到程秀棋的跟前。

    程凌易和他大眼瞪小眼地看了片刻,率先一扭头冷哼了一声。

    程秀棋面无表情地低下头:“你把他带过来干什么?”

    吕东洪还未开口,程凌易先不服气地叫道:“你什么意思啊?!你以为我稀罕来见你啊!你这个叛徒!”

    “你闭嘴!”吕东洪喝斥道,他看向程秀棋,“我无论如何也不明白,萧国皇帝对你也没有多好,你为什么要替他卖命?!你是云水国的皇子,就算你替萧国卖命,萧国人也不会买你的帐,反而只会骂你卖国求荣。云水国民更会憎恨你。程秀棋啊程秀棋,你到底图什么?~”

    “我图什么,不用你管。”程秀棋暗暗攥紧了手心,“萧国人怎么看我,云水国人怎么看我,我通通不在乎!”

    “你!”吕东洪看他这一副油盐不浸的样子,几乎咬裂牙根。他冷冷地瞪着程秀棋半晌,才又沉声开口道:“那好,你不在乎萧国,不在乎云水国,无所谓,那些本来就不重要。本将军就只问你一句话,你,究意是谁?!这是我吕东洪向你发问,程秀棋,你究竟是谁?!我爱着的那个程秀棋,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程秀棋这个人本来就不是真的,我又何必在乎?”

    吕东洪失望地发出一声叹息,望着坐在椅子里的程秀棋。程秀棋却只是低头坐着,不言不语,浑身上下都写得着拒绝和冷漠。

    程凌易向两个人看了看,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这个氛围不该他开口,最终只能压下自己的冲动,缩在一旁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时间缓缓滑过三人间的沉默,却谁都感觉不到又过了多久。吕东洪失望地看着仍旧倔强地不开口的程秀棋,他对敌人的俘虏有万千种审问方法,却没有一种舍得用在程秀棋的身上。因此他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吕东洪长叹一声,也不再开口,又拎起缩在一旁的程凌易,向外走去。

    程凌易被他一路拎过来又再拎回去,也不知道他把自己弄过来到底是干了个什么。不过这房间弥漫的哀伤气氛竟让他生不起气来。

    毕竟——一个是他亲生的大哥,一个是关心他大哥的人,他也不是不通这个人情的。

    程秀棋听到吕东洪那一声放弃似的叹息,竟忍不住浑身一颤,而后那细微的颤栗就再也停不下来。吕东洪却根本就未发觉他的害怕。

    他走了?他对自己失望了?他,要放弃自己了?

    程秀棋用力地握紧手心,也阻止不了自己的颤抖。

    这半年以来的亲密无间,让他几乎忘记了吕东洪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原本就是一个比常人更冷漠的人。他未动心的时候,就像一块寒冰,谁妄图靠近都会被冻伤。他那时候玩笑似地一次次靠近他,每一次都带着一身霜雪退回原地,有多冷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此刻他的背影,和从前,太像了——

    吕东洪拉着程凌易走到门口,向来机敏的耳力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啜泣。

    “不要离开我……”

    他一顿,停住了脚步。那声音却瞬间消失了,仿佛只是他的一场错觉。

    吕东洪自嘲地摇了摇头,将程凌易推了出去,正要退出房间,却又听到了清晰的一句饮泣声:“不要欺负我……”

    吕东洪猛地回过头去,却程秀棋仍旧坐在椅子当中,却抱起了双膝,不知何时泪水已经在那张美丽的面庞上肆虐。

    “将军,不要离开我。”程秀棋用那双总是盛开着桃花的眼睛望着吕东洪,此时那些桃花却尽数被委屈的泪水浸透,他小心地张开双臂,“不要离开我。”

    吕东洪僵立在原地,愤怒地看着他。

    这又是他的小把戏,这个狡猾的狐狸,这不过是他博取同情的把戏。

    可是知道又如何,看着他那样担惊受怕的模样,吕东洪只觉得心上都像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汨汩的鲜血随着他肆虐的泪水一起流淌。

    “混蛋——”吕东洪咬牙暗咒,却管不住自己的脚步向他走去,一把将那个单薄的身躯抱进怀里。

    “你这个狡猾的混蛋!可耻的骗子!”吕东洪紧紧地抱着他倾世无双的美人,恨恨地咒骂道。

    程秀棋把脸埋进吕东洪的怀里,刚才那刺骨的寒冷和颤栗总算渐渐平复。

    是他狡猾吗?也许吧。可是只有对在乎他的人,他的狡猾才能得逞。如果有一天吕东洪将程秀棋这个人从心里驱逐出去,他再狡猾,可还能得他一眼眷顾?

    月上中天的夜晚,大雪总算停了,只余一片白茫茫的积雪将月光反射出明亮的光华。

    吕东洪只穿着单薄的衣衫,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站在走廊下仰头望天。

    一个人影从不远处走近,与他同站在一处。

    吕东洪头也未回,也不开口,完全无视身边人的到来。

    秦王嘴角一挑,道:“多少奸细密探栽在吕将军的手下,没想到吕将军也有审问不出的难题。”

    吕东洪无视他的冷嘲热讽,连开口都不屑。

    秦王轻叹一声,指间夹着一张薄薄的信纸,递到吕东洪的眼前。

    “男子汉大丈夫,你何必拘泥于此?”

    吕东洪视线转向那张信纸,秦王又向他眼前递了递。

    “拿着啊。秀棋的身世都写在里面了,他不愿意说,你何必逼他。”秦王将信纸塞到吕东洪的手里,转身便走。

    “元颢,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回援京城?”吕东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果让李家太占上风,便是你回去了,要对付起来也难。”

    秦王顿住了脚步,笑了笑道:“还不是时候。吕东洪,你太小看本王的那位皇帝父亲了,这么多年以来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如今他不过才一招失手。本王若回去得早了一分,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吕东洪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道:“我开始怀疑,帮你一起对付皇上和太子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你要对付的是李良轩。”秦王笑道,“你不是帮本王,是帮你自己。”

    吕东洪没再理会他,收起那张薄薄的信纸,转身回房了。

    秦王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刚一进门,就有一个活沷的黑影冲了过来,熟练地一扑一搂,就挂他脖子上了。

    “殿下!!!”

    秦王矜持地向后撤了撤:“本王的耳朵都被你震疼了。”

    “揉揉,不疼不疼。”年修齐连忙伸手给他揉了揉,“殿下,我都差点忘了。快点告诉我,秀棋的身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王拖着一个巨大的拖油瓶,淡定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啜了一口,吁了一口气:“你想知道啊?”

    年修齐连连点头:“对啊,我要知道秀棋到底有什么苦衷。”

    “他的苦衷啊——”秦王把年修齐从身上扯下来抱怀里,一起坐在铺了软毡的宽大的椅子里,“他这样无情地对你,就算有再多的苦衷,你又岂能原谅。”

    年修齐回想起程秀棋对他的冷酷,心里也是一紧,抿了抿唇道:“那我也要听一听,他到底有什么苦衷。到底为了什么,让他一点也不珍惜身边的人。”

    秦王仰头想了片刻,幽然开口道:“程秀棋,并不是云水国的皇子。”

    “不是云水国的皇子?”年修齐喃喃重复了一句,“这倒是有可能,哪个皇帝舍得把自己儿子送到别国这么给人糟蹋。”秦王低头看了他一眼,年修齐忙摆手道:“我没有说是殿下您的错啊,呵呵。”

    秦王轻哼了一声,又看着屋梁继续道:“他不姓程,他姓陆,是一个小国陆国的太子。十几年前,程秀棋还不到十岁的时候,他的国家就被云水国吞并。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云水国长大。他还有一个妹妹和母亲,如今都在云水国。他被当成云水国的皇子送来萧国为质,也是受人胁迫。后来,不知道他和本王的父亲达成了什么协议,他开始为萧国主效力。至于他的交换条件,想来也和陆国有关系吧。”

    秦王短短几句话,轻描淡写一般便将程秀棋的身世交待完了,年修齐听在耳里,却只觉得字字沉重,重如千斤,简直是令他不可承受之重。

    秀棋——他原本以为,堂堂皇子被送到别国为质已经是凄惨可怜,却没有想到,他年纪轻轻,却竟已是半生颠沛流离,受尽苦难。秦王所述的只是最简单的脉络,这其中的十几年,秀棋到底受过多少磨难和欺凌?有过多少身不由已的苦衷?年修齐连想都想不出来。

    年修齐捂着疼得揪心的胸口,眼泪簌然而落。秦王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也不开口相劝,只是安静地抚着他的脖子和后背。

    “呜——为什么,为什么要对秀棋这么残忍?!”年修齐想要替他鸣不平,可是该怪谁?命运吗?上天吗?怪云水的国君,怪萧国主?甚至怪秦王,怪傅紫维?!他竟连一个罪魁祸首都找不出来,又好像人人都是那个万恶的罪魁祸首,他们人人都背负着罪责。秀棋亲身经历了这一切,他心里的恨又该有多少?!可是他还可以真实地笑着,还可以真实地交出一颗真心。就算他后来有过伤害他的企图,这又有什么不可原谅的?秀棋对他做的一切他都可以原谅,年修齐只怪自己对秀棋还不够好,永远不够好。胸膛里涌动的愤怒和心痛纠缠到一起,让他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诹狗。”秦王搂紧了浑身颤抖的小书生,默然叹道。

    年修齐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片刻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一把推开秦王。

    “你也欺负过他,你这个混蛋!呜呜——”年修齐使劲地抹着脸上的泪水,秦王要再靠近他,他却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将他狠狠挠开。

    秦王无奈地退后一步:“修齐,本王那时候并不知道……”

    “不知道你也干了坏事,混蛋!”年修齐四处寻摸着,抓起几本书泄愤似地扔向秦王,转身跑出门外。

    “你不许跟着我,我要一个人静一静!”年修齐一边跑一边怒吼道,秦王站在原地默然片刻,摇了摇头,拿起披风跟了出去。

    油灯上跳跃着摇曳的火光,一张信纸凑到火苗上,瞬间被黄色的火焰吞噬,暴起一阵明亮的火光,便又复归湮灭,化成飞灰。

    吕东洪面沉如水地望着那一片灰烬,猛地张开五指,用掌风一推,将那灰烬也吹散得无影无踪。房间里黑影一闪,下一刻便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半开的门板在寒风中来回摆动。

    ☆、第 132 章

    吕东洪心急如焚地冲出县衙,连马也来不及牵,鼓足了内力施展轻功,恨不能立刻就赶到程秀棋身边。

    但是他刚一踏出县衙的仪门,还不及看清仪门外的景象,便有一枝利箭带着呼啸之声穿透寒风向他疾射而来。

    长年征战的本能感受到那来自前方的威胁,寒风当中无形的震动传达到肢体的每一个细微的神经,不需要等待大脑的分析,身体已经就势扭转,避开了那枝箭刃。

    吕东洪又向回掠出几步远,双脚才踏在地上,他抬头望向仪门之外,只见门外宽阔的街道上,火把已经连成一片,一队队弓箭手列队整齐,拉满的弓弦早已蓄势待发。在弓箭手的身后还站着数排全副武装的士兵,粗略看上去应有百人之多。

    吕东洪皱起眉头,一时间想不出来这会是来自哪一方的力量。

    身后又传来一阵细微争促的脚步声,听那声音浮躁不实,来人应是毫无内力。

    听到脚步声的不只他一人,只见几个弓箭手已经迅速调整好方向,羽箭瞬间离弦。

    吕东洪忙向后退去,一把搂过来人,扯起来人身上披着的宽大披风,充沛的内力将那柔软的布料化成铜墙铁壁,挡住来自仪门外的三枝箭刃。

    “怎么回事?”怀里的人惊呼了一声,是年修齐的声音。

    吕东洪将他推到向后,一只手挡住他,皱眉道:“你现在出来干什么?快点回去,通知秦王。”

    不待年修齐退回县衙,对面的人群当中突有一人缓缓步出队列。火把的光芒将整条街照得亮如白昼,吕东洪和年修齐自然轻易地看清楚了对面那个人的长相。

    “吕将军,别来无恙。”那人笑了笑道。

    “是你。”吕东洪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让人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这个人很眼熟。这是年修齐的第一感觉。看对面那人一身贵气,应该也是在京城里见过的,地位应该也不低,不过是谁呢?

    年修齐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一个名字忽而闪过脑海,他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指着那人道:“你是——你是那个谁——轩辕?不对,慕容?也不对,北堂——淑——淑芳?”

    对面那人的嘴角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扯出一丝不怎么友善的笑容:“在下南宫舒雅,年公公真是贵人多忘事哪。”

    “对了,你是南宫舒雅。”年修齐终于想起来他的名字,“你是李良轩的儿子。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吕东洪也想知道这个南宫舒雅来这里的目的,但是年修齐这样的直来直往实在让他有一种智商被拉低的错觉,这感觉十分不好。

    吕东洪不耐道:“这里没你什么事,回去把秦王叫来。”

    “这里是我的县衙,没你俩什么事才对!”年修齐瞪了他一眼。

    “你!”吕东洪瞪了他一眼,年修齐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我来找你和秦王。”没想到南宫舒雅丝毫不绕弯子,言简意赅地道明了来意,“我要你们,立刻带兵回援京城。”

    “回援京城?”吕东洪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我没记错的话,造反的是你的父亲吧?!你替他做了那么多年的马前卒,如今只差这临门一脚,你又想到忠君爱国了?”

    南宫舒雅不理会吕东洪的嘲讽,冷哼一声道:“废话少说,造反的是我父亲,可是藏在背后的是谁,你我心知肚明。如今你还跟秦王站在一起,难道真的想背叛萧国吗?”

    “南宫公子这话说得可笑。”秦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年修齐忙回头看他,秦王缓步行来,笑了笑道,“李良轩若无反心,难道还有人能逼他动手不成?”

    “秦王,你终于出现了。”南宫舒雅冷笑道,“我来这里,不是与你们一较口舌之利。元颢,吕东洪,我要你们马上带军回援京城,否则——”

    他拍了拍手,身后的人群中让开一条道,一个人影从里面跌了出来,双手缚在身后,狼狈地摔倒在地。

    他在地上挣扎了片刻,才勉强直起身子。南宫舒雅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拉起来,捏着他的脸面向秦王等人。

    “否则,你们的好朋友,便要性命不保了。”

    “紫维?!”年修齐借着火光看清了那人的脸,惊叫出声。

    傅紫维衣着单薄,在这寒冷刺骨的夜风里止不住地发抖,嘴唇也冻得青紫,面色苍白。

    “原来是你抓了紫维!他也是来求助援救京城的,你们的目的一致,你怎么能这么对他?!”年修齐怒道。

    “我抓了他?”南宫舒雅笑着看向吕东洪,见他也是一脸凝重,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不解,他又看向秦王,哈哈笑道:“元颢啊元颢,你还有多少不敢见人的阴谋?!”

    “和秦王殿下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血口喷人!”年修齐道,看着傅紫维冷得发抖的样子,又急得跺脚道,“就算拿他当人质,你想冻死他吗?!”

    南宫舒雅低头看了傅紫维一眼,嘴角挑起一抹笑,展开自己的披风将傅紫维裹了起来,硬抱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与秦王四目相对。

    “我还是知道怜香惜玉的,不像某些人——秦王殿下,你抓了傅紫维的事,吕将军和你的小情人不知道吗?”

    吕东洪眉头紧蹙望向秦王,年修齐却愤怒道:“明明是你抓了紫维,你不要随便诬陷别人!”

    “我诬陷?”南宫舒雅看向年修齐,“你自己也说了,傅紫维和我的目的相同,我为何要现在抓他?你既然坚信秦王是无辜的,为什么不敢看他一眼,为什么不敢向他求证呢?”

    从南宫舒雅一直针对着秦王的时候,年修齐心里便又升起那些不好的预感。他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承认,秦王会为了自己的阴谋伤害傅紫维。

    南宫舒雅也不再理会他,他低下头,看向自己怀里面无血色的傅紫维,捏起他的下巴转向秦王:“傅大人,秦王就在这里,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吗?”

    傅紫维的视线望向秦王,有些苍白的嘴唇颤了颤,声音有些颤抖却清晰:“秦王殿下,紫维求你,马上回援京城。”

    年修齐有些僵硬地站着。傅紫维虽未明说,但他这样的反应,却又将一切都揭穿了。身后的秦王发出一声轻叹,他却连转身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吕将军,传令三军,明日开拔,目标,京城。”

    吕东洪一拱手道:“是。”

    南宫舒雅挑眉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吕将军何以对秦王的命令言听计从呢?莫不是也有什么把摒落在秦王手里?”

    吕东洪未出声,秦王又道:“本王一言九鼎,命令已下,现在放了傅紫维。”

    南宫舒雅摇头笑道:“秦王殿下有多心思深沉,诡计多端,我是见识过的。没有到达京城,救出皇上和太子殿下之前,我又怎么敢轻易放人呢?”

    “你!”年修齐又急又怒,看向一脸虚弱的傅紫维。

    南宫舒雅冷笑一声,手指滑过傅紫维的脖颈:“秦王殿下最好记清楚一点,我和你们不同,我自小便是亡命之徒。你只要乖乖地听我的,我保准还你一个毫发无伤的傅紫维。否则的话,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我们走!”

    他说完,便带领手下精兵退了个干净,宽敞的街道越发显得空旷起来,只剩下被踩踏得一片乌糟的雪地。

    吕东洪看了秦王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运起轻功往驿站去了。

    年修齐还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不知名的方向,有些茫然无措。

    秦王上前一步,按上年修齐的肩膀。年修齐一怔,猛地转身躲开他。

    “你别过来!”

    秦王无奈站定,眼神温和地望着他,还带着一丝抚慰。

    年修齐咬着薄唇,望着这个熟悉至极,却又陌生至极的男人。

    “你抓了紫维,就是为了阻止他去通风报信?因为他妨碍了你?”年修齐开口质问道。

    “本王可以解释……”

    “你住口,我不听你的解释!”年修齐怒道,“你舌灿莲花,你总有你的道理!可是,你的道理又有几分是真?!我知道你总有本事把黑的说成白的,但是,你如果没有反心,你如果只是如你所说的心灰意冷再不管朝中之事,你又何必暗中抓了紫维?!你到底还做了多少不能见人的事?!李良轩造反,果真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他说完,竟忍不住粗粗地喘了起来。生气至极愤怒至极,竟是如此耗费心力的事。

    秦王静静地等他说完,看年修齐渐渐喘匀了气息平静下来,片刻后才开口道:“本王承认,本王看到京城大乱,是有了伺机而动之心。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本王难道不该动心?本王是想趁机逼宫,等到皇上被李良轩逼到走投无路之时,等到他不得不依赖本王之时,本王便可名正言顺接管皇位。修齐,这又何错之有?”

    “这……你……”年修齐有些混乱地结巴着,秦王却已经不由分说地上前来将他揽入怀里。

    “但是,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再好的时机,本王也要眼看着它消逝了,因为本王还在乎紫维的性命,在乎你们。”秦王搂紧了他道,“因为这份在乎,因为不想失去这份情意,本王不得不亲手断送自己的王权之路,因为本王不希望做孤王寡人。修齐,你还忍心责怪本王么?”

    “我……我……”年修齐被秦王说得心底一片混乱,先前坚持的那些对错好像又不是那样清晰坚定了。

    对与错,是与非,到底如何分辨?这根本是天底下最难的难题。只是扪心自问,他舍得推开这样的秦王么?

    答案如此清晰明了。

    年修齐紧紧搂住秦王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混蛋,大混蛋,你简直比恶魔还可怕。”年修齐紧闭着双眼,皱紧眉头咬牙道,“你是个骗子,你的谎话随口就来,你凭什么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还要别人都对你好?!你是个混蛋!”

    “是,修齐骂得对。”秦王揽紧了自己的小书生,扬起嘴角温柔地笑了笑,“本王是个大混蛋,大骗子。但是这个大混蛋会永远宠着你,永远疼爱你,永远只有你,这样不好吗?修齐难道不愿意吗?”

    “好,好,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年修齐抽了抽鼻子,搂着秦王的手又紧了紧,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却又好像无论多紧都不足够。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苏了吗?那大概作者那天忘吃药了。

    把药一扔就苏起来~~~~~~诶嘿

    修齐:这不对,这不对啊,剧情有问题。

    秦王:肿么了?

    修齐:我才是[女]主角啊,为什么被挟持威胁小攻这么重要的戏分居然在紫薇身上?说,你们俩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秦王、紫薇:……

    ps,快要大结局惹~~~~~

    ☆、133·正文完结

    秦王要随吕东洪大军一齐离开百凤县,年修齐却放心不下。他一走这知县的位子就空了,万一出个什么事情,要如何收场。

    “不用担心,本王派人留下来看管,断不会出什么大事的。”秦王安抚道,“待京城事情一了,本王立刻送你回来。”

    “可是——”年修齐看着大堂上方明镜光悬的牌匾,十分犹豫。

    “或者你自己留下来吧,本王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跟你回京城!”年修齐立刻斩钉截铁地道。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后堂跑了出来,一下子扑进年修齐的怀里。

    “哥哥,我们要回家了吗。”小世子仰头甜甜地叫道。

    “靖辰乖。”年修齐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他抱了起来,“马上就要回家了,靖辰高不高兴?”

    “高兴,哥哥。”小世子抱住年修齐的脖子又蹭又亲,一派亲热。

    秦王在一旁看得直撇嘴:“做什么?把他放下来,他也老大不小了,还要人抱着成何体统!”

    “父王。”小世子怯怯地朝他唤了一声。

    年修齐抱紧了小世子道:“你一边去,再这么横挑鼻子竖挑眼,小心靖辰长大了不养你。”

    秦王冷哼一声,自己走到一旁。冷眼看着自己惟一的儿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下人正在整理装备,年修齐也早把该吩咐的都吩咐下去了,左右现在无事,便和秦王地起坐在大堂里,等着出了。

    “哥哥,等靖辰长大了,一定给哥哥买好看的衣裳穿。”小世子捏着年修齐略显普通的棉布衣裳,握紧拳头道。

    秦王听得十分闹心,斥道:“叫什么哥哥,叫叔叔!”

    小世子吓了一跳,一把抱住年修齐的脖子。

    “不然叫娘也行。”秦王道。

    “哈?!”年修齐炸毛地跳了起来,“喝多了你!论矫情劲儿你才是当娘的!”说着抱着小世子冲了过去一脚踢在秦王的小腿上,又转身跑了出去。

    秦王忍着疼没有露出失态的神情,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反了!”

    直到将近午时,一切终于准备就绪,吕东洪和秦王骑着马立于大军的正前方,相视一眼。

    吕东洪一挥手道:“出发!”

    十万大军日夜兼程,轻骑部队先行一步赶到京城,此时京城局势已是十分危急。李良轩招集叛军八万,还有一些从江湖上招揽的乌合之众,已将内城围困至今。萧国主借着地势之利,只靠着三千私兵,撑到现在,也已是强弩之末。

    秦王坐在帐中,听到士兵将情况汇报完毕,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坐在一旁的南宫舒雅斜了他一眼,笑了笑道:“殿下可是为错失如此良机感到惋惜?再迟上数日,皇上便不得不受制于你了。”

    秦王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是挺可惜的。”

    南宫舒雅冷哼一声,起身道:“乱臣贼子。”

    “等本王救出了父王和本王的太子哥哥,就不是了。”秦王笑了笑,揽起披风走了出去。

    吕东洪很快率领轻骑入城,李良轩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不得人心,拖拉了这么久连内城也没有打下来,更是人心涣散,军心动摇。跟随吕东洪的三千轻骑又都是吕东洪精心训练出来的强兵利器,一进城便势如破竹,与内城里的萧国主和太子里应外和,不过一天一夜便将这一场战乱消弥于无形。

    李良轩于李府中被捕,南宫舒雅立于大门前,静静地望着他。

    李良轩经过他的时候,顿住了脚步,原本平静的神色突然变得愤怒起来,他狠狠地呸了一声。

    “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就不该把你从月幽国接回来,让那些老虔婆把你折磨到死才算干净!你和你那个红杏出墙的娘亲一样都是喂不熟的贱人!”

    南宫舒雅面色微变,低下头道:“父亲,也许我娘欠你许多,但是我不欠你什么。就算是我娘欠你的,该还的,我都还了。”

    “你是我的儿子,你欠我的,永远都还不完!”李良轩恨恨地叫嚣道,才被身后的士兵押走。

    年修齐和秦王远远地看着,看到一直傲慢的南宫舒雅一脸落寞地回头望着被抄家封禁的李府,年修齐叹道:“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秦王笑道:“谁家的经有皇家的难念呢。走了。”说着转身便走,年修齐慌忙跟上。

    “殿下,皇上会惩罚你吗?”年修齐担忧道。

    秦王笑了笑:“你说呢。”

    “你还笑。”年修齐拉着他的袖子急道,“那怎么办?他会杀了你吗?!早知道就不要回来了。反正吕将军自己回来就行了,你回来也没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的秦王瞪了他一眼,把自己的袖子扯回来,冷哼一声大步走了。

    年修齐忙追上去,继续扯住秦王殿下尊贵的袖子:“殿下,你又怎么了嘛,我说啥了吗,你怎么又生气了?!”

    “哼!”

    年修齐不管他还在矫情,上去挽住秦王的手臂,皱眉道:“殿下,说真的,肯定是那个南宫舒雅故意放出去的消息,整个京城都在说是你故意不及时回援,想要坐收渔翁之利,还说你有不臣之心。殿下,这哪一条都是死罪啊,你可千万要想好对策。”

    秦王沉吟了片刻,才道:“修齐无需担心。李家造反之事,背后一直有人在使力,那个人却不是本王。”

    “那是谁?”年修齐疑道,看着秦王镇静的脸庞,片刻后他恍然大悟道:“殿下是说,是皇上?”

    “没错。父王想要拔除李家已经很久了,可能从他坐稳皇位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吧。”秦王微微叹道,“本王,太子,秀棋,吕东洪,紫维,甚至于你,都是父王手中的棋子而已。”

    “我也是?”年修齐不敢置信地道。

    秦王点了点头。

    年修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啊,小生居然能和殿下和紫维和吕将军你们一起并列,真是——愧不敢当。”

    秦王瞪了他一眼,无奈道:“你自豪什么。”

    乱党平息之时,正逢雨雪初霁,战战兢兢了数日之久的京城百姓搬开门前堆放的重重障碍,走出匿居已久的房子。一队轻骑从街边轻盈驰过,在每一条长街尽头停下,搭蓬搬桌,统一管理民间诸事务。

    皇宫大殿内,正是战乱以来第一次上朝。

    萧国主坐在皇位上,冷眼将殿下朝臣扫视一圈,目光定在站在最前方的秦王身上。

    年修齐依自己的品秩站在朝臣的最后面,他偷眼打量着丹陛之上的萧国主,却见他目光冰冷地看着秦王,一时间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秦王元颢。”萧国主默然半晌之后,才唤出声道。

    “儿臣在。”秦王向前跨了一步,走出队列。

    “乱臣贼子——”萧国主沉声道。

    年修齐猛地抬起头来,焦急地望向前方。秦王却仍旧低首站在阶下,脊背挺直,看上去丝毫不为所动。

    萧国主冷眼望着秦王片刻,才继续道:“乱臣贼子李良轩,辜负圣恩,蓄意谋反,置萧国百姓于危难,不仕不义,不忠不孝,其罪当诛。责李府满门收监入狱,秋后问斩。李家家产尽数充入国库。秦王元颢,率军平乱,救驾有功,特赐尚方宝剑一柄。”

    年修齐被萧国主的大喘气吓得不轻,见他并不是向秦王发难,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只是,他站在文臣队伍的末端远远地望着那个威严的天子,这个男人,和他记忆当中的实在大有不同。记忆当中的萧国主,神情是温和的,说起话来也是温言软语,似乎处处随和的样子。惟一一次疾言厉色,便是在他走之前,召他进宫的那一晚。但那更像一个父亲对于勾引儿子堕落的坏小子的愤怒,同今日的这个男人,仍旧是天壤之别。

    此刻端坐在龙椅之上的这个男人,才真正像一个御极天下的九五之尊,威严无比,锋芒毕露。

    年修齐想起秦王所说的,他才是一切的幕后黑手。以前他还有一丝怀疑,现在他却是深信不疑了。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亲手托着尚方宝剑,步下丹陛,呈到秦王面前。

    秦王谢恩之后,恭敬地双手接过。

    萧国主眯了眯双眼,又道:“秦王元颢,醉心权势,觊觎皇位——”

    年修齐一听,心脏猛地一跳。

    “为争权夺位,拖延回援,贻误战机。”萧国主冷眼看着殿下站着的秦王元颢,一字一字道,“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元颢为一人之私欲,弃整个皇家于不顾,为人臣是为不忠,为人子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辈,不容于天地之间!朕念你救驾有功,元颢,你便用朕赐下的尚方宝剑,立刻自尽!”

    年修齐不敢置信地望着萧国主。他竟然要秦王自尽?他竟然要杀了自己的儿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秦王有再多不是,也只是趁机借势,想要威胁他让出皇位而已,他要惩罚秦王,多的是办法,可是皇帝竟然毫不犹豫地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此杀手?

    怔过片刻之后,他便再也顾不上什么礼数,挤开前面的文臣武将,朝秦王的位置一路挤过去。刚刚挤出去一半,手臂突然被人抓住了。

    年修齐挣不开,焦急地抬头望着抓他的人,竟然是同样一身官袍的傅紫维。

    “稍安勿躁。”傅紫维道,“你现在过去,也帮不了秦王什么忙。”

    “可是——”年修齐急道,“皇上要秦王殿下立刻自尽啊!我人微言轻帮不了忙,紫维,你一定要帮帮殿下!他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啊!”

    还不待傅紫维再说什么,前方又响起另一道声音。

    “还请父王三思。”太子突然出列,跪在前面高声道。

    萧国主看向太子,视线明显地柔和了下来:“太子平身。太子,朕知你生性仁厚,但是,他是要夺你皇位的野心之辈,你对他不可有妇人之仁。”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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