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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颜第5部分阅读

    诛颜 作者:肉书屋

    诛颜第5部分阅读

    ?

    醉城便给出了它自己的诠释。酒能让人醉,这里便酒旗斜矗,陈年佳酿、酒国名品,应有尽有;色能醉人,这里便青楼繁织,琴棋书画,妩媚妖娆,诸色具全;钱能醉人,这里便赌坊纵横,豪赌千万,小赌怡情,各档皆备;衣布能醉人,这里便布衣对峙,成衣缤纷,名布斑斓,五色争艳;配饰能醉人,这里便名店专卖,翡翠金银,珠宝奇石,琳琅满目……总之,凡是能醉人的,醉城都有,醉城的空气醉人,物品醉人,人醉人,繁华醉人。

    轿停在醉仙楼门口,轿帘一掀,小兰伸手掺我出轿。扬头,抬眼,醉仙楼门前聚着一些人,看模样是被店主拦在门外的客人,有的人正好奇的向内探看,见到我的人百分百都有呆愣的现象出现,我低叹,我的容貌总太过张扬,这也是我前几日不大愿意上街的原因。

    店主与古府的家丁清理出一条道让我进门,看上去精明而老练的店主在前殷勤的领路,进了门,门内是一间很大的厅,放了些酒楼寻常的桌椅,设置古朴,此刻空无一人。

    “夫人这边请。”店主领我上楼,却不是在二楼,径直上了三楼,举目四望,我眼前一亮,脑中浮出“别有洞天”四个字,店主似乎并不讶异我惊喜的表情。

    静林雅舍,小桥流水,梵音在耳,藩篱在旁……古痕坐在雅舍农园之中,一袭白衣,素洁高雅,手中把玩着一只精致小巧却又古朴典雅的茶杯,望着茶杯,他怔怔出神,仿佛正在注视一件极为珍重的东西。他的神情清冷而孤傲,像一只昂首向天的孤鹤,孤独得凄离,他这种神情依旧冰冷却褪去了令人心惊胆寒的凌厉,褪去了咄咄逼人的摄人气势。

    这一刻,他也不过是个平凡男子,我发觉自己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了解他,孤独,浓密得令人窒息的孤独缠绕着他。他傲然坐在天地间,孑然一身,形单影只。

    这一刻,我蓦然明白,无论多少人站在他身侧,他仍然是孑然一身,所以我总是一眼便看到他,在郑王府,在玄武场,他的孤独与生俱来,早已融进了他的灵魂中,只要他活着一天,他便要这么孤独着。

    古痕啊古痕,你清冷,你傲世,只因你无比的孤独,你因孤独而傲世,因傲世而冷,因冷而更孤独,你站在孤独的峰顶,别人如何企及?

    你也只是个孤独的可怜人……

    我不敢出声,怕惊扰了他这片刻的安宁,身边的人早早退了下去。

    古痕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却不看我,“你说,茶能否醉人?”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却也冰冰冷冷。

    这人已冷入骨髓。

    我盈盈走向他,在他面前坐下,嫣然一笑,“酒不醉人,人自醉,人既已醉,茶亦能醉人。”

    “酒不醉人,人自醉?”古痕微一挑眉,嘴角浅浅上昂,“好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句话,可不是我原创的,我在心中补充,“人既已醉,又为何不能是因茶而醉呢?”

    古痕并不评价我的话,冷笑一声,“你可知‘醉仙楼’中最醉人的是何物?”

    “莫非是茶?”问这种奇怪的问题,答案肯定不是酒。古痕微一颔首,“正是我手中的这杯‘梵茶’。”梵茶?那是什么东东?我只知道龙井、碧螺春、毛尖……因此不敢妄言,怕一失误说漏了嘴。古痕接道:“这茶只产于醉城的‘虚灵山’,是僧人早春时节采摘梵音中成长的茶叶烘制而成,每年的产量不足十斤,因此是醉城最昂贵的茶。”昂贵不要紧,反正你是醉城少主,再贵你都喝得起。

    “你可知道这茶为何能醉人?”我摇了摇头,我不都说了吗?因为人已醉,所以以为茶能醉人。古痕冷冷一笑,“因为此物天下稀有,有财有势之人莫不想得,想得到它的人因得不到而为它痴醉,一旦得到它,心满意足,即使不喝它也已经醉了。”这还真是一段颇有哲理又暗藏禅机的话,古痕说完,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看了我一眼,古痕又道:“而我常喝此茶,却已觉得它苦涩无味,但要弃它却又不能,一旦弃了它,它便又能醉我,折磨我。”隐约间,我感觉古痕跟我说的并不是茶,而是别的,比如人的欲望,比如权势……

    看到我眼中的探究,古痕倒了杯“梵茶”给我,“尝尝吧。”我对茶没有特别的钟爱和了解,一直只把它归为“水”之类,解渴而已。我看着这杯昂贵的茶,没有特别的感觉,它的颜色也就是普通茶的颜色,一口喝完,也没觉得有何特殊之处。我皱了皱眉,难道我竟这般粗鄙浅陋?岂不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了吗?

    古痕淡淡地冷看我一眼,敲了敲木桌,一段乐曲流淌而出,只那前奏……

    我惊诧,“这曲,他们怎么会?”这曲《春江花月夜》我只在宫中及郑王府中弹过,这里的乐师怎么可能会?

    莫非?郑王府那夜,古痕也在,难道他只听一次便记住了曲调,谱成了曲?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看出我的质疑,冷冷一笑,那即使是笑,仍冷漠孤绝的让人心怯心冷的笑法,除了古痕之外,我还没在第二个人身上见过。

    我心中一震,他竟有如此骇人的才情?只听一遍,连名满天下的水墨宇恐怕都不能还原的曲调,他不仅还原还谱了令人惊喜的续曲。

    我感叹道:“原你也精于此道。”难怪会去郑王府,会去玄武场,恃才傲物的人不都喜欢搜寻自己瞧得上的对手作为假想敌么?

    古痕不置一言,冷冷淡淡的看着我,看得我生畏。

    古痕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有着怎样的过往?初见时,他冷眼出世,令人生寒。再见,他傲视天地……如今,他又游弋于清风雅月间,怡然自乐。

    “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我的眼中涌现从未有过的迷离。

    “你会愿意知道吗?”古痕仰望一眼,避过我探询的目光。这句话出自他口,却离奇的没有冰冷之感,似乎还渗透着丝丝温柔。温柔?他也有温柔?

    我自嘲的笑笑,他将我的神情看在眼底,不待我回答,冷哼一声,“其实你并没资格说不愿意。我古痕的女人必须学会顺从……”

    这算什么!我回瞪他一眼,怒火渐炙,“你若要个顺从的妻子,请不要来打扰我,我不是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的女子。”我顿了顿,“也请你注意自己的用词,我并不是你的女人,现在不是,今后也不会是。”我急于想与他撇清一切关系。

    古痕听完我的话,只是轻轻挑了挑眉,邪邪一笑,“自我再次看到你的那眼起,你就注定是我一辈子的女人。”再次看到我?是指玄武场那次吗?

    “女人,本就该以夫为天。”古痕冷声叹道。

    那是大男子主义的说辞,在我这里,讲求男女平等。我黛眉紧蹙,“我不是你的玩偶,也不是你的附庸,我有我的思想,如何要我以你为天?”

    古痕并不以我的话为逆,“女人,偶尔的主见令人惊喜,若一味固执己见,只会让你平白多受些罪,这天下是男人的,女人也就是男人的。”

    拜托,我接受的是二十一世纪的男女平等教育,实在接受不了你这种自以为是的男权观念。我便不想再与古痕辩驳下去。

    话锋一转,“难道你今日一大早请我来,只是想让我听你男人是天的高谈阔论?”那也不用特意挑在这个地方,还包下全场,耽误楼下客人喝酒。

    古痕斜睨我一眼,漠然起身,走到我身后,掏出一条链子,不容我拒绝,系到我颈上,长短正好,不松不紧的缠在颈上。链子非玉非金,贴在颈上有温润的感觉,链子上还有一个鹰型坠子,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那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傲视万物一般,鹰眼漆黑泛绿,仿佛冷眼看着一切,把一切都看透了。

    看得我心中泛寒,“为什么送我这个?”我不解的抬起头。

    古痕负手而立,并不看我,冷然道:“我说过,你是我的妻。”

    这算什么理由?我试图将链子解下,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古痕冷哼一声,“这条链子,天下间只有我能启开,你若想解下它,除非……斩断自己的头。”

    这么奇怪的链子?我心中发毛,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回去准备一下,明日远行我带你去见个人。”说完古痕径直下了楼,任我坠入云里雾里。平白无故带我来醉仙楼,莫名其妙送我条链子,既是送我礼物为何不在古府?又为何要送我如此奇怪的一条链子?他若不替我解开,我岂不是到死都得戴着?

    明日远行?他又准备带我见个什么人?

    [第一卷 满庭芳:第十六章 绿眼]

    坐在回程的轿子里我的思绪一直在起伏。心中隐隐感觉古痕的话不是儿戏,“你是我的妻”,他说的异常坚定,难道他真打算娶我?他不是半月就会抛妻吗?我心中一紧,忙安抚自己,不要自己吓自己,半月时间尚早,不是吗?

    轿子一晃,忽然停下,“怎么了?”我掀开窗帘,问轿外的小兰。

    小兰回道:“夫人,前面聚了一群人,把道给挡住了。古巽、古泉去驱散他们了。”

    不一会儿,古巽折回来,还是不敢抬眼看我,“夫人可以通行了。”

    “起轿——”古府的童副管家高呼一声。

    我隐约听到两旁路人的议论。

    “瞧,那就是古府的新夫人。”

    “什么新夫人啊,还不知道娶不娶的成,没准又是个城主夫人。”

    “我看没准就成了,听说她是少主亲自抱下车的,可不比往常那几个。”

    “你怎么知道她是少主抱下车的?”

    “古府的下人早传开了,不仅抱下车,一路都是抱着。”

    “……”

    “这回这个不知道又是哪儿的来历,听古府下人说是个绝世红颜,先前那几个加起来也不及她一半。”

    “是吗?少主还真是有艳福。”

    “我倒觉着是这个女人有福气,能嫁给少主,想这醉城内哪家的闺女不想入主古府?没想到却被这个外来的女人给占了。”

    “喂,不知道,咱们古府这位新夫人跟‘南国绝色’、‘西北二娇’比又如何?”

    “‘南国绝色’?‘西北二娇’?你又见过了?这天下三大美人你这辈子只怕没命见到了,还是想着回家抱自家夫人实在。”

    “哈哈哈哈……”

    “……”

    突然,轿子又停住了,我尚不及开口,就听一个侍卫喝道:“你小子怎么又爬过来了?”

    我掀开轿帘一角,“古巽,怎么了?”

    “夫人,一个孩子挡住了道。”

    “小兰,”我伸出手搭上小兰的,步出轿子,看了眼站在孩子面前的侍卫,对童副管家道:“让他们别难为他。”一个孩子而已。

    感觉到路人们几乎窒息的惊诧眼神,我又暗叹了一声,我这容颜终究太过了。走到孩子身边,只看一眼,我禁不住涌上泪来,一股酸楚便哽在胸前,涨得满满的。

    只是一个孩子而已,谁把他折磨成这样?怪不得侍卫用了一个“爬”字。骨瘦如材的身体,几乎干枯的手臂,蓬松的乱发,满脸满身的血污,血已凝固干枯,他的腿已然断了,所以他才能以这种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这让我想起了我那时代,被恶人故意殴打虐待致残的无辜孩子,每日还必须忍着身体的痛楚蹲街乞讨,“这些人真是灭绝人性。”

    “夫人。”小兰关心的看着我。

    “没事。”我轻道,看向这个孩子,他却不看我,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死死的盯着街那头别人扔掉的半个包子,已经脏得变黑的半个包子。

    “你想吃包子?”我轻轻问道。

    孩子猛然抬头看了我一眼,那双眼,吓得我几乎忍不住后退,小兰急忙护住我惊呼道:“唉呀,他是妖邪。”古巽也迅速护到我身前。路人开始纷纷议论我面前这个“妖邪”。

    这孩子似乎被小兰的话刺伤了,小脸上浮现怒气。

    这只是个孩子,我告诉自己,即使他有一双绿眼,他也只是个孩子。我心中的怕不是来源于这双绿眼,而是梦中那个阴冷的男人。

    斥开小兰和古巽,我蹲下身,看向这个孩子,想去碰触他的腿,却被他用干枯的手狠狠打开,“夫人!”小兰、古巽在我身后担心道。

    我看进孩子绿色的眼中,他瞪大了眼回视我,一眨不眨,眼中由最初的愤怒和报复渐渐转为惊诧,迷惘……嗬嗬,我可是见过世面的,什么外国人没见过,何况只是一双绿眼。

    他长得并不像外国人,根据遗传学,他的绿眼甚至可说他们这一族人的绿眼都只是他们某一代祖先y染色体上某基因变异所致,所以他们的绿眼才会传男不传女。

    看到我和善地笑,对视良久之后,孩子突然疑惑的开口道:“你不怕我的魔眼吗?”

    “噫!他们叫它魔眼?”我特意顿了顿,“我只觉得你的绿眼很漂亮,像宝石一样。”

    孩子疑视了我半响,黯然道:“以前我娘也这么说。”

    “那你娘呢?”他娘若是见到他被人折磨成这样,该如何难受?

    “死了,和我爹一起死了。”孩子的语气淡淡的,我却觉得这是世上最悲凉的话。世上最疼爱他的人逝去了,徒留下他一人在这世上受罪。

    这种淡漠的语气,怕是悲极哀极了吧。感叹他的境遇,叫我如何不动容?

    “能不能叫我声‘姐姐’?”我看着他,等他开口,他始终咬着牙,不出声。

    罢了,这是个太过敏感的孩子,“以后你跟着我,可好?”孩子惊疑的望着我,嗫嗫道:“你不怕我是妖邪?”

    我笑笑,“你既是我弟弟,又怎会是妖邪?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有一对宝石般的眼睛,你该骄傲才是。”

    “好一对宝石般的眼睛,可真会花言巧语。”一个女声忽然嗤笑道。

    回身一看,一个红衣女人从小兰身后走了出来,莲步轻摇,好不妖娆,小兰一见,低呼了声:“白夫人。”这就是那爱极黄金的白夫人?真想不出古痕当初为何要带她回来,一身俗不可赖的装扮,她倒不如直接在身上挂满黄金好了。

    我直直看向她,“不知白夫人有何赐教?”转过脸我对古巽道:“把他抱起来,轻点,别弄疼他。”古巽按我的要求抱起了这个孩子,孩子也很顺从。

    “唉呀,你竟真要把这个妖邪带回古府?”白夫人见鬼似的叫道。

    没同情心,没见识,没涵养,白夫人在我心中的得分又减了大半。我白了她一眼,“这与夫人有关吗?”

    白夫人做作的吸了吸气,“你放个妖邪进古府,就和我有关。”

    “是吗?”我冷嗤道:“我若没记错,夫人是住在城主府的吧,古府何时轮到夫人来作主了?”她在古府的院落早已经被古痕命人拆除了,醉城的人都知道古府只住少主,城主住城主府。

    白夫人理短,气长,她顺了顺气,“你,你,等着瞧。”我故意回她一个得意的神色,白夫人一见更气得脸色发黑。

    “走吧,白姐,何必在此丢他脸面,让人看了笑话。”又一个女人走了出来,“红夫人”小兰急唤,红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红夫人着了一身白衣,这二人……我汗……

    红夫人小眉小眼,一副柔柔弱弱的感觉,像什么来着?对了,那感觉很像林妹妹,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丢他脸面?“他”是指谁?城主?恐怕是指古痕吧。我不禁替那从未蒙面的城主叫屈。什么叫身在曹营,心在汉?也不过如此吧。

    红夫人向我轻轻颔首,一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风范,我回以一笑,这就叫投桃报李,对白夫人我则自然是用姑苏慕容复的得意绝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没想到白夫人娇纵跋扈,对红夫人的话却未予反驳,冲我瞪了瞪眼,甩手走向我轿子后面停着的两顶轿子中的一顶。

    红夫人对我浅浅一笑,笑得很礼节性,也走了过去。

    我回到自己的轿子里,命人起轿回府。

    一到府里,我请齐总管找了几个大夫回来,心里希望这个孩子的腿还有救。几个大夫似乎都有些惧怕这个孩子,只是碍于古府颜面,还是上前检视他的伤。这个孩子一直不哭不喊,眼直勾勾的看着我,也只在看我时,眼中没有恨意、没有警惕,倒有几分孩子的稚气。

    几个大夫纷纷叹息的摇了摇头,开了补身的药,告辞了。腿断的时间已久,接不回去了,我一听竟止不住落下泪来,多好的一个孩子啊,难道从此就残废终身么?

    “我的腿不会好了,你还要我么?”孩子怯怯地问我,眼中是强装的坚强。看到这,我的心更楚涩难当,他以为我收留他是留着以后利用么?

    早熟的孩子啊,我怎忍心不要你呢?

    我强笑道:“傻孩子,姐姐怎么会不要弟弟呢?你好好养着身子,姐姐给你找更高明的大夫,你的腿会好的,就算不好了,又能怎样?你还有姐姐呢。”

    “你真的不会不要我了?”我看得出他的紧张。

    我擦干眼泪,“你还没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几岁了。”

    “甄善,我叫甄善,”孩子眨眼望着我,讨好似的,“我九岁了。”这哪像个九岁孩子的身体?可见他许久没被善待过了。九岁,比我在另一个时空里最小的弟弟还大了一岁,却哪有他那般强壮高大?

    “甄善,”我喃喃,“你爹娘也希望你长大能做个好人多行善事呢。”甄善看着我,眼中忽然闪现一抹凶狠之色,“我长大要杀死那群坏人,他们杀了我爹、杀了我娘,打断我的腿,我长大要杀了他们。”身负冤仇?

    “甄善,”我语重心长道:“你爹娘在天之灵最希望看到甄善幸福的生活下去,倘若甄善为了报仇而使自己不幸福的话,爹娘也会不高兴的。”

    甄善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算了,甄善先去梳洗吧,以后你就会明白姐姐的意思。”

    当古巽将梳洗干净的甄善抱到我面前时,我几乎不敢认了,虽然干瘦,五官轮廓却极漂亮,想必长大以后又是一个迷倒大票小女生的帅哥,而且还是个独特的绿眼帅哥。我笑了笑,让古巽带他去休息。过了一会儿,甄善睡着了,我叫出古巽,递给他一只玉镯,这是我平日戴在手上的,本是一对,是赤唐国的宫中之物,不算极珍贵,却也值不少钱。

    “夫人,”古巽依旧没看我,“您这是?”

    我笑笑,“明日我要随你们少主远行,我不在,这院里的开销恐怕(古府不会报销)……但是甄善的身体还需要调补,我出门时走得急(根本是睡梦中),没带什么贵重东西,这只玉镯是我随身的,现在给你,当了还能换些钱,够维持一段时间,另外我也听小兰说你娘的生日就是这几天,你就再顺便买点东西,孝敬她一下。”

    “夫人,这怎么行?”古巽急忙回道。

    “这是我的命令,照我说的办吧。”我把玉镯塞到他手中,转身回了房,“记住,照我说的办。”

    进到房里却见古痕正坐在桌前,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难辨喜怒,清冷道:“听说你带了个妖邪回府?”

    我理所当然道:“怎么?我身为古府未来的女主人,带一个半个人回来也不行?”这会儿我若不堵住古痕的口,只怕甄善就留不住了。

    “你倒终于肯认你是我古府的女主人了?”古痕的声音不觉升高了几分。

    不拿这身份堵你,说我是堂堂赤唐国的九公主,你会给面子吗?

    古痕微一冷笑,“齐管家,”齐管家突然走进屋里,古痕对他道:“这孩子我留下了,赐他‘古’姓,让他更名古善,以后全府上下以‘少爷’之礼待他。”

    齐管家领命退出,我眨了眨眼,不敢相信,“你收留他了?不嫌他是妖邪?”

    古痕冷道:“你不是夸他有一对宝石一般的眼睛吗?古府女主人的眼光怎会有错?”

    呃?!听语气古痕似乎在说笑,可他怎么还是一副冻死人不偿命的冰冷表情?

    [第一卷 满庭芳:第十七章 生恨]

    第二日一大早,晨光初探,我便上了马车,马车一路行驶,穿过街道,绕过房舍却并未出城。我暗叹一声,这辆马车比我入城时乘坐的马车规格上低了很多。

    之前乘坐的马车,用的是醉城最珍贵的“万里麒麟马”,当然马并非真能日行万里。但它们以平常速度奔跑,也比普通马全速奔跑要快,用它们驾车,只要道路平整,即使疾驰也不会令车内的人感到颠簸和不适。关键,能用“万里麒麟马”驾车,那是一种极其尊贵的身份象征。

    而今日古痕用的却是极其寻常的马匹,车厢窄小,车内更没有奢华的装饰铺垫。这样的马车只容下了我和他,那两个名唤落尘、弄尘的丫鬟自从我进了古府后就一直没有见过,原本以为这次会见到,却原来这趟远行,只限我与古痕。

    这次,古痕到底要让我见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这般骄傲的人,竟会毫不讲究马车的档次,不讲享受也不讲身份。

    当真令我非常好奇。

    自从马车驶入旷野之后,古痕便特意让马夫驭马缓行,一路上他一直无话,我提了几次话题,他都没有理会,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中。他时而低叹,眼中竟是不忍和难舍,时而又眼露狠色,仿佛什么事情下了很大的决心。转瞬却又显不舍,但片刻过后,又恢复凶狠,如此反复,他的心情似乎烦躁不堪,心中似有什么大事难以决断。

    昨日我便见他眼有愁绪,原以为又是错觉,可今日看来他心中果然有事,到底什么事能让他这样有决断的人物如此难以取舍?

    “我要见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禁不住好奇的喃喃,这个人竟能让古痕有如此大的反差。

    我这句话激起了古痕的反应,他冷冷看我一眼,天啊,那眸中全是挣扎,几近疯狂的挣扎之色。古痕猛得把我拉进怀中,拼命的抱紧我,仿佛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一样,吓得我惊慌失措,挣扎着疾呼:“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古痕没有放开我,但抱我的力道却明显减了下来。他的眼色已近血红,他迷惘的低语,“孰轻孰重?孰为我所求?……”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见他口中喃喃,已经听不清他说什么了。

    听着古痕莫名其妙的低语,看着他史无前例的狼狈,我的心竟隐隐泛起一层淡淡的酸楚,同情他么?这个站在高处的男子,也有不胜寒的时候啊。

    古痕骤然抬头,望着我的眼,冷然道:“那是个从来不爱别人的人。”他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吗?不爱别人的人?这一定是个极度自私自爱的人。这人与古痕有什么关系?是他亲人?情人?还是朋友?……

    古痕没在乎我的反应,兀自抚摸着我颈上的链子,自言自语道:“我既期望它从你的颈上解下,可为何一想到那场景又会感到心痛难忍?”这链子一定藏着什么谜吧!

    仅仅一日而已,这个冷厉自持的男子怎会有如此大的反差?他究竟在挣扎什么?又是什么样的抉择令他如此反复,失态如斯?我知道他的心里藏了太多的东西,他仿佛极力想把所有的情绪都埋在心底,所以他带上冷冽的面具,使人不能亲近,无法洞悉他心中所想。可今日他又为何任由心防坍塌,心绪外泄,狼狈尽显?

    呵!他毕竟不是无所不能无情无欲的天神呀。

    古痕抱着我,任我如何挣脱,一直不松手,从日暮落下,到旭阳初升。我就这样在他的怀中睡了整整一夜。

    我幽幽醒来时,明显感觉到马车在急驰。而古痕并没有再抱着我,他冷然坐在那里,像一座雕像一般,仿佛千年万年都是那么冷然。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孤傲,仿佛昨日的他只是我梦中的幻象一般,他从来都是如此自持和冷冽,从来不可能如昨日那般失态。

    看来,无论什么事,他都已经做出了决定,因此不再因彷徨而乱,因挣扎而苦,他依旧是往日的那个他,站在别人不能企及的高处,冷眼看着世间。

    从这一刻起,古痕没有再看过我一眼,我也不敢看他,怕被他的冷冻伤。窄小的马车内,明明坐着两个人,可我怎么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真如一座千年石雕,早已经没有了人间的烟火气。

    又到了入夜的时候,一日的疾驰,我早被颠簸得如浑身散架,疲累得早早进了梦乡。

    这一觉我睡得极不安稳。仿佛梦中的我远比清醒时的我更明白自己接下来的处境一般。我终于在这种不安稳中醒了过来。

    却发现,我的世界又变了……

    我在寂无一人的荒野上醒来,没有马车,没有古痕,只有天上的孤寂星辰傍我左右,什么公主、什么古夫人在这一刻仿佛是遥远的记忆,没有荣华,没有富贵,没有关心,没有宠溺。这一霎那,我似乎什么都不明白,又似乎明白了很多。所以此刻我出奇的冷静,没有慌张的哭泣,没有失措的咆哮,没有呼喊,更没有呼救。

    水墨宇的温柔,荀隐的宠爱,古痕的冷然和霸道……一点点溶化进漆黑的夜色中,在我心中渐渐淡去,逐渐强烈的是无助、无奈、恐惧、害怕、彷徨……最多的恐怕是对未来的迷惘,一种不知路在何方的迷惘。

    我知道,古痕走了,抛开我走了,什么娶我,什么注定我是他的妻,一切都是华而不实的谎言。尽管我从没希望他真娶我,可一旦得知这是个谎言,我却依然感到失落,失落了骄傲、失落了被宠坏的自尊心。

    我是个被虚荣和荣华宠坏的女人。

    古痕呢?他是个懦夫,一个让我鄙视的懦夫,既决定抛下我,却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竟用了如此的手段。

    这一刻,我忽然恨起他来,此前我虽怨过他,却并未真正恨过他。这时,我却恨了。恨他的狂傲,他的自私。他才是那个从不爱别人的人吧。天地间,他只爱他自己,惘顾他人感受。他一意孤行的将我掠出皇宫,结束我的公主生涯,一意孤行的要我做他的妻……又一意孤行的将我抛弃在这漆黑的荒野,哪一样,他在乎过我的感受?听过我的选择?他的天地里只有他自己,是天,是地,何时有过别人的容身之地?

    我静静地坐在这荒野中,听着野兽的吼声,一时间心中的怕竟敌不过心中的恨,我任凭晨露打湿我的衣裳。我以前只知爱可以来的很快,现今我却知道原来恨也可以来的这么快。

    “古痕”这两个字今后就是我心中的恨。他想摆布我的人生么?他凭什么?总有一日,我要向他证明,我的人生由我自己掌控。

    无论多么尊贵的公主,多有权势的古府夫人,在这一刻,都是繁华的虚影,璀璨却极易破碎。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我终究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有的只是一具拥有绝世容颜的躯体和来自异时空的孤独灵魂。

    我孤单的坐在荒野中,一直坐到了天亮。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我脸上的时候,我的心又有了跳动,繁华尽褪,却依然可以有明媚的阳光,我又为何要在这里坐到老,坐到死?

    和国虽远,水墨宇虽远,却并非天涯海角,一月走不到,一年呢?一年不到,一世呢?只要心中有着希望,距离总会有极限。

    我拍拍身上的露水,站起身,今后的路靠我自己的腿来走。

    环顾四周,荒野,峦山,草坪,密林,哪里是我的路呢?我不辨方向,想起玄机的话,倘若这个时空里真有我的宿命的话,那么就让上天决定我该走哪条路吧,看我能走到何方。我闭上双眼,原地转了两个圈,停住,迈步,睁眼。

    好吧,既然上天决定让我走入崇山峻岭中,不论里面是如何的虎|岤龙潭,我也走上一遭,走出我自己的路,看我自己的风景。不再做攀龙附凤的富贵梦,活出自己的精彩。

    仰天一叹,我高声吟道:

    “弃我去者,明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天,越走越朗;路,却越走越难。

    果这崇山间的路并不好走,走了差不多半日,也不见半户农户、猎户,更没见半缕炊烟。难道我选了一条死路?要真如此,入夜之后,即使我不被山中的野兽吃掉,也会饿死。忽然怀念起我那时空的崇山来,山中多半是没有野兽的,有也不过兔、鼠之类,根本不足为惧。

    哗,有水声?

    我已经半日没有喝水,又走了这么久,早已经口渴难当。循着水声,来了精神,我一路小跑了过去。原来有一个小瀑布,真是令人兴奋的发现。

    我激动不已的冲到瀑布下的……水潭边……

    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我的眼睛啊……

    (这一篇是个很重要的转折,可真是不好写啊,暂且把这个传上来吧,灵感来再做修改,55555555汗)

    [第一卷 满庭芳:第十八章 假面]

    我肯定会长针眼。

    我怎么会正好看到一幅裸男出浴图?在这个与世隔绝、荒无人烟的崇山峻岭中的水潭边,以概率论来说,这种机率应该比飞机上发现一颗炸弹的概率还低。可这种小概率事件居然就这么离奇的发生了。

    我愣愣的看着他,他怔怔的看着我。他带着半截面具,遮住了鼻子以上的部分,我只能瞧见他的嘴形,看不见他的神情。又是一个奇怪的人,全身都脱光了,却偏偏还要带个面具。难道奇丑无比难以见人?

    我刚刚冲下来的时候,他正从水中钻出来,准备上岸,结果竟撞见了我,他又急忙退回水中,这会儿只露出上半身在水面,关键部位不得而见。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虽然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我隐隐觉得他颇不自在。

    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他单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岸上岩石上的衣物居然自动飞到了他手中。我吓了一跳,“隔空取物?”记不得是哪个电视剧里有这么一种武功,我当时就吃惊不已。假面趁着我兀自惊叹的空隙,已经上岸穿好了衣物。

    一身藏青色衣服,衬他的高大身形,从背后看去别有一种风流倜傥、狂傲不羁的意味。我冲到瀑布边猛灌了几口水(水潭里的可是洗澡水),火速折回想跟上这个假面人,却发现他已经甩开我很长一段距离了。

    我拔腿便追,这可是我在山里撞见的第一个人,正常的人一定都知道跟着他可以出山,更何况我是一个聪明人。可惜我却忘了他是个会武功的人,而我,只会舞功。他行如风,我插上一对翅膀倒有可能追上他,但现在早不见他的踪影了。

    我跟着他来到这个山谷中,不见了他,却还得走。走在这条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峡谷路上,我的恐惧感渐渐复苏。不知是两旁的高山挡住了阳光还是天本来就暗了,光线越来越淡,我心里的毛就越长越长。

    昨日坐在荒野上,我整个人被巨大的无助、迷惘甚至恨意填满了,冲昏了头脑,根本无暇思及自身安危,对野兽的吼叫也可以充耳不闻。可今日,我已清醒了,在这无人的深山中,耳边是不知名的野兽怒吼,叫我如何处之泰然?

    我双臂抱胸,小心翼翼的走着,甚至不敢弄出响动,怕惊扰了不知名的动物。在我那时空,天下名山我游了不少,可哪次不是跟着人挤人的人龙在人工山路上美其名曰:蜿蜒跋涉?欣赏纯自然景观今日还是头遭。

    随着野兽的怒吼声越来越密织,我早间的雄心壮志早已灰飞烟灭。我心中把所有我知道名的菩萨都拜了一遍,南海观世音菩萨、西天如来佛祖、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保佑我不被野兽发现,保佑我平安出山。

    咦?前面好像有人在说话。

    我蹑手蹑脚往前走,不确定说话的究竟是人还是鬼,倘若是鬼,我贸然惊扰了他们可就罪过了。

    近了,可惜光线黯淡如无,我根本看不清人影,只听得似乎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喘气如牛,颇为难受。另一个正常的男人正在说话,语气漠然,“其实你大姐说的一点儿也没错,我这个人确实不能深交,而且更不能相信……”

    “什么?”惊诧!

    “我也没打算要救你,是你自不量力败在阴寻手中,丢自己的脸,我却不能让你死在他手上,丢尽我鬼域的颜面。”

    “我鬼教早已经脱离了鬼域。”艰难的争辩。

    “那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就凭你们姐弟妹这几块料也想做自立门派,一统武林的春秋大梦?”不屑的声音不觉升高了几分。

    “你投入鬼教就是为了杀我姐弟几人?”男人惊恐道。

    嗤笑一声,“你也太抬举自己了,我要的岂只你们姐弟妹几颗人头?”

    天啊,我都听到了什么?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啊!——”一声鬼哭狼嚎般的尖叫划破了夜空,我听到金属穿破皮肉的撕裂声,我吓得浑身发颤,不能言语。

    “鬼魅,你可要记清楚了,这一剑可是阴寻刺的,下了阴曹地府别忘找他报仇。”

    “你……你——”喘息的男人终于没了声音,我的身体也在惊颤中木然。死人我见得多了,可听到杀人还是第一次。

    鬼魅?不是轻功天下第一的人吗?怎么也会被人杀了?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出来!”一声暴喝,一道劲风,我的身体居然不听使唤的飞了出去,重重的跌倒在鬼魅的尸体上。我慌乱不已的试图爬起来,却越乱越爬不起来。

    “说!你是谁?谁派你来的?”男人杀气腾腾的怒吼道。

    “你杀了人了。”我条件反射似的蹑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嗖”的一声,火光一闪,男人手中多了根燃烧的火折子,我借着火光一看,他竟然是我白天追赶的假面人。“说,你究竟是谁?”他突然蹲下狠狠捏住我的下颚。

    我吃痛,喃喃:“我叫李霓裳。”再不回答,恐怕命不保了,下意识,我就道出了自己的名。

    假面人看了看我,突然放开我站起身,冷冷道:“我不杀没武功的人,刚才的事马上忘掉。”他吹灭火折子,迈步走开。难道要我在黑暗中跟一具尸体呆在一起?还是具据说生前心狠手辣、手段歹毒的人的尸体。

    打死我也不留下来。跟着个活人怎么也比跟个死人在一起好。

    我猛然利落的爬起来,往假面人走的方向追去,“啊哟”我痛呼一声,跌落在地,没想到追急了,居然撞上了假面人,反弹跌倒。

    “你做什么?”假面人颇不耐烦。难道他以为我想从背后偷袭他?我急忙解释,“我只是想跟着你出山。怕你走的太快,又追不上了。”

    假面人一听也不看我,继续走,我赶紧跟上他。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追,虽仍有些吃力,好在没有跟掉,隐约觉得他似乎故意放慢了步速。一路他都没说话,我却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剩下来供我说话。

    他在黑暗中似乎也看得见路,走起来顺畅自如,不像我,小心翼翼仍旧磕磕碰碰。我真怕他就这样不眠不休的走上一夜,那我就惨了。

    我心中惨字还没呼完,他终于停下来,点燃火折子拐进了一处山洞,我紧跟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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