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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浮生瞬华 作者:禅狐

    第2节

    「谁害臊啊!我本来就没要你喂!还有我不是严桦,你们不都替严桦办了白事,这不就向人昭告二当家已经不在的事实麽?」

    严泓之一脸无所谓的应道:「就说是场乌龙,交代过去就好。」

    「我不叫严桦,我是──」

    「只要你活着就好。」严泓之打断他的话,一双沉郁而深邃的眸子望着秋灿讲:「你活着就好。」

    秋灿知道事情绝不单纯,严泓之分明就知道他并非严桦,但被那双眼睛注视,秋灿只得把话吞回肚里,他知道不管再怎样辩驳也没用,因为严泓之根本睁眼说瞎话,硬是将他套上二当家的身份。

    姑且将计就计,看严泓之想玩什麽把戏好了。秋灿并不打算彻底配合,但争论无用,当下他只想讨回自己的东西。

    「我的琵琶呢?」

    严泓之闻言,优雅眨眼然後望向房间一隅,秋灿的红木琵琶用浅紫的绸缎布裹好搁在一张黑红色的高背椅上。

    秋灿心道:「就说你别有居心,却硬是要我当严桦。」

    严泓之起身,转身负手踱向屏风,背对秋灿说:「你有幸死而复生,便将前尘事都忘却了,但仍是这座城的二当家,有什麽事就吩咐外头的下人去做。晚上再一块儿吃饭,你好好歇着,别乱跑知道不?」

    「我、我得回家一趟。」

    「家?」严泓之微微转头轻笑道:「这儿就是你的家。」

    秋灿咬牙换了讲法说:「我要去朋友那儿一趟,给他收拾东西,我有东西搁在那儿。」

    「你把物品列出来,差人去拿──」

    「不成。我要亲自咳,亲自拿!」

    严泓之似乎不想为这种无聊事多费神,就说:「好,早点回来。」

    结果严泓之派了十多个护卫跟在秋灿後头,若只是护卫的话,秋灿思量拿了东西还能觅得空隙脱逃,路上还算安份,到了巷弄里,领头的家伙紧紧贴在他身後,秋灿眉头一拧回身呛道:「干什麽?干什麽?你们烦不烦?跟这麽近还让不让我喘气!退开!」

    护卫队长身材十分壮硕的男子,能想像出合身的装束下是虯结的肌肉,被秋灿斥骂却一脸憨厚的表示:「城主有令,必定寸步不离保护二当家,以免受贼人所害。」

    秋灿眯眼心想,这是变相监督,说什麽保护那麽好听,哼。

    「我又不会法术,这屋子旁边临水,水又冰又冷,你是怕我从水里逃走不成?又不是鲤鱼精。」

    「小人不敢。」

    「算了。我只是拿几样东西,你们别跟进来,这屋子太小,挤不了几个大男人。」秋灿没好气扫过他们几人,用力哼声把有点破旧的墙门关上,接着匆匆进屋舍再关起里头更单薄的木门。

    一入内就闻到有股淡腥味,这气味淡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是秋灿对此不是太陌生,一下子提高警觉站在门口环视一周,屋子小难藏人,但不是没法子躲人。

    小屋本就凌乱,之前裴大夫借住时帮忙整理过,裴清和一走又几乎打回原样,但正所谓乱中有序,哪件东西该在哪个位置,秋灿是有印象的,他静静走向木桌假装无事,给自己倒茶,壶里早就没茶水,他咋舌把杯子放好,忽地低头探向床底。

    「唔。」没人在床底。秋灿吁气忖道:「多心了不成。」

    话才讲完,他忽然抬脚把床板踢掀,床的构造是简单木架上头嵌着硬木板,上头铺裹了保暖的衣料棉花,这一脚让床板翻腾飞起,立见一黑衣人黏在床板底下,因此低头才没看到这家伙。

    「你好样的──」秋灿想顺势在那人胸上补踹几脚,黑衣蒙面的家伙却和床板一块摔回地上,他想起那个假梁生,蹲下来问:「你是那个冒牌琴师?」

    黑衣人身上的血腥味还很浓,想来是流不少血,秋灿把床板挪开,扶起黑衣人靠墙坐好,黑衣人勉强睁出一道眼缝觑着秋灿喘气,秋灿也睁着一双长回觑。

    蒙面客的眉里有个小小的痣,秋灿想起曾和一人喝酒闲谈时,聊到这眉相叫草里藏珠,是很好的相,於是脱口问:「你是裴大夫?」

    黑衣人没答话,秋灿迳自认定,毕竟有谁会受伤躲到这种破屋里,这麽多去处偏偏躲这儿?秋灿苦笑,也懒得去计较自己是不是受骗,曾同桌共食,裴大夫没害过自己,光这点就够他感激。

    「外面全是龙霜城的人,我让他们别进来,只说要拿几件东西,所以不能待太久。你等我一下,我去引开他们。其他的与我无关,你自求多福。」

    秋灿一转身就被黑衣人拍肩,给了一串东西,垂下的是白玉雕琢的精巧玉坠,染成深蓝紫的细线编织串好,玉刻成不知明小花的模样。

    「这什麽?」

    「收下。」蒙面又负伤的缘故,杀人香的声音闷闷的,简短道:「一命抵三命。今日欠,来日报。」

    秋灿拿了肩上的玉饰,哼笑道:「没想到杀手也挺讲义气。这样就让我讨便宜,你是不是在外头欠一屁股的人情债?」

    不等黑衣人应话,秋灿起身把财物和惯用的东西一股脑儿用布巾包好,走到门口说:「有多远走多远,不管你要杀谁,碰上严泓之你是没胜算的。」

    言毕,秋灿跨出门槛走出去,不忘把门带上。杀人香甚少有失算的时候,自然就没什麽机会可以欠下人情债,这次只是倒楣碰上严泓之在场。

    秋灿对杀人香的事知道不多,那种组织向来神秘,有些事不该好奇,他也不想探究,顾好自己要紧。

    「我收拾好了。」秋灿开门看那些护卫直挺挺站在巷弄里,那画面令他反感,他拍开护卫们的胸膛自己开出一条道走,又讲:「我要去买东西。」

    「二当家,城主交代不能让您太过操劳。买东西的事吩咐给我们就好。」

    秋灿哼哼两声,想拿城主压他,门儿都没有,他连应也不应一声,迳自走出巷子开始往店铺多的街道去,这儿走走,那逛逛,识得他脸的商人依然喊他:「秋公子。」

    但是护卫会立刻冲上前宣告:「放肆。此人乃龙霜城二当家,严桦!」

    秋灿觉得心情被搞砸,没兴致闲晃,随便买了几样点心就回龙霜城当病人。一回城被人盯着,又服了一帖药,他苦得抓起糖就想吃,蓦地想起杀人香给的玉饰还在他的钱兜里,拿出来细细打量。

    「真意外。」秋灿凝视刻成小花模样的玉坠失笑,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身上竟带了这麽一个精巧的饰品。「不过,这花是什麽花呀。」

    秋灿一边带着疑惑,一边把它系到左手腕,举手让窗口的阳光照耀,光线柔和洒在莹白玉石上,小花栩栩如生彷佛开在手腕,蓝紫色的编绳也在光照下变得色彩鲜明饱满。

    它或许只是拿来系东西用的饰物,杀人香大概是随身带着当某种信物,秋灿却把它绑在手上,一般男人觉得娘腔,但他毫不为意,这样才不容易掉。

    「一命抵三命,赚到了。」秋灿咯咯偷笑,听说委托杀人香的人不是特殊关系的人士,就是得付出重金雇聘,他只是把龙霜城的人引走,多划算的报酬。

    虽然没有非杀不可的仇家,但秋灿心想来日方长,或许哪天用得上。

    他又举起手看着手腕上的玉饰发笑,余光就看见门口来了一个人,白梧习。

    「二当家,是我,白梧习。奉城主的令给您送特制伤药来。」

    「伤药?」

    「是。日前二当家在草地摔跤,落进池子受寒。」

    「噢,进来吧。」

    白梧习进门,端的盘里有一白一紫的小瓶,白瓶是细粉,紫瓶是药水,药水先涂过伤口再上药粉,再拿纱布裹好,他说完步骤之後看向秋灿,讲道:「请二当家脱了衣裤,我好为您检查伤势。」

    「不用吧。」秋灿绷着脸说:「没有伤这麽重,不擦药也会好。」

    「要不,我将药留下,二当家沐浴後再上药即可。」

    「好。知道了。」

    秋灿敷衍完,盯着白梧习,白梧习慢慢直起腰杆微笑看着他,好像在打量什麽,秋灿眯眼问他:「你觉得我不是严桦?」

    「二当家就是二当家。城主说二当家捡回一命,以前的事却想不起来,个性可能也有所转变,但这都改变不了您是二当家的事实。」

    「白总管,明人不说暗话,你压根就觉得我不是。」

    白梧习低下头,弯腰重声:「敝人不敢。」

    什麽样的主人养什麽样的狗,秋灿这会儿又长见识,白梧习一副忠心的模样,恐怕严泓之让白梧习去跳粪坑都会照办不误吧。

    「算了。水烧好没有?我要洗澡。」

    秋灿没把药的事放心上,反而还比较记挂杀人香的下落,不晓得杀人香逃走没有,那身伤可不轻,严泓之出手够狠够重,而且快得让人看不清楚,虽然没看见当时情形,但还是让秋灿对严泓之怀有一丝恐惧。

    他靠在木桶缘仰首轻叹:「罢了。随便你们讲,我自己知道我是谁就好。」

    说也奇怪,顶了弟弟的名字,秋灿开始不那麽悲伤了。这城里没有人因为严桦的死而悲伤,所以他原是替弟弟感到不甘心,即便此刻也很想做些什麽来报复,只是苦无对象。

    怨恨是没有道理的事情,但他不想让死去的弟弟背上臭名,严桦的名字冠在他头上,他就舍不得弄臭了严桦的名声。

    「严桦……秋桦。」秋灿呢喃弟弟原本的名字,逐渐红了眼眶。就算人都死了,若有骨灰,他就能带弟弟回南方,那时太年幼,也不知道父母葬在何处,只知道家乡是邻近丰姜的一个小村镇而已。

    这些年月里,秋灿吃了不少苦,每次撑过一道难关,心中怀抱的希望就是能找到秋桦,带弟弟一块儿回南方,没有确切的地点也无妨,只要还有他们熟悉的店铺、画糖、常走的石桥、爱去的河边、玩水的秘密地点,那儿就是他们的家乡。

    只要有秋桦在的地方,有一个人盼着自己回去,那里就是他的家。

    可是如今已经没有这麽一个人,他多年的盼望如同烟火,稍有犹豫就消逝不见,他想起这里的孩子常捏雪球,他的梦想也跟雪球一样单纯洁白,可是轻掐就碎落了。

    「不能哭。」秋灿提醒自己别轻易落泪,因为他不想接受这样的结果,如果可以,他多希望严桦还活着。

    他整个人泡进水里,憋气、憋住悲伤,这水够温热,他觉得自己心脏跳得有些快,终於把想哭的冲动压下才冒出水面。

    「哇啊!你吓谁啊!」秋灿怪叫,气呼呼吼骂站在面前的严泓之。

    「别泡太久,头会晕。」严泓之依然是那副沉着冷静的模样,拿起毛巾催秋灿起来。

    秋灿抢过毛巾骂骂咧咧离开浴桶,边擦边绕到屏风後问:「我没受什麽伤,白总管拿的伤药我用不着,你省省吧。」

    「伤药?」严泓之像是不记得这事情。

    「你忘了就算了。」秋灿从屏风後探头问:「你过来干什麽?」

    「接你到我那儿。」

    「什麽?」

    「弟弟又病又伤,而且逃过死劫,我这个当哥哥的有义务好好照顾你。」

    「我不是……你不怕我半夜着魔拿刀刺你?」

    严泓之闻言浅笑道:「那可真危险。」

    「哼,怕了吧。」

    「我有真气护体,周身若有杀气便会本能出招应对,你夜里想恶作剧无妨,但近我的身会有危险。」严泓之解释完,秋灿抿嘴吞了下口水,立刻打消那些歪主意。

    「慢着,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挤一张床?」

    严泓之微微点头,态度温和而不容违抗。

    第3章 参

    由於秋灿头发还没乾,就让严泓之回去等,两个少年拿毛巾把他头发压乾,秋灿是很享受沐浴,但不习惯被伺候,觉得头发已经不那麽湿了就让他们罢手,带他去严泓之的住处。

    途中的景物就和秋灿的长发一样,春雨无声渗透,带了一层湿润的光泽。

    到了严泓之住的楼阁时,白梧习像在报告事情,秋灿一来白总管就和少年们退出去,严泓之先是对上秋灿的眼,然後看向桌上刚暖的一壶清酒问道:「小酌一杯?」

    「嗯。」

    严泓之好像习惯用眼神示意,那张端整而冷峻的面容,即便同是男子也会被吸引,秋灿便是贪看这几眼,挤不出更多话回应。

    「坐。」严泓之让秋灿坐下,替他倒一小杯酒,桌上杯子都是白色,但形式并不一致,就像随兴捏制出来,坏体还有烧制时产生的淡釉光泽及细纹,看起来像江渚白砂。

    秋灿握着杯子,觉得这人就和杯子一样,有些性格狂放不羁,心思却相当内歛。

    两人无语浅酌,窗虚掩着,吹进来的风还是冷,没有风花雪月,就只是两个男人沉默品酒,暖酒入喉意外的滑顺,酒液进了体内再慢慢地烧上来,先热了喉咙,再热了脑子,温暖的血液一下子流遍全身,相当舒服,这酒浓烈,不宜喝多,但却不辣口。

    严泓之又给秋灿倒了半杯,秋灿惊艳的看着他说:「没喝过这麽好喝的酒!」

    「这酒叫如意。」他说,如意这种酒是龙霜城酿制的,赶在春汛前,城里的人会去汲取初融的山泉,酿造的工序繁复,为此城内还有冰窖,现在喝的酒已是两年前酿的。

    「好俗气的名。」秋灿哈哈笑,却递出杯子想再喝,严泓之却把酒瓶封好,告诉他:「睡前喝这样就够了。喝多夜里麻烦。」

    「呿。」小气鬼,秋灿暗骂,默默记牢这酒的香气和盛装的瓶子,心想哪天去偷一堆回来,同时自叹这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毕竟这是他真正营生的本事。

    严泓之让人把酒收走,他们俩脱了外袍就上床躺下,秋灿被赶到床里,熄灯後房里安静到落根可闻。秋灿的呼吸比严泓之明显,他跟这人也没什麽好讲,闭目养神,许是沐浴後又喝了酒,竟然没防备的睡着,还做了一场春梦。

    梦里他和一个女孩子乘小船出游,船上搁了钓竿,他和女子说笑,然後搂搂抱抱,正要嘟嘴亲她樱桃小口时飞来一只蚱蜢停在他鼻头,他哇的一声拨脸退开,忽然从梦里醒来。

    「啧,就差那麽一点。」他懊恼想着,忽地发现身旁没人,可能严泓之夜里要忙什麽事不在这儿。

    秋灿心里一乐,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於是小心翼翼开窗,用轻功上了楼顶,此时不怕残雪手滑,只是下过细雨,但秋灿并不担心,还是老练的摸到高处想找个方向开溜。

    他万万没想到严泓之不是出去办事,而是一个人带了清酒在屋顶喝,秋灿像只蜥蝪一样伏低姿态,四肢撑着呆看严泓之,脱口叫道:「你一个人偷喝!」

    严泓之浅啜,斜睐他反问:「偷喝?你呢?」

    「呃,我是这个……我赏月。」

    「赏月?」

    两人同时抬头,天上满是云层,哪来的月?

    秋灿表情尴尬,严泓之指着身旁要他坐过来,两人就坐在屋脊一人一杯酒。高处的风很冷,严泓之把身上披的外袍盖到秋灿头顶,後者蹙眉,但还是把它披到肩上。

    「你以前也爱赏月。」

    秋灿微愣,会意到对方讲的是真正的严桦,他想多知道严桦的事,便没插嘴,眼尾睐向严泓之,看见那人好像正把酒液吞下,连喉头滚动的样子都比自己有男子气概似的,真教人妒嫉。

    「因为常常夜里跑到屋外看天空,所以偶尔感染风寒。小时候我还笑你是药罐子。」

    秋灿心疼弟弟,问他:「你怎麽没拦我?」

    「我拦了,可是你老是说再多瞅几眼,我有次不高兴就问你『究竟是夜空好看还是我好看』,呵。」

    「那我答什麽?」

    严泓之歛笑,看着那张和严桦一模一样的脸说:「你说看不到我的时候才出来看星星月亮,所以每次我回来都碰巧撞见你在屋外,除了我之外,你心里还有一个惦记的人。」

    秋灿心尖彷佛让针狠狠扎了,严桦说的是他对不对?

    严泓之接着讲:「你不说,我也晓得。但你既然是这里的人,我就不会再让你去想别处的人事物,严桦,你知道麽,我在外时也常想起你的事。也许是我太常冷落你,以後会好好弥补的。」

    秋灿转头不看严泓之,或者该说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难堪的样子,他哽咽道:「太晚了。严桦已经死了。」

    「人总有一死。」这句话讲得异常平静,秋灿痛恨严泓之的冷静,恶狠狠转头瞪视。

    那一刻秋灿懵了。严泓之的表情确实平静,但眼神充满疲惫,并且有着和秋灿相似的哀伤,原来他们都一样,一样不能接受严桦的死,一样逃避现实,一样想从对方身上挖掘严桦遗存的所有东西,包括思慕、温柔、回忆。

    「只要你活着就好。」严泓之的话让秋灿摸不着头绪,是想继续利用他做些什麽,还是单纯把他当成一种追思的媒介?

    「说说我以前的事吧。」秋灿乾了一杯酒,决定暂时不想这个,毫无头绪的事情,搁着不管也罢,反正既不会更好,应该也不会再更糟。

    严桦九岁来到龙霜城,当时只是被买来当杂役的小童,前城主生前看见严桦躲在树下偷学护卫们练武招式,起初也没多留意,後来严桦到严泓之那儿伺候,因为性子内歛又为人低调,懂得分寸,就被收作养子。

    「你一直很乖顺,不闹孩子脾气,因为这麽懂事,又识大体,所以前城主很欣赏你。」严泓之垂眸淡笑道:「懂事得令人心疼。」

    「你知道严桦对你不是兄弟之情麽?」

    严泓之望了他一眼,目光投入夜色里,叹息般的说:「不是又如何。我与他本就不是亲兄弟,我仍当他是弟弟,却不能控制他怎样想我。」

    秋灿暗暗替严桦不值,这人原来并没有那样的心思,日夜都盼着一个不会倾心於自己的男人,严桦实在太傻了。

    许是这份不甘心作祟,秋灿顶着严桦的名义向严泓之放话,说道:「严泓之,这几年我都没把你看成是哥哥,我心里对你除了崇敬仰慕,更多的是世间男女有的情爱。」

    严泓之表情凝滞,那模样让秋灿心里好笑,不禁伸手抚摸严泓之的脸庞,当下秋灿心脏狂跳,这举动宛如在戏弄一头猛虎,危险而刺激。

    「你现在知道了?以前我有所顾虑,现在我记不清往事,所以说开了。你怎麽看待?」

    严泓之轻拨掉脸上轻画的手指,握住秋灿手腕低道:「别闹。」

    「我喜欢你。」秋灿满怀恶意的出言挑衅。「你讨厌严桦?」

    「你醉了。」

    「没醉,瞧,我眼睛这麽亮。」秋灿知道自己扯开微笑时,眼睛会微微弯起,每次他想勾搭女人时就会这麽笑,女人喜欢他这样开朗又略微暧昧的神情,就不晓得严泓之会不会害怕了。

    严泓之是一城之主,怎样都不会接受男色诱惑吧。正是如此,才让严桦苦苦单恋多年,秋灿不甘心就他弟弟吃苦,怎样都得拖严泓之下水,就算严泓之毫无相应之情,也要让这人愧疚!

    「严桦。」严泓之苦笑道:「罢了。从前你不说,我心里还觉得愧疚心疼,现在你讲了,我倒轻松。你我之间是兄弟,我感激你为我付出的,但你这份心……那些年我无法回应,因此才时常不在城中。」

    「多狡猾。」秋灿冷眼睨着严泓之,真想狠狠剜他鼻,挖他眼,把这张过於英俊的脸毁了,烧给九泉之下的弟弟。

    「不战即逃,亏你是一城之主。」

    严泓之倒酒,发现瓶里酒已乾,叹笑道:「因为我不曾将你视作敌人,何来不战即逃?我若待在城里,你岂不是更痛苦?」

    「自以为是。」

    「够了。别再说这些,回屋里睡吧。」严泓之一手勾着酒瓶,将酒杯拢在掌心起身欲离。

    「严桦不会武功,可我却在这屋脊上跟你喝酒,你还说我是严桦?」

    严泓之闻言回首,面不改色朝秋灿弹指,秋灿猝不及防被凌空点穴,腰腿酸软就这样跪下,身子往一边倾倒,严泓之身形瞬移把秋灿一臂勾牢,一会儿就落到楼台环廊里。

    「严桦,不会武功往後也别乱跑上去,很危险。」严泓之打趣的说。

    秋灿瞪着这人,然後被抱进屋里,回到他原来躺的位置,严泓之帮他盖好棉被就躺到身旁,他心里气恼,不是他武功不如人,而是这人出手太快,又高强得像鬼神一般,压根比不上。

    身上被点了穴不是不能动,而是动了就难受,有的穴点了极疼,有的穴点中即酸麻无力,现在秋灿就是酸软无力的状态,但还是咬牙蹭向严泓之,活像水里爬出的怨鬼般瞪着人说:「你别不承认,我那晚看到你抱严桦。」

    严泓之静静仰躺,不打算搭理秋灿,秋灿卖力拿头撞他,但他只感受到有人拿额头拼命磨他肩头,有点发痒。

    「严桦,别调皮。」

    「你若无心,何必做那种暧昧之举,你老是躲着严桦,根本也是对他──」

    严泓之倏地将秋灿推回床里,双手按住秋灿双肩吻住,只是唇对唇辗磨,虽然一下子就分开,却仍把秋灿吓得呆滞。

    「你再胡闹,我就像刚才这样对付你。」

    秋灿没想到严泓之会做这种举动,登时不敢造次,乖乖的瘫在被窝里放任自己睡去,只是阖眼後想的都是刚才唇上柔软又霸道的触感,惊悚又令他心乱如麻。

    秋灿知道严泓之对严桦不是毫无情意,否则就不会在望着他的时候,失神的想起什麽,然後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

    因为严泓之清楚他不是严桦,只是一个和严桦有相同模样的人,而且还把这麽一个人扣在身边,日日夜夜的折磨自己。

    严泓之是个傻子吧。秋灿有点欣慰,其实不必他将此人拖下水,这人也已经被自己的妄念给魇住了。

    「活该。」秋灿恶毒的想着。啊,严泓之是活该,就跟他一样,人往往庸人自扰,早知如此有何用?

    严桦不是能预见将来麽?会不会是怕严泓之舍不得,所以从来不将心意表明呢。秋灿如此猜想,一面心疼弟弟太过温柔,一面妒嫉身旁这个拥有许多美好事物的男人。

    「我恨你。」

    秋灿低沉说道,过了好一会儿,严泓之出声问:「为何?」

    「妒嫉。」秋灿知道他若是为难严泓之,严桦在天上也会难过,可他就是忍不住,何况是严泓之不放过他,他又何必心软。

    「妒嫉什麽?」

    「你有我没有的。」

    「我有的,是你想要的?」

    秋灿顿了下答道:「你抢走我弟弟。」这话不按逻辑,完全是发泄情绪。

    严泓之并不恼,转身侧卧对着秋灿,一手覆在秋灿脸颊上,大姆指轻轻擦过他眼下低喃:「严桦……你若想要我的心,我便把心给你。」

    「他已经死了。」

    「严桦。」严泓之挨近秋灿,头脸几乎埋在秋灿胸怀,两人之间有股热气,秋灿感觉到怀里的男人好像在哭,无声却激动。

    秋灿被严泓之倚靠着,这般高强厉害的一城之主,竟闷在他怀里哭,他错愕的想着:「你这家伙究竟要做多少事吓人?」

    眼泪是可以骗人的,秋灿怀疑严泓之做的每件事,但又有点佩服,不管是不是演戏,这都足以令他吃惊。

    「不要走。」

    「那你别哭。」

    「嗯。我没哭。」

    「你明明就……」秋灿心乱,一个大男人窝在他胸前哭,恶心不恶心!不过若是严泓之的话,确实很难说他恶心,都是失去至亲的人,何苦彼此为难?

    秋灿给自己想好理由,开口说:「你别哭。快睡啦,我困死了。」他用力打呵欠,心想这绝非心软,只是真的困了。

    秋灿以前过得并不好,被牙人买卖时也在船上、笼里跟人挤过,像是要被卖掉的牲畜那样,後来他防备心越来越强,绝不和他人同一处就寝,早已习惯孤独。

    他本以为自己不习惯接触他人,即使裴大夫那时借住,也是因为屋里有空房,两人也不处一块儿,如今却和严泓之贴得这麽近。

    秋灿千百个不情愿也莫可奈何,闭眼放弃挣扎。

    严泓之仍贴着秋灿,後来不知怎麽睡熟的,醒来的时候秋灿惊觉自己趴在严泓之身上,吓得弹坐起来瞪了这人许久。

    梦里抓的是少女的胸脯,一觉醒来成了壮汉的胸肌,秋灿不吓醒才怪。

    肚皮发出打鼓声,人生再悲惨,肚子还是会饿。秋灿肚子鸣鼓,严泓之跟着醒来,他臭脸和对方互看,两人各自梳洗後在房里用了早饭,接着就被严泓之带去从前严桦做事的地方。

    严泓之让白总管把从前的事交接给秋灿,秋灿喊住他,慌张问:「你就这麽把我丢着?」

    「丢着?」严泓之浅笑道:「我有我得做的事,你有你的事。我让白总管带你,你说我丢下你,难不成你想成天赖着我这个兄长?」

    秋灿眼尾扫了下白梧习,白梧习面无表情的恭候在一旁,但那眼里好像藏着笑意,这对主仆绝对是故意整他,他根本不是要撒娇,只是把城内事务交给他一个外人不是很危险?

    「算了。」秋灿摆手赶人。「你走,快走。」

    严泓之没多停留,一会儿就离开,楼里还站了几名男女,白总管向严桦介绍他们,同是厨房做事的就有负责采买、栽植作物、饲养牲畜、酿造、腌渍、器皿管理的人,其他则有专门管理仓库、衣物裁缝、帐房,这些看来琐碎繁杂的事情,以前全是严桦在掌管,白总管说得秋灿都听傻眼,其中还没包括节庆活动和宴席。

    白总管花了半个时辰草草交代这些事情,还记成一本簿子,按时日进度让二当家圈点所用,秋灿松了口气,夸道:「白总管做事委实细心。」

    「份内之事,二当家过奖了。」白梧习低头微微躬身致意,但表情仍有其傲气。秋灿看在眼里,他想能收服这样的人为己用,严泓之也不是个泛泛之辈吧。

    在白梧习的带领下,秋灿跟着走过各房各处巡视,实际上也没秋灿插手的余地,城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运作,自成体系,像座小皇宫似的。

    其中最让秋灿喜欢的差事就是进厨房,近日宴席的菜单,厨子们都会做来先让他尝试,龙霜城的人口福不浅,因为就连秋油和醋这些调料都是秋灿尝过最合意的。

    秋油即是酱油,越陈越好,听酿秋油的人说用来酿制它的水还得看日子,豆子也得特地筛选过,细节周到酿出的秋油才能味厚且鲜,以之料理的厨子自然亦得是内行人,以免东西走味。

    厨子厨工们围着秋灿聊,秋灿听得嘴馋,直想变成一只老鼠窝在厨房不走了。

    是夜,秋灿假意要拉屎就往严泓之房外跑,想去厨房偷点心吃,顺道摸走几本食谱,严泓之并未拦他。当秋灿接近厨房时,发现厨房有影子,是一个胖子在里头飞来飞去,远看像头肥老鼠,原来有人捷足先登。

    「谁呀这是。」秋灿暗骂,月亮露脸,淡辉落下来,习武的人眼力特别好,他觉得那看起来好像是白日里见过的其中一名厨子,熊月半。

    啊啊,自产自销啊。秋灿失笑,也不好意思再进去跟对方抢食,摸摸鼻子回去严泓之寝房里,脱了鞋摸回床里边,他发现才第二晚自己已经很熟悉这间房,为此感到无奈。

    严泓之出声问:「解馋了?」

    「我去拉屎你问我解馋没有?」

    「原来是真的去拉屎?」

    秋灿气红脸,骂道:「你去吃屎啦!」

    龙霜城大小事好像无一逃过严泓之法眼,秋灿不禁这麽感觉,好像自己掉几根头发,这人都能够了若指掌。

    如此过了一阵子,天气变暖和,花树盛开,蜂蝶绕在花叶间狂舞,城内外的风光出乎秋灿意料的漂亮,原来也有如此生气蓬勃的景象。

    这儿的人喊他二当家,严泓之则唤他严桦,即使出城也没人再认得出他是秋灿。秋灿偶尔也会错乱,听见有人喊严桦,他会以为弟弟还活着,心情起起伏伏,游走在悲喜之间。

    对於严氏兄弟同床共寝,谁都没多讲什麽,只当城主护弟心切,秋灿表面上配合,心里却十分挣扎,他不想习惯睡觉时身旁有人,他讨厌严泓之所谓的弥补,因为真正的严桦已经不在了。

    一日天气晴朗,严氏兄弟出外钓鱼,不带任何护卫。严泓之不赶快,维持一定的步调,秋灿尾随其後,偶尔与之并肩,两人登山脸不红气不喘,钓竿是由秋灿拿着,竹篓也是由他背。

    到了严泓之说的湖畔就开始勾好鱼饵,抛甩鱼竿,然後坐等鱼市钩。沉默再度降临,两人都注视湖面,好像在捕捉涟漪、光影。

    良久,秋灿开口道:「严泓之,你何时能放过我?」

    「严桦,你又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把他火化还是直接葬了?」秋灿问:「葬在哪儿?他一个人躺在北方,我怕他冷。还是你将他烧成灰?」

    若是弟弟被烧成灰,秋灿想带他回故乡,再怎样也比北方好,冰天雪地的,却连一个真心惦念他的人也没有,多可怜。

    秋灿等不到回应,转头睇向严泓之,惊觉他神色阴郁,满是怨愤,可能是自己一再提醒他严桦之死,惹他不快吧。

    「你活该。」秋灿一点也不同情严泓之,他妒嫉,好的全教这人占尽,说什麽弥补听来像笑话,他不稀罕这些。

    「你最好别再提。」严泓之的嗓音极为低沉,宛如远雷一般响起。

    「哼,你怕?怕严桦死不瞑目,还是心虚内疚?早知如此,为何当初不好好珍惜,你怕做了有违伦常的事,难以服众是不是?」

    「别说了。」

    「你要是真心爱严桦,应该跟他一起死。」秋灿知道自己太恶毒,他本来就不是温柔的人,也不是什麽好人。

    尽管这些日子在城里的生活让他知道弟弟生前衣食无忧,但他知道弟弟若是恋上此人必定受苦,他对严泓之的态度充满矛盾,为了弟弟他并不想为难严泓之,却也为了弟弟想折磨这人。

    「或许你根本没那麽喜欢严桦,你只是舍不得这张看惯的脸。」秋灿继续出言刺激,忽然肩膀被拍了一道掌风,气劲不重,他往後倾倒,咯咯怪笑起来。

    说他幼稚下流也好,把严泓之这样的人惹恼,说真的有点刺激。秋灿坏心笑着,蓦地被拉住手臂坐靠到严泓之怀里,头顶传来关心的问话。

    「对不起,你痛不痛?」

    秋灿生气的推他一把,站起来骂:「你才够了吧!我不是严桦,他死了,死了,你害死的!你这麽做有什麽意义?把我变成第二个严桦,再同样把我逼死不成?」

    严泓之温柔的表情变得冷酷,好像戏演不下去,被拆台子,很乾脆的生气了。

    眨眼间,秋灿被撂倒在地上,土石地丛生杂草,衣服虽然穿得厚,但颈子仍被草挠得刺痒,他两手掐住严泓之颈子,双手一下子被严泓之捉到头顶。

    照这情势,该是两人扭打成一团,但论武力秋灿远不及严泓之,他又被紮实的戳中穴位,一挣动就又痛又麻,难受得吼叫。

    「浑帐!严泓之你这个──」秋灿的嘴被牢牢堵住,严泓之这回不仅压着他唇瓣,更将舌头探进口腔,他吓得不轻,僵着身躯。

    由於秋灿的反抗忽然减弱,严泓之的动作跟着变得温柔许多,他欺在秋灿身上,吻住发出惊慌闷哼的嘴,唇含着唇吮啃,舌头柔软缠绕秋灿嘴里的舌,半晌退开低道:「你说我不爱你?」

    秋灿在发抖,他挤不出声音,好像力气被刚才那一吻抽乾,无措惶惑的瞪着人。

    严泓之撩开秋灿脸上凌乱的发丝,忧伤低道:「其实你也害怕不是麽?被男人这麽对待,你心里很怕,却又想要我的心。若是我往前一步,你必定逃开,谁比较狡猾?」

    「严……严桦他才不……」秋灿脑子烧成糊,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讲什麽,脸上被严泓之的指尖轻画,又痒又麻的感觉从肌肤渗到心里,双眼无法挪开。

    多俊美的男人,秋灿不由自主想着,妒嫉和羡慕的情绪早已抽离,取而代之是茫然凝视。在见到严泓之这人的当下,秋灿马上就理解弟弟为何会倾心於此人,但他并非严桦,也不想再步上後尘。

    「亲我好麽?」严泓之央求道:「如果是我提出,你是不是就愿意这麽做?」

    「亲、亲……」秋灿盯着那张微启的丰唇,吞下口水,那不是女子的樱桃小嘴,却线条分明又饱满,诱人绮想。

    可是招呼上的却不是秋灿的嘴,而是秋灿的拳头。

    「吃屎吧!」秋灿冷不防给了严泓之一拳,鱼竿也不拿,运了轻功逃窜下山。

    严泓之的嘴角登时红肿,他摀了下嘴边,蓦地失笑。

    他心里也明白那人不是严桦,一直都清楚得不得了,每回看见那张脸,却还是会无视眼尾的痣,把那人当作严桦一般疼惜。

    无奈的是,那人始终不是严桦,脾气性格截然不同,并非是不懂分寸,也不是驽钝愚蠢,而是根本桀骜不驯,打从骨子里反他。

    「野马一匹。」严泓之轻哼,也没带走湖边的钓具,穿梭山林的身影犹如鬼魅,赶在秋灿下山前拦了去路。

    秋灿逃得脚酸,和头一次从正门进龙霜城表演一样,忽然脚滑,身子腾空,这回却不是摔在地上,而是被捞进厚实的胸怀里,被严泓之一路抱回龙霜城。

    幸亏走的不是常人用的街道,避开世人眼光,严泓之进城没走正门,在树与高墙间借力,顷刻就潜进城回到他们夜里共处的楼阁。

    秋灿被摆坐在椅子上,严泓之倒茶给他喝,自己也乾了一杯,他仍瞪着人,严泓之浅笑问他:「瞪这麽用力,眼睛不累?」

    於是秋灿闭眼不看,唇间却被偷啄了一口,他惊吓瞠目,就见严泓之双手撑在椅臂上觑着他叹气道:「该拿你怎麽办好?」

    秋灿暗哼:「怎麽办?放了我啊!放了我,我铁定找机会把你们龙霜城闹得鸡飞狗跳!」

    「就这麽讨厌我?」严泓之摸摸秋灿脸颊,回头把门窗掩实,再走回来把秋灿抱到床上,他点了秋灿的哑穴让他难以开口出声,接着脱了两人脏了的外袍。

    直到此刻秋灿只以为严泓之爱吓唬他,结果也不过是要把脏衣换掉而已,但这回却没这麽容易善了,严泓之一脚跪立在床上,倾身亲他脸颊、鼻尖,还有嘴角,而他余光则瞥见这人裤裆明显隆起。

    「不……嗯……去你、的……」秋灿使劲力气才挤出这些毫无威力的臭骂,相对於穴位阻滞的痛苦,被严泓之抚摸是那样的舒服享受。

    後续发展才是秋灿所不能想像的,这人是将他当作严桦的替身,彻彻底底的利用他麽?

    秋灿闭眼叹息,弟弟所恋慕的人,是如此疯狂可怕,冷酷霸道。除了害怕,秋灿心中满是悲哀,严桦生前所无法拥有的,如今全落在他身上,就连这样的温存和残暴,令人混淆的柔情……

    「我喜欢你。」严泓之附在秋灿耳边低喃:「我是真心的,真心的……想要你。你不是麽?」

    第4章 肆

    耳边是醇厚如酒的嗓音,还有略重的吐息,对秋灿而言,眼里见的,耳朵听的,鼻子嗅的,还有肌肤所接触到的全都成了一种诱惑,严泓之像妖魔一般魅惑他。

    秋灿无奈瞅着对方,恐惧过头就生气,气过头就乏力,忽然想笑,多可笑不是?他们两个都很可笑,互相扯下水,谁也不能幸免。

    严泓之双手捧着秋灿的脸,指腹巧妙遮掩掉他眼尾,如野兽般俯首碰他的唇和下巴,秋灿恍惚想着一些杂乱的念头,比如男人的嘴唇意外柔软,那麽阳刚的男人也有这样柔情的模样。

    若换成他人,秋灿或许会咬舌,用一些激烈的方式反抗,但这个人令他好奇,他好奇严泓之究竟对严桦是什麽心态,既然要做到这地步,起码在精神意志上不想因此脆弱。

    真不想连这点都被给严泓之,秋灿轻叹,伸手抚摸严泓之的俊脸,打着坏主意。他想,让严泓之无可自拔的沉溺,然後狠狠的甩开这人。

    「哼嗯。」秋灿勾起嘴角,明明是不怀好意的笑,却也能令严泓之望而失神,他觉得别扭而避开视线交集,却让严泓之扳过脸相视。

    严泓之表情更为热切,双手揉着秋灿的身躯,很快就探到衣里,松了系绳挑开,他停手要求道:「帮我脱。」

    秋灿还在迟疑,本来只要查到严桦真正的死因就好,并不愿跟此人纠缠,是这人先缠着他不放的,心中满是对严桦的罪恶感,他伸出手却顿在半空,怎样都无法跨越。

    是严泓之捉着秋灿的手心贴在胸口,他的心脏有力的跳动,身体温度很高,那双眼紧锁住秋灿,尽管如此,秋灿却知道严泓之是在看严桦,於是他垂首闭眸,无奈苦笑。

    「你真的爱我?」这话是秋灿替严桦问的。

    「如若不是,我就不会受此折磨。」

    「是麽。」秋灿无力吁气,他开始相信严泓之对严桦是有心的,只是太迟了。至少严桦曾被爱过,疼惜过,秋灿不禁有点羡慕,他真希望自己真的是严桦,而不是替身。

    严泓之又伸手摸了摸秋灿的脸,好像在确认秋灿是真实存在的,秋灿也做同样的事,代替严桦回应这人不可能再实现的梦。

    「哥哥,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

    「我梦到雪地里开着南方的花。梦里,我们一起看烟火,你买糖给我吃,还去乘画舫游湖。」

    「严桦。」严泓之低头磨着秋灿鼻尖,秋灿无措别开脸,他轻捏秋灿下巴对上微启的唇辗磨,温柔撬开牙关,将贪馋的舌探入秋灿嘴里缠搅。

    「唔、嗯嗯。」

    秋灿稍微回应令严泓之变得更贪婪,唇舌互动激烈,发出情色的声音,秋灿虽然多少听过男男之事,却只当笑话看待,从没有过这种经验,还以为自己能大方接受,却不由得感到羞耻。

    他不知道严泓之是怎样,就算严泓之没碰过男人,也有碰过女人的经验,其实差别就只在交合的地方不同,想到这里秋灿不免觉得恐慌,他抵开严泓之的肩想挣开,严泓之将他压在床铺间哄道:「不会弄伤你的。我会很小心,不信我麽?」

    这话是哄严桦的,严桦必然相信,但这时被压制在身下的是秋灿,秋灿并不反抗,因为他知道那是徒劳之举。

    严泓之确实很小心翼翼,他将秋灿又吻又揉,弄得浑身酥软就把秋灿的裤子给脱下抛开。秋灿双腿一凉不由得夹紧,腿间肉红的性器尚是软弱瘫着。

    秋灿撑起上身搭住严泓之的肩哼道:「慢着。」

    「不。」严泓之两手稳住秋灿腰身,伏下身将那根垂软殷红的肉柱含进嘴里,秋灿吓得只能呆看,被他湿热口腔吞吐着,秋灿慌道:「别这样。脏、脏……」

    秋灿十指伸到严泓之发里,将簪子和挽好的发髻拆落,他忽地执起簪子想刺杀这人,只要朝後颈狠狠刺入就成了,但却刺向严泓之的肩膀,而且伤口并不深,只是扎了下。

    严泓之轻咬秋灿脆弱的器官,抬头拿起簪子随手抛掷,簪子射穿屏风深深插在窗棂,也不管肩上的伤口,低头含弄秋灿的分身。

    「啊、不要了。别弄……我……」

    「真敏感。不常玩这儿?」严泓之松口,改用手撸弄那逐渐起反应的家伙,秋灿已是双颊酡红双眸盈光的模样,令他暗自讶异,或许是真的没什麽经验。

    秋灿讨厌被那种怜悯的目光注视,别开脸压制严泓之的手,严泓之不肯罢手,还伸手将他束好的长发放下,夸了句:「真可爱。」

    「住口。」

    「出来了。」

    秋灿顺他的话看身下,自己当着另一个男人的面喷出精液,而他只能凭身体本能亢奋喘气,羞耻得想落泪。

    「我喜欢你。」严泓之又一次咬他耳垂低语,这句玩笑般的话,就算是讲给严桦听的,秋灿却觉得很温柔,情绪稍稍平缓被严泓之搂着。

    「喜欢到想对你做这样的事。」严泓之搂着秋灿亲吻,一手沾满精液往秋灿後庭涂抹,秋灿哼哼唧唧扭动,声音比平常还要软腻。

    「不、不要挖那里。」秋灿伸手想阻挡,严泓之把他紧紧按在胸前,他一点办法也没有,那只手执意往小穴里钻弄,那感觉特别诡异,好像刚拉出来的东西硬是塞回来。

    「看着我。」严泓之命令道,秋灿抬头觑他时觉得口乾舌燥,他看着秋灿的眼神锐利如鹰,低头吻住,手指感受被小穴吸绞的力道。

    「啊、哈啊、嗯。」入耳的声音比适才还甜,不像那个野性难驯的男子会有的模样和声色,这令严泓之几乎忍受不了欲望膨胀,加快了手指拓弄的动作,弯曲指节,练剑的薄茧磨擦,秋灿摇头捶打他,却完全消减不了他的情欲。

    「让我干。」严泓之退出手指,将秋灿放倒在床铺间,询问的话音饱含欲望和磁性。

    秋灿喘着点头,被撩拨得不想再思考任何事,关於感情、道德、伦常,他只想快点解决身体深处的空虚感,找些什麽来填补深渊。

    「把脚打开。」

    秋灿仍夹紧腿,那种命令的口吻令他反感,但下一刻两脚就被拉开,有个圆钝滚烫的东西抵在他後庭,毫不留情往里钻挤,那是男人才有的凶器,却超乎他所想的硕长,他伸手想挠抓对方反击,两手又被抓到头顶。

    「好痛、痛,我不要了,出去……出去,不、啊……」

    「对不起。」严泓之贴近他苦苦央求着。「严桦,我想要你。对不起,我真的……」

    「啊,太大,你──妖怪。恶鬼。呃、呃嗯、呃,啊啊,去、操你、唔唔──」

    严泓之吻住他,昂扬坚挺的肉刃执意进到肉穴里,几乎没入整根,再徐徐抽出,接着慢慢插到深处,徐徐反覆几次後,秋灿的小穴像是开始习惯被抽插,柔软的吸附住,严泓之的动作慢慢加大,悬在根部的深肉色囊袋随其挺动晃荡,撞在秋灿私处细嫩肌肤上。

    一开始的润滑并不够,但秋灿的阳物不时泌出体液,两人之间很快湿了一小滩,交合处的撞击出现水声,秋灿揪紧床被闷叫,整张脸烫红,这样的冲击让他睁不开眼,只能张嘴无声呼叫。

    第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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