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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

    匠心 作者:毛厚

    第18节

    “要买东西吗?”袁叔打着伞过来。

    黎邃摇摇头,看着店老板忙进忙出地收拾东西,眼里情绪渐浓。

    “有一年下大雪,”黎邃失神地看着远处,淡淡开口,“雪很厚,他带我出来买手机,过马路的时候,我滑了一跤,他忽然回过头来,给了我一只手。他的手很凉,但那是我这辈子触摸过的,最温暖的东西。”

    袁叔静静听着,黎邃低头,深吸了一口气,“袁叔,我打算做一个决定,希望你不要怪我。”

    晚上,黎邃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医院,在低温室里陪陆商待了一会儿,贴着他的耳朵温言耳语地说了好半天话。

    等他一出来,眼里的温柔立刻收了起来,脸色沉下来,问梁子瑞:“那个麻醉师还在吗?”

    “在,你要交给警方吗?”

    “不,放他走。”

    梁子瑞一怔,黎邃接着说:“让他去给刘兴田报喜,告诉他事成了。”

    “你是想……”

    黎邃看向他,“给陆商做一份死亡证明。”

    这个决定不光是梁子瑞,等黎邃一说,连梁老院长也深感意外,“你决定好了?买通法医容易,可身份一旦注销,可就回不来了啊。”

    黎邃握紧拳头,只求道:“拜托了。”

    两位医生面面相觑,皆是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明天晚上,我会秘密安排飞机送你们去海岛,那里设备齐全,也更安全。”两个人穿过走廊,黎邃对梁医生说了自己的安排。

    外面雪已经停了,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梁子瑞点点头,哈出一口白气,“leon今晚的飞机,明天下午就可以到。”

    虽然安排是黎邃做的,可他眼里的担忧半点也没少,“如果我没预估错,明天陆商的死亡公告一经发出,刘兴田一定会对我进行密切监控,为了保证手术不被打扰,你们过去之后,我就不联系你了。”

    梁子瑞冷得不住搓手,笑了出来,“那你怎么办?你忍得住不去打听他的情况?”

    黎邃迟疑了,“我……”

    “这样,手术结束后,我会用陌生号码给你发一条广告,结尾部分如果是‘退订请按y’代表成功,如果是‘退订请按n’代表失败,嗯?”梁医生道。

    “谢谢……”黎邃道。

    梁医生摆摆手,“就算手术成功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毕竟手术只是第一关,手术结束后,他还要经历24小时的关键期,如果他能熬过这24个小时,才能算是真正过了鬼门关。”

    黎邃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问:“要输血吗?”

    梁子瑞转头看他,黎邃又问:“手术需要输血对吧?”

    “血库不缺血。”

    “我知道,”黎邃低低道,“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法传递给他一点力量。”

    梁子瑞盯着他看了老半天,总觉得黎邃那表情,好像不给他抽血他还委屈了似的,不过抽点儿血也好,免得他精力过剩胡思乱想,于是叫来了护士,给他抽了600l。

    “还好吧?”护士边抽边关切道。

    黎邃点点头,“没事。”

    看着殷红的鲜血沿着塑料管从自己的身体流出,进入容器,想到之后会再流进陆商的身体,黎邃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看,他和陆商,明明不是血亲,却依然血浓于水。

    护士抽完血,把器具收好,惯例给了黎邃几颗奶片补充血糖,走时梁子瑞交代她了一句,“这份单独入库。”

    “知道了。”

    等梁子瑞进来,发现黎邃拿着奶片糖在发愣。

    “头晕吗,发什么呆?”

    黎邃摇头,解释道:“这个糖,以前陆商也常买,家里几乎从没断过货。”

    梁子瑞笑了一声,“还没分开就睹物思人了?”

    “我只是好奇,”黎邃把奶片含进嘴里,“明明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他为什么还总是保留着这些习惯,吃的也好,用的也好。”

    梁子瑞看了他一眼,显而易见的语气,

    “我想是因为,不管你长多大,多有能力,你在他心里,永远都是他的小朋友吧。”

    ☆、第五十四章

    晚上黎邃没走,直接拿了铺盖在低温室睡下了,这做法虽然不妥,但想到他们即将分离,甚至这有可能是最后一面,梁院长也就没反对,还让护士拿了暖宝宝给他贴着,以免冻伤。

    也许是累过了,黎邃躺下来,反而有点睡不着,翻了个身朝陆商看过去。隔着一只胳膊的距离,能感受到对面氧气罩下的呼吸声,微弱而迟缓,陆商胸前贴满了电极片,身上还有各种仪器,黎邃看着就难过。他很想握一握他冰凉的手,像往常一样,替他慢慢捂热,或者从背后抱着他入眠,然而,陆商现在的病情并不允许他做这些。

    床头的监测仪“滴滴”地发出响声,黎邃长久地看着他,半晌,轻声开口,“晚安。”

    第二天天还未亮,低温室内秘密地进去了两个人,接着,一台担架床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推出,而同一时间,另一台外观一致的则被推入,放在了原先的位置。

    早上九点,医院正式下达了死亡通知书,因为陆商身份特殊,上级委托的法医在随后抵达了瑞格,经过一番看似仔细的鉴定后,当场出具了心脏衰竭导致死亡的鉴定报告。

    报告一出,这个消息就像长了腿,一天之间传遍了整个业界,东彦上下一片哗然,甚至有家报社还不吝惜版面地将这件事做了个专题报导。毕竟陆商这些年做过不少慈善事业,虽然为人低调,但对于关注这些的人来,他的名字并不陌生。

    整个过程,黎邃一直保持沉默,谁找他说话都是一言不发。因为心里惦记着陆商,他连着几天都没怎么睡,昨晚又抽了600l的血,脸色实在算不上好,连伪装都省了。

    小唐得知的第一时间便给他打了电话,问是不是真的,得到肯定答复后,哭得下气不接下气,黎邃说不出安慰的话来,默默挂断了电话。

    整个公司里,最淡定的恐怕就是刘兴田了,他一副未卜先知的模样,精神气十足,仿佛东彦已是他囊中之物,看黎邃的眼神也是要多轻蔑有多轻蔑。

    黎邃心里装着事,没有与他多说,借着来给陆商办手续的由头去了徐律师的办公室。

    “竟然是这样,我差点也以为……”徐律师听他说完,一脸惊骇,只觉得这主意实在是胆大包天。

    “明天的股东会,我需要你的帮助。”黎邃恳求。

    徐蔚蓝立刻会意,赶紧关上房门,小声紧张道:“40,加上原先站在我们这边的8,和你争取到的6,有54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在明天的股东会上直接和他拼股权吗?”

    黎邃十指交叉磨了磨下巴,问:“你之前说,要变更章程,是需要出席会议的股东所持表决权的三分之二吗?”

    徐蔚蓝微微有些诧异,“是,但我们离三分之二还差得远。”

    “也就是说,如果有股东不出席的话,他那部分股权就不作数,是这个意思吧?”黎邃问。

    徐蔚蓝愣了一下,渐渐明白了黎邃的意思,不由一阵惊讶,“你是想……”

    他只计划着如何在股东会上把东彦稳住,目前的条件也堪堪够了,但他没想到,黎邃的野心比他还要大,他不光想在这次的股东会上压制住刘兴田,他还想借此彻底打破东彦目前的公司规制。

    变更章程,改变公司性质,这是陆商一直以来都想做,也尝试过去做,却始终没做成的事情。如果成功,无论是对公司还是对陆家,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而且一劳永逸。之前因为刘兴田一等人的干扰,陆商的改革计划屡屡受阻,直到病重前都还在为这事操心,可见这的确是他一个未完成的心愿。

    徐蔚蓝朝黎邃看过去,对面的年轻人正低着头计划着什么,那老谋深算的神态,倒真和陆商有几分相似。

    “刘兴田的资金一定有问题。”黎邃打断他的思路。

    “怎么说?”

    “同样是东彦的投资人,他又没有别的产业,前几年投资的东信亏得血本无归,他最近从哪来的那么多钱和资本收买股东?”

    这些徐蔚蓝多多少少也猜得到,但仅靠猜测是没有用的,“可是短时间内,我们上哪儿去找证据?”

    黎邃皱眉陷入深思,“让我想想。”

    离开之前,黎邃去了趟陆商的办公室,里面的东西大多已经搬空了,袁叔正在把陆商的私人物品一并装进箱子里,准备带走。随手在箱子里翻了翻,里面东西不多:一些大大小小的药瓶,工作日志,几张旧照片,还有书籍和信件,加上几盆陆商捡回来胡乱养的绿萝。

    虽然他多半时间都不在公司,但保洁每天都会帮植物们浇水,一个个都长得十分茂盛。黎邃摆弄了一阵,在空空的屋子里环视一圈,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情绪——陆商的生活太简单了,简单到,他的世界除了一个黎邃,好像已经剩不下什么了。

    “现在走吗?”袁叔抱起箱子问。

    黎邃最后回头看了眼,“走吧。”

    两个人从办公室出来,迎面就遇见了杨秘书,视线相撞,后者迅速避开了眼。黎邃脚步一滞,让袁叔先下楼,自己跟了过去。

    刚走到拐角,杨秘书停下来,“你想干什么?”

    “我想帮你。”黎邃道。

    “帮我?”杨秘书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转身要走,被黎邃伸手拦住了去路。

    “我知道你需要钱。”黎邃俯身道,他高了整整一个头,长胳膊一伸,对方根本没有闪躲的余地。

    杨秘书抬起头来,也不再遮掩嘴角的伤,冷声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黎邃轻轻一笑,“冲你曾经帮我泡过咖啡的份儿上。”

    “我还没沦落到需要求助你。”

    “沦落?”黎邃对这话表示不赞同,“你是刘兴田的情人,我是陆商的情人,我跟你之间不存在谁看不起谁的问题,看看你现在,你嘴角的伤是刘兴田打的吧,再看看我现在,我是牧盛的第一股东。哪边更值得依靠,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杨秘书神色微动。

    黎邃盯着她继续道:“现在是我在拉拢你,是我在向你寻求帮助,我只问你一句话,这钱,你要还是不要?”

    杨秘书在原地僵持许久,泄气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黎邃在心底里也偷偷松了口气,左右环视一圈,小声道:“刘兴田的钱是从哪儿来的,我想,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要证据。”

    等黎邃等到车上,袁叔瞥了眼后视镜,“回陆家吗?后面有人跟着。”

    黎邃累得头晕脑胀,脱口而出就是去医院,而后才反应过来,现在陆商已经“死”了,再跑到医院彻夜不归,只会造成不必要的猜疑,给陆商增加被发现的风险。

    明天就要召开股东会了,眼看着东彦唾手可得,刘兴田自然花得下这个力气来监视他,以免节骨眼上出现什么意外。

    黎邃想了想道:“找家酒店,越热闹越好。”

    袁叔把他送到了市中心,酒店楼下就是商业街,过了午夜依然门庭若市。黎邃进去开了间房,洗了个澡小睡了一会儿,天黑下来后,他看了眼时间,乔装出了门。

    好在训练营里学过的反跟踪技巧还没忘,黎邃从后门溜出来,混入人群中,迅速上了一辆旧皮卡,往郊区的方向开去。他果然还是放不下心。

    接应地点是早就安排好的,在郊外的一个小型机场,黎邃到的时候,飞机已经停在那里了。他坐在车上等了一会儿,就见两辆依维柯先后开了过来,接着,一辆担架床从车后推了出来,同时车上下来几个人,一起围着将担架床送上飞机。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黎邃在人群的缝隙中,影影约约见到了陆商躺在床上的侧脸,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

    看着人被越推越远,他压抑了一整天的担忧在那一瞬间汹涌而出,竭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突然开了车门跑了过去。

    梁子瑞正戴着口罩,一脸严肃地指挥他们的动作,见到他出现,愣了一会儿,竟忘了去拦。

    黎邃直接越过他,扒开人群,在前进的担架床中握住了陆商的手。

    “你要活着,等我来找你……”黎邃认真道,俯身在陆商紧闭的眼睛上印下一吻,“……我爱你。”

    周围的人很快将他挤了出去,担架床被推上飞机,时间紧急,梁子瑞也来不及多说,只朝他挥了下手,便指挥人关上了舱门。

    黎邃停在原地,手中还残留着陆商冰凉的手温,他看着飞机缓缓启动,渐渐飞离地面,只感觉自己的心也仿佛随着这架飞机被一起带走了,连依维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回过神时,眼中已满是泪水。

    雪又下了起来,洋洋洒洒地落在空旷的机场,冷风阵阵刮过,大地发出悲戚的呜咽声,黎邃一个人站在雪中,静静地待了很久才回到车上。

    还没有到可以松懈的时候,黎邃默默握紧了方向盘,把车开出机场,这一次,他不光要保护好陆商,连带东彦、陆家,还有陆商未完成的那些,他统统都要握在手里。

    大雪之中,一架飞机和一辆汽车以完全相反的方向迅速远离,他们就像一对即将前往前线的战士,在短暂的告别后,奔赴各自的战场。

    晚上,黎邃回到酒店,左右睡不着,开始整理手上的东西,为明天的股东会做准备,刚整理到一半,门口突然有人敲门。

    “谁?”黎邃问。

    “客房服务。”

    黎邃听到熟悉的女声,拉开了门。

    杨秘书全身裹得厚厚的,塞给他一个档案袋,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黎邃回到房内,把档案袋打开,里面是几份资料,包括刘兴田的出境记录,培训学校的银行对账单,以及缴税记录等等。

    这些资料明显都是用手机匆忙拍下的,黎邃边看边对比,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刘兴田每个月都会固定去一次澳门,而每次回来,培训学校就会有一批新生入学。

    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又不是去澳门招生的,黎邃皱眉,又翻出培训学校的缴税记录一番浏览,不难发现,每个月的税额与收入明显不符。

    他心中渐渐有了些眉目,事不宜迟,立刻叫来袁叔,开车去孟府。

    “孟小姐?”袁叔不解。

    “对,现在只有她能帮忙了。”

    袁叔对此不敢苟同,“可孟小姐的夫家是站在刘兴田那边的。”

    “但东彦的股东是孟小姐本人对吧,只有她本人才有权行使股东权益。”黎邃据理力争。

    袁叔虽然还想说什么,但看黎邃这么坚持,也就没有再多话。

    两个人大摇大摆地开着车出了门,刘兴田的人显然感到了疑惑,一路停停走走,又想跟着又怕被发现,最后看见他们开进了孟府,直接没跟了。黎邃从后视镜里收回视线,冷冷地笑了一声,想也知道,刘兴田多半是不担心的,在他眼里,黎邃现在来求孟心悠这种做法无异于临渴掘井,根本不屑一顾。

    大半夜扰人清梦,孟心悠脸色不太好,打着哈欠出来,看见是黎邃,脚步顿了顿,“是你?”

    不用黎邃说她也立刻猜到了来意,让佣人去泡了两杯咖啡来。

    “坐吧。”

    黎邃在对面坐下,率先道歉,“这么晚上门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孟心悠摆摆手,长叹一声,“陆商的事情……我很难过。”

    黎邃闻言垂下眼,“他人不在,公司总不能也没了,我今天来,是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说说,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你是想打感情牌吗?”孟心悠问。

    黎邃没说话。

    “小黎,不是我欺负你,今天就算坐在这里的是陆商本人,我也不会因为私交去破坏我的家族做出的决定,”孟心悠叹道,“我们这样的人,你可能无法理解,但我的原则是,家族利益高于一切,就算我曾经对陆商有好感,但你知道这是两码事。”

    “我理解。”黎邃点头。

    “你理解就好,”孟心悠肩膀松了松,遗憾道,“所以,明天的股东会,我是不可能站在你们这边的。”

    “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请求你站在我们这边的,”黎邃道,“我是来请求你,明天不要出席股东会。”

    孟心悠一愣,“不出席?”

    “是的,”黎邃不卑不亢,“其他的我自己来就好,我只请求你,不要参与到这件事中来。”

    这个请求完全勾起了孟心悠的兴趣,“为什么?你说说理由。”

    “理由是,如果你们和刘兴田站在同一阵线,势必会受到牵连。”说着,黎邃把档案袋中的文件拿出来,推过去,“这是刘兴田的一些资料,我想你会有兴趣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以及,这对你的家族来说到底是有利还是有害。”

    孟心悠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两眼,拿起资料开始翻阅。

    “他与人勾结在澳门开设地下赌场,每个月都有大额分成,这笔钱无法进入大陆市场,所以他开办了一个培训学校,伪造学生名册,以收学费的方式洗白这些收入。”黎邃道,“孟家身居高位,身份过于敏感,恕我直言,这件事一旦曝光,你们很难不受到影响。”

    孟心悠低头盯着资料,脸色越看越严肃,“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资料?”

    “我自然有我的途径。”

    孟心悠闻言,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年轻人,她不常见到黎邃,仅有的几次交流也都是围绕着陆商,所以在她的印象里,黎邃就是个被包养的漂亮男孩。如今这么仔细地观察,才发现他不论是外貌,还是气质和谈吐,竟都让她感到有点陌生。

    “我的话说完了。”黎邃看时机差不多了,起身告别,“无论明天结果如何,都非常感谢你,也谢谢孟家这些年对陆商的照拂。”

    孟心悠神色不定,在他出门时叫住他,“等一下!”

    黎邃回过头来,孟心悠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孤高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陆商……他临别前,就没有……留下什么话吗?”

    黎邃看着她,轻声道:“他说,如果有一天东彦不可控了,让我放弃它。”

    说完这句,黎邃没有去看孟心悠的表情,转身便走了。

    车子开出孟府,天际已经开始泛起青光,黎邃靠在后座上,不言不发地望着窗外,看车灯扫过一排排不断后退的树木。

    袁叔以为他是碰了壁,有心安慰他,不料还没开口,黎邃忽然问:“现在几点了?”

    “五点半。”

    “五点半……”黎邃喃喃道,“陆商应该已经到了。”

    袁叔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现在回酒店吗?”

    “不了,去吃早饭,然后去接徐律师。”黎邃坐起来,松了松领带,“吃饱了才有力气,咱们今天可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五十五章

    清早,一贯温暖的海岛下起了倾盆大雨,强劲的海风刮得树木纷纷低头,梁子瑞从窗边转过头来,正好看见leon从低温室出来。

    “他的情况如何?”

    leon比了个“ok”的手势,错身时拍了拍梁子瑞的肩膀,“放轻松点,我的孩子。”

    梁子瑞也意识到自己可能看起来太紧张了,肩膀松了松,笑道:“很久没有做过这么有挑战性的手术,还真有点没底。”

    “你们中国人不是常说生死有命吗?我们尽全力做好分内事,其他的就看上帝的旨意了,别给自己增加多余的压力,我们是医生,这种时候,病人还要依靠我们,我们必须充满信心。”

    梁子瑞抿了抿嘴,朝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早上九点,陆商被推进了手术室。

    器具,人员,药品均全部就位,摄像机开启,无影灯亮起,梁子瑞轻轻在陆商肩上捏了捏,“兄弟,争点气,我可是堵上了我这辈子的声誉。”

    陆商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双眼紧闭,呼吸依然微弱。

    leon站在手术主位,最后核对了一遍流程。

    “a组负责阻断上下腔静脉。”

    “a组就位。”

    “b组灌注冷心脏停跳液,心包内置冰屑局部降温。”

    “b组就位。”

    “c组平行房室切开右心房。”

    “c组就位。”

    “要注意心室间隔缺损的大小位置和原发孔心房间隔缺损的状况。”

    “明白!”

    无影灯的灯光照在一圈人的脸上,整个手术室寂静又庄严,leon举起右手,助理准确无误地将手术刀递到他手上,他深吸一口气,沉声下达指令,“开始建立体外循环!”

    千里之外,黎邃猛地从洗脸池抬起头来,看着镜中满是水痕的脸,伸手抹了一把。

    “还好吗?”徐蔚蓝开了他旁边的水龙头洗手。

    黎邃垂着头,任水珠顺着脸颊流下去,喉咙里闷闷地发出一声“嗯”。虽然送走陆商是他的安排,但他此刻还是从心底里感到担心,手脚一直不停地冒冷汗,脑子里一会儿是这,一会儿是那,靠着冰凉刺骨的冷水才稍微镇静了一些。黎邃知道,他现在不能分心,可股东会和手术的双重压力担在他肩上,他实在表现不出轻松的神色来。

    徐蔚蓝站在镜子前理了理领带,感慨道:“想不到我在东彦干了十几年,有幸见证这样一天。”

    黎邃侧头看他,徐蔚蓝说:“陆商跟你说过吗,东彦的发展历程。”

    黎邃摇摇头,陆商平时几乎不怎么说以前的事情。

    “东彦最初是由陆商的父亲,和几个一起打过仗的战友创立,其中就包括了刘兴田,那个年代,他们靠着兄弟义气支撑,建立起了这家公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都是本地最优秀的企业之一。但是,人的欲望是没有底线的,钱一多,时间一长,人心与人心之间就会出现裂隙,尤其是经过下一代的冲洗,矛盾渐渐开始扩大。

    “后来有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为了避免股东捞了钱以后跑路的情况,他们做了一个约定,凡是抛售、转让股份,必须经过股东会同意,谁要是想修改这一点,更是要达到表决权的三分之二才行。

    “这个约定的确很大程度上遏制了东彦的分裂,但同时,它也阻碍了公司的发展,在现今的体制下,已经彻底成了一颗绊脚石,我们今天的举措,算得上是东彦改革路上的里程碑。”

    说到这里,徐蔚蓝长叹一声,“想起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渐渐变成水火不容的仇人,每次回忆起这段历史,我就忍不住想,时代的变迁,人心的不可控,也许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能真正对抗时间的洪流。”

    黎邃想了想,“……还是有的。”

    徐蔚蓝笑了笑,“进入状态了?”

    黎邃回过神来,徐蔚蓝打了个响指,“走吧。”

    会议室里气氛几乎降至冰点,长桌尽头,一贯是陆商专属的位置,此刻正坐着刘兴田。他似乎极其享受这一刻,目光在下面扫了又扫,见黎邃进来,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勾。

    “这是股东会,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黎邃没理他,兀自找了个舒坦的地方坐下了,刘兴田还想说些什么,看见紧跟进来的徐蔚蓝,冷哼了一声,转头问方总,“还有谁没来?”

    方总环视一圈,“孟家。”

    “给孟心悠打电话……不,给许官员打。”

    方总点着头,立刻出去了。

    黎邃与徐律师交换了一个眼神。

    片刻,方总进来,脸上堆满了笑:“说是在路上了,马上到。”

    刘兴田大手一挥,“女人就是磨磨唧唧的,不等她,我们先开。”

    “今天召集大家来,主要是两件事。第一呢,就是重新选举董事会成员,第二嘛,陆总的事儿大家也都知道了,我刘某表示非常遗憾,陆总为公司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人死不能复生,望大家也都节哀顺变,陆总虽然不在了,但他留下的东彦还在,我们一定继承他的遗志,将公司发展壮大……”

    他说话的期间,徐蔚蓝一直用余光盯梢着黎邃,生怕他下一秒就抡着椅子上去了,然而黎邃的反应出乎意料,表情淡淡的,全然好像没听见。

    “所以首先呢,按照公司章程,我们得谈谈股权分割的问题,因为大家也都知道,陆总为公司奔波忙碌,一直没有成家,既没有子女,也没有配偶和兄弟,所以这个法定继承人……”

    不知是不是心有默契,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会议室里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黎邃。刘兴田的讲话迫不得已被打断,面露不满,“黎总监,我已经允许你旁听了,你是对我们的会议有什么不满吗?”

    黎邃缓缓转过头,轻描淡写道:“有。”

    “陆商的死亡公告期都还没过,你们就急着分他的股权,是不是不合适?”

    会议室里无人应答,刘兴田不明所以地笑了下,“这么大的集团公司,每天都是几百上千万的资金流量,一天不管,你知道要损失多少利润吗,我们这不也是为了公司着想吗?”

    黎邃听罢,目光扫过在座的,“没有人反对吗?”

    会议室鸦雀无声,刘兴田直接嗤笑出了声,“黎邃,这里不是学校,我建议你如果想阻拦我们分割陆商的股权,先去把公司法多学几遍,你这个年纪,就该去多读读书,大人的事少掺和。”

    “没人反对就好。”黎邃不理他的挑衅,淡淡地朝徐律师点了下头。

    徐蔚蓝拿出一份文件,在众人的目光中径直走到会议桌前,将文件扬了扬,清了清嗓子,道:“这是陆总生前写下的遗嘱,下面我把关于东彦的这部分念一下。”

    满座皆是一愣,谁都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个程咬金来,连刘兴田也变了脸色,只有黎邃仍然一言不发,静静地坐在后方,听徐蔚蓝念出他早在心中默背了几百遍的话语。

    “不可能!”没等徐蔚蓝念完,刘兴田起身打断他,神情显得十分激动,“陆商怎么可能会把陆家这么多年的心血交给一个外人!这份遗嘱一定是伪造的。”

    徐蔚蓝慢条斯理道:“就知道有人会有质疑,所以陆总当时特地去做了公证,这是公证书,白纸黑字,有印章有编号,各位谁有疑问的,随时可以去公证处查档。”

    徐蔚蓝话一出,整个会议室一片哗然,黎邃站起来,边走边道,“你说我是外人,刘总,陆商原先叫你一声刘叔,你还真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你……”

    黎邃站到他对面,质问道:“既然同样是外人,他为什么不会把股权交给一个一手扶持起来的亲信,而是交给你呢,你究竟是被利欲熏心蒙蔽了双眼,还是对你们之间的关系盲目乐观了?”

    底下有人看风向不对,立刻带歪话题道:“就算公证了也未必就是陆总本人的意愿啊,说起来我倒是觉得蹊跷,陆总前脚刚死,后脚就跟着火化,连追悼仪式都没办,搞得这么急,到底是想掩饰什么呀。再说陆总临终前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有你黎总监见过,这份遗嘱也有可能是你逼他写的啊,依我看,没准儿陆总的死也……”

    “张孟!”出乎意料,这次不是黎邃,倒是刘兴田呵斥住了他。

    黎邃在心底里冷笑了一声,“既然大家有疑问,不如我们报警吧,找出医院里的人来调查一番,总是能找出蛛丝马迹的,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偏偏就是那一晚,病房外的监控突然坏了,好端端的人,明明已经抢救回来了,怎么说心脏衰竭就心脏衰竭了。”

    “现在是在开会,不是刑侦调查。”刘兴田把话题拉回来,“就算你继承了陆商的股份,那又如何,你的资历够吗?你能扛得起东彦这把大旗吗?”

    “扛不扛得起,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黎邃顿了顿,在会议室扫了一圈,“各位,开始投票吧。”

    为了防止作弊,投票方式直接采取了实名制,纸条发下去,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黎邃扫过几名与陆家交好的老股东,对方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黎邃想到刚刚张孟的恶意揣测,心里微微有些紧张,忙低头灌了口茶。

    都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话不是没有道理,世间最不负责任的话,莫过于那句“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多多少少是真的了”,一点儿也不求真。

    黎邃瞥见刘兴田坦然自若的神态,心底掠过一阵恶寒,心知他这是被摆了一道,刘兴田分明是故意借他人之口抖出这件事,把事情往他逼迫陆商上面栽赃。

    他和陆商再亲密,终究不是陆商在法律意义上的配偶,这是他最大的弱点,外人很难去认同这份感情。而刘兴田不一样,他怎么说也是东彦多年的经营者之一,从老股东们的角度来权衡,他的确与刘兴田没有什么竞争力,毕竟在老股东们的眼里,他是个真真正正的外人,而且现在,还带了谋杀陆商的嫌疑。

    倒不担心被剥夺董事会的权利,只是如果不能趁这次改弦更张,假以时日,东彦又会陷入同样的困境,等于黎邃这次的努力也都会是白费力。

    怕什么来什么,第一张选票从老股东的手上递了上去,黎邃伸长了脖子,就看见上面比划分明地写了三个字,刘兴田,顿时心凉了半截。

    徐蔚蓝也皱了眉,朝他投来目光,两个人对视,皆是一脸凝重。

    刘兴田看起来颇为满意,“谢谢李老的信任,鄙人感激不尽。”

    前三张票投出来,黎邃已经失去了一个6,原先计划的54缩水了一截。

    “怎么办?”徐蔚蓝问。

    黎邃手心握紧,目视前方,牙关咬紧了没答话。

    海岛的雨依然未停,手术台旁,一名护士快速而准确地把沾满鲜血的棉花球夹走,忙碌有序的手术室内,血压监测突兀发出了警报,打破了众人本就紧绷的神经。

    一名助理医生提醒道:“血压过低,病人呼吸衰竭,有休克迹象。”

    梁子瑞看了眼陆商,脸色极其苍白,明明处于深度昏迷,却给人感觉他呼吸似乎非常痛苦,立即道:“备血!建立第二静脉通道,平衡液快速扩容!”

    “是。”

    护士给leon擦干净满头的汗珠,后者十分投入,显然没有被这变故影响。

    血压监测仍然持续警报着,一声一声,仿佛催命似的,梁子瑞“啧”了一声,转过头,护士显然略有些急了,“输不进去啊。”

    这时,一旁一直未发话的梁院长道:“换那袋血。”

    护士立即会意,动作迅速地换上一袋做过特别标记的血袋,再次尝试输入。

    梁子瑞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陆商,片刻,护士喜道:“输进去了。”

    报警器又急急地响了几声,像个哭闹的孩子得到了糖果的抚慰似的,渐渐平息下去,归为平静。

    梁子瑞松了口气,不由感慨,“……真令人惊奇。”

    “他们本来就是最佳供体与受体的关系。”梁老院长点明道。

    目前医学上并没有任何研究显示输血的血液和患者的手术效果有什么直接关系,梁子瑞想,等手术结束,或许他可以尝试去开一个新的课题。他又想起黎邃求他抽血时说的那句话,也许冥冥之中,陆商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吧,他们不仅仅是情侣,他们是真正的血浓于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瓜瓜 芊芊丶休苒丶静静的等待原地 花间相亲 投雷

    ☆、第五十六章

    另一边,会议室里的投票进行到了高/潮,两边的票数持续不下,紧张的气氛笼罩在室内,万幸的是,除了最开始跳票的三个老股东,其他人都按部就班。投到最后,黎邃与预期只差了这6。

    虽然已经尽了全力,但始终还是棋差一招,黎邃心中渐渐升起一阵失落,然而,这失落未到顶端,投最后一票的方总颤颤巍巍地递上了自己的纸条,“黎邃。”

    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包括黎邃在内的众人皆是一愣,刘兴田阴鸷地朝他递去目光,方总讪讪地笑了笑,抱拳退了半步,“对不住了,刘总。”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这戏剧性的扭转让黎邃一时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还是徐蔚蓝率先反应过来,“赢了。”

    众人的议论声中,黎邃慢慢回过神来,仍是不解,小声问:“他为什么要投给我,他不是刘兴田的亲信吗?”

    徐蔚蓝摇头,替他分析,“方淼这个人,谁的亲信都不是,他是钱的亲信,整个公司上下,目的最单纯的就是他了,谁有钱就跟着谁干,既不操心公司前景,也没有脸皮包袱。刘兴田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他肯定知道,估计是本来想依附陆总,结果陆总不愿意理他,才去投靠的刘兴田,现在看你竟然拿到了40的股份,会改站在你这边,一点都不奇怪。”

    会议室里响起了掌声,黎邃站起来,手心全是汗,与方总隔空对视了一眼,后者看他的眼神,活像看一块肥肉。

    黎邃在他和刘兴田间游移片刻,收回目光,果然,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任何风吹草动,会在第一时间来附庸你的,往往也会在风向改变时,第一时间背弃你。刘兴田明明深谙这个道理,也精明了一辈子,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栽在这上面。

    “我们的新董事长诞生了!大家鼓掌!”方总开始起哄。

    这人也是没脸没皮到了一定境界,其他刘兴田的旧部多少都表现出一点不好意思,哪像这位,连到黎邃都感到了一丝尴尬。

    “谁说这就是董事长了,”刘兴田打断他们的掌声,额角青筋直跳,“孟家人都还没到,你们急什么?”

    底下顿时议论纷纷,有人道:“快,谁给孟家打个电话。”

    方总率先摸出手机,拨给了孟心悠,直接开了外音。

    “方总,什么事儿啊?”电话很快被接通。

    “孟小姐,我们股东会都快开完了,您是来啊还是不来啊这。”

    “我堵车了,过不来。”

    “堵车?”刘兴田明白过来了,瞥了眼黎邃,简直怒火中烧,直接对着手机道:“孟家不是有直升机吗,你坐直升机过来,我给你报费用。”

    “哟,是刘总啊,您没看新闻吗,今天防空演习,全城禁飞啊,您这不是要我的命啊。”

    刘兴田语气冷下来,“你这么做,许官员没有意见吗?”

    孟心悠显然不悦了,“刘总,我希望你搞清楚,东彦的股东是我,也只有我能代表这部分股权,事关孟家的利益,如果他要支持你,那也是我默许的,如果我要做什么决定,他就只能靠边站,怎么,你是想来对我指手画脚吗?”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黎邃简直要在心里为这姑娘比个佩服的手势了,家中有权有势,说起话来果然分量就是不同,难怪陆商平时也要忌惮她几分。

    “那股东会这边……”方总连忙问。

    “我看我今天是过不来了,我弃权,反正80的表决权也是有效的,我这边还有别的事,先挂了。”说完,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会议室里有几秒钟的寂静,徐蔚蓝不知什么时候连股东会决议都拟好了,趁这时走上台,道:“各位,黎邃先生目前拥有股权40,票选14,共54,由于孟小姐弃权,表决权占比为675,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二,拥有变更章程的决定权。”

    刘兴田在原地站了很久,目光钉在黎邃身上,“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黎邃目光如炬地回敬他,“不然呢?”

    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黎邃越过他,信步走上台,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感谢诸位对我的信任,从今天起,由我暂时代理东彦的一切事务。首先,我提议,废除章程第四十八条,并在年末变更公司性质,更改为股份制公司,争取五年内上市。”

    “好啊,上市好啊。”方总带头鼓掌。

    其他的股东都面面相觑,半晌,也稀稀拉拉地响起了掌声。

    黎邃实打实的股权握在手里,刘兴田的人知道大势已去,就算今天找了黎邃的茬,他明天还可以再发起一次股东会,决议发下来后,纷纷都把字给签了。

    刘兴田依然稳稳坐在会议桌主位的椅子上没动,只是以现在的形势,这个位置看上去颇为讽刺,黎邃瞥见他一贯挺拔的背脊,在掌声中,不知为何看起来竟有些佝偻。

    一切尘埃落定,他和陆家斗了半辈子,机关算尽,没想到最后栽在了一个毛头小子的身上。别说他,要是黎邃自己,他也想不通啊。

    决议递到面前,刘兴田不明所以地笑了出来,“我竟然输给你……”

    “你不是输给我,”黎邃纠正他,“今天这个结果,是陆商这些年来一点点铺垫出来的,我只是白捡了个便宜而已。”

    “你高兴吗?”刘兴田挑眉问他。

    黎邃不答。

    “得了东彦,失了陆商,你高兴吗?”又问。

    黎邃双手握紧,徐蔚蓝忙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背。

    然而就在这时,黎邃的手机震动了一声,他微微一滞,起身走到窗边,屏幕显示是一条广告短信,他目光一扫,心脏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

    内容并不长,黎邃抖着手点开,盯着那句“退订请回复‘y’”反复看了三四遍,确认没有看错之后,感到一阵强烈的腿软,差点跪倒在地。

    徐蔚蓝不解,过来紧张地问他,“怎么?有状况?”

    黎邃摇摇头,抿了抿嘴,极力隐藏好情绪,神色如常地转身对刘兴田道:“您还是早些把字签了吧,诛心对我已经没用了。”

    他的心,早就完完整整地给了陆商,一点多的都没留。

    一整天的会议结束,所有人均是疲惫不堪,黎邃走出东彦的大门,听见周遭有或明或暗的谩骂声和鄙夷声,其中不乏他的名字,不过他并不在意,那些已经与他无关了。

    下雪天,天黑得早,雾气弥漫中,隐约可见远处朦朦胧胧的灯火,寒风吹得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在脚边,又迅速融化。

    “黎总,请留步。”后面有人叫他。

    黎邃转过头,见方淼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堆起笑容,搓手道:“那个……以前是我有眼无珠,我为之前为难过陆总的事情向您道歉。”

    这人虽然脸皮厚,但也算是有眼力,不说向他道歉,却说向陆商道歉。黎邃心里惦记着陆商,无心与他纠缠,“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方淼左右看一圈,将他拉到拐角处,小声急道,“我是来求您一件事的,您也知道,刘兴田作恶多端,我跟着他这两年,知道他不少秘密,如今我和他成了对头,他怕是不会放过我……”

    黎邃望向远处,轻叹一声,“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呢。”

    方淼不住地搓手,“是,您说得是,这都是我自找的,但是您能不能看见今天的面子上,救我一回。”

    黎邃瞥向他,想了想道:“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

    “您说。”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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