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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节

    你太丑了我拒绝 作者:阿辞姑娘

    第22节

    “你知道我在这塔中被关了多少年吗?”浮云枝撩起垂落在他身前的一缕白发,“我是第一个被关入镇魔塔的人,在这塔里待了整整十万年。现在的镇魔塔可比以前热闹多了,起码……还有一些灯火可供照明。”

    “我那时太过自负,仗着自己拥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幻术无所畏惧,这塔里了无生气又如何?我能画出沧海黄沙,也能画出十里桃花,区区一个镇魔塔,要如何困住我?”

    浮云枝说着,抬手召来一盏精致的莲花状的长明灯,指尖轻轻一拂,四周的景物便开始变换。

    开满仙界云路的清艳桃花,长雪洲满地银霜上的玉树琼枝,卞沙洲高阔落日的莽莽沙丘不断出现在他们眼前,云采夜伸手接住的一片轻柔粉瓣,下一瞬便成了茸茸雪片,融化为水后徒留满指冰冷。

    “可是我错了……真就是真,假就是假,骗尽天下人又如何?我骗不了我自己。”浮云枝挥袖,将长明灯熄灭。

    如梦如幻的景物骤然消失,但云采夜低头一看,他手心间却还有着一汪雪水。

    浮云枝走到他面前伸指轻点那汪雪水,捻住水花往后一拉,在指间凝为一枝桃花,浮云枝捏着那枝桃花轻轻笑了:“我虽是魔,却从没伤过一个人。可好笑的是什么?我被困在这镇魔塔中原因就只是因为我是魔,身负仙血的魔物。”

    浮云枝转过身,面上竟有几分癫狂之色:“世人总说成仙成魔皆在一念,魔可成仙,仙亦可入魔,可那些都是屁话!这么多年除了缚君和我,你还见过其他逆了仙魔之序的人吗?仙就是仙,魔就是魔,天道绝对不会允许仙魔相逆!晓绿和叶离筝的下场你也是知道的,她和叶离筝做了那么多好事又能如何?还不是被折磨了整整三万年才能相聚,而我就因为生来是魔,所以就该永远待在这镇魔塔里不见天日吗?”

    云采夜后退半步,蓦然想起了他在永安洲见到鸦白为人那世时,天雷灼瞎他双目的情景——原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纯粹的逍遥自在,也没有人能够摆脱天道的掌控。

    六界之内,大道之下,万物皆为刍狗。

    哪怕四季更迭,轮回流转,但唯有这才是亘古不变的。

    “鸦白和晓绿逆天改命救你回凡,荒夜化身为人尝尽生老病死渡你成仙,一切苦难皆因你而起,而烛渊和你在一起,便算是踏进了这六界红尘。”浮云枝把那只桃花放到云采夜手里,“如今这一切又在你们俩人的手里终结,也算是一件好事。”

    浮云枝摊手笑了笑:“去他妈的天道。”

    云采夜哑然失笑道:“你这样辱骂天道,就不怕他降下天谴吗?”

    “他爱怎么劈就怎么劈,秘境神柱里神格没了,这镇魔塔再也困不住我了。”浮云枝看上去很是高兴,“你说我书读那么多有个屁用?要不是鸦白把神格抽了,我还不知道原来就是这玩意把我困在这塔里呢。老子就说……我那么叼为什么就是出不了塔,原来他用半个神格镇了我……”

    浮云枝神神叨叨的,没再和云采夜说话,而是转身在藏书阁旁边的柜子里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镇魔塔。东西收拾了一半,他似乎才想起云采夜还在这里,便回头隔空喊道:“你要是还想知道鸦白在哪就去秦卿那里转转,鸦白他现在可是鬼,他和霜承若是想投胎,肯定是要去找秦卿的。”

    “多谢云枝上仙提醒。”云采夜勾唇笑了笑,握紧那枝桃花。

    “也就只有你们几个会喊我上仙……你们不嫌喊着怪我听着都嫌呢。”浮云枝很无所谓地摆摆手,“我以后就不在这镇魔塔里了,你们要是想见我,还得给我写信提前问问我在哪才行呢。”

    云采夜问他:“可如此一来,镇魔塔不就无人镇守了吗?”

    浮云枝挑眉道:“谁说没有的?”

    “哦?”

    浮云枝看看他手中那半截桃花,说道:“这不还有一个‘九哥哥’吗?他既然出了这镇魔塔又折了回来,想必是很喜欢这塔的,由他来做塔主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云采夜摇头笑道:“云枝上仙甚是机智,采夜佩服。”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打扰我收拾东西呢……”浮云枝挥手赶人。

    云采夜听他这么说也只能作揖告别,谁知出了塔后,原本握在手里的那枝桃花竟变成了一截白骨,不用细想,他都知道这恐怕又是塔里谁施的幻术。

    把手里的白骨随意一扔,云采夜思索了片刻就决定先去秦卿那探看一下情况,毕竟鸦白实在是一大祸害,不确定他到底在哪他根本放不下心。于是便召出渡生御剑朝地府而去,把还在水云阁等他的小徒弟忘得一干二净。

    到了地府之后,云采夜才不得不感叹这缚君天帝的幻术真是使得出神入化,这地府里鬼影幢幢,被枷锁铐得好好的由阴司在前头引领着,去往生殿过奈何桥投胎,哪有他和烛渊先前来时那副凄凉孤寂的半点模样。

    “阎王现在何处?”云采夜揪住一个从他身边过去的小阴司问道。

    那小阴司一见抓住自己竟是仙界赫赫有名的渡生剑神,立马就激动起来了,恭敬道:“秦大人正在侯乐殿里休息呢。”

    云采夜挑眉问道:“但今日可不是休沐日啊。”

    小阴司挠挠头,也有些不解:“秦大人说他刚刚干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要好好休息一会,还让我们不要去打扰他呢。”

    “确实是天大的好事。”云采夜冷笑一声,抬脚就朝侯乐殿走去。

    刚跨进大殿,云采夜就见到秦卿也正瘫着身体,大爷似的坐在阎王座上,捧着本小画册津津有味地看着。云采夜眯起眼瞧了一下那画册的名字——《赏花宝鉴》。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书!

    “呵呵。”云采夜皮笑肉不笑,“秦大人可真有闲情逸致啊。”

    秦卿原本看得正入迷呢,云采夜一出声就吓了他一跳,差点把手里的书扔了出去,连忙坐直身体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笑道:“采夜上仙怎么来了?”

    云采夜和他那小徒弟刚离开地府不久,按理来说应该没那么快又来一趟,而如今他出现在这了,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已经知道了全部真相。

    秦卿方才手抖间,云采夜已经“有幸”看清了书页上相缠在一起几个白花花的,只觉万分刺目,眼下又听他这般打哈哈,语气更是意味深长:“秦大人这才刚上任没多久吧?就将这官场之道摸得一干二净了?给朋友开起后门来竟是一点毫不心虚啊。”

    “哪里哪里,我就小小地给了那臭道士一点好处而已,毕竟他那么可怜是吧?”秦卿继续干笑着,却在心里暗骂鸦白和缚君——他们俩到底是谁那么缺德啊!怎么这么快就把真相抖出去了?

    云采夜挑眉:“半个神格?这种‘小小的好处’采夜也想要。”

    秦卿把那本《赏花宝鉴》往桌底塞了塞:“诶,瞧你说的。采夜上仙已经有剑神之名了,又怎么会看得上这区区半个神格呢?”

    ☆、第106章 大典1

    云采夜回头朝秦卿望去,秦卿对上他的眼神后便抿了抿唇,有几分尴尬道:“咳咳,玄九明没死,那是我和缚君骗你的。”

    “我已经知道了,不过……”云采夜面上有几分纠结,诡异地望着秦卿,“这就是你给他开的后门?”收一个名望贵族的后代做徒弟?

    “我原先是打算直接让玄九明投个好胎的,不过我手一抖不小心勾错了……”秦卿有些心虚,“他如果一直在山间做个道士,日子肯定会过得无比清苦……”

    但玄九明若是收了鸦白做弟子,相氏肯定会好好待他,不说重金相待,但一定会保他衣食无忧。

    云采夜挑眉,接过他的话道:“所以你就把他们两个凑到一块了?”

    说完这句话,云采夜便抬脚走到木门便,准备从门缝中看看鸦白这一世的模样。

    然而他才一动,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被秦卿扯住了:“诶,你别去啊!玄九明现在得了神格修为可不比从前了,靠得太近他会发现我们两个的!”

    秦卿既然如此说,云采夜只得停下脚步,恰在这时,又听屋里的玄九明说道:“这孩子虽双目失明,但却生在天权星下,煞曜不重,必然富贵绵远,就叫他天权吧。”

    闻言,云采夜猛然回头:“他瞎了?”

    “嗯。”秦卿叹了口气,“这事鸦白转世之前我就和他说过了,他若想不要这可窥天命的能力,就只能生生世世做个双目皆残的废人,如此才可不与天道相冲,安稳渡日。”

    云采夜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那霜承呢?”

    秦卿负手而立,在门外走了两圈道:“霜承啊,他还在长雪洲呢。他原本就是长雪洲的冰泉涧中一块没有思维的万年玄铁,得了鸦白一滴血才开了灵智。我无法送他投胎,只能让将他的魂魄封在一块蓝玉中送回冰泉涧。等鸦白及冠后,玄九明自然会带他去找霜承。”

    秦卿话音一落,屋阁的木门就骤然而开,玄九明从里面出来,直勾勾地看着云采夜和秦卿。

    虽然他们踏入人间界时便敛去了身形,但玄九明的眼神总给云采夜一种他已经看到他和秦卿了的感觉。

    “你方才说……和他靠得太近的话他会发现我们?”云采夜垂下眼帘,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低声问道。

    秦卿愣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像是的……”

    云采夜叹了口气,拍拍秦卿的肩膀:“他毕竟是个会抓鬼的道士,你小心一些,我先回去了。”

    秦卿:“……”他把神格给了玄九明,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云采夜不想过多地参与秦卿和玄九明之间“恩怨情仇”,玄九明一开门,他马上就扔下秦卿跑了,反正鸦白和霜承的下落他已经知道了,那剩下的一切就不关他的事了。

    御剑行至半路,天上竟然坠下了丝丝细雨,朦朦胧胧地在山间腾起阵阵白雾,将原本连贯的山路断开,埋进缥缈的重重云雾里。

    云采夜见此便收了渡生,撑起一把青伞从破云峰上的登仙路逐阶而上。

    登仙路上除了他之外还有很多凡间修士,他们全然不管那些细密的雨丝,仅在周身撑起一层淡蓝色的灵气罩,几人成群说说笑笑的,口中念叨着什么“从天而降鱼骨头”一类的趣事。

    他们心神不定,便一直在山路间打转,云采夜几步就甩开了他们,望着霂霡的小雨出神——他当年登山时天上也是下着这样的小雨,破云峰上也还没有他修筑的仙磐石梯,前路云雾渺渺,全然不知山峰的尽头在何处,但他仍是凭着满身毅力,登上了这九重天。

    后来更是在这条路上遇见了烛渊。

    如果没有烛渊,只有他单独一人面对鸦白,他一定撑不过来吧?

    云采夜叹了口气,不知自己心中这满腔感慨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他在这破云峰上待了三万年,也不及近期来千年不到时光里经历的这些事多,现在想来,这段时间果真如梦一般,如今一切重归宁静,反而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然而云采夜走在登仙路上时,心头还萦绕着许多凌乱的思绪,千丝万缕如同细密粘黏的蛛丝一般搅乱他心绪,但他回到水云阁后,却再也无暇顾及这些了。

    因为他的鱼,他在桃花苑绿池里养了好几千年的红鲤都不见了。

    渡生剑神最爱养徒弟,次爱养鱼,这是整个仙界都知道的事。

    可当云采夜站在沐月台上看了一会,又绕着绿池走了四五圈,也愣是找不出一条红鲤后,便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去了一趟地府,又在人间界徘徊了一会,在前前后后加起来不到一日的时间里,他的宝贝红鲤就全都不见了。

    “师尊?”烛渊站在云采夜身边,微微蹙眉喊了他一声。

    “烛渊……”云采夜怔怔地转过身体,拉住小徒弟的手,“你知道师父的锦鲤去哪了吗?”

    他回来时没在屋子里看到烛渊,便掀了纱帘到桃花苑中寻人,然后便一眼看到了站在一棵桃花树下不知道干些什么的烛渊。他先是带着笑喊了一声他,结果才往前走了几步就发现了不对劲了地方!

    他的鱼呢?!

    怎么一条都没有了?!

    明明他走之前还有几十条呢,怎么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就全部消失了?

    云采夜不由想起了几年前他苑里红鲤神秘失踪那事,他的桃花苑人间界相连,绿池有一角是破云峰瀑布的源头,于是他以为那几条锦鲤是不小心越过了绿池那处缺口的石阶,掉到人间界去了,并没有太在意。

    可是一条两条锦鲤掉下去了还说得通,三条四条不见了他也还是能接受,但总不可能一整池的红鲤都掉到人间界去了吧?!

    “不知道啊。”烛渊一脸无辜,“弟子方才在苑中散步,一回头便瞧见了师尊,并没有在意绿池里的红鲤,若不是师尊问起,弟子还发现不了那些红鲤不见了呢。”

    烛渊这话说得很有技巧,一来表明了自己眼中“除了师尊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二来还撇清了自己和红鲤失踪的关系,他没有发现红鲤不见,就证明在云采夜回来之前那些红鲤还在,只是在云采夜回来的一瞬才消失的。

    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云采夜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绿池,看了好半天也没发现一丝红影,便只能认命,心道也许真是绿池一角的那处缺口在作祟,才害得他的宝贝锦鲤们都掉下去了。

    虽是想通了,但云采夜还是有几分难过,毕竟那鱼他养很久了,感情不浅,如今全部失踪对他打击的确有些大,便站在池边喃喃着:“……怎么会都不见了呢?”

    烛渊看着青年满脸失魂落魄,便抬手将他揽入怀中,吻了吻他的发丝:“师尊不要难过,以后再养些新的就成。”

    云采夜沉沉地叹了口气:“嗯。”

    烛渊见他注意力终于不在那些鱼身上了,便挽唇笑了起来,红瞳里满是餍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和云采夜这几日不在水云阁,那些鱼像吃了大补丸一样蹭蹭地直长,一条两条油光水滑胖得都游不动了,肥得他心痒难耐,一不小心就全吃了。

    ☆、第107章 大典2

    云采夜这下只觉得小徒弟的来历简直和他的红鲤失踪一样神秘,来无影去无踪的,不免有些担心:“那你会不会……”

    烛渊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怕自己突然消失,回到他原本的那个世界里去。不过发生这事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且不说他在那个世界已经死了,回去的机会小之又小,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死之前,主星上的亚犹龙也因内战死得差不多了,他回去又能干什么?

    “师尊这么担心我的话,不如想个法子赶紧把我拴在身边啊。”烛渊捏捏云采夜的手指,在他耳边打趣似的说道。

    谁知青年却当真了,答应道:“好。”

    烛渊一愣,又开口问了一遍:“师尊?”

    云采夜蹙着眉,脸上有几分焦色,说出口的话语却是严肃又认真:“先前师父就说过,等你伤好了我们就举行合籍大典。而现在你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总不能让你没名没分地跟着为师……”

    烛渊哑然失笑,他没想到青年居然如此认真,还说什么“没名没分”,明明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应该是青年更吃亏些才是,到头来竟然还是云采夜先向他“求婚”。

    不过这样的好事他断然是不会拒绝的,于是又捏了捏青年因紧张而有些汗湿的手心道:“好。”

    听到小徒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云采夜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之前还有些担心小徒弟会因为自己迟迟没给他个名分而生气呢,但眼下看来小徒弟果然是十分爱他的。

    其实他方才刚把那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别人成亲都是十里红妆,聘礼几箱几箱的往外抬,而他和小徒弟虽都为男子不必在意这些,但也不能什么都没有就这样贸然“提亲”啊。

    云采夜想了想,自己这三万年来虽然收了不少好东西,但大部分都分给弟子们了,还有一些在烛渊破壳后就放到他暖阁里去了,自己这边剩的宝贝并不多了,而他总不可能像给其他人送礼那般给小徒弟送剑符吧……

    要怎么办才好呢?

    烛渊并不知道他师尊脑袋里弯弯曲曲地想了这么多东西,毕竟主星上的亚犹龙都是穷逼,他们不出去攻打其他星球的话,就只能到深海里抓鱼喂老婆,还得整日提防着鱼抓不到却被深海巨兽弄死,所以他们的求爱顺序一般都是这样:给你吹几口漂亮的蓝色火焰,你也觉得漂亮的话,就是对我有意思;然后再把自己灵魂扣掉一个小角,凝成灵魂石送给对象,美曰其名——把我的灵魂都给你。

    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穷,送不起其他更好的礼物了。

    亚犹龙一开始决定入侵其他星球就是这个原因:吃不饱,娶不起对象。

    下海捉鱼的好多龙都被深海巨兽嚼了,而亚犹龙又是个除了会打架以外毫无用处的种族,论智商,他们比不过能发明各种奇奇怪怪东西的纯人类,好不容易在武力值上能够吊打半个宇宙了,偏偏天敌就住在自家老窝里,憋屈死了。

    烛渊对比了一下他和老品种亚犹龙的区别,觉得自己还是很有优势的,起码他和深海巨兽对上的话,死的人肯定不会是他。而且这个世界的鱼实在是太好抓了,云采夜要是想吃鱼的话,他能抓一把给他!

    所以他完全想不到云采夜在纠结的事。

    而云采夜第二天就把自己存了三万年的仙灵石全部取出来了,重金到天衣坊聘请裳兰仙女为他定制一套喜衣。

    当眉目如画,丰姿如玉,仿若天人的青年将沉甸甸一个锦囊交到裳兰手中时,她几乎是崩溃的。那一日,她终于尝到了半个仙界仙女们同时失恋的痛苦。

    这世上,有什么事是比你暗恋的人让你为他和他对象做一套喜衣更残忍的事呢?

    裳兰觉得,答案是没有。

    不过裳兰觉得她还是比其他仙子幸运一些的,毕竟她那日在生辰宴结束后就见过剑神和他小徒弟拥吻的情景,早就做好了这一日到来的心理准备,不像天衣坊里其他仙子,听到这个消息后满脸都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表情。

    剑神大人要举行合籍大典了,合籍对象居然是他那丑不拉几的小徒弟!

    云采夜前脚刚出天衣坊,还未走到云剑门,这消息便如燎原之火迅速烧遍了整个仙界,炸得众仙猝不及防。虽然他们早有耳闻剑神大人已有心属之人这一事,可他们千猜万猜,也万万没有想要那人竟然是他的小徒弟烛渊。

    烛渊是何许人物?

    这问题若是在剑神刚把小徒弟捡回来那段时间,众仙会说那是一颗极丑的黑蛋,而放到烛渊破壳之后,则变成了从未见过的奇兽黑坨坨。到了烛渊成年能化形之后,众仙觉得他五官轮廓分明太过凌厉,仍是其貌不扬,但据说剑术天赋极高,成仙未过百年就闯过了镇魔塔,而后来卞沙洲天雷一劫中更是以自身为盾护住了师尊云采夜,众仙对其赞不绝口。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够平静的接受这对的师徒。

    仙界的人一向自诩为博文约礼的谦谦君子,而云采夜从前一向重礼守法,最是克己复礼,除了溺爱弟子这一点稍有诟病之外,再无其他短处。

    谁知道如今他竟做出了这样惊世骇俗的事!

    简直震惊了整个仙界!

    于是众仙决定故技重施,想如云采夜将烛渊捡回来那日在醇香宫堵酒嶷那般去云剑门围堵云采夜,纷纷御起自己的法宝朝云剑门而去。

    然而他们却忘了一件事——他们以前能进到醇香宫是因为酒嶷门中弟子甚少,加上他们那一门都是酿酒的,根本不会打架所以才让众仙轻易得逞。但云采夜门下弟子那可是个个从凶残的大师兄青川和“大师姐”清浪剑下拳下走过来的人物,说不给进门就不给进门,任凭众仙说破嘴也仍是站在门前不肯挪动分毫。

    云采夜远远地就瞧见云剑门门前围着一圈人,他用脚想都知道他们来这是为了什么。不过云采夜可一点也不憷他们——仙界可没那一条天条是规定仙人不许和自己徒弟合籍的,至于旁人的看法,他是从来不放在心上的。

    反正骂他他无所谓,但不能骂他的徒弟。

    于是云采夜便下了渡生,唇角带笑朝云剑门走去:“几位上仙今日怎么有空来我云剑门?”

    一向八卦的丹君上仙听到云采夜的声音,便立马转身推开众仙,挤到云采夜身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问道:“采夜上仙!采夜上仙!听闻你即将与自家小徒弟烛渊合籍,此事是否属真?”

    他之前就在裳兰的生辰宴上问过云采夜是否真有心属之人,虽然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但他们一直不知道剑神大人喜欢的到底是谁,可他们千算万算,也万万没有料到“好好师父”居然会自己徒弟下手啊!

    云采夜闻言立即答道:“当然不是,你们听谁说的?”

    众仙哗然,在心底纷纷咒骂那个传消息的人,到底是谁传出的谣言?!

    他们就说,渡生剑神怎么会干出这样荒唐的事来呢?

    然而没等众仙露出个笑脸来表示这只是个误会,就听云采夜带着些羞赧,继续说道:“我和小徒烛渊已经合籍了,如今只是补办个合籍大典而已,让诸位仙君见笑了。”

    众仙:!!!

    青年一袭紫衫,眉眼微垂,纤长的眼睫敛去了那双桃花眼中潋滟的眸光,薄薄的唇瓣抿着淡笑,如雨清润的话语间也透出让人心碎的温柔,但他说的话却让人一点也笑不出来。

    沉默良久,丹君上仙才缓过劲来,想了一下说道:“采夜上仙……您没开玩笑?”

    云采夜正了脸色,微微蹙眉:“这可是烛渊终身大事,我怎么会拿他开玩笑呢?”

    是他的终身大事就不是你的终身大事了吗?!众仙瞪大了眼睛在心里怒吼着。

    剑神大人虽然看上去清清冷冷的,但是和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青年有多温柔,若是能和他在一起,必然会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人。而他那小徒弟,一双红瞳极为骇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温柔的人,剑神大人怎么会心悦于他呢?

    “是不是……烛渊以恩相挟,逼你妥协?”丹君上仙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云采夜爱上烛渊的缘由。但烛渊在卞沙洲赤霞城中救过云采夜,若是他以此为挟,逼迫青年和他在一起呢?

    “是啊是啊!若真是如此采夜上仙你可千万不能妥协!”

    “采夜,你听老夫一劝,不能太过宠溺弟子啊!”

    众仙一听丹君上仙这么说,觉得十分有理,纷纷附和起来七嘴八舌地劝他道。

    渡生剑神极为重义,若他那不孝徒弟真用此相挟,采夜上仙一定会同意的!众仙顿时扼腕,恨不得当日在赤霞城中救了采夜上仙的那人是自己,听说……采夜上仙是被人抱在怀里带回云剑门的呢!

    云采夜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怎么会呢?烛渊可乖了,他救我那是后来的事了。其实在裳兰上仙举办生辰宴之前,我和他就已经在一起了。”

    众仙倒吸一口凉气,在心底感叹这烛渊到底给渡生剑神灌了什么汤,让云采夜能够如此维护于他?

    “况且……”云采夜顿了顿,带着些愧疚开口,“实不相瞒,是我先勾引他的。”

    众仙:!!!

    什么?!

    居然是剑神大人先勾引他小徒弟的?!

    “采夜。”一位蓄了白胡的老仙打断云采夜的话,“你这话骗骗不知情的人也就算了,但是却骗不过老夫。你老实说,是不是他逼你的?”

    “当然不是。”云采夜这下也正了脸色,极为认真地说道,“我徒儿年纪尚小,是我没有教好他,趁他不懂事时便攫取了他的身心。但为了日后我与他生活的安宁,还望众仙给我个面子,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此事。”

    众仙:“……”

    剑神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们还有什么话可以说?

    云采夜见这伙人终于没话说了,便点头笑了笑,施施然地进了云剑门,而无一人敢跟上前去。

    “采夜?!你怎么就回来了?还是从正门进的?”早早就溜进云剑门的酒嶷一看到云采夜从正门处大摇大摆地进来,便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丹君那群人没在门口堵你吗?”

    “堵了啊。”云采夜十分坦然地回答他,结果烛渊递过来的热茶在矮桌前坐下,“不过他们现在已经回去了。”

    酒嶷咽了咽口水,蹭到云采夜身边小声问他:“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把他们打回去了?”

    云采夜挑眉看他:“你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拔剑的人吗?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把他们想知道的事告诉他们罢了。”

    酒嶷道:“我不信!”

    云采夜还是笑:“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他们。”

    酒嶷狐疑地盯着他,仍不死心:“那好,我待会就去问。”

    歩医嗤笑一声,云采夜这么说,那酒嶷肯定不能从那群仙人嘴里问出话来了。

    “你笑什么呢?快把礼物拿出来。”酒嶷戳了戳歩医的腰窝,指示他赶紧把为云采夜和烛渊准备的礼物取出来。

    云采夜闻言立时看了酒嶷一眼:“嗯?为何现在就开始送礼?”

    酒嶷摇着自己的蓝缎小扇得意地笑了笑:“因为这是个好宝贝。”

    云采夜勾了勾唇角:“什么宝贝呀?”

    “你知道逸格上神在镇魔塔内留下的神柱秘境吧?”酒嶷压低声音,微微弯下身体说道。

    “知道啊,怎么了?”

    酒嶷对云采夜暧昧地眨眨眼,然后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根圆柱状的东西:“我有那秘境藏宝阁的钥匙!”

    ☆、第108章 完结章

    仙界与人间界的计时不同——天上一日,便是凡间一年。

    人间界悄然而逝过数十个春秋,仙界也不过刚刚送走一季桃花。

    云采夜和烛渊的合籍大典定在仙界十日之后,在云剑门的千秋台前合定生生世世。那日聚在云剑门前围堵云采夜的众仙前脚刚离开,后脚渡生剑神即将与他小徒弟合籍的消息便如插翅一般飞遍了整个六界。

    渡生剑神名满六界,此消息一经传出,来自六界九洲四海的无数贺礼和祝福便接踵而至,与云采夜原先想的完全不同。

    就连魔界太子荒夜也送来数件至宝做礼。

    其中一件,是一碗甜糯元宵。

    团如玉粒的元宵浸躺在煮得稀烂的红豆羹里,顶上撒着几朵桂花,闻着酒香四溢,看上去甜糯可口,盛于一盏朴素的白玉小碗里,被透明的宝匣装置妥当,送来时还微微散着热气。

    青莺和青鸢在宝房前登记着各界送来的宝物贺礼,记录好后才放入宝库。

    两人瞧见这碗元宵时还愣了一下,青莺在手上喝了口气,搓搓在细雪寒风中冻僵的两只小手,望着那晚元宵有些疑惑地说道:“真奇怪,师尊和小师弟是合籍呀,咱们又不是过上元节,那什么魔界太子怎么送来了一碗元宵?”

    青鸢抬眸看了那碗元宵一眼,随口答道:“师尊喜欢吃元宵,小师弟以前还给师尊做过呢。太子送一碗元宵过来有什么好奇怪的?”

    “喔……”青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想问些什么,恰在这时,一片薄薄的雪花自她眼前飘摇而过,勾走了她的所有注意。

    仙界有长年之光景,日月不夜之山川,四时明媚,碧树花芳,但不知为何,自从那天雨降下后竟也开始有了些四季的区别。

    云剑门不在仙界,受人间界影响大些,半夜里就降了一场大雪下来。

    待门中弟子洗漱出门后,整个破云峰已经被雪覆白了顶,白花簌簌地铺了一地,被柔和的曦光一照,银光耀眼,踩上上面会发出些轻微的踏雪声。

    仙人们身上皆笼着层灵气,可使尘埃不近身,风雪不冻体。

    青莺自从入了仙界后便再也没看过雪了,陡然在自家的地上看到这晶莹剔透,凉白绵软的雪花,便连忙撤了身上的灵气罩,笑嘻嘻地冲出屋子,从地上掬起一捧雪扬散在半空中,。

    若不是青鸢拦着她,青莺恐怕早就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了。

    青莺伸开双手在细雪中转了几圈,回头望着青鸢问道:“师姐,你说怎么突然就下雪了呢?”

    青鸢见她这般开心,也挽唇笑了笑,将那碗元宵放在在一旁,打算等会给师尊送过去。听青莺这么问就开口答道:“这是瑞星,下了是好兆头。”

    “瑞雪?”青莺蓦地睁大了眼睛,眼瞳里似坠了星子般亮晶晶的,“我还从来没见过瑞雪呢!”

    青鸢也撤了身上的灵气,走出房屋和青莺站在雪地里伸手去接那些茸茸的雪片儿玩,感受着那股冰凉在手心散开的寒意:“我也很久没见过雪了,真希望这雪能多下几天。”

    青莺没注意听她的话,而是仰着头张着嘴巴去接那雪吃,摇摇晃晃地一下绊倒在雪地里,沾了一身的雪花,躺在雪地里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真软和!师姐你也快来躺看看啊!”

    “就你贪玩。”青鸢笑了笑,把登记贺礼用的小册子合上,“快把给给师尊的这碗元宵送过去。”

    “我来我来!”青莺闻言一咕噜地从雪地里爬起来,冲到桌前抬起那碗元宵,“哇!还是热乎的!这元宵不会冷吗?”

    青鸢低头打量了一会青莺手里的透明宝匣,微微蹙起了眉:“嗯……应该是施了什么保温的法术吧。不过这也是肯定的啊,如果还没送到师尊那就冷了的话,师尊还吃什么呢?”

    青莺恍然大悟:“对哦。”

    两人一路嬉笑打闹,沐着雪跑跑跳跳地到了水云阁。云采夜开门时,见到满头满身皆是白雪的两人时还愣了一下,随后了然笑道:“这是撤了灵气玩雪去了?”

    青莺笑嘻嘻地蹭进屋里,身上的白雪抖落一地,她把手中的搁到圆桌上:“还是师尊懂我。”

    如同每个人合籍大典那般,云采夜屋里原本如雪白淡的装饰已经全数换成了喜气的朱砂红色,桃花盛开那段时日屋里一片清冷,如今外面落了雪,屋里倒是变得艳暖起来了。

    “师尊,小师弟呢?”青莺环视了一圈屋里,没有见到小师弟烛渊的影子,便向云采夜问道。

    云采夜笑了一下:“你师弟在苑里呢,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还不许我过去。”

    青莺眼眸弯起,像月牙一般都瞧不见里面的瞳仁了,她挽着云采夜的胳膊笑道:“那师尊就别过去了呗,小师弟肯定是想给师尊你一个惊喜。”

    “你还抱着师尊,等下小师弟要揍你了!”青鸢见状连忙把青莺从云采夜身边揪了过来,小声骂着她。

    云采夜也是知道烛渊那醋劲的,闻言便笑着摇了摇头,余光扫到桌上那个透明精致的宝匣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这是……”

    青莺绕到圆桌前,替他打开匣子取出里面的小碗放在桌上:“这是魔界太子送来的,说是给师尊您和小师弟的贺礼,不过为什么要送元宵啊……”

    青莺后一句话说得有些低,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云采夜在看清那碗元宵的模样后便沉默了下来,再也听不见旁人的话。

    ——赤豆酒酿小元宵,这是他未成仙之前,每年上元节时荒夜都会带他去吃的东西。

    泽瑞洲的飞花街有家元宵铺,一到上元节时便热闹得不行,从他记事起,每一年的元宵荒夜都会带他出门,到那家铺子去吃一碗热乎乎的赤豆元宵。

    数不清的明艳花灯,似吹落的星雨般纷纷乱坠的焰火,满城长灯,满街游人,通宵达旦的歌舞,那些繁华至靡的景象此刻回想起来,还是如昨日发生的一般清晰。

    但那已经是三万年前的事了。

    如今他是仙界的渡生剑神,而荒夜是魔界太子,他们俩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像是再也没了相见的可能。

    烛渊之前问他要不要去魔界看一眼荒夜,他说“有缘再见”,其实心底都明白,这“缘”恐怕早已尽了。他们俩没有好好地告别,再次相见时似乎也不太愉快。

    云采夜想了想,觉得他师父这一生最快乐的应该是在泽瑞洲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在烛渊出现之前,那段时光也是他最为珍惜的。

    那时他们都没有前世那些糟心的记忆,荒夜不必背负魔界太子的重任,他也不必像如今这样知晓世故。

    只可惜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荒夜与他纵容有无尽的寿命,也抵不过泽瑞洲那犹如一场烟火,昙花一现般短暂的十六年岁月来得美好。

    “师尊?”青莺见云采夜像失了魂般发怔,便出声喊了他几句。

    云采夜猛然回神,对青莺笑笑:“我知道了,放在这吧,我待会吃。”

    “嗯嗯。”青莺拉了青鸢的手,“那我和师姐就不打扰师尊和小师弟了。”

    云采夜轻笑一声,揭穿了青莺的目的:“你是想出去玩雪吧?”

    青莺“嘿嘿”笑了两声,打着哈哈哈就跑出水云阁,连门也来不及关。

    云采夜站在门口望着她们俩,余光却扫到被雪压了枝杈的枯树,那些雪干净得不似凡物,恍如一夜东风过,梨花开遍满枝丫一般,不染尘埃。

    料峭的寒风裹挟了些雪片灌进屋里,吹得人神思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云采夜眼睫微颤,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抚上门框,正欲阖门,另一只手却比他更快,按在门板上将那门合起了,发出轻微的扣门声。

    下一瞬,云采夜感觉一具炽热温暖的身体贴近了他的背。

    “师尊看雪看呆了?”男人的声音有些沉,带着浓浓的宠溺和温柔,一下子就将外面漫天的飞雪隔绝开了。

    云采夜唇边带上了笑,转身望着自家小徒弟,答非所问道:“这雪挺漂亮的。”

    那人也回望青年,目光沉沉,似有暗潮涌动,折射出滟滟的眸光:“没有师尊好看。”

    云采夜失笑道:“人和雪哪能比?”

    烛渊还是笑着望他:“旁人不能,唯独师尊可以。”

    小徒弟的情话一句接一句朝他袭来,饶是云采夜觉得他们俩已是老夫老妻了招架不住,耳廓染了一层绯色,他移身到圆桌前拾起调羹,刚舀起一勺元宵,就见小徒弟坐到了他面前,红瞳凝凝地望着他,开口说道:“师尊喂我。”

    明明男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云采夜却觉得小徒弟是在与自己撒娇,而他又最是抵挡不了的,便把勺子递到烛渊面前,喂了他一口元宵。

    烛渊嚼了嚼口中的糯圆子,嗤笑一声道:“没有弟子做的好吃。”

    云采夜闻言笑他道:“脸真大。”

    说完便尝了一口那碗赤豆元宵,那软软糯糯的圆团带着些醇润的酒香,甜软可口,但最令云采夜怀念的,还是那和记忆中几乎无二的味道。

    只是不知是不是方才开门的迎了寒风的缘故,那从阴森昏暗的幽都送至九重天上都未失温热的元宵,仅仅那么一会儿就凉了下来。

    带着些风雪的寒气。

    然而云采夜只垂了眼帘,还未来得及感慨一下,就被小徒弟牵住了手,扯着他往外走着。

    云采夜一踉,问他道:“诶,你要去哪?”

    烛渊从怀里掏出一块热乎乎的红布,盖到云采夜头上蒙住他的眼睛:“师尊还记得这布吗?”

    “炽炙布?”青年抬手摸了摸盖住他的那块红布,但并未揭下来,“当然,师父以前就是用这块布把你孵出来的。”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了几声沉闷的笑声,云采夜靠在他胸口处,能够感受到从他胸腔处传来的震动。炽炙布并未完全挡住云采夜的视线,他低着头,仍能看到脚底踩着的白雪。

    “你带我来桃花苑了?”云采夜问他。

    烛渊不答,却是陡然掀了青年头上那块红布。

    桃花苑原先的景色是有些柔和而有些低沉的,青乌色的石砖地,灰哑石砌成的沐月台,因没有了绿池里红鲤的灵动和满苑桃花,而给人一些颓败残景的感觉,只是一场雪落了后,便将这些喑哑都铺成了明亮的雪白,干净得真如天街幻境一般。

    猛地见到明亮而刺目的雪景,云采夜先是眯起眼睛,待适应好外边的光线后才把眼睛完全睁开。等瞧清桃花苑现在的模样后,青年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怔怔地站在雪地里。

    绿池大概是今早结的冰,但是里头被人放了几块艳红的纱布,嵌在晶莹剔透的冰块里,红纱四散着,如同往日游荡在其中的红鲤一般醒目。而那些原本落在败落后的桃花枯枝上的雪团和凝成的霜晶,被人细细地雕出了桃花的形状,只是花蕊是淡淡的蓝色火焰,一簇一簇的冰花团靠得极近,却没被应该炽热的蓝焰燃融。

    “也幸好那些锦鲤都掉下去了,若非如此,它们怕是熬不过这一场雪。”云采夜回身,望着烛渊说道。

    烛渊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玉树琼枝下笑着看他,雪雾弥散在他身边,沾上他玄色的仙衣。

    云采夜忽然就想起了他和烛渊尚未在一起时,他在医谷缤纷的满谷梨花树下看到的身着暗淡深沉玄衣,孑然一身地站在原地的烛渊。

    那时仙界桃花盛开,正是一年到头最明媚艳丽时季,而烛渊肩头却落几片颓败而落的梨花瓣,莹莹白花伴着黑衣,如寒峭的夜风里抖落的雪一般可怜凄寒。

    如今他肩头仍是接了天上簌簌而落的白雪,云采夜却觉得那更是带着勃勃生气的飞花万盏,柔柔地伴着清风悄然从眼前飘落,不再带着浓蕴得化不开的凄苦。

    烛渊对上云采夜微闪的眸光,唇角勾起,化开了原本冷硬的面容,他抬手将青年耳畔的几缕碎发挽至耳后,低头在其发顶上落下一吻,笑道:“师尊,你知道仙界为什么会忽然下雪吗?”

    云采夜笑了笑,摇头道:“不知道。”

    “老树白头。”烛渊执起青年垂在身侧的手,自九重天之上飘落的细雪仍不停歇,不一会就落满了青年的乌发,烛渊没有替他拂开那些碎雪,倒是垂眸笑了一会,“我和师尊恐怕难生华发,但这样也算是白头了吧?”

    云采夜闻言一怔,他们俩都在苑中,为雪白了头的可不止他一人,烛渊发间也堆了绵绵的碎雪,就连眉间也落了几片。

    他和荒夜住在泽瑞洲的院里时,常听隔壁花了双鬓的老人说——两人若是濡沫相偕至眉间雪,鬓上霜,便算是得了天长地久。

    除此之外,那些千山积雪,万家灯火,皆是人间炊烟;情义恩重,良辰美景,也都似昙花一现。

    两人的呼吸声在宁静的雪色下缓缓浮起,须臾后,青年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低得像是像是寂静的黑夜里灯芯燃尽后发出的最后一声叹息,却点燃了烛渊眼里所有被揉碎了的星屑,让濒临熄灭的灯盏在那一瞬间死灰复燃,重新发出耀眼的火光。

    他原本以为自己应当永远栖处月隐星淡的茫茫黑夜之中,只是身陷囹圄时,不小心从罅隙中窥见了一缕流泻下来的天光,从此便得了满夜星辰。

    青年曾经说过,要带他看尽仙界之辽,魔界之深,踏遍九洲四海,遇见过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可到他看过卞沙洲的莽莽荒漠,也看过长雪洲的通天皑雪,见过无仙洲葳蕤的碧树山林,也见过破云峰上的满峰云雾。

    诸天万界,六合八荒之中,有千千种景,有万万的人,他却只想遇见一个人,读他眼中的晴昼星光。

    被烛渊吻住的那一瞬,云采夜想起了曾经他所纠结和恐惧过的那些世俗伦常,它们如同一个个沉重的枷铐锁链,捆住世人的手脚,使其只能顺着那些圈出的地方前行。

    可混沌初开之时,这世上却是没有那么多规矩的,而那些后来的人定下了这些世俗伦常,用来束缚他人,也困住了自己。

    幸好,他和烛渊没有被困住。

    云采夜想了想,如果在轮回殿时,时间真的再重来了一次,他还是愿意和他在那日微冷的清月下——再覆万劫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

    终于写完丑拒啦,这本书写的其实一点都不满意,中间因为考试还频频断更,写的也有些乱,非常对不起大家。第一次尝试古耽发现太难看了,接下来可能会继续写几本现耽,然后可能会开龙3,西幻文。

    虽然正文完结了,但是宝贝们还有番外可以看呀!

    师尊丑徒的镇魔塔之旅、师祖后来的事,歩医酒嶷、清浪弦华、缚君浮云枝、叶离筝晓绿、栖松似绿、玄九明秦卿,还有哭包狐狸精漠尘和猛男宇文猛的不可描述(极有可能写成短篇那啥不可描述文)哈哈哈哈!

    大家可以随便点番外,明天休息一天,不更,我看看哪篇番外呼声高我就先写哪篇,后天开始更新番外。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2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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