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 作者:禅狐
第2节
听到精怪一词,纪星鹤神秘兮兮的问他说:「刘森森啊,你刚才讲的捉贼的故事,你说女贼身上有羊妖,所以你真的能跟鬼啦、妖怪打交道?那你还一个人住那麽偏僻的地方,都不怕……」
刘生生知道她担心什麽,浅笑安抚道:「没事,我也只略懂皮毛,实际遇上的机会不多。况且,也可能是我搞错了。只是那个女贼身上的妖怪恐怕不是无端招来的,听说有些人为了想修炼成仙,任何事都做得出来,所以说不定是想跟妖灵一同修炼吧。」
「哇。好玄。」纪星鹤默默把手伸向那个糖酥陈皮的罐子,刘生生眼明手快把罐子封好跟她说:「吃得太多也不好。时候不早了,你该──」
刘生生瞄到徐染出现在路口,以前徐染是不会亲自到这一带巡逻的,怎麽今天就反常啦。该不会又要找他麻烦,一想到就头疼,他立即改口跟纪星鹤说:「你回家也是闷着,坐这儿练练字吧。」
纪星鹤笑弯一双眼,点头称好,等刘生生给她拿纸笔练字,期间有人过来买符咒跟药,刘生生招呼客人的同时不停用余光留意徐染的动向,希望徐染拐过路口不见。可是事与愿违,徐染顶着一贯的冰山脸巡过来了。
「咦,那不是那天的保长嘛。」纪星鹤拿笔杆指着斜前方说:「森森,是保长耶。哇,远看也好煞气好帅哦,真是高大威武,那是衙门的制服吧。古代的制服意外的好看嘛。」
「你能不能安静点?」刘生生拿了另一枝笔在她练字的帖上圈了几处说:「这里,还有这里跟这里,笔力不均。」
「是这支笔的毛忽软忽硬啦。」
「你不熟悉它的问题,你、你连沾墨水都不会,天啊我的兔毫笔。」
「啊,过来了。」纪星鹤转播保长巡逻进度,刘生生表面镇定内心紧张,只不过徐染就这麽经过他们摊子前没有停留,纪星鹤可惜道:「唉,过去了。可惜哦,好an哦。」
「什麽面不面的,你说话能不能别怪腔怪调?」
「我在说我们那个时空的外语啦。an就是很有男子气概。」
刘生生嗤笑一声,咋舌道:「嗤,男子气概,你觉得他脸上那麽一大块胎记很面吗?」
「这你就不懂了。」纪星鹤认真道:「真正好看的人,剃了光头都是帅的。保长很帅,就算脸上有胎记也遮掩不了他生得很好看这件事啊。胎记是他的特色。」
「是、是,特色。外面妖魔鬼怪也是生得极有特色啊。徐染的特色就是很面,很面,面极了,行了吧你。」刘生生一边敷衍,一边观察到纪星鹤表情有点僵硬,而且脸皮嘴角抽动,眼睛眨个不停。他伸手轻拍她的脸颊道:「怎麽了你?出什麽毛病了?好端端的脸抽成这样?」
「保。」纪星鹤拨开刘生生的手,僵着表情喊:「保长午安。」
刘生生感觉背後冷飕飕的,他以最快速度换回做生意的面孔转身招呼道:「唉呀,稀客,贵客,保长今日到来,使我这芝麻般的小摊都蓬荜生辉啊。」
「原来你还卖药啊。」徐染对那些虚假之词完全不理会,打量着刘生生的小摊子。这摊子的桌椅是跟附近店家租的,平常他就把要买卖的东西放在自己做的箱子跟竹篓里带来摆摊。
徐染看的就是数量不多的药包,上头都用小楷标注了药性及内容,还有煎制的方法,做得倒是相当仔细,另外也有贩卖各种符纸,多是祈福、求愿的。
白川县的神棍骗子特别少,就是因为有徐染这号人物在,尤其是他所管辖的北边。这条街也就只有刘生生一人敢光明正大的卖这些东西,过去徐染没抓他,是因为还没有交集,也没听说刘生生闹出事情来,加上有其他更要紧的差事,姑且搁置了。
现在就不一样了。徐染还是一样生活充实,可是白川县很安定,所以他得了空闲,自然能常过来巡逻。刘生生也是这麽认为的,明知徐染不吃甜言蜜语、逢迎拍马那套,却故意摆出谄媚嘴脸,为的就是把徐染给恶心走。
「当然,这药绝对是真材实料没有虚假,一吃见效。保长您拿的那帖是治便秘的。」
徐染把药包搁下,抬头看着刘生生,旁人看来徐染面无表情,刘生生却看出他刚才眉心和眼底闪过了不爽的情绪。
第3章 参
入秋之初,白日出太阳还是会热,刘生生摊子上空飘过些许浮云,摊子几乎在大树的树荫下,偶有微风吹过,带走了一点热气。
摊前站着的是徐染,他开口问:「纪姑娘身子好些了?」
纪星鹤点头,却发现徐染虽然问话的对象是自己,可一双眼却死死盯住刘生生,刘生生也微眯起眼,唇角噙着从容的笑意,表情像狐似的回瞅保长。
「她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後福嘛。」刘生生代答。
「那就好。」徐染无意义的回应。
「保长巡逻辛苦啦。可惜我这不是茶摊,喝茶请往下走,後面就有卖茶的铺子。我瞧您火气有点大,要不喝喝夏枯草吧。」
「不劳操心。」
「保长特地过来,是不是想看看我葫芦里卖的是真药假药?刚才你拿的那包治便秘的可以送你回去吃,吃了你就相信我是童叟无欺的好汉子了。」
「我没有便秘。」徐染霜峻的表情又冷了几分,说道:「以前我也抓过好几个卖假药的,他们的药吃不死人,就是搀了面粉什麽的,虽说吃不死人,但真正有病的人吃了也不见好,自然被骗了钱又拖延病情,所以世上虚假之事,多半还是害人的为多。」
「唉呀,那真是可怜啊。不过保长放心,我这边卖的药不是那一类的。除了小病小痛呢,也有吃了精神好的,强身健体的,还有最最热门的……」刘生生暧昧眯起眼,一手拱在嘴边小声凑近徐染耳边说:「男人吃了生龙活虎,女人吃了那是、呵呵呵呵。要不要我改送你一帖这个,你去青楼找个喜欢的姑娘试试啊?」
刘生生故意不让纪星鹤听见,纪星鹤很主动的悄悄凑来偷听,刘生生把她轻斥回去:「干什麽、干什麽,这不是你一个小女儿家听的东西。」
「你该不会连春药也卖吧?」纪星鹤提的问题让在场两个男人傻眼。
刘生生板起脸像教训孩子似的说:「你胡说八道,世上哪有春药这种东西,我要那麽厉害早就发大财了。」
「嗯嗯嗯。」纪星鹤点点头还是很怀疑的样子盯着他们俩。徐染也没啥反应,刘生生还以为徐染会生气,可徐染却转头问他说:「你试过?」
刘生生回头有点反应不过来:「试过什麽?」
「你刚才讲的药。」
刘生生压下心里一瞬间的别扭,拍胸脯道:「这还用说,就算我没试过也知道很好,回头客可不少呢。怎样?要不要来一包啊?」
徐染却没理他,自己找了张椅子在摊子另一旁坐下,就这样摊子两旁各坐一个人,另一个是纪星鹤。刘生生问:「咦,保长你这是打算一整天监督我?」
「休息一下。」徐染简短回答。
刘生生摸不清他搞啥名堂,也由着他去,没多久来了一个徐染的手下,徐染让手下跑腿了了三人份的苦茶喝,刘生生跟纪星鹤端着碗嚷嚷:「为什麽是苦茶,为什麽?」
纪星鹤光闻都反胃,也抗议道:「就是,明明那间摊子也有卖糖水啊。」
「哇好苦、好恶心。」
「真的好苦。森森你帮我喝。」
「男女有别你喝你的吧。」
「恶。」
徐染神色自若的坐在摊旁把苦茶喝完,眉头都没皱一下,接着说:「这对身体不错。」
纪星鹤好不容易灌完苦茶,趴在摊子上抱怨:「娘啊,喝完这碗我都要吐魂了。」
「哈哈哈,形容得真好。」刘生生笑了出来,摸摸纪星鹤的脑袋瓜子,纪星鹤嗔叫一声拨开他的手,两个像兄妹般打闹起来,也不管保长还在摊上。
徐染被冷落了会儿,刘生生回头说:「咦,还在啊。」
「你们感情不错。」
「我知道,你是不是想说,我跟纪星鹤串通好演上一出起死回生的戏码,一来她可不必嫁人冲喜,二来对我生意也有好处?」
徐染点头说:「本来没特别联想,经你提醒倒有这种可能。」
「我呿。」刘生生不跟他认真,摸摸肚子觉得饿了,还隐约听见怪声,转头问纪星鹤:「那是你肚子的声音?」
纪星鹤脸红笑了两声,她说:「别赶我回去嘛。我一回去,他们又要把我关房里学女红什麽的,闷死我啦。」
刘生生摇头叹气,跟她说:「我去买面吃,你吃完就得回家知道不?」
「唔。」纪星鹤不答应,也不敢拒绝,刘生生就走出摊子到附近的面摊叫面。过不久摊老板让伙伴把面送来,一共三碗面,刘生生摊手摆出大方的样子说:「保长,我请客,别客气啊。」
徐染盯着眼前的面,又看向其他两碗,内容都不太一样,他问刘生生说:「这碗是给我的?」
「是啊。我猜你平常肉吃太多,不过还是需要体力,所以特地给你叫了清淡点的──鸡、肉。」刘生生故意强调:「帮你叫鸡啊。至於我嘛,我需要补一补,这是猪肉,星鹤她说她减肥,给她弄了鱼丸面。女孩子有点肉才好啊,傻傻的,减什麽肥。」
减肥这词是纪星鹤给刘生生讲过的,徐染听得也是有点似懂非懂,他垂眼盯着碗里的鸡肉说:「我不想吃鸡肉。跟你换。」
刘生生咋舌,嘴叼横了筷子嘀咕:「麻烦。换就换。」他伸手要把两碗面对换过来,却被徐染挡下。「又怎麽?」
徐染说:「你的是乾面,我的是汤面。」
「所以你要汤面还要有猪肉?」刘生生撇了撇嘴,拿筷子把碗里的肉片对调,挟完肉片说:「这样满意了麽?我们的徐保长。」
徐染应了声,默默吃面。刘生生还以为徐染特意过来找碴,可是看到徐染吃面吃得很安份,也不像有什麽恶意,只是话不多、容易令人误会。刘生生吃了一口面,抬头看到徐染端起碗喝汤,不像一些人粗鲁邋遢的把汤都溅出来,喝完汤还把唇上的汤汁舔乾净,忽然觉得这家伙也有可爱的一面。
刘生生立刻收回视线,在心里暗叫「不好」,然後斜睨了纪星鹤一眼,他怎麽偏偏想起她那番似是而非的歪论了?什麽人帅剃成光头都好看的……刚才竟觉得徐染脸上的暗红胎记都不扎眼了。
吃完面徐染就走了,纪星鹤好像有点疲倦的吁气,刘生生看她一眼问说:「怎麽啦?还不快回家去。」
纪星鹤站起来小声跟他说:「刚才你去面摊的时候,我一个人顾摊觉得好闷。」
「不是还有保长麽?」
「就是有他才闷的啊。他一声不吭,像石像杵在那儿,我都不敢跟他搭话。森森你好厉害,都不怕他呢。」
刘生生失笑反问:「什麽我不怕他,我怕死了,怕他找我麻烦。」
「可是你还会跟他开玩笑,还会调侃他,也不怕他生气。」
「他才不会为了鸡毛蒜皮事生气。」
纪星鹤嘟嘴一脸疑惑:「为什麽你知道他不会?」
刘生生也说不上为什麽,想起之前徐染在手下面前帮他讲过话,就说:「其实他有时挺明理的。怪了,你不是一直觉得他很面吗?」
「那跟能不能相处是两码子事啦。有的人只可远观。」
刘生生闻言笑了声,说:「话都是你在说,快回家啦。」
隔天徐染还来这一带巡逻,一样又在刘生生摊子上多作停留,刘生生问他还有什麽指教,他道:「来看你规不规矩。」
刘生生见他不走,就东拉西扯些有的没的,一连数日都如此,刘生生乾脆调侃他说:「你知道麽,你比星鹤还要勤快,她怕我检查功课都还会躲我一天两天的。」
徐染有时来片刻就走,有时待半个时辰,每天巡逻时都会经过,刘生生也乐得拿这人当消遣,偶尔徐染还会回酸他一、两句。刘生生跟他说:「我看这白川县实在很太平啊。都没贼人可捉,所以你这保长也无事可作,成天来盯着我这个小摊子。」
徐染一本正经的回应这玩笑道:「要不你卖卖假药,我就有事做了。」
一日,刘生生摆摊,一个上午都没有生意,他打算提前收摊回家睡觉,有个化了浓妆但还算艳丽的妇人走近摊前询问:「请问您就是刘生生?」
刘生生拿小扇子搧凉,单脚翘在板凳上侧坐,所以也是侧对着妇人,他斜眼睐去,慵懒招呼道:「正是。您要买药还是问符?有何指教啊?」
「我是前些日到过贵所拜托的媒人,那时唐突了,真是对不住。」
「哦。」刘生生微笑把脸往前凑,拿扇子在面前画了一圈说:「那您瞧清楚了?在下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
「是、是,这样瞧来确实是个俊俏郎君。女人家只身在外讨生活,扮成男子比较安全。」
「谁说我是女扮男装啦!」刘生生翻了白眼,又思考低喃:「玄城?赵家?」他压根想不起来自己跟玄城赵公子有几毛的屁关系,他只有印象幼年曾在玄城待过,但仅只有这样薄弱的印象了。
妇人一手抚颊困惑道:「赵公子急着讨媳妇儿,说是非您刘生生不可呀。我就飞鸽去信回报,却来不及交代这些。」
「也没啥可交代的。罢了,我看你歇着吧,等他们人来了我再一并打发掉。你飞的哪只鸽呀?看我不烤了牠。」
媒人掩嘴呵呵笑了两声说:「不愧是江湖女子,不拘小节,言行也潇洒。」
刘生生都快有股冲动当街脱衣证明自己不是女扮男装了。但他还不想为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妇人干出失控的事来。这天的市集没什麽人走动,生意冷清,因此摆的摊子不多,刘生生已经准备收摊,把租借来的桌椅一并还给附近店家,那媒人还在树下不肯离开,前後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刘生生正浮起一个莫名的念头:「今儿个没见徐染啊?」
紧接着就瞥见天空飞出许多水蓝布绫,由刘生生左侧那排建物的上空往右侧铺展开来,布绫上又出现八个身姿曼妙的少女翩然而行,她们扛了一顶黑轿走在布上,前头两人收回後方长缎往前路铺展,优雅降落中。
这过程被出了巷子要找刘生生的纪星鹤撞见,当场高呼:「哇塞,太不科学了!扛轿子走在布上而且还是女人扛的轿?」
排场之大连树下媒人都有点汗颜,那行人落地後,服装统一的少女们就欠身齐声喊道:「恭请公子下轿。」
纪星鹤跑到刘生生身後小声问:「那是谁啊?什麽公子?花无缺都没这麽大排场,那他一定比花无缺帅罗?」
刘生生回头睨她,已经不晓得该怎样治她这个花痴的毛病了。再说谁是花无缺啊?
一个女子上前掀轿帘,把轿门打开,阳光照到轿里那位公子浅色素雅的鞋履。这一瞬间刘生生莫名悚然僵在原地,他不晓得别人看到了什麽,他只见黑轿里出来一个古怪的黑色人形,乍看像整个人被黑布罩住似的,轮廓周边还有无数绳线拉扯揪结的黑线条,可是那些线条包括黑色人形本体都像沸腾的某种东西,不停的躁动着。
刘生生吓坏了,而那黑色物体突然出现无数颗眼睛盯住他,周围的声音被那个东西吞咽般听不见了,光也黯淡下来,甚至觉得呼吸困扰,他挪开眼想向旁人求助,好像看到纪星鹤紧张的望着他在讲话,她的嘴一开一合的,两手不知该摆哪里而慌张的摆个不停。
讲不出话,刘生生发现张口发不声音,好像呛进一堆水,他快溺毙了。不晓得玄城赵公子是何人,他只觉得相当痛苦,光是对方的出现就让他几乎灭顶。这时有股强劲的力量把他扯出恐怖的漩涡外,接着他无力瘫在一堵厚实的墙上?
这定睛一看才发现出手救他的是徐染,他瘫在徐染身上,徐染一臂圈着他问:「你怎麽了?脸色这麽差,犯了急病?我给你找大夫?」
刘生生整张脸发白,皱眉想振作一点,但有些力不从心。明明之前徐染还把他当神棍那样针对,现在说要给他找大夫,这样的矛盾是怎麽回事?他觉得很奇怪。
「徐……」刘生生艰涩发出一个音,接着冲出徐染的怀抱跑到路旁一棵树下呕吐。今早连同前一晚还没完全消化的东西都要吐乾净似的,呕了一堆秽物。吐意稍止,他摸出一条随身用的手帕擦嘴,自觉狼狈得不想回头面对。
跑过来关心他的是纪星鹤,她的表情充满担忧和害怕,她说:「要不要紧?还能走吗?我们去找大夫好不好?」
「不是。」刘生生勉强咽了咽口水,转头用斜眼去看玄城来的家伙,轿旁会武功的女人叫道:「放肆,胆敢这样打量我们公子。」
刘生生看得见那人了,没有什麽黑影、眼珠子的,就是个相貌平凡到过目即忘的年轻男人,穿的衣物款式虽不是最入时的,用的料子倒看得出是很好的。他怀疑自己方才眼花,但又隐约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徐染出现以後才觉得轻松许多,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走向徐染。
「保长。」刘生生跟他说:「这伙人和那边那个媒婆把我刘生生误认为女的,想来说媒。劳烦你在这儿见证一下,我跟他们把话说清楚,将误会解开。」
徐染点头,问他说:「你这样不必找大夫?」
「我刚才是因为……」刘生生抬头想跟他描述方才见到的东西,又觉得徐染不相信,但他犹豫了下还是压低嗓音告诉他说:「如果我说我看到不妙的东西会不舒服,甚至会吐,你信是不信?」
「不信。」
刘生生摊手道:「那就当我吃坏东西吐一吐好了。」
「不过。」徐染也难得压低声量,发出疑问说:「跟你有误会的那人是不是很久没洗澡了。味道太重。」
刘生生睁大眼心说:「那味道就是因为我看到的东西啊!」
玄城那帮人有的是耐心,等刘生生收拾好情绪,赵公子朝刘生生投以微笑喊道:「你真是刘生生?」
刘生生拍胸表示:「货真价实。你们要找的刘生生是个男的,不是女扮男装,就是个男的。谁要不信可以跟我去借个房间还是茅厕,我让你们看证据。」
纪星鹤听他讲得那麽愤慨无奈,连「证据」都要掏出来验实,掩嘴清嗓假装没她的事,虽然她来自另一个时空,但有些场面还是会尴尬。
至於徐染作为一个见证者,他双手抱胸直挺挺的站在那儿,就真的只是在「见证」而已,未发一语。
「所以说媒一事只是个误会吧,也可能你们找的是别人也不一定。」
「刘生生只有一个。这我很肯定。」那位赵公子苦笑,垂首叹气。「只是原来是个男子,可惜……」
「听起来你好像认识我?」刘生生往前站出一步,重新打量对方。
对方苦笑了下说:「我是赵熙年啊。你还跟以前一样,每回见我不是头晕就是想吐,老是四处躲我。以前我还得拿很多好吃的讨好你才肯跟我玩儿。」
经对方一提起,刘生生就有那麽点儿印象了。但那还是他四、五岁,连字都写不好的时期,太久远了。
「好像是有这麽一个人。」
「当时你最爱吃的就是我家厨娘做的炸年糕了。」
「你是年糕!」刘生生想起来了,凭着对食物的记忆,方才的不舒服全都抛诸脑後,他跑上前看着赵熙年笑道:「没想到你长这麽大啦。」
赵熙年点头说:「我还大你四岁呢。」
「哈哈,太有趣了。原来是你,我一直没能想起来啊。不过怎麽忽然想不开要成家?」
「说来话长。一来也是我们小时候有过约定,就找了媒人来看情况,要是我印象里的刘生生尚未婚配,希望能成好事。却不料你是个……」赵熙年说到这里伸手摸到刘生生胸前,几近平滑的蹭了蹭,仅感觉到男性锻链过的体魄,完全不是女子那种柔软的触感。
刘生生垮下脸把赵熙年的手抓开,好气又好笑的轻斥:「万一我要是女的你就被我身後的保长捉去衙门了。这是非礼。」
「万一你是女的我就负责将你娶了呀。」
「我呿。」刘生生转身跟徐染说:「没事啦,误会一场。这是我童年玩伴,小年糕。」
赵熙年赧颜嘀咕:「别这样介绍我啊。」
刘生生接着介绍道:「那边的小妹是我朋友,纪星鹤。这位是我们这一带最讨厌鬼神之说的保长,徐染。」
讲到这里,刘生生关切道:「我这事不会耽搁你吧?徐染。」
徐染绷着一张脸回答:「还好。接着没我的事,我要先走。」
「原来你是路过啊?」刘生生看到徐染瞟他,转身要离开,他想到方才若不是徐染在,自己保不准会出事,连忙又开口挽留:「开玩笑的,难得你也在就一起上馆子吃点好吃的怎样?星鹤你来不来?」
星鹤是个贪吃鬼,一听有好吃的立刻点头应道:「当然去。」
刘生生也不管徐染答应了没有,攀过去勾肩搭背的想把人给留下来,他可不想单独和赵熙年相处,免得出糗。赵熙年想把那几名女子遣回,但她们都不肯答应,赵熙年才勉强板起自认有威严的脸孔说:「你们胆敢忤逆麽?就是让你们离开几日,我在这里有刘生生照应,况且我也不是三岁小儿还能出什麽事来!」
「可是公子,你……」
「我不想看到你们,坏了我出游的兴致。」
结果那几个识武女子就和媒婆一块儿离开了。赵熙年这才问刘生生说:「你那里方便我住几日麽?若不方便,我再找地方。」
纪星鹤在一旁吐槽:「哇靠,这会不会太少根筋啊。顺序都反了吧。」
刘生生大略听得懂星鹤小声吐槽,无奈笑答:「这要问保长,我那儿是跟保长租的地方。保长你说呢?」
「随你们。」徐染只丢了三个字敷衍过去。
一行四人就在刘生生的带领下,越走越往西北边去,那个方向没有集市,倒是有相当复杂的老巷子,一不小心就会迷路,除了当地居民以外,同是白川县的人也少去。刘生生问徐染说:「你对这儿的路熟不熟?」
「比你熟。」
结果刘生生带他们绕着小巷找到一间门面狭小的面摊,老板是个头脸较大的中年人,留两撇胡子,缠着头巾在料理。由於巷窄,座位沿围墙排了一排,做生意的大灶一进屋就能看到,里头有个相当大的锅子在熬煮肉汤。
他们四个来时恰好有四个座位,纪星鹤坐在巷子最里边,往外则是刘生生、赵熙年、徐染。纪星鹤问刘生生说:「这儿有什麽吃的?什麽招牌菜?」
刘生生还没开口回答,徐染就说:「这里只卖一样东西。肉汤面。」
「很好吃的。」刘生生点头附和。「光靠一样东西就能作生意,表示这里的东西够好吃。看见没有?每个位置都坐满客人,没有一处会空下太久,而且没有什麽人边吃边交谈,大家都顾着吃喝。」
纪星鹤歪头道:「真这麽好吃啊?」她嗅了嗅空气里的香味,也觉得肚子里馋虫都醒了。
赵熙年问刘生生说:「肉汤面,是什麽肉?」
「不知。」
「不知道。」
徐染及刘生生异口同声回应,刘生生探头看了眼徐染,微笑了下,像在逗徐染说「你跟我这个神棍也算有默契嘛。」
徐染又开口问赵熙年说:「赵公子,你们玄城的人,通常多久沐浴一次?」
这提问让正在喝茶的刘生生和纪星鹤都喷茶,把人家白墙喷出一面浅色秋菊般的水渍。赵熙年愣住,居然认真思考道:「一般差不多七到十天,有空就能沐浴。太冷的天就更久了,之前热天的时候巴不得天天想泡在水里消暑。」
「嗯。」
赵熙年反过来说:「保长何以有此一问?」
「没什麽。」徐染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对赵熙年问那些隐私的事,更不会直接告诉对方说:「我在你身上闻到很重的怪味。」
汤面送来以後,四人吃得津津有味,纪星鹤吃饱连汤都喝乾净,她吃得最快,不由得往隔壁刘生生的碗看过去,边闹嘴馋边疑惑道:「都没人问过老板这是什麽肉吗?好吃是好吃,可是不晓得是什麽肉。」
刘生生听了笑了几声跟她说:「你呀,有的吃就吃吧。知道得越少越幸福。有些真相是无谓的。」
「万一是黑心食品怎麽办?」她自个儿犯嘀咕,坐在刘生生另一侧的赵熙年也附和说:「纪姑娘的顾虑也无不对,吃进去体内的东西,还是谨慎为妙。」
刘生生眼尾瞥了眼赵熙年沾了酱汁的嘴角,眯眼道:「你都吃一碗了,讲这话可没啥说服力啊,年糕哥哥。」
徐染沉默品尝完这儿的汤面,刘生生探头瞅他并笑说:「瞧保长的样子肯定是很满意这儿的东西啦,怎样,你对这一带虽然熟悉,可不晓得这麽一条窄巷藏了好吃的面店吧。」
「味道没了。」
「什麽味道没了?」刘生生等人都露出不解的目光。
徐染像自言自语般的说:「刚才那个很重的气味,像雨後的土壤……水边落叶正在腐朽,那样怪的味道。」话说完他转头看了眼赵熙年,後者心虚的又看向刘生生。
刘生生了然吁气,尽管徐染不肯承认自己闻得到不是人间之物的气味,但他心里有了底,也没多讲什麽,只觉得赵熙年身上八成有什麽不寻常的东西跟着,而在吃了这间店的东西以後将那气息暂时消除或盖过去也不一定。
徐染照常吃过东西以後就以公务在身为由先走,纪星鹤继续跟着刘生生他们又走了一小段路才分头回家,剩下刘生生和赵熙年两人,买了点饼当作晚饭就朝郊外走。赵熙年见一路上的屋舍、人车渐少,最後杳然,就说:「你住得这麽远啊?」
「忘了告诉你,我不是住在市里的,那儿随便租间房都贵,我没本钱住,就在近郊发现一间破庙和小屋,收拾了下就搬进去住,後来才晓得是保长的财产。虽然他当我是神棍骗子,对我没好印象,可也不是不讲情理道义的,况且那儿本就荒废,所以由着我住下。其实是个不错的汉子。」
「原来如此。」赵熙年跟在他身後回忆徐染的模样,说:「一开始见到觉得挺可怕,无论是他的相貌还有不苟言笑的样子,都觉得是难以亲近之人,没想到生生你能和那样的人打交道,真了不起。」
「哧。」刘生生失笑,心想:「我跟你身负来历不明的邪气打交道才觉得我了不起啊。」
「还要很久麽?」
「不远,那儿有间小庙见着没?再过去就是了。不过屋子被庙挡住,一会儿你见到可别吓着啦。」
赵熙年家中是玄城富户,自幼锦衣玉食,连刚才吃面的摊子都觉得新奇有意思,对刘生生的住处就更是好奇。自他们重逢後他就不时留意刘生生这个人,虽然不是印象里的小女娃,脾气却没什麽改变,越相处越有趣。
「到了。我家。」刘生生迳自推门进屋,把背着、挎着的东西卸在门边,回头看到赵熙年张大嘴巴傻在门外直盯着小屋看。「年糕,你怎麽了?」
对赵熙年来说,这小屋还不及他家茅屋的一半大小吧。刘生生笑着拉人进屋里,也不以为耻的聊说:「小是小了点,但我觉得也够了。能在这儿休息就成,吃饭睡觉需要的地方也不需要太大不是?」
「是、是这样没错。」赵熙年察觉自己失态,赶紧调整表情,心中却道:「话虽如此,也简陋得超乎想像。」
打开门即见四壁,连隔间都没有,刘生生指着与门侧对的一扇窗说:「床在那角落。」即使不特别讲也能一目了然。刘生生无非是想找话题,毕竟太久没跟对方相处,有句话说三年不见已是陌路人,何况他们远超过三年不见。
「另一角落那两箱是我的衣服跟杂物,铺一铺就能当床使了。你睡床吧,我把那儿收拾一下就好。」
「生生。」
「怎麽?」
「唔,没事。需要帮忙吗?」
「不要紧,你坐着喝水。」
赵熙年其实想告诉他说:「铺不铺都没差,真的,两边看起来差不多呀。」
「平常你在哪儿开灶啊?」
「哦,外头。绕到後面就是。」
「大小灶都在後头?」
刘生生好笑说:「哪有什麽大小灶之分,这麽小的屋就只配一个灶啊。洗澡烧水也够用,平常简单吃一吃就好,不过我是吃外头买的乾粮居多,有时我写的符纸跟祈福的厌胜,或是山里采的药草都能跟人换些好吃好用的东西。」
赵熙年见到刘生生独自讨生活,相较之下自己如废物一般出门还需要靠人保护,心疼朋友的同时又感到很羞耻,情绪一下子无法压抑,强忍泪水,把脸都憋红了。
「你要饿了就先吃吧,饼我放在……喂喂你干嘛?干嘛哭啊?年糕你娶不着姑娘也别犯愁成这样啊!要不我想办法帮你介绍?刚才那纪姑娘你看如何?不不,她鬼灵精怪的,进谁呀铁定捣乱,还是那个……」
「呜呜我真想你,生生!」赵熙年哭窘着脸扑过去抱住刘生生,虽然比这人的年纪还大了四岁,可却比刘生生更像个弟弟一般。
刘生生多少猜到自己可能给对方什麽冲击了,拍拍赵熙年的背无声安慰。
待赵熙年情绪平抚之後,刘生生把买来的饼热一热,煮了点菜汤配着吃,两人也不是很饿,洗完脸跟手脚就早早准备休息,各据於屋里一角,聊了点近况和听来的趣闻,不着边际的闲聊了会儿,慢慢的没了话音。
赵熙年以为刘生生睡着了,这时天也黑得不见一点光亮,黑暗中刘生生睁开眼在记忆里摸索,想多捡拾一些关於自己在玄城的记忆,他也以为赵熙年睡了,忽地听见赵熙年开腔问道:「生生,你还记得……伯父怎麽走的麽?」
刘生生记不得了,父亲走得早,他那时还很年幼。可不知怎的一听赵熙年问这问题,他就莫名觉得浑身发冷,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他闭起眼睛装睡。
已经是秋天,夜里在山中特别冷凉,可今晚更加寒冷了。不是空气变得冷,而是源於本能、根生於记忆中的恐惧的冷。
果然还是不能跟赵熙年独处的,刘生生不安的想着,把被子拉高蒙头,决定不理睬对方的一切动静。那个人问这个到底想做什麽?无论怎样,等天亮了再做打算吧。
第4章 肆
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生……」
刘生生睡眼怔忪醒来,看到赵熙年站在他床边表情腼腆的笑着说:「你可醒啦。你今天不做生意麽?太阳都出来好一会儿啦。」
刘生生躺在床、不对,是衣箱跟杂物箱拼成的伪床上发呆,他好像是天快亮那时才睡着的吧?实在没什麽精神招呼客人,但他晓得赵熙年肯定是饿得受不了才把他喊醒,也不好意思直接要求要吃东西,所以他还是得下床准备。
「啪啪啪!」刘生生用力拍自己脸颊,跟赵熙年说:「等我一会儿,我去打水过来。」
「这小屋有水?」
刘生生抓着乱翘的头发回答:「有啊,刚来的那会儿请出入山里的樵夫帮我搭建了引水的管道,引了山泉,不过接在庙里头,我去打水来,洗了脸再去市里找东西吃。」
刘生生对前一晚的事还心有余悸,虽是那种不明朗的状态,说不出个缘由来,但他直觉再这麽跟赵熙年处一晚的话他要发疯的,这人身上肯定有东西。於是趁着吃东西的空档,他喝乾了一杯茶就问赵熙年说:「年糕哥哥,我有事问你。」
赵熙年见他神情认真,於是搁下餐具,两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回瞅道:「好,你问。」
「你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那、你早不成亲晚不成亲,怎麽现在才想找个人成家?不是为了冲喜什麽的?」
「我爹娘说要是我不在24岁之前成亲的话,就要把我送到深山庙里出家当和尚。我没想过当和尚这件事,可我在此之前都照着他们的意思过了,没理由要我一辈子都活在他们的安排之中。」赵熙年说到这儿,语气难掩怨怼。
「你大可出去读书,或是闯一番事业,若对将来另有安排也大可跟伯父伯母讲,相信他们也不是那麽不明理的。」
赵熙年面有难色的垂眼低哝:「你不明白。」
「我昨天想起一些事,印象里你娘家是个厉害的人。」
赵熙年点头说:「我父亲是商人,母亲是江湖人士。你昨天见到的那几位姑娘也是我母亲的人,从小我就被关在家里,很少有过像这样自由自在的时候。像这样跟你坐在外头,吃点简单的东西,对我来说反而是奢侈的事。」
刘生生撇嘴调侃说:「真不好意思啊,我只请得起你『简单的东西』吃。」
赵熙年慌忙无措的结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说……我、唉。」
「呵,逗你的。年糕哥哥,你真单纯,果然像只漂亮的小孔雀,那也不错啊。唉,我也想有人用金银打造的大笼子养着我,每天都喂我好吃的,其他的什麽也不想,多好。」
赵熙年听了犯窘,不知该回什麽话才好。
刘生生又是斜瞥他一眼,笑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这吃完你想逛哪儿?」
「今日你不做生意麽?」
「没差这一天,况且最近生意差,我也不是天天都守着一个小摊子的安份性子。走,我带你随处逛逛,顺便聊聊你喜欢怎样的姑娘,说不定我还真能帮你物色一下。虽然我才来这儿不久,可是也有一点人脉的。」
於是他们俩吃完东西上街闲晃,刘生生问:「你平常喜欢怎样的女孩子?想像过没有?」
赵熙年原就个性单纯,听完摇摇头,没什麽头绪。刘生生指了路上几个错身而过的女孩子,赵熙年都没瞧出什麽火花来,最後在路边买糖水喝时,甚至告诉他说:「有没有比你女装还好看的姑娘?」
这话害刘生生又在别人家墙上喷了一朵秋菊。他想起前一晚的事,抹了抹嘴转开话题问:「年糕哥哥,我昨晚没说梦话吵到你吧?」
「那倒没有。」
「你平常会讲梦话麽?」
「不晓得。」赵熙年叹气,烦恼道:「对不起,我还在想若是你是女孩子该多好呢。」
「呃。咳呵呵呵。你不都派人查我的去处,怎会没发现我是男的?难道你在丹川县没查出来?」
「只让人问了你去哪儿,倒没听说别的风声。」赵熙年老实回答,又问:「不过小时候怎麽把你当女儿家养?」
「我爹说我不好养,得把我当女孩儿养大才行。所以不仅让我打扮成女娃儿,甚至穿了耳洞,不过现在那耳洞已经没有了。你瞧,没痕迹吧。」刘生生侧耳让赵熙年看耳朵,赵熙年没有多想伸手摸他耳垂,这一幕恰好落在对街走来的徐染眼中。
徐染领着一伙兄弟无声走近他们,微微蹙眉,赵熙年觉得一道黑影压过来,抬头看被那张有胎记的脸吓得举起双手喊道:「对不起,我只是在看他的耳朵!」
「耳朵?」徐染看了下双眼底下挂着阴影的刘生生,後头兄弟们又开始吱吱喳喳讲着:「男人耳朵有什麽好瞧的。」
「不会是有那种癖好吧。」
「怪不得保长要盯紧他们了。免得白川县有这样的人。」
刘生生本就精神差,现在听那些闲言碎语,脸色就更加不好。他说:「什麽癖好?」
徐染淡淡一句命令让後头的手下们住嘴,然後对赵熙年说:「他们有口无心,无须介意的。」
赵熙年苦笑表示不在意,刘生生微有愠色,只是很快就压下来了。
徐染问刘生生说:「今天你不做生意了?」
「不做。怎麽啦?碍着您啦?」
「我想起一事想请教赵公子。」
赵熙年看向徐染,一手指着自己鼻子讶叫:「我?」
「你怎会把他当作女子?」
「这……」
刘生生一手横在赵熙年面前阻止道:「慢着。我自己讲。」
徐染等刘生生开口,刘生生扫了一眼他身後的那些人,撇嘴说:「我只讲给保长听。其他人滚边去。」
手下们怒道:「什麽,头儿,这个神棍越来越放肆了,你得给他治一治,免得他不把你放眼里啊!」
徐染似乎受够那几个血气方刚又过於年轻的手下们了,回头冷冷的告诉他们说:「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你们今天嘴巴脏,都滚回家洗嘴巴。」
刘生生旁观这一幕,虽无任何作为,但赵熙年等若干旁人、包括徐染在内都觉得这家伙好像长出一双狐耳、一条狐尾,还有嘴边冒出了狐狸的须来。
「你也别得意,笑得像只狐。」徐染轻斥刘生生,後者无辜摊手道:「我没笑,我天生长这样的。」
「说吧。」
刘生生客套的请人同桌坐下,才告诉徐染关於他童年被老爹当女娃儿养的缘故,而这也是赵熙年误会他是女子的原因。
「嗯。」徐染听完只是应了一声,没讲什麽话。
刘生生用指尖轻敲桌面,讨回应说:「你就这样反应?没感想啊?」
「意外的无趣。」
「我呿!」
赵熙年看他们俩这样,莫名想笑,却又顾及礼仪而守紧嘴角的弧度。就在此时,徐染蓦地看向他说:「你身上味道太重了。究竟是生了怎样的毛病?我听说一些生病的人身上会有异味。」
赵熙年茫然无语,转向刘生生求助,刘生生装傻说:「你别理他,他老爱说人家身上有味道。」
徐染却坚称:「确实是有,而且是不太妙的味道。」
刘生生为了安抚朋友,凑到徐染旁边问:「那你说我身上有啥味啊?」
「嗯……木头的味道。」徐染不理刘生生的反应,搓下巴思忖道:「杉木?好像是……」
刘生生忽然站起来对徐染说:「你不觉得自己老是闻到奇怪的味道才是有毛病麽?」
徐染脸色微沉,不说话了。他起身要走出摊子,刘生生觉得自己语气太重,立刻後悔了,转头让赵熙年等他,紧接着就追了出去。
只拐了一个转角,刘生生跑步绕到徐染面前,合掌低头道:「是我不好,刚才是嘴快,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种老百姓计较了。」
徐染脸上看不出情绪,跟刘生生说:「你那位朋友可能患了怪病,得治。白川县的大夫都很好,只是恐怕没人治得了那样的病,得上京去。」
刘生生听了垮下肩苦笑,迟疑了下,坚持他自己的说词,讲道:「保长,我这话真不是有意挑衅您,可是这世上确实有凡胎肉眼看不见的世界,那样的世界有时也会与人间交错混在一块儿。赵年糕他那不是病,是……有古怪,我也不清楚怎麽解释,但看不到的不代表就没有。」
「看不到不代表没有。呵,这同样的话也还你。若他是真有怪病缠身,而你的猜想却耽误他的病情,良心过得去麽?」
刘生生知道徐染是不可能接受自己那套说法,也不急於争论,而是暂且放弃辩解真相,放低姿态走在徐染身边搓手道:「那,就当他是有病吧。我真怕他的病会影响我,那天我不是一见他就吐了麽?其实我从小一遇上他就会不舒服的,可也不是因为讨厌他,我是挺喜欢他这朋友,所以有事想求保长您帮忙。」
「说。」
「是这样的,我那儿又破又旧,简陋得很,不适合病人住着,再说那赵年糕又从小锦衣玉食,光看他手指就晓得他没吃过苦的。总不好……」
「不行。不准。」
刘生生抓住徐染的手肘央求道:「我还没讲完怎麽就不准啊?求你啦,求你让我们两个借住你那儿,你家一定又大又宽敞对不对,就借住三天?不,两天?一天?求你啦保长,保长啊,我一定不给你添乱,家事我包办怎样?煮饭洗衣打扫烧水我都会,要不你有衣服要缝补的全拿来我一并给你缝好?求你啦,我再这样跟他单独住山里我会疯的,保长保长徐染保长、徐染我知道你是好人,你铁面无私,你英勇神武,你一定不会放任弱小百姓生死於不顾的……」
徐染板着一张冰块脸任由刘生生挂在他肩膀跟肘间,拖行了一条街才终於停下来,一方面是受不了路人侧目,另一方面是他没想到刘生生会不顾颜面的哀求自己。他印象里的刘生生,就算住得再简陋,吃得再简单,穿得再普通,言行上也会有所矜持的,今天却死缠烂打黏着他,彷佛像抓着浮木不肯松手,别人也许拿刘生生这德性当笑话看,可他却觉得刘生生有点可怜,像落水的小猫小狗。
「只能两天。最多,就两天。」徐染强调道,意思是允许刘生生带赵熙年住进他家了。刘生生愣了下才会意,开心举手跳了几下,回头合掌拜谢。他蹙眉说:「别拜我。」
「唉、对不起,在下这是充满感激啊!」
徐染奇怪的瞟他,问:「你在怕赵公子?」
「呃嘿嘿,有吗?」刘生生心虚,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是这麽一回事儿。
「他比我可怕?」
刘生生立刻回答:「你当然不可怕啊。那不一样啦,不一样。徐染,我几时带着人去找你,还有我还不晓得你住哪儿。」
徐染想了下告诉他说:「申时正,到你摆摊的老地方等我。」
「那好,你一定要来接我们啊。我等你,一定要来,不能爽约的。」
当天到了申时初,刘生生就和赵熙年在树下等候徐染,刘生生给赵熙年的说词很简单,就是山庙旁的屋子太小,床位不够,所以请托保长帮忙关照云云。赵熙年比刘生生还缺心眼儿,并没多想什麽就跟着来了。
只是赵熙年始终愁眉不展,刘生生看出他还在烦恼家里要他出家的事,拍他的肩安慰道:「你不愿出家就跟他们讲,兴许还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毕竟谁都不能左右你的人生不是?再说了,何故逼你去当和尚啊?我越想越不懂,是怎样的缘故非逼你隐居山林当和尚了。」
听到刘生生说起疑惑,赵熙年表情有点心虚,微微启唇,欲言又止。
「来了。」刘生生见徐染出现,像看到救星似的拉着赵熙年跑过去打招呼:「要麻烦保长您啦。」
徐染点头,带他们回住处,地点与刘生生摆摊的市集仅隔两条街,是较为宁静的地区。虽不是什麽豪奢宅第,也如刘生生所想不远,是宽敞的地方,一进门就是主堂,两旁是书房、空房,往後有院子、厨房及主人的寝室。
院里有栽植一些花草树木,沿着墙边空间生长,以石砖雕作树栏。刘生生观察到这屋里没有任何人的动静,随口问说:「徐染,你家里没人在?没请厨娘做菜麽?一般什麽时间开饭?」
「没有别人。」徐染回头跟他说:「你不是说,家事一切包办,去煮饭吧。」
刘生生定在那儿,回神後问:「你家里还有东西可煮吧?」
「都在後面。」
刘生生让赵熙年跟着徐染,自己则跑去院里升火做准备,又在後面井里发现冰镇着的蔬果,卷起袖子准备料理几样好菜回馈徐染。忙活快一个时辰也不见有人要来帮忙的意思,他把做好的饭菜端到主屋里,开口喊他们吃饭,过不久徐染出现了,他问:「我年糕哥哥人呢?」
徐染走近桌边单手插腰检视菜色,开口答道:「大概还在铺床被吧。」
「你让他一个人?」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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