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青衣青衣篇 作者:连城三少
第10节
姜黎愣了愣,虽说这是下下之策,却是如今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无陵可迁,即便熙和将整个南晋的军队都调来也无可奈何。场面上,他也算顾全了她的面子,又不违背祖制礼法。只是,找谁去扒坟掘墓?这种丧尽天良且必定不得好死的事情,让谁去做?只有两天时间。想到此,不禁连连叹气。
熙和回到祥禧宫,正殿、偏殿的宫灯都亮着,小宫女、小太监们见了她纷纷跪地行礼,她漠然的径直走进正殿,各处都有翠红留下的身影,温柔带笑,主子回来了。熙和一个踉跄,乔装成小太监的高长治急忙上前搀扶,“主子,小心。”
熙和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去看着他,神情恍惚道:“我失去了这么多,现在连翠红也没了,值是不值。”
“这条路,哪能计较值与不值,只有走与不走,翠红姑姑已厚葬,主子安心。”
“你们都退下!”
“喏。”
熙和累极的靠进高长治怀里。他说的没有错,这条不归路,从一开始就没法计较值不值得。
☆、天下三
晋历二一五年春
丰泽城北偏西的长吉巷里有一处不大但精致的宅院,这里是赵青衣的“家”,尽管他从不觉得此处是家。在丰泽一住五年,很多不习惯的慢慢习惯了、很多不喜欢的慢慢接受了、很多不相信的慢慢遗忘了……只要每月都能收到衙门小捕快送来的信笺,知道他安好,别的,他已经不在乎了。不在乎街坊邻里的眼光、不在乎市井巷尾对他的议论也不在乎与朝廷官员逢场作戏。
只是,两年一度的科举就要举行了,近日逢场作戏的频率有点高。作为姜太后的入幕之宾,来找青衣攀拉关系的官员络绎不绝,青衣被烦的不行,索性找了几件日常换洗的衣衫扎进了飘香院,每日换一间房,等把飘香院的姑娘都“睡”了一遍,科举结束了,他便搬了回去。
“公子,您可回来了,江大人多次派人来找你。”贴身大丫鬟锦瑟迎上来,一边接过他手里的包袱一边道。
“何事找我?”
“不曾留口信,只说等公子回来去一趟江府。”
“再说吧,我有些乏回屋躺会儿,晚上让厨房准备些清淡的菜。”
“是,公子。”
青衣转身往里走,不再多言。锦瑟是姜太后赐给他的贴身丫鬟,在府里很有威望,她的话有时甚至比大管家还管用。五年来尽心尽力地伺候青衣,进退有章、举止得体,但青衣对她没什么好感,态度也一直冷冷淡淡,姜熙和看得上眼的姑娘,一定不是什么心地纯善之辈。
傍晚,青衣正独自进膳,锦瑟走进膳堂上前行礼,小声道:“禀公子,江大人来了,在元福堂候着。”
青衣叹了口气,“请江大人稍待。”
锦瑟看看他,回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青衣走进元福堂的时候,已过了大半个时辰。江一柳坐在右首的客椅上,表情有些耐人寻味,看到青衣也不起身打招呼,只是看着他一路走到主椅上坐下来。
“不知江大人找我,有何要事?”
江一柳笑,“我刚从业城回来,有人托我给你带个东西。”
青衣面上清淡,心里却是一颤。
江一柳从袖筒中取出一把折扇,递给青衣,“云纱面、邯郸彩、江陵墨,配上他的亲题诗词,这扇子,可谓举世无双的珍品了。”
青衣嘴角带笑,似有嘲讽之意,“江大人真是见多识广,博采众长。”
“看样子赵公子不大欢迎在下,既然如此……往后上官将军再有所托,江某一应拒绝便是,省得自讨没趣。”江一柳边说边起身要走。
“江大人留步,近日时有官员为了科举之事登门造访,弄得赵某烦闷不已,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江一柳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在朝为官擅趋炎附势,也不是什么坏事。”
青衣轻展扇面,眼神不自觉的柔和起来,上官题的是王昌龄的《采莲曲》: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年夏天,他们去荹阳郊外一农户家中买瓜,村口有一大片池塘,里头满是荷花。农户的女儿阿巧被村里几个要好的小姐妹叫去采莲,上官见他似有羡慕,便窜捣他跟着去玩。姑娘们笑着互相泼水嬉闹,其中有个直肠子的一个劲夸他生得美若天仙,与官人真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赵公子,赵公子……”
“抱歉,走神儿了。”青衣合上扇子,略有尴尬。
“东晋的帝位更迭想必你不感兴趣,不过……菱主有意以业城为倚,攻打宜康。”
青衣心里一紧,以业城为倚?!听闻李断在承帝驾崩后没多久便辞了官,常琨更是因为“顽固不化”被推出了午门,马清远虽仍在朝,但熙和一定不放心派他出战,业城之内,只有上官良勋,“何时攻打宜康?”
“据我所知,太后的懿旨早些日子就颁了,看日子,上官将军应该领兵出发了。”
青衣肃脸,想了半天终是坐不住,“抱歉,江大人,我要进宫面见太后。”
江一柳起身,“时候不早了,江某也该告辞了,请。”
“请。”
约莫亥时,青衣进了尚阳宫,见到了熙和。她坐在凤椅上看着他,似笑非笑,“你们都退下,钺儿留下。”
“喏。”
宫女、内侍们纷纷行礼告退。
上官钺是熙和近年从一众科举才子中偶然发现的凤毛麟角,不仅才识过人,胆识也非常人可比。她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一路过关斩将,即便廷对被质疑女子不得参加科举、女扮男装欺上瞒下是欺君大罪时,她也从容淡定,将唐朝上官婉儿的事迹搬出来,引经据典、扬长避短,说的有礼有节、头头是道。督考官暗讽上官婉儿品性放荡、私生活淫靡,她毫不客气地回击督考官指桑骂槐。朝廷上下谁人不知,官员之中没被姜太后睡过的,真心不多了。
那日殿试,正巧熙和在太极殿帘幕之后听堂,当即酌人颁下懿旨,钦点上官钺为头名。就此,上官钺成了南晋唯一的女状元。后被熙和封为贴身女官,官位也是一升再升,如今已官拜三品。
“这么晚进宫,是专程来侍寝的吗?”
青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有事相求。”
“与侍寝无关的事,便不要求了。”
青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太后开恩,派别人领军攻打宜康。”
“师兄,上官是我南晋大将,为朝廷效力是他的本分,何来开恩之说。”熙和面色清淡,眼里却有了明显的怒意,上官早就该死的,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
“太后可还记得我献上星盒时所许的承诺吗?”
熙和笑了起来,跟她玩文字游戏,“本宫只许你不杀他,何曾许你不用他,如今南北交战正是用人之际,他若打得胜仗凯旋,少不了加官进爵、封赏厚赐,师兄,这是本宫对他的恩典。”
青衣抬眼看着熙和,满脸怒容,恩典?!亏她说得出口。
上官钺看气氛有些紧张,紧走几步到了青衣跟前,伸手扶他,“公子快起来吧,太后娘娘已派了马良将军领精兵十万前去援战,您这么闹,有些不分青红皂白。”
青衣看她一眼,挣开她的手。
“你若不信,回府的时候绕道马府一问便知。”上官钺又伸手扶他,这次青衣没有挣开。
“本宫岂会拿朝政大事开玩笑,师兄,你未免太看得起上官良勋了。”
青衣抱拳一揖,“草民告退。”
“师兄,本宫还要等多久?”
他站着没有动,这个问题令他倍感羞辱。
“赵公子,乾阳宫都已经规整好了。”
“不必,我在长吉巷住的挺好。”
“公子此言差矣,住的好或不好,还不都是太后娘娘的恩典,公子在长吉巷一住五年有余,有些事,应当想明白了,难道……公子真想让娘娘下一道懿旨吗?”
“你……”
“娘娘对公子的恩典,连我们这些臣下看了都感念动容,公子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人生苦短,还是让日子过得简单些吧,明日,本官亲自去府上接公子。”
“太仓促了,过阵子再说吧。”
“五年前,乾阳宫就已经规整好了,近年来清扫看护、修葺翻新一样也不曾拉下,至于吃穿用度,宫里哪样不比外头强,公子什么都不需准备,只要人来了,心到了,就成,一点都不仓促。”
青衣脸色铁青,这个上官钺他之前略有耳闻。只知道她厉害,但不知道她如何厉害,今日算是见识了。她能耍无赖,他却拉不下这个脸来,只好气鼓鼓地走了。
“钺儿,你逼得太急了。”熙和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
上官钺跪地回道:“回娘娘的话,臣下觉得娘娘对公子太宽容了,倘若任由公子在宫外闲住下去,哪年哪月才能得到他的心,娘娘的心意旁人不知是常事,我上官钺若是不知,那就是该死了,今日自作主张,娘娘若要怪罪,臣下甘愿受罚,绝无怨言。”
熙和叹了口气,“你替本宫下了早该下的决心,本宫怎能怪罪你。起来,回去歇着吧,明日……对他客气些。”
“谢娘娘恩典。”
诺大的尚阳宫正殿里只剩下熙和,她靠进椅背,兀自想着心事。其实她一直不能理解自己对赵青衣的这份执念,难道只是因为他美貌?但她知道,虽然得到了他的人,但这辈子都得不到他的心。上官良勋一死,他必恨她入骨,连往日的同门之谊只怕都荡然无存,别说男女之情了。
想着当日撑着黄皮纸伞,踩着小雨去紫峰阁等他的情形,他一袭白衣长衫,握着书册的手指纤长白净,飘逸仙气的仿佛画中走出的人物。当时她就想,若能与他并肩立在南晋的皇城之上,受百官万民朝拜,此生真是圆满了。想不到一念心思便扯出了无尽的纠缠。
熙和起身走到大殿门口,猛力推开殿门。门外的奴才们跪了一地,“太后娘娘长生。”
夜色中的乾阳宫看不分明,那里寄托了她太多的思念、太多的等待、太多的期许,所有的这些只怕都会成为桎梏他的枷锁。师兄啊,你不要恨我,明知你爱的不是我,却还要将你留在身边。除了你,我不曾爱过任何人,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啊。
☆、番外
街上各处火树银花,一派喜庆祥和之气。
今晚的夜空旖旎绚丽,与丰泽皇宫的清冷形成强烈反差。
熙和披着银白的狐毛大氅,站在乾坤殿二层极目远眺,南晋是她的,这天下也是她的。可她丝毫没有愉悦之感,皇宫之内是铺天盖地的孤独,抹不去也逃不开。
“陛下,除夕晚宴已经备好,要开席吗?”上官钺站在她身侧,手里提着宫灯。
“赵大人呢?可还在赌气?大年三十,你去叫他到乾坤殿来用膳。”熙和转身往里走。
上官钺一愣,立刻跟了过去,犹豫了片刻,小声道:“陛下……赵大人……已经没了。”
熙和站住不动,好半饷,突然拔腿就跑,“噔噔噔”疾步下楼。
“陛下,陛下……您慢着点儿,来人!扶着点陛下。”上官钺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冲着楼下正殿内的宫女、内侍们喊道。
熙和绷着脸,将上前来的宫女、内侍一一推开,不理会正殿内的诸多朝廷大员,径直跑出了乾坤殿,掌灯的宫女们急急忙忙地跟上还是落后了一大截。没了?怎么会?怎么可能?赵青衣,你不能这样抛下我!
乾阳宫的殿门被一把推开,熙和站在大殿门口,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是啊,赵青衣已经没了。去年中秋,他吊死在正殿的房梁上!一袭白衣长衫,姿容绝色,纤长白净的手指紧紧攥着上官良勋赠送的一把折扇,无论如何也掰不开,只能由他攥着入了殡。
“陛下……”上官钺努力顺着气。
熙和抬脚走了进去,师兄,你好狠的心啊。
“还愣着干什么,点灯。”上官钺冲着宫女们喊道。
“不,不要点灯,都退下吧。”
“喏。”
上官钺提着宫灯站在殿门口,有些瑟缩。
她心志奇高,自跟了熙和便一直想效法并超越上官婉儿,封侯拜相。赵青衣是横陈在青云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她一直想设法将他除掉。可他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如何除掉他又不被牵连是个大问题。倘若设计陷害,一旦被太后知道,必是诛族大罪。
后来,她将上官良勋的死讯“不当心”泄露给了赵青衣,看他一改往日性情,沉迷酒乐、纵情声色,甚至拉着乾阳宫的宫女白日宣淫,她觉得“自行了断”这条路可行。果不其然,在几次蓄意的煽风点火后,赵青衣悬梁自尽。他若不死,姜太后一心只想同他长相厮守,哪有坐拥天下的豪情和野心。
“钺儿,你过来。”
上官钺收回思绪,正了正神色,提灯走进正殿,赵大人,要怪就怪你自己,放着陛下这样的人中龙凤不要反去迷恋一个武将,真真是该死。“陛下,大臣们都还候着。”
“把宫灯留下,你去替朕开席,朕随后就来。”
“是。”上官钺将宫灯递给熙和,看了看她,转身走了。
熙和提着宫灯蹲下身去,伸手抠了抠青石板的缝隙,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脸色顿时僵住,人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宫灯被重重的扔到殿外,因用力太过她一下子坐到了地上。许久,黝黑的大殿内传出压抑的哭泣声,熙和想起清和曾经说过的话,一边哭一边笑,死丫头,当年的一句气话,竟一语成谶,她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五月初四,灵帝姜熙和颁旨晋上官钺为丞相,一品衔,却不曾封赏府邸。同年中秋,灵帝在乾阳宫正殿召见了上官钺,等着她的却是一壶酒还有三尺白绫。
“丞相选一个吧。”灵帝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上官钺跪地行礼,“唯有三尺白绫方能解陛下的心头之恨吧。”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果然是个明白人。
“臣不后悔,陛下乃当世明主,大裴定能在陛下治下繁荣昌盛。”
灵帝看了她好半天才又问道:“可有遗愿?”
“谢陛下隆恩,钺儿无父无母、无亲无眷,能为陛下尽忠,死而后已。”
灵帝不禁叹气,她是自己一手提携的,这几年跟在她身边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一想到赵青衣,心里的怨愤实在趟不平。她一直以为是江一柳他们因妒生恨,故意将上官良勋的事泄露给赵青衣,致使他性情大变,非但举止轻狂,且整日沉迷酒色。前不久,她将青兖赐给了六君子作为封地,重赏厚赐将他们遣去了青兖。不曾想,真正的黑手竟是上官钺。
“陛下是如何知道的?”上官钺自觉此事做的干净利落。
“朕让你准备的□□,你竟敢私藏了。”
“回禀陛下,您发现的□□是臣下找人改了方子的,散在空气里比下在吃食里药效要猛的多,看来……清扫做的不够彻底。”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官钺笑了,她以为灵帝不会问了,“赵公子是个好人,可只要他在,陛下只是太后娘娘,只想做太后娘娘,只会是太后娘娘,臣下自打跟在陛下身边做事,便一直殷切期盼着有朝一日能三跪九叩的叫您一生陛下,如今夙愿得偿,死而无憾了。”
灵帝长长地吁了口气,慢慢站起身走下台阶,一直往殿外走去,走至大殿门口停住脚步但不曾回头,朗声道:“赐三尺白绫,厚葬,追封为忠勇侯。”
“谢陛下隆恩。”
春天的时候,灵帝会前往业城,处理朝政大事、会见在业重臣,顺便拜访被她废黜的皇兄姜黎,偶尔也会去青兖拜访六君子。
夏天的时候,灵帝会去宜康,除了正事,她会宣见曾隶,听他讲龙潭村的往事。几次后,曾隶便失了踪迹,没了音讯。
秋天的时候,灵帝会去荹阳,她下旨重建了鸿仁寺,因有皇帝的关照,鸿仁寺没几年便香火鼎盛,成为大裴首屈一指的名寺。
冬天,灵帝会住在丰泽。除了拜祭故人,所有的精力都扑在朝政大事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沅庆十年,凭着“斗转星移”四盒藏图所示,前朝晋帝留下的“宝藏”终被找到。宝箱大开,里头除了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再无其他。纸上共有八字:以贤治国,方得始终。
传闻,灵帝见之翩然一笑,曰:天下之大,真有才者,只前朝晋帝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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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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