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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节

    质子 作者:南风歌

    第25节

    又白又香的县尊大人的“那个”此时正端坐在书房里挥墨作画,突然感到后背一股凉意浸上。

    秦王抬起来头,修挺的眉头一皱。恩——好久没感到这么强烈的恶意了……

    县衙里面上下一条心,年修齐的命令得以很好的贯彻执行,保护秦王的事情暂且不说,三班衙役分成八组,每天不间断地上街巡逻,拿着画像四处张贴,将那个索家子弟当成通缉犯来寻找。

    如此翻地三尺般的寻找,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有了消息。一名衙役飞快地奔到难民安置处找到年修齐,气喘吁吁地道:“大人!找到那个姓索的了!”

    年修齐猛一提神,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一旁的人,跟着衙役匆匆地走了出去。

    衙役一边走一边禀道:“属下已经派人把那处围起来了,他只有自己一个人,而且没有武功,这次他插翅也难逃。”

    听说那人没有武功,年修齐的心先放下了大半。既然没有武功,那就一切好办了,连秦王都不必惊动,他自己就能把这个人抓捕归案!

    两人骑着马很快到了衙役们包围起来的那一处。那里是一间毫不起眼的民房,有意隐藏在一条幽深的小巷尽头。

    年修齐负手走进了院子,正在里面看守待命的一名捕头上前来行礼。

    “免礼。”年修齐抬手道,“他人在哪里?”

    “他还在房里。”捕头道,“已经有人看守,属下等在院子里,也守住了所有的出口,让这人插翅也难飞。”

    年修齐点了点头,走进那平平无奇的房里,就看到一个灰衣人被五花大绑,低垂着脸坐在凳子上。

    年修齐一看这人,便认出来他就是那天在仪门外看到的那个背影的主人。

    “果然是你。本官问你,你到底有什么阴谋?你去县衙干什么?!”年修齐声色俱厉地质问道。

    坐在暗室的床上百无聊赖地发着呆的傅紫维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声音,耳朵一下子警觉起来。

    这不是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灰衣人,这是——年修齐?

    傅紫维激动地跑往门洞,却又在几步远的地方被扯住了。他焦急地拉着铁链,冲着门外大声喊道:“修齐!年修齐!我在这里,快点把这个门打开,放我出去!”

    外面的年修齐正等着灰衣人的回答,耳朵里却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什么唤声,他疑惑地四处望了望:“什么声音?”

    傅紫维将外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仿佛就在耳边,可是他努力拉扯铁链发出激烈的撞击声,外面的年修齐却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似的,傅紫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灰衣人抬头看了年修齐一眼:“我这房子里有老鼠,大人不用在意。”

    年修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里面的傅紫维更是恨得破口大骂。

    “你才是老鼠!”他急得抓了抓一头长发,拖着铁链走到书架房,拿起一只花瓶,猛地朝墙上砸去。

    ☆、第 126 章

    哗啦一声巨响,花瓶碎了一地,碎片向四周蹦去,傅紫维一不留神,被一块飞来的碎瓷片割到了手,他只觉得手上一木,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鲜血便涌了出来。

    傅紫维皱着眉头捏住伤处,凝神去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年修齐道:“不对,还是有声音,你们找一找,这里有没有什么机关暗道。”

    傅紫维一听,心马上提了起来,呯呯急跳了两下。

    小知县啊小知县,原来你还有几分机灵。你可一定不要让我失望。

    傅紫维咬着薄唇,四处寻找可以用的东西,却除了刚才的那个花瓶,再无可用之物。

    他只能蹲下去捡起几块碎瓷片,一片一片地扔向墙边,企图吸引外面搜寻的捕快的注意。

    过了半晌,只听一人回禀道:“启禀大人,属下们四周查看过了,这里没有什么机关暗道。”

    “蠢材!”傅紫维急得骂出了声,扯着铁锁高声叫道:“年修齐,傅紫维在此!你再细心找一找,一定有机关的!年修齐!”

    只是他叫破了喉咙,声音也无法传出密室。外面的年修齐迟疑地恩了一声,吩咐道:“既然如此,将这个索家的漏网之鱼先带回衙门,本官慢慢再审问他。”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渐渐远去。傅紫维脱力地坐在了地上,终于放弃了获救的希望。

    手上的伤口过了最开始那木木的感觉,开始了钻心的疼痛。傅紫维随便找了条布条,将手缠了起来,抱着鲜血淋漓的伤手靠在墙边发呆。

    怎么办?现在到底要怎么办?京城局势危急,他却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不能找到吕将军搬救兵回京,就凭皇上和太子殿下手中的那些兵力,能撑到几时还未可知。难道萧国真的就要就此易主了?他傅紫维临危受命,逃出京城,却一事无成,岂不成了萧国的千古罪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傅紫维一直呆怔的眼神才慢慢转了转,转出几分还算清醒的神色。

    一道微光似的念头闪过脑海。他只顾着自怨自哀于无法获救,刚才年修齐来了又走了,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他竟然丝毫没有想到别的。

    听年修齐所言,看守他的那个灰衣人是索家人,也就是秦王殿下母妃的娘家。单凭这一点还说明不了什么,但是连年修齐都知道这个人可疑了,秦王会不知道?依秦王手下那些王府侍卫的能力,要找这么一处机关暗道绝非难事,他们不是外面那些普通衙役可比的。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被关在这里这些天,除了那个灰衣人,根本没有别人出现过。

    傅紫维想着,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冷,却不知是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的缘故,还是因为一颗心被人浸透在冰水里,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年修齐抓了人回到县衙,先上捕快把他押到大牢,自己却马上跑回后堂,找秦王邀功去了。

    秦王耐心听他说完,一滞道:“你把那个灰衣人抓了?”

    “是啊。”年修齐自豪地挺了挺胸,“本官挖地三尺才把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找出来,简直太狡猾了。我一定要从他的嘴里审问些有用的东西出来,他们索家一定有阴谋!”

    秦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找到别的什么没有?就只有这个灰衣人吗?”

    “是啊。”年修齐点头,手指在嘴唇上点了点,有些狐疑地道:“不过,好像抓他的时候真的听到了什么声音,但是在那里又没有找到什么机关暗道。我觉得可能是藏得比较深,改天带士丁大哥他们去看看,这事还得专业的来。”

    秦王咳了咳,呵呵干笑了两声。

    这小书生,偶尔机灵起来也够要人命的——

    “那个先不说,我先去把那个灰衣人审一审,看看他能说出些什么来。”年修齐握紧两个拳头给自己打气,“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像样的案子,这次一定要大获全胜!”说完全精神抖擞地踏出门去。

    秦王笑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面上的笑意便渐渐地淡了下来。

    他坐在椅子里,仰头望着房梁。

    一只蜘蛛在角落里结了一张网,却将自己困在了网的中央。

    入夜时分,那幽深小巷的最深处,亮起了一盏幽幽的灯火,一步一步地朝向黑暗的巷尾走去。

    还是那一间不起眼的民居,三个人迅速地进去查探了一番,其中一人又出来迎接刚刚踏进院门的那个男人。

    “殿下,机关完好,应该没人发现。”

    身裹黑色披风的男人走进了灯火的光晕里,一张脸被映照得十分清俊,却又有些阴沉,正是秦王元颢。

    秦王向来禀的侍卫点了点头,便抬脚走进房内。

    士丁迎上前来,弯身道:“殿下,要打开机关吗?”

    秦王敛眉沉默了片刻,一抬手,叹息般地道了一声:“开吧。”

    士丁走过去在墙壁上按了几下,墙上的门洞再次轰然打开。

    秦王一矮身走了进去,门洞里面没有一丝光亮,看不清里面的布置,惟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他走进来的一瞬间钻入鼻中。

    秦王皱起了眉头。

    不待他有所行动,耳边忽闻一道轻微的风声,一个人影便向他扑了过来。

    那人毫无内力,纵使身形敏捷,秦王要躲开他也是易如反掌。但是他没有动。一片冰冷的器物抵在他的脖子上,一双晶亮的眼睛在黑暗当中闪着愤怒的光芒。

    “紫维。”秦王张口唤了一声。

    “哈,是你,果然是你。”傅紫维发出一声不知哭是笑的声音,手上拿着的碎瓷片却没有挪动分毫。

    “殿下!”士丁带人站在门洞外,望着门里的景象,有些焦急地唤道。

    秦王抬手止住他们,只是指尖一弹,将房里的油灯点燃。

    傅紫维有些不习惯地眯了眯眼睛,扭过头去,秦王却看清了他那只鲜血淋漓的手。

    “紫维,你受伤了。”秦王皱眉道。

    傅紫维是文人,不像他和吕东洪一样经常受伤,所以这不大不小的伤口在傅紫维的身上却是十分扎眼,他也不懂得如何救治,只是用布条随便一缠,鲜红的血都将那布条浸透了。

    “受伤?你说这个?”傅紫维抬了抬手,冷笑一声,“是啊,我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我以为会很疼,可是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有一种伤在心里,会连这十指连心的痛苦都完全掩盖!”

    ☆、第 127 章

    秦王默不作声,只是将他手中的碎片拿下来。傅紫维没有反抗,松了力气,脱了力似地低垂着头,向后退了两步。

    秦王拉起傅紫维的手,将那被血浸透的布条拆开。毕竟十指连心,傅紫维嘴上说得硬气,布条沾着血肉扯下来的时候,他还是疼地颤了颤。

    士丁极有眼色地走了过来,双手奉上干净的布帕和清水。秦王接过来,将帕子沾了水,细心地将血肉模糊的伤口擦干净。

    傅紫维抬眼看他,苦笑一声:“元颢,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秦王默不作声地给他上了药,包扎起手上的伤口。傅紫维收回手去,用另一只手握住,抿了抿唇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紫维,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秦王道。

    “我问的不是这个!”傅紫维恼怒地一把挥开桌上的东西,“你明明知道京城的局势,你不愿意回去援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阻止我去找吕东洪?!难道为了那个皇位,你真的连皇上和太子的性命也不顾了吗?!如果太子殿下和你势同水火也就算了,可是太子明明一直拿你当弟弟看待,就算你要夺的是他的皇位,他也从来没有过害你之心。”

    秦王听了,却笑了笑,道:“紫维,你果然很天真。”

    傅紫维见他这副态度更是怒不可遏,咬牙道:“我天真?我是天真,我天真就天真在直到今天才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你难道不知道太后多少次要暗杀你都是太子殿下拦挡下来,如果不是有他故意从中阻挠,你以为你有多命大能这么轻而易举躲过一切明刀暗箭?!元颢啊元颢,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以为你会是一个好皇帝,原来你连一个好人都做不了!”

    傅紫维出言如此尖刻,秦王却只是负手听着,仰天微微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只有时而握紧的手心显露出一丝情绪。

    直到傅紫维说完,用一双怒火汹涌的眼睛紧盯着他,受伤的手紧紧握着,几乎又要渗出血来。秦王长叹一声,半晌低声道:“天家无父子,天家无兄弟。紫维,你以为你看到了一切,但真相远不只如此。我言尽于此。你只要知道,本王永远不会伤害你。你也要记住——你永远不许背叛本王。”他说着,突然向傅紫维走近了几步,向来漆黑深沉的双眼在昏黄的灯光下竟显得有些阴鸷。

    傅紫维陡然心惊,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秦王径直走到他的面前,用古井般深遂无波的双眼看进他的眼睛里。

    “紫维,你失望也好,生气也好,本王都可以容忍。但你要记得,永远——永远不许背叛本王。”

    他没有威胁,甚至也不是命令,但是这么几个字却如同随着那直达人心的视线一起,深深地刻在了心头。

    不许背叛、不许背叛。

    傅紫维对于秦王,向来不只朋友和上峰那么简单。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于跟着他,习惯于为他谋划一切,习惯于听令于他,以致于到了此刻,他竟然仍旧无法抗拒他的命令。

    “你已经背叛了萧国,我凭什么还要忠诚于你。”傅紫维咬牙道,却垂下眼睫,竟不敢与秦王对视。

    秦王看着他的脸,微微一笑,向后退开一步,轻声道:“你会的,紫维。没有人比本王更了解你,你会做到的。现在,乖乖听话,在这里安静住上几日,等到一切大白之日,本王一定将一切向你解释清楚。”

    秦王说完,转身便走。刚刚走到密室的门洞前,傅紫维的声音突然又从身后传来。

    “你今天敢来见我,那么年修齐呢?”

    秦王脚步一滞。

    “你敢让我知道你的真面目,年修齐知道吗?”傅紫维的声音有些轻不可闻,却依旧字字清晰,砸入秦王的耳中,“这个小书呆,更是忠诚于萧国吧。你敢让他知道,你才是萧国最大的叛徒吗?!秦王殿下?”

    沉默在昏暗的密室当中蔓延。

    半晌过来,秦王才道:“他永远不会知道。”说完便裹紧了披风,大步走向房外。

    轰然一声,密室的门再一次阖上。房间里只有那盏昏黄的油灯,映照出小小一处角落。

    秦王包扎好的伤口已经不疼了,只剩下麻木的感觉,傅紫维举起那缠裹着白色纱布的手掌在眼前翻看着,只觉得这十指连心的疼痛似乎已经尽数侵入心底。

    傅紫维走进黑暗中,在床边坐了下来,抱着双膝怔怔地陷入沉思。

    秦王一回到县衙,就看到一个人影从院子里面冲了出来,搂住了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

    “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去了?”年修齐笑眯眯地问道。

    秦王揽住他一起往院子里走去:“怎么?本王出去喝个花酒,修齐也要管吗?”

    “你敢吗。”年修齐眯起眼睛,哼哼地道。

    秦王笑了起来:“修齐也太不相信本王了,本王怎么可能会去喝花酒。”

    年修齐满意地点了点头,只听秦王又道:“这里的名妓一点也不漂亮,岂能入得了本王的法眼。”

    “原来是因为人家不漂亮你才不去的吗?!”年修齐不悦地道,“那要是漂亮呢?”

    “那个嘛——”秦王拖长了声音。

    “你你,你还要想!我告诉你,再漂亮你也不许去!”年修齐本是和秦王开玩笑的,这时候却被他的态度招得先急起来。

    “不去不去,本王娶了你这么个醋坛子,还敢上哪去。哪也不去。”秦王忙道。

    “这还差不多。”年修齐满意了,“我告诉你,你要敢去花天酒地,我就罚你睡书房。”

    “本王千金贵体,还为了救你受了重伤,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什么毛病。修齐让本王睡书房?”

    “那……那我自己睡书房。哼!”

    ……

    又是几天过去,年修齐天天去审那个灰衣人,却始终审不出什么名堂来。倒不是那人硬骨头,不管威逼还是利诱,人家通通买帐,什么都说。可是说来说去,年修齐回头一想,这人明明就是什么有用的都没说,跟他玩文字游戏呢,简直可恶至极。

    “唉,怎么办呢?”年修齐用厚厚的衣裳把自己裹成一团粽子,走在百凤的街道上,身后还跟着一个小跟班,高高束起的马尾辫在寒风中一甩一甩。

    程凌易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这有什么怎么办的?依本王说,县衙里那些刑具朝他身上轮番用上一遍,保准他什么都招了。还用你跟他多费唇舌。”

    年修齐撇了他一眼,凉凉地道:“我们萧国可不像某些国家那么法行不畅,私刑泛滥。”

    程凌易好心出个主意却被人这样抢白,气得连连跺脚:“本王懒得理你。”

    年修齐呵呵一笑,拉住程凌易的手臂:“别气别气,我请你吃饭还不成吗。你也是皇家中人,有点度量嘛,像那谁似的那么小心眼多不好,对不对?”

    程凌易别扭地哼了一声:“不去,我还要回去干活。”

    “哎呀走啦走啦,方大厨那里我帮你说他。你堂堂一个小王爷,他哪能这样使唤你。”年修齐扯着手臂将他拉走,程凌易便半推半就地跟着年修齐往饭馆走去。

    走进了街边两层小楼的馆子,没有秦王在场,两人也不矫情,就在大堂里找了个空桌坐了下来。年修齐招来小二,十分豪爽地点了一桌子菜。小二下去之后,就开始咬着筷子等上菜。

    程凌易倒了一杯茶水,撇了他一眼,轻哼一声:“瞧你那点出息,好歹你也是个县太爷,还天天跟在秦王身边。他是不舍得给你吃还是怎么的,这些粗茶淡饭也值得你眼巴巴地等。”

    “县太爷怎么了?县太爷不吃饭就不会饿了么?”年修齐瞪了他一眼,“粗茶淡饭怎么了?大米饭比燕窝管饱。你们这些人不知民间疾苦,就不要在这里说三道四指手划脚。”

    程凌易扭过头去,彻底不想再搭理他。

    他为什么会对这个家伙心生好感的?分明牙尖嘴利刁钻任性。就算他救过他一命,他也还过了啊!他何必还要陪在这里受委屈呢?!程凌易扭着手指头愤愤不平。

    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了片刻,突然一个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径直向他们这一桌走来,到了跟前便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年修齐和程凌易一齐疑惑地看向这莫名其妙的来人——然后又一齐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秀棋!!!”

    “大哥!!!”

    ☆、第 128 章

    年修齐喊完之后摸了摸下巴,嘀咕道:“怎么这场面这么眼熟呢?”

    程秀棋连看也没有看程凌易一眼,只是面向年修齐,有些苍白的脸上微微笑了笑:“修齐,别来无恙。”

    年修齐见他神色不对,担忧地道:“秀棋,你怎么来了这里?吕将军呢?他没陪你一起吗?”他又转头向四周看了看,“轻儿呢?轻儿更不会离开你了啊。”

    程秀棋打断他:“修齐,一言难尽。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没事。”

    “喔……”年修齐犹豫地点了点头,又忙道:“是不是紫维去找吕将军了?你见到紫维了吗?”

    “傅紫维?”程秀棋皱起眉头,“我没见过他。他没有到军营。”

    “什么?怎么可能呢?”年修齐惊道,“紫维早就出发了,走得再慢也该到了。怎么会没见到他呢?”

    程秀棋皱眉摇了摇头:“不知道,傅紫维不是三岁稚儿,他应该没事的。修齐,我这次来是有事找你。”

    “找我?”年修齐疑道,“什么事呢?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竭力而为。”

    程秀棋点了点头,唇角扯起一抹笑容,伸手拉住年修齐:“你跟我来。”

    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程凌易终于忍不住了,跃起挡在程秀棋的跟前。

    “滚开!”程秀棋厌恶地看着他,冷声道。

    程凌易的面上显出一丝受伤的神情,还是倔强地挺起胸膛,挡在程秀棋的身前。

    “程秀棋,你不认我也无所谓,但你终究是我云水皇族的人。我不能放任你继续丢我们云水皇族的脸面。”

    程秀棋却连话也不愿意与他多说一句,拉着年修齐绕过程凌易往外走去。

    程凌易岂肯这样轻易放他走,一个晃身又挡在程秀棋的身前:“不许走!”

    程秀棋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双眼中似有霜雪漫天,竟比那外面的寒风烈雪更加冷彻骨髓。

    程凌易被那样的眼神逼视着,只觉得心痛如绞,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程秀棋逼近一步,冷冷道:“程凌易,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再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为什么?”程凌易不解又心痛,握拳手心咬牙道,“就算二哥对不起你,我却从没做过伤害你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滚开。”程秀棋厌恶地道,拉起年修齐继续朝外走去。

    年修齐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程秀棋见到程凌易怎么会这么冷酷愤怒,一点也不像他认识的那个程秀棋。

    程凌易抿唇在原地僵站了片刻,还是追了上去,一把拉住程秀棋的肩膀。

    “我不能放你走——啊!”他又突然将手收了回去,仿佛被毒蛇咬了一般,握着自己突然受伤的手,不敢置信地看着程秀棋。

    程秀棋的手中不知何时捏着一个小巧玲珑的暗器机关,几枚钢针卡在机关的洞口,发着幽幽的绿光。

    四个劲装男子亦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站在程秀棋的身后,齐齐拔出佩刀神情冷漠地望着对面的程凌易。这一方小小饭馆里的客人见势不妙,马上逃了个干净,连小二和掌柜的也不敢上来触土霉头。

    这样的发展大大出乎年修齐的预料,他看看程凌易和程秀棋,再看看身后站着的四名护卫,暗暗焦急起来。

    “现在射中你的是无毒的暗器,下一次,我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程秀棋将那小巧的机关收到袖中,“你再敢跟着我,别怪我对你不留情面。”

    “大哥,你……为什么?”程凌易一脸泫然欲泣地望着程秀棋转过身去的背影。

    虽然从很久以前程秀棋就不怎么搭理他和他的皇帝二哥,可是上次在莫林县,他明明不是这样的,程凌易以为他的大哥想通了,看开了,至少能接受他这个弟弟了,没想到这一次见面,竟还是如此势同水火。

    年修齐被程秀棋拉着手臂,只能跟着往前走。他扭头望着停留在原地抱着手一脸受伤的程凌易,扯了扯程秀棋道:“秀棋,凌易对你其实感情很深的。你这样对他,似乎不太好吧。”

    程秀棋转头对他笑了笑:“修齐心思单纯,有许多事情你都不懂。你不用替程凌易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我更担心你啊,秀棋。”年修齐被他拉着踉踉跄跄地朝前走,“秀棋,你好像有很多心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就算我不能解决,还有秦王殿下啊。”

    程秀棋没有出声,仍旧拉着他往前快速疾走,四名护卫守在前后左右的方位,全神戒备。

    年修齐又问道:“秀棋,我们这是去哪里?百凤县的地方我都熟,你告诉我,我也可以帮忙啊。”

    程秀棋却依旧没有理会,只是握着他的手臂的手却加大了力气,被他抓住的地方几乎隐隐作痛起来。

    年修齐又跟着程秀棋在百凤县的大街小巷中穿行了半晌,终于受不了地停下脚步。

    “秀棋,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你遇到什么危险,跟我回县衙是最安全的。”年修齐抓住程秀棋的手,“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程秀棋低下头,抿紧薄唇,片刻后才低声道:“修齐,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这个世界上,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了。毕竟,我们曾经比所有人都更亲近,灵魂的融合,还有谁能达到?”他说着,突然上前一步,将年修齐拥在怀里。

    年修齐有些吃惊,无措地回拥住程秀棋略显单薄的身躯。

    “秀棋?”年修齐不解地出声道。

    程秀棋把额头低在年修齐的肩上,半晌才轻声道:“修齐,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你,不应该相信我。”

    “什么?……”年修齐却只感到更加茫然。

    还不待他将自己满腹的疑惑问出口,年修齐只感到一只手突然点了他的穴道,眼前瞬间一片昏黑。

    清醒的意识远去的那一瞬间,他只听到程秀棋在他耳边喃喃的低语:“对不起,修齐……”

    程凌易一身失魂落魄地回了县衙,手上的伤口还在滴血,他却浑然不觉。刚一进门,便有那等在他房里的方大厨冲过来愤而数落:“你这个臭小子,一下午又跑到哪里偷懒去了?!——哎?你手怎么了?”方大厨坚张地抓起程凌易受伤的手,只见几枚寒光闪闪的钢针透肉而出,看上去十分骇人。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方大厨连忙拉着他朝外走去,“快去找王大夫看看。”

    程凌易浑浑噩噩地跟着走了出去,刚出了院子,就遇上秦王从不远处走来。

    秦王皱眉看着他:“我正要找你们。修齐呢?”

    程凌易眼皮也没抬,恹恹地道:“年修齐跟我大哥走了。”

    “你大哥?”秦王眉头皱起来。

    “程秀棋。”程凌易没好气地说出这个名字,方大厨在一旁看着两人,向秦王道:“殿下,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带他去看看伤口。”

    秦王一摆手放行了,但从听到程秀棋的名字开始,紧皱的眉头却再未放松过。

    “士丁。”半晌过后,秦王唤了一声。

    士丁上前俯首听令。

    “你带人暗地里查访百凤县这两天进城来的外乡人,全部暗中抓起来,一个也不要放过。”秦王沉声道。

    “那年大人——”士丁迟疑地问道。

    秦王闭了闭眼:“他会没事的。程秀棋带走他,必然对本王有所要求。本王——等着他。”

    “是。”士丁领命退下。秦王仰头望着漫天纷飞的大雪,半晌才长叹一声,缓步离开了。

    年修齐被点了睡穴昏睡过去,却并不重,因此没多久便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身处一间民居内,屋里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年修齐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昏迷之前的遭遇轰然而至,脑子里瞬间清明起来。他一个机灵爬了起来,却险些摔下床去。手臂不得自由,腿脚也不得自由,无法控制平衡的身体斜歪在床边,折腾了半天也没坐起身来。

    一双脚走到他的面前,视野当中只能看到那风尘仆仆的衣衫和靴子。来人动作堪称温柔地将他扶了起来,年修齐坐正身体,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程秀棋那张美丽无双的脸。

    他生气地扭着肩膀甩开程秀棋的手,怒斥道:“程秀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秀棋在床边坐下,低垂着头沉默了片刻,才幽幽叹道:“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他对你倒是真用心。”

    “你到底在说什么?!”年修齐不解地道。

    程秀棋看向他:“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秦王造成的,秦王才是所有祸事的罪魁祸首——”

    “你少在我面前挑拨离间!”年修齐愤怒地哼了一声,“少在我面前说秦王的坏话,我才不相信你!谁说的我都不相信!”

    程秀棋一怔,笑着摇了摇头:“真不知道元颢是修了什么好福气,能得你这样一个宝贝。”

    “有人相信他就是好福气了?我也相信你啊,可是你都做了什么?!”年修齐怒道,“我告诉你,你如果没有一个足够好的理由,我以后都不会再理你了!”

    “我当然有我的苦衷。”程秀棋叹了一声,站起身来,“只要元颢照我说的话去做,我不会伤害你的。”

    年修齐一怔,他只觉得程秀棋这语气平淡的话语里却似裹胁着刺骨的寒冷,冰得他心里一颤,一瞬间连刚才的生气都忘记了。

    “他照你说的话去做,你便不伤害我?”年修齐张了张唇,声音有些苦涩,“他如果没有听你的话呢?秀棋,你——你想怎么对我?!”

    程秀棋形状好看的薄唇微微一笑,一双美丽的眼睛却暗沉得如同千年的寒潭:“怎么对你?这一切自然要看元颢的作为。如果我都不相信自己能做得出来,又怎么能吓得住英明神武的秦王殿下呢?!”他说着,指尖轻轻触了触年修齐的脸庞。

    年修齐被那冰冷的触感惊得一颤,程秀棋已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张熟悉至极的美丽脸孔上却再无一丝温暖的神情。

    年修齐抬头看着他,愤怒已经离他远去——他的愤怒向来是有温度的,面对这样冰冷的程秀棋,让他如何愤怒?心中像被什么挖去了一块,空落落地,被寒冷贯穿。

    ☆、第 129 章

    程秀棋离开了房间,年修齐独自一人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怔怔地望着前方。

    不知何时视野中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年修齐眨了眨眼,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他再也忍不住,把脸埋进膝盖中,泪水轰然肆虐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紫维和从前不一样了,秀棋也和从前不一样了,甚至秦王也变得有些陌生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大家都变了。还是,其实所有人都没有变,只有他从来没有看清楚过?

    程秀棋一直没再回来过,只是每过一段时间便有人把饭送进来。身上的绳子已经解开了,年修齐试着跑过,外面的几个护卫却防得滴水不漏。他不再白费力气,勉强自己把每一餐饭吃下去,然后便是痴痴地等着,却又说不上来自己在等些什么。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年修齐抱臂坐在椅子里,听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他以为又是送饭的护卫,连头也没抬一下。来人却径直走到他的面前,视野中出现的一双白靴显然不是那些衣着朴素的护卫。

    “修齐,你该庆幸,秦王果然是真正在乎你的。”程秀棋的声音响在耳边。

    年修齐慢慢抬头看他,程秀棋的脸上是带着笑的,仿佛那天那个说出冷酷无情的话语的人不是他。

    “秦王殿下真心对我,我早就知道,也从来没有怀疑过,现在有什么好庆幸的。”年修齐张开有些干涩的唇。以前他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必然是欢喜的,甜密的,自豪的,却不知为何,此时说起来,心里空了的那一处,仍旧有冷风呼呼吹过,丝丝缕缕的寒意从心底泛起。

    程秀棋看着他无精打彩的模样,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也不再说什么,猛地转过身去,招来两名护卫道:“把他带到马车里去、”

    年修齐不用他们动手,自己乖乖地起身走了出去,院子外面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程秀棋先跨上去,又向他伸出手来。

    年修齐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理会,自己扶着马车边缘爬了上去。

    程秀棋抿了抿唇,收回手去。待年修齐进了马车,程秀棋一声令下,车夫便轻喝马匹一声,驾车出发了。

    百凤县的街道年修齐熟悉得很,他挑开帘子朝外看,程秀棋也不阻止他。只见马车转到大路上,径直朝着城外去了。

    顺着城外的官道一路疾驰,车外的景象也仍旧是熟悉的,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居然停在了步合驿的外面。

    年修齐跟在程秀棋的身后下了马车,抬头望着面前这座熟悉的驿站,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

    他来上任的时候,一切都从这步合驿开始。到如今,难道要在这步合驿里,再将一切终结么?

    不待他再多想,程秀棋已经拉起他的手,将他带进驿站里。

    步合驿曾经被索海改建成私人行馆,富丽堂皇,年修齐想着这劳民伤财好不容易才建起来的,拆掉也是浪费,因此一直留着,驿站还是当日模样。

    一踏进那高大的院门,转过照壁,年修齐便看到了在院子当中负手而立的秦王。

    秦王一身玄衣立在雪中,身形挺拔,在这满院的白雪映衬下,更显得威势逼人。

    程秀棋将年修齐推到几个护卫的包围圈中,自己走上前去,昂首看着秦王。

    “秦王殿下今日依约来此,想必是想清楚了。”

    秦王的视线从年修齐身上扫过,见年修齐只是有些虚弱,还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并没受到其他伤害,也终于暗暗放了心。

    对于程秀棋,他本来并未放在心上。萧国内乱,与他这个云水国的皇子并无关系,他怎么可能为了萧国皇室的纷争去为难和他关系不同寻常的年修齐?他拿年修齐来威胁自己,未免显得可笑了些。

    但是,如果王府侍卫所查明的那些事情属实的话,他不但会伤害年修齐,他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个人,将远比他想象当中的更可怕。

    秦王将视线从年修齐身上移开,望向这个可以说熟悉至极,也可以说十分陌生,几乎从未真正认识过的美丽过人的男人。程秀棋同样目光冰冷地望着他,等着他开口。

    秦王笑了笑,道:“秀棋夺走了本王最心爱的小东西,来威胁本王,本王岂敢不言听计从。”

    程秀棋冷冷一笑,道:“你知道就好。我实在是没有想到,闻名天下的秦王殿下,居然会为了皇位与鬼方族人勾结,放任京城内乱,以图坐收渔翁之利。你这出卖萧国的叛徒,真的还有资格登上那个皇位,君临天下吗?”

    “什么?”一直低着头无精打彩的年修齐耳中听到这番言论,那巨大的震惊不啻于当头一棒,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秦王,失声叫道:“不可能的……秦王殿下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秀棋,你不要胡说八道污蔑秦王殿下!殿下,你说句话啊!”

    秦王却没有看向他,甚至连微笑的神情也未有一丝改变。程秀棋冷笑一声继续道:“秦王殿下最不希望知道这件事的就是修齐了吧?也对,修齐一届书生,从小饱读圣贤之书,向来坚守的是忠君爱国,报效朝廷。他若知道他最敬爱的枕边人却是萧国最大的叛徒,你猜他还会不会对你死心踏地,秦王殿下?”

    年修齐望着神色泰然的秦王,对于程秀棋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否认。心里有着隐隐的预感开始发芽,壮大,就算他再不愿意相信,心底的那个声音却越发地清晰起来。

    程秀棋说的都是真的——秦王是萧国的叛徒,他最敬爱的秦王居然也是一个勾结外敌的叛徒!

    当年舌战同窗的慷慨激昂还历历在目,如今想来却全盘如同一个笑话。争夺皇位,年修齐不是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卑劣手段,他当然可以理解。但是,无论斗得多么你死我活,绝对不可以危害到自己的国家,这是他心中的底线。可是最让他敬重的秦王殿下,却偏偏做下了这样不可饶恕的事。

    同样是争权夺位,勾结外敌,秦王和那李良轩,又有什么不同?!

    一直以来在心中发酵的那些隐秘的不安在这一刻全然破土而出。他终于明白了,自从来了百凤县之后,秦王时而有些令他感到困惑的行为,到底根由出在哪里。原来他不是避世,不是远离权利斗争的中心,而是偏居于这小小的县城当中操控着一个更大的阴谋。

    当初他说要随他同来百凤县,说要与他一起避开京城那些风云诡谲的朝堂斗争,那些话当中,到底有几分是真?还是其实,连对他的爱也不过是秦王伪装自己的一个手段?

    年修齐失望与悲伤的视线织成一张密实的网,紧紧粘连在秦王的身上。秦王却没有再看他哪怕一眼。

    他只是笑看着程秀棋,道:“秀棋如此聪慧,本王当初真是小看了秀棋了。”

    “不是我聪慧,而是秦王殿下你太急功近利。”程秀棋冷哼一声,“你与鬼方六王子串通一气,一起给吕东洪设下陷阱,现在拖得他大军动弹不得。若非如此,谁又能将叛徒二字与位高权重的秦王殿下联系在一起?”

    秦王垂下眼睫微微一笑:“暂且当你说得有理。本王却仍有一事不明,还望秀棋能为本王解惑。本王来到百凤县已半年有余,京城中的叛乱,与本王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何以如此言之凿凿地将叛徒的罪名安在本王的身上?难道本王还能命令李良轩造反不成?”

    年修齐听了,心里一动,忍不住又升起一丝希望来。

    没错,秦王这些日子以来,天天与他形影不离,京城中的李良轩叛乱,跟秦王又有什么关系?!

    程秀棋冷冷道:“这话秦王殿下问得却是奇怪。殿下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你不比我更清楚吗?”

    “愿闻其详。”秦王却仍旧微笑着道。

    程秀棋眉头微微皱起,似乎不想与秦王多费这些唇舌。明明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何必要多废话这一遭?难道就只是为了说给年修齐听么?秦王还是不想在年修齐面前承认自己的罪名?

    程秀棋回头看了年修齐一眼,年修齐却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秦王,神色间有些悲怆凄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转回身来,顿了顿道:“秦王离京之前着实做了不少差事,整顿全国的银号钱庄,统一重铸铜币,甚至革新吏治,看上去全是些得罪天下官员仕绅却于国家有利的好事。皇上因此对你极为倚重,信任有加。然而秦王殿下却在办差的时候动了不少手脚,各地银号钱庄的银子几乎被你盗取一空,其他差事也都留下一个烂摊子。后来你借着被太后派人刺杀的机会,让自己身受重伤,装作心灰意懒,假意离开京城。虽然你安排了官员接手差事,然而他们空有架子却分文未见,根本无以为继,整个朝廷几乎陷入大乱。皇上好不容易填补上这个烂窟窿,却仍旧避免不了元气大伤。李家本就有反心,得此良机,怎么可能不借势而起?!”

    年修齐认真地听着程秀棋的分析,眨了眨眼,一时间消化不了。

    也许是他私心作祟,可是这么听来,秦王根本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啊?!他忍不住充满希望地看向秦王,秦王居然笑着啪啪地拍起手来。

    “精彩,秀棋解说得实在精彩。”秦王笑道,“原来后面接手的官员愚蠢无能,办不好差事而令朝廷大乱,也要怪在本王的头上?本王被太后几次三番刺杀,险些丧命,不但不能离开京城,反而应该要拖着带伤之躯留在京城继续卖命?否则便是李家叛乱的罪魁祸首?便是萧国的叛徒?秀棋啊秀棋,你不觉得十分可笑么。”

    年修齐听得连连点头。没有错,就是这个道理。秦王殿下受尽委屈,凭什么不能任性一回,凭什么不能抛下那些本不该他担的担子,为了自己的安全远远遁走?!

    作者有话要说:秀棋:秦王,咱俩心知肚明,你为什么非要我把过程再说一遍?

    秦王:你不说谁向观众解释

    秀棋,修齐:……

    ☆、第 130 章

    程秀棋皱起眉头,冷哼一声:“秦王殿下能言会道,我却不需要和你惩嘴上的英雄。元颢,你马上传书伏陵,让他立刻撤军,不要再拖着吕东洪不放。小书生在我的手里,要如何做,你可要想清楚了。”

    秦王终于看向年修齐一眼,年修齐更是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不怕程秀棋做出伤害他的事,也不怕秦王不救他,他现在只想知道,秦王到底有没有犯下那些背叛萧国的罪孽?!

    秦王负在身后的手握紧了些,面上却仍旧带着笑意,道:“本王可以帮助吕东洪摆脱鬼方六王子的陷阱,这于本王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程秀棋,本王却要问一问你,你原本身在大军之中,按你的说法,被伏陵使计陷于困境,十万大军都动弹不得,自身难保。惟一一个逃出京城的傅紫维尚未见到吕东洪,你一届小小质子,又是从哪里知道京城大乱的消息的?!”

    程秀棋咬牙道:“此事与你无关!”

    “哦?与本王无关,那不知道你的秘密和吕东洪又有没有关系呢?”秦王冷笑一声。

    “你说什么?”程秀棋一惊,竟忍不住向四周望了望,似乎真的怕那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秦王道:“本王这几日来,冥思苦想也想不明白,秀棋得知京城大乱,为何竟比本王还要着急得多?甚至于不择手段。你以为是本王和伏陵一起给吕东洪设了陷阱,便抓了和你关系匪浅的修齐来威胁本王,你的目的,是想让吕东洪脱困之后带领大军回援京城?本王竟不知道,秀棋何时对萧国的感情如此之深了。”

    “元颢,你不要再说些没用的废话了。”程秀棋一把抓过年修齐,拿出匕首顶着他的脖子,“马上照我说的做!”

    “你要帮吕东洪脱离困境,甚至一心为着萧国着想,本王心甚感动。”秦王看着年修齐脖子上的那把刀,握紧的手心中渗出一丝冷汗,“但是,你真的确定,吕东洪没有回援京城,是因为他误入陷阱,身不由已?!”

    “你到底想说什么?!”程秀棋再也维持不了镇静的神情,有些气急地抬高了声音。

    “程秀棋,你仔细想一想,陷阱之说,又是谁告诉你的?既然大军深陷困境,你为何又能轻易地带着护卫离开那里,来到百凤县?”秦王冷声道,“程秀棋,你自己是一个秘密万千的人,不敢将一丝真实的自己袒露人前,你为什么就这么确定,你心里的那个人,就不会欺骗你,不会将你蒙在鼓里呢?!”

    “你闭嘴!我不会相信你的挑拨离间!”程秀棋怒吼道。

    “本王是不是挑拨离间,你何不向那个人亲自印证?”秦王冷笑一声,突然抬手冲着院门外,“吕大将军来得可正是时候。既然到了,又何必藏藏掩掩,不敢见人呢?!”

    程秀棋只是听到这个名字,竟然立刻便浑身一僵。年修齐与他靠得最近,自然将从程秀棋那单薄的身体上传来的颤栗感受得清清楚楚。他有些担忧地看向程秀棋,又想转过头去看看清楚身后的来人——难道真的是吕东洪也赶来了?此间之事,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但是程秀棋却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被他紧抓在怀里的年修齐自然也看不分明。

    身后的脚步声沉稳有力,每踏一步都有如千斤的重锤,敲击在程秀棋的心头上。他竟忍不住随着那脚步声,微微地颤抖起来。

    那脚步声太过熟悉了,熟悉得他恨不得马上转身放开一切,投向那个人的怀抱。

    可是他不能,更不敢。吕东洪今日出现在这里,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将他们之间那虚假的甜蜜和爱慕,撕扯得粉碎。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那脚步声的主人终于走到他的身前,一袭宽大的披风被风鼓起来,出现在他时而模糊的视野当中。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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