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青衣青衣篇 作者:连城三少
第5节
“儿臣……回宫晚了。”声音渐小。“还有吗?”
“儿臣……未提前向父王禀告。”“还有吗?”
“儿臣……”清和佯装细想了片刻,怯生生地说道:“请父王明示。”
承帝冷冷地看了她半天,“从上官府出来,你堂堂东晋的公主擅自脱离仪仗不知所踪,成何体统!”
清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王……儿臣……儿臣惶恐。”豆大的眼泪开始扑簌簌的往下掉。
“哭、哭、哭,你别动不动就哭,去哪儿了,给朕交待清楚。”
清和一边哭,一边咬着下唇,满脸的为难纠结之色。
“说!”承帝怒喊。
清和一抖,像是吓了一跳,抬起梨花带雨的脸看了承帝一眼,复低下头,“求……求父王……恕儿臣……无罪,儿臣……不敢说。”
“有罪没罪要看你做什么去了。”
清和的下嘴唇已被她咬出了血,有些瑟缩,亦有些畏惧的低声回道:“儿臣……儿臣私会面首,求父王宽饶。”说罢,不住的给承帝磕头。
承帝脸色铁青,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面首二字他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你起来说清楚,起……来!”
“父王息怒,求父王息怒。” 清和声音悲呛,语意真挚的哭道:“儿臣自幼离家,前几年姐姐又去世了,尝尽了人间冷暖,幸亏高公子开导,本想随了姐姐一道去的。”说罢,掩面而泣,哭得整个人都在抖。
承帝看着她默不作声,她一直在哭,哭声不大,带着隐忍的悲痛。所有的怒气终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清和从上书房出来,脸上的泪痕未干,形容憔悴,翠红连忙上前扶她,“主子回宫吗?”
“回宫。”
马得贤站在上书房外的走廊里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祥禧宫,翠红服侍清和泡了个热水澡,待换上干净舒服的亵衣,端了甜汤靠到蝠榻上,清和才重重舒了口气。翠红跪在蝠榻边给清和按摩腿,捶一会儿捏一会儿,力道正好,“主子感觉好些了吗?”
清和点了点头,“很长时间不曾久跪,腿脚也不习惯了。”
“委屈主子了。”
“本宫受的这些个委屈总会想办法落实到别人头上,所以,你不必替我委屈。”
翠红不作声。
“客栈打点妥了吗?”
“主子放心,打点妥了,也支会过江公子。”
清和将空碗摆到右边的桌案上,父王一定会派人去客栈查问,但涉及到皇家颜面他不会让人严查,只要时辰和人对得上,这桩事情他应该不会再提。毕竟,个人作风不检点同有所谋划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父王可以宽容她的不检点,但绝不会宽容她有所谋划,往后,更要小心了。
只可惜,她身边的钉子没有丝毫眉目,能怀疑的人她都想了一遍,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日子过着过着,转眼春节就到了。
业城各处都是喜庆的红灯笼,商铺、店家早早的都贴好了春联。
春节前的最后一次朝会,上官良勋也去了。北疆边界近来时有动乱,文帝养精蓄锐多年,看样子不甘于平淡,似是要对东晋下手了。朝堂上文臣、武将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承帝始终没有表态;散朝之前点名问了上官良勋的看法,他的回禀中规中矩,略嫌保守,但他觉得承帝似乎有意与北晋一战,而且有意派他出战。
上官府的年味很浓,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红灯笼、红布帘子、红花盘……就连游廊里绑竹帘子的绳穗子都换成了红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府里要办喜事呢。
上官天置办了很多年货,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这是上官良勋十多年来第一次在家过年,明年的春节,说不准他早已随清和公主一道返回丰泽了,因此想到的就都置办了,过年嘛,不就图个喜庆、图个热闹。上官洪给上官良勋置办了几套新衣裳,也给赵青衣和高久安各置办了一套,二人虽然没说,心里都很感动。
大年三十晚上,上官洪他们几个欣然接受了上官良勋的邀请,一道聚在润堂吃年夜饭。七人围着桌子不时说笑,但心里却各有各的酸楚。上官齐不善言辞,几次起身欲给上官良勋敬酒,哽咽着说不出话又坐了回去。
“老齐头,你这是做啥,大过年的多喜兴啊,来来来,我们一道敬敬公子,祝公子身体康健,早日成家立业。”上官洪看他脸色不好,出来打圆场,一边端起了酒杯。
“是啊,是啊,老齐头老天头,来来来,我们几个老家伙一道敬敬公子。”上官福说着也端了酒杯站起身。
“是我该敬敬你们几位,这杯敬天叔,忙活了一天做了这一桌子美味佳肴。”没等几人接话,上官良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拿起酒罐子将酒杯斟满,“这杯敬洪叔,里里外外张罗,将整个上官府打点的这般喜庆应景。” 又是一饮而尽,复将酒杯斟满,“这杯敬福叔,忙进忙出的操持府中上上下下一众琐事,劳苦功高。”
“公子……公子……你慢着点儿。”上官洪看他喝的有些猛,怕他醉酒。
“特别要谢谢老齐叔,辛苦你挣钱守着这处宅子。”又是一饮而尽。
话到此处,席间的气氛有些变了味道,四位老管家的眼睛都有些泛红,辛苦其实算不得什么,被冤枉、被欺负、被嘲笑……都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君在天涯,一世长安。
☆、鬥轉星移二
大年三十的夜空,别样璀璨,不时被火树银花点亮。
上官良勋背手立在游廊前,抬头仰望天空,心下不无感慨,南晋的除夕虽然也是热闹非凡,缺了家乡的感觉到底还是少了几分人情味。青衣立在窗前许久,终是忍不住走出慕草堂,“将军似有心事。”
他扭头看着他,暖暖一笑,“天叔准备了很多点心,可要一起守岁?高公子呢?”
“吃过晚饭就没见他,八成是看热闹去了。”
“依我看,十有□□是去找他兄长了。”高久安不苟言笑,平常行踪不定,越是这样的人对亲情越是看重吧。
“兄长?师兄还有兄长?”
“怎么?你不知道?”上官良勋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接着道:“六君子的老幺高长治,便是他的同胞兄长,可惜高公子的脸毁了,不然他二人应是长得极为相像。”
青衣很吃惊,他从未听师兄提起过此事,难怪他会愿意来业城。照师傅的嘱托,他们应当有多远走多远,有多偏住多偏的,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啊。
脚步声由远及近,上官良勋回头,是紫枫,她恭敬的行礼,比划着请他回屋,“赵公子,天寒地冻,不如回屋守岁吧。”
“也好。”青衣点了点头道。
“你可会下棋?”
青衣摇了摇头,“听福叔说,将军的琴抚的很好,不知将军能否指点一二。”
上官良勋有片刻愣神,他已经,很久不曾抚琴。最后一曲好像是那年中秋,青主点名奏的《葬花》,那是个极为凄婉的曲子,悲凉哀怨,与中秋团圆的意境形成强烈反差。他觉得大不吉利,但又不敢违逆。一曲奏罢,只觉整个人都困在挣不开的忧伤里。青主被赐死之后,他便没再抚过琴。他看了青衣一眼,有些犹豫,新春佳节终是不忍扫兴,遂点了点头。
青衣眉眼带笑,“我去拿琴,将军先进屋吧,外头冷。”青衣回屋抱了琴出来,发现他还在,“将军,走吧。”
堂屋的圆桌上摆着天叔特地准备的福寿糕、枣泥糕、豆沙团子等好多碟糕点,还有甜金枣、长生果、吊瓜子等零食并几样水果。青衣抱着琴摆到一旁的长桌上,起身脱了斗篷,“新学了一首曲子一直有些不得要领,弹得不好,将军别见笑。”
“没关系,你弹吧。”上官良勋走到圆桌边坐了下来,拿了几粒长生果开始剥。
青衣新学的《浣溪纱》也算是前晋的一首名曲,开篇曲调轻快、中篇哀伤凄婉、末篇有着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背景说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因战乱分离,丈夫参军上了战场,妻子在家苦等十五年最终等来了团圆。
三篇的两个转折处,青衣总也弹不顺,过渡的有些牵强。上官良勋听了几遍有些听不下去,索性起身坐到他身边,“转折处要提前一些开始起调,这样过渡的时候就不会太过仓促,像这样。”上官良勋一边说,一边动手示范,青衣看他的指法,很难想象一个领兵打仗、冲锋陷阵的将军,会有这样的琴艺。
上官良勋扭头看着青衣,“看到了吗?”
“嗯,啊……看到了。”
“你试试。”上官良勋往旁边让开些。
青衣有些紧张,起调的时候手指都有些颤,两个转折处各自弹了一遍。“你看,比方才是不是好了些,第一个转折处曲调急转,弹得时候要稳住莫心急;第二个转折处曲调有些跳跃,更要稳住,来,再试试。”
青衣又将两个转折处弹了一遍,只觉得愈发紧张了。上官良勋靠上前正欲再次示范,敲门声响起,上官洪推门进来,“公子,甜汤好了,在教赵公子抚琴啊。”
“嗯,摆在桌上吧,放凉一些再吃。”
“是。”上官洪端着托盘走到圆桌边,将两碗甜汤摆到桌上。心里直嘀咕,这赵公子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性子也随和,怎么偏偏是男儿身,不然与公子简直一双璧人啊。
洪叔出去的时候,上官良勋正手把手的教青衣弹第一个转折处,神情认真专注;青衣紧张的有些微微冒汗,盯着琴弦一动不敢动,由着他带领拨弄琴弦;他的掌心布满茧子,手指却灵活柔软,耳边响起的悠扬曲调不似来自指尖,却似来自心田。
“如何,知道要领了吗?”他停下手看着他问道。
青衣咽了咽口水,点点头道:“嗯,多谢将军指教,我还得多练习。”
“抚琴本就是熟能生巧,走吧,喝甜汤,一会儿凉了。”上官良勋站起身,“很热吗?你都出汗了。”
“嗯哼……屋子里暖和。”
“洪叔知我怕热,今日润堂未曾安置铜鼎,你的手很凉,额头却在冒汗,别是受了风寒。”上官良勋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青衣赶紧拿袖子抹去额头的汗珠,他哪里是热的。一会儿,上官良勋便折了回来,二人一道喝完甜汤,府里的家丁搬了两个取暖的铜鼎进来。
“入了夜会更冷,别真的受了风寒。”
“多谢将军。”
守岁这个事,因着身世青衣向来不怎么上心,在鸿仁寺的时候,守不到鸡鸣的那个年年都是他;下山后的辗转,新年守岁更是无足轻重。只是今年,守岁似乎变成了一桩很暖心的事。上官良勋拿了本札记在看,他不敢弹琴怕惊扰他,便也随手拿了本书靠坐到铜鼎边的矮榻上看了起来。润堂里静悄悄的,不时能听到外头传来的爆竹声。
子时前,洪叔来叫上官良勋出去放爆竹。青衣披上厚斗篷跟着一道出了府门,街上十分热闹,各式烟花飞舞,好一个姹紫嫣红、祥和欢庆的夜晚。青衣捂着耳朵,站在大门口,看着街上的各式烟花笑着,绝色的容颜在绚烂的烟花照耀下愈发倾国倾城。
马车里的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青衣,业城之中,竟有如此佳人。再看一旁弯腰点爆竹的上官良勋,莫非是上官府的亲戚么?!
放完爆竹回到润堂,二人闲聊了一阵又各自看书。上官良勋把札记看完的时候,发现青衣已靠在矮榻上睡着了,也不知是何时睡过去的。果真如他自己所言,他是守不了岁的。上官良勋吩咐家丁往铜鼎里头添了炭火,又去聚贤堂拿了被子回来给青衣盖上,这才出了润堂,一路往校武场去。
空气凉薄,四周寒意深深。
洪叔提了四盏灯笼,悄悄地挂到校武场的四角,幽暗的烛光和朦胧的夜色中,矫健挺拔的身影,娴熟轻快的打着一套内家拳。上官良勋的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总觉得春节前的那次朝会,皇上话中有话,似有意派他前往北疆与文帝的军队一教高下。打仗,他从来没有怕过,怕的是他若一走,菱主虽有重兵在手却无将可托。
大年初八,有人叫门。
上官良勋本以为是一道圣旨,不曾想是一位稀客,藉王姜帼。
不夸张地说,上官洪比上官良勋更清楚几位王爷的为人,趁着上官良勋将藉王引去润堂的当儿,已支会了其他几个管家,又将紫枫差过去伺候,聚贤堂的两个丫鬟,还是紫枫要机灵些。
“王爷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要事吗?”上官良勋看他光顾着喝茶,忍不住问道。
藉王将茶杯往桌案上一摆,四下看了看,“没事,本王就是闲着无聊出来走走,正巧路过将军府罢了,怎么,没事便不能来吗?”
“岂敢岂敢,王爷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这宅子,看着护养的还算不错,将军引本王四处走走吧。”不待上官良勋接话,藉王已起身往外走,那晚他看到的佳人,可还在府上么?!
二人转入游廊没走几步,正巧青衣从慕草堂出来,迎面碰上。藉王看看上官良勋,“这位是……”
“回王爷,这位是我的门客,赵青衣,赵公子。”
青衣闻言,连忙抱拳作揖,“草民赵青衣,参见王爷。”
“赵……公子。”藉王端详着赵青衣,心里很难接受,那晚他看到的,分明是个美目盼兮的佳人,眼下怎么成了公子,可他行礼的手势、还有他的衣着穿戴,确实是男子做派。
“是。”青衣应了一声。
“你是丰泽人么?”
“回王爷,草民乃西晋朝阳人。”
“西……晋,有意思,一个西晋人跑到丰泽投在了将军府门下。”藉王审慎地看着赵青衣,“你很有抱负啊。”
“王爷说笑了,赵公子是我招揽的,详细情形王爷若是有兴趣容我慢慢道来。”上官良勋边说,边向赵青衣使了个颜色,“不耽误赵公子抓药,你先忙。”
赵青衣冲着二人一揖,“草民告退。”
藉王看着他绕过他们走开,反剪双手继续往前踱步,“本王不曾想到将军竟是个雅趣之人,这条游廊建的甚好。”
“一介武夫,让王爷见笑了。”
“听闻上官天的厨艺了得,不知本王今日可有口福。”
“请王爷恕罪,不凑巧,天叔出远门走亲戚去了,十天半个月后才回来,到时再请王爷过府一叙,可好?”
“啧,真是扫兴,本王难得有此兴致。”
上官良勋陪着他在府里闲逛了一圈,不痛不痒的应付了几句,藉王便告辞了。虽然他的到访看似随意,但上官良勋觉得,必是有何事或者有何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藉王此人生性多疑,桀骜清高,不会无缘无故登门拜访。
☆、鬥轉星移三
玉漏铜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夜开。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上元佳节,又是举国欢庆的节日。在业城,上元节历来都是不亚于春节的大节庆,因为承帝会在这一天庆祝自己的生辰。照着往年的规矩,皇宫里请了舞狮队、杂耍队、戏班子,正月十二就开始在天禄阁准备,承帝下旨一应事宜由大总管马得贤督办。宫里的宴请往年不是皇后便是丽妃督办,今年却是破天荒的交给了媛妃,宫里一时议论纷纷,向来不怎么受宠的媛妃是不是要改运了。
傍晚,受邀的大臣们携女眷纷纷进宫来赴宴。天禄阁里一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清和今日盛装华容,连翠红都有些吃惊,一边替她平整礼服,一边说道,“主子今日这般用心打扮,可有深意?”
清和笑了笑,一语双关道,“今日不是有好戏看嘛,穿的讲究些。”
翠红看了镜中的清和一眼,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免得横生枝节,转身拿起桌上的锦盒交到清和手里,“主子一切小心。”
“嗯。”清和接过锦盒,心里有着莫名的兴奋,今日会是她和长孙皇后的第一次交手吗?虽然她的目标并不是她,但她很希望长孙皇后能来趟这个浑水。
在天禄阁门口,刚巧碰到辽王,清和的脸上绽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上前正欲打招呼,韩王从大门口探出头来,“呦,本王正纳闷怎么不见了兄长,原来是遇到了清和公主,幸会。”
清和浅笑着福了福身子,“两位王兄吉祥。”
“免礼。”辽王看着她问道,“近来可好?”
“挺好的,谢王兄记挂。”
“进去坐下来说吧,别站在这儿了,也不嫌累。”韩王边说边转身往里走,眼角的余光却是仔细打量了清和手里的锦盒。她手里捧着的,难道是南晋的轉盒?!
清和跟在辽王、韩王身后步入天禄阁,周围的官员们纷纷行礼问安。
“估摸着离开席还有一会儿,你先去玲珑轩坐吧,皇后娘娘还有赴宴官员的女眷也都在那里。”辽王对着清和说道。
“好,两位王兄请好。”清和捧着锦盒往玲珑轩去,官员们一边行礼问安,一边纷纷让出道儿来,清和一边笑着点头示意,一边留意着他们的举动。注意到锦盒的人不少,看样子江一柳他们近来频繁动作,还是起了一定效果。
玲珑轩里都是人,坐的坐、站的站,看似随意的三五成群却有着明确的等级划分,轻声细语的攀谈浅笑,人人都显得很有教养。长孙皇后温和地笑着,正与庆妃说着话,看到清和的时候冲她招招手,“清和,来母后这儿坐。”
清和温婉地一笑,向着长孙皇后走去,心里像被人狠抽了一鞭子,猛的一疼,抱着锦盒的手紧了紧。等她到了跟前,皇后娘娘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周围的女眷们有序的过来请安。泰和公主还有昭和公主都十分亲切的同她打招呼,叫她小妹。清和一一向她们微笑示意,十分谦逊的唤泰和公主,长姐;唤昭和公主,二姐。
今日的宴席,因着清和公主特殊的身份,席位被安排在承帝左侧,是个俯视群臣、察言观色的绝好位置。清和故意将锦盒摆在桌案上,想要看看坐在下首那几位比她晚到的王爷是何反应。
天禄阁戏台上开始了第一场表演,台上演得认真,台前看得仔细,掌声、叫好声亦是不绝于耳。演到最后一场穆桂英挂帅,天色已经暗了,整个天禄阁被大红灯笼点亮,一派祥和之气。突然,戏台上的一个兵卒执剑跳下戏台,蜻蜓点水的几下已直扑对面二楼承帝的席座,惊起惊呼声无数。
“护……驾!护……驾!”承帝惊恐地喊道,眼见身边的几个贴身护卫已被如数放倒,那明晃晃的剑向着他直逼了过去,眼前一闪,有人挡在了他前头。刺客见一击未中,抽剑正欲再刺,禁军校羽卫赶到,刺客转而扑向诚王,大声呵道:“把锦盒交出来!”诚王不允,左臂被刺伤,此时禁军纷纷涌上二楼来,刺客见形势不妙,三两下跃上屋顶仓皇逃窜。
“追!给朕抓活的!”承帝揽着怀里的清和,气得脸色刷白。
清和替承帝挡了一剑,此刻她靠在承帝肩头,断断续续地呢喃,“锦盒……父王……锦盒……”
承帝看着手捧锦盒的诚王,眼里似蒙上了一层霜雾。清和疼的抽了几下,心里却在笑,她本想趁乱将锦盒“扔给”藉王的,不成想救父心切的诚王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她便借机让锦盒滚到了他面前。真正的锦盒,昨夜她已偷偷献给了承帝。不过算起来,今日的锦盒才是她要送给承帝的礼物。往后,她还要送很多个这样的礼物给承帝,直至他众叛亲离。
“太……医!太……医!快来救朕的清和,快!你们都给朕滚开!太……医!”承帝横抱起清和,踉跄的走着,眼里蒙着泪,似是想起当初祥禧宫里那个时常令他龙心大悦,开怀大笑的敬敏皇贵妃,还有他的一双玲珑乖巧的女儿。清和!你不能死!
“陛下……陛下……您保重龙体呀……陛下……”马得贤跟在承帝身后,急得满头大汗。
最后,承帝连发了三道口谕,命禁军将清和公主送去自己的养颐殿;命太医院三位院首留在宫内医治清和公主;命后宫各主闭门自省,未有圣旨,不得往来。
再有清和公主的消息,已是惊蛰之后了。承帝颁旨昭告天下,晋清和公主为正一品衔,加封号尚颐。
晋朝虽然是灭亡了,但如今分分天下的四国无一例外的沿用了前晋的很多法令教条、规则法制。根据前晋的国典,公主的最高爵位是从一品,封号雍贤。清和离开业城的时候只有公主的封号,尚无爵位,严格说来是个有名无实的公主,既不能领薪俸,也不能享特权,空有一个封号罢了。
眼下,她算是“因祸得福、一步登天”了。尚颐公主的封号是承帝为她独创的;正一品的爵位是承帝力排众议册封的,若不是她坚持要在祥禧宫住着,承帝甚至打算让她开府建牙、自立门户。如今整个后宫只有一个女人同清和的爵位相当,那便是长孙皇后。
上官良勋得到消息后,着实松了一口气,江一柳那一剑,刁钻、凶狠,他真怕有个好歹。
青衣同高久安说起此事,高久安除了叹气还是叹气,以前师傅就说过她不是个普通姑娘,真的是个厉害角色。
清和在养颐殿住到能下地走动后便执意搬回了祥禧宫。期间,她不着痕迹的做了桩事,勾搭上了三位院首中与她年龄相当,最年轻的陈院首;不仅如此,搬回祥禧宫当晚她便以制作药熏为由,将陈院首留在了祥禧宫。清和早前曾秘密花费重金,向丰泽附近几个青楼的头牌讨教房中术,再加上与夜帝周旋的那些年,为了培养自己的亲信势力,她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将自己炼制的药同房中术结合到一起,以保证同她睡过的男人会上瘾。这种瘾,虽不致命,却时轻时重,亦可轻可重。
陈院首的正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的是有恩于陈家的李家姑娘,李氏相貌平平,还有些驼背,与娇俏可爱的清和公主有着天壤之别,身份更是没得比。陈院首自从与清和有了“夫妻”之实,便想方设法的去为她看诊、送药,清和对他的殷勤也颇为满意。陈院首来替清和看诊,翠红便会知情识趣的退出去带上殿门,然后在门口守着,比如今日。
清和将右手摆在垫枕上,看着陈院首笑,“如何,本宫的身子可是大好了吗?”
“公主放心,已完全恢复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玄霖。”她一边说,一边伸出脚,在他左腿上轻轻蹭着,“往后想见你一面,可就不容易了。”
陈玄霖的心被撩拨的直打颤,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若公主召唤……臣……自当竭尽全力。”
清和“咯咯咯”的笑起来,媚眼如丝,“嗯,上一次……你确实很用力。”
陈玄霖看了清和一眼,心里犹如猫抓般难受,他想顺势将她搂入怀中温存,却因拿不准她的意思而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低头看着垫枕,兀自镇定。
“嘟嘟嘟”的敲门声响起,“公主,有客到。”翠红的声音传来。
清和叹了口气,这个时候来拜访她,真会扫兴,眼看到嘴的肥肉不能下口了,凑到他耳边低语道:“陈院首晚上若是得空,便来替本宫做个药熏吧。”说完,伸手从他膝盖一路摸了过去。陈玄霖整个人一僵,声音低哑的回了声,喏。
待陈玄霖走后,翠红走到清和身侧低声道,“主子,辽王殿下来了,在偏殿等着。”
“去请他过来吧,你去外头守着。”
“喏。”
辽王有些蹒跚的走进正殿,清和笑着迎上来,“三哥哥来了,进来坐吧。”
“不了,我不好在此久坐,免得给你生出什么事端,看你气色不错我便放心了。”辽王叹了口气,接着道:“物极必反,盛宠而衰,如今你锋芒太劲,自己要多加小心才是,后宫里所有的眼睛都会盯着你,盼你行差踏错。”
清和以为他是来打听那日刺客的事,不想辽王只字未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宜康时有动作,我看父王此次派上官良勋出征的可能性很大,你要早作打算;另外,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老五前阵子特意去了趟上官府,据说,是看上了将军府的一位门客。”
“谢三哥哥提点。”
“我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辽王不怎么利索的转身要走,清和拉住他的手,靠上前低声道:“其实,南晋的轉盒我已经献给父王了,上元节那日……是父王命我试探几位王兄的。”
“那刺客呢?”
“刺客若是父王的安排,我何至于交待出去半条命。”
“老五……他没这个血性。”辽王想了想道:“我先走了。”
清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眼里的笑一闪而逝,姜帼哪来的如此血性?!借他十个熊心豹子胆都嫌不够,转身走进正殿,等过了风头要重赏江一柳,他这一剑虽凶险,却是为她刺出了一条阳光大道来。
注:摘自唐崔液《上元夜》
☆、征途一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上元刺客一事,督察院在承帝多次施压下于清明前夕告破。“元凶巨恶”被缉拿归案,供出是“贵客”重金买凶,承帝便将五位皇子的画像拿给他辨认,他细看之下指出了藉王姜帼。承帝当场未作表态,只命校羽卫关押“元凶”。后来,督察院又陆续查到藉王及其门客的“不轨”行为,秘密陈奏给了承帝。即便如此,承帝仍是选择保持沉默。
媛妃惶惶不可终日,自上元节之后,她就被禁足了。承帝不曾去看过她,后宫里的其他嫔妃也都不曾去看过她。没有藉王的消息,她整天提心吊胆,宫里的小宫女、小太监们口风都很紧,明里暗里不提只字片语。
这日,承帝宣了清和觐见。
因着临近清明,清和的穿着打扮十分素雅,若是在丰泽,她早就换上了素白纱裙。她不确定承帝这个时候宣她的用意,行刺一事看似没有结论,但他心里必已拿好了主意。
清和走进养颐殿,承帝正靠坐在蝠榻上看书,她走到近处福了福身子,“父王万安。”
“免礼,过来坐。”承帝合上手中的书册摆到茶几上,“你们都退下吧。”
“喏。”
清和在承帝对面坐了下来,看着承帝有些担忧的说道:“父王看着有些疲乏,可是没有睡好?”
承帝叹气,“有此逆子,叫朕如何安睡。”
清和不接话,低头看着茶几上的书。虽然沉默有时不免尴尬,但倘若接了一句不该接的话,势必要说出一些本不该说的话,此时沉默为好。
过了半饷,承帝才道:“前几日丰泽的国帖,你可回了吗?”
“回禀父王,儿臣已经回了,请父王放心。”
“近来北晋时有动作,不时扰我边境,朕想派兵出战,一来可以扬我军威,二来可以稳定民心。”
“父王,这些军国大事,儿臣不懂。”
“马清远和常琨都有军务在身,父王想派李断将军前往北疆,只是……”承帝话到此处不再往下说,蹙了眉头不住叹气。
“父王有何为难吗?”
“李断将军对北边的地形不熟,父王担心他会吃亏啊。”说完,又是长叹了口气。
老狐狸,第一次与北晋正式交锋就想将南晋拉下水,好处你独占,黑锅却要由我一道来背,我就知道这个尚颐公主的爵位不会那么简单。但她既然是温婉的清和,就得一直温婉下去了,“儿臣斗胆……举荐一人。”
“哦?谁?”
“儿臣的护将,上官良勋。”
“他呀……”承帝若有所思地叹道:“说来,他曾是东晋最年轻的将军 。”
“嗯,他祖籍东廖,对北地的地形、气候都熟悉,相信会对李将军有所助益。”
“这……不妥当吧。”
“上官将军是儿臣的护将,也是父王的属将,儿臣既是回来探亲,有何理由不替父王排忧解难,派他辅佐李断将军,合情合理,父王不要犹豫了。”
“清和啊……你如此大义,父王甚慰啊。”
“只是……儿臣有一不情之请。”
“你说。”
“以前南晋若有战事,但凡上官将军出战,姐姐都是亲自相送;如今姐姐虽不在了,她对将军的义仍是不好辜负,儿臣……求父王恩准,亲送将军出征。”
承帝点了点头道:“有情有义,父王允了。”
“谢父王恩典!”清和十分恭敬的起身行了一礼。
清明这日,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天的雨。
黄昏时分,皇宫禁卫军外加最得承帝信任的校羽卫将藉王府团团围住,一盏茶的功夫便将藏匿于书房密室之内的藉王找了出来,任凭藉王如何叫嚣也无动于衷,五花大绑的将他押去了督察院。
彼时,承帝的口谕将将送至上官府。
上官良勋接到口谕的时候,丝毫不觉意外。正一品的爵位,承帝岂会平白无故的加封到菱主头上。上元行刺还有敬献轉盒,不过是博得承帝信任的引子,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在承帝面前,众人皆有价值。这一点,辽王殿下似是得了承帝的真传。只是,口谕中提到让谋士赵青衣同行,多少让上官良勋有些摸不着头脑。即便他不在府里,相信菱主也有能力护赵公子周全,怎会让他随行?战场残酷,刀剑无眼,菱主难道不怕赵公子有个好歹么。
“将军……将军……”
上官良勋回过神,“是赵公子啊。”
“看将军穿戴是要出门吗?”
上官良勋答非所问道:“刚接到皇上的口谕,不日便要领军北上。”
青衣很是吃惊,“可……为什么,将军是清和公主的护将,皇上怎么能派南晋太后的护将去与文帝的军队对弈,这……这等于是两国联合起来攻打北晋呀。”
上官良勋叹了口气,走廊尽头思远堂的丫鬟紫帛端着托盘出来,“进来说吧。”
青衣跟在上官良勋身后进了聚贤堂,二人在书房里坐定,紫枫进来上了茶布了点心后便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皇上的口谕中命你随行,所以此事我觉得公主多半知道,而且是赞成的。”
“命我随行?”青衣更吃惊了。两军交战贵在战术,他一个乡野莽夫作战方面一窍不通,连纸上谈兵的本事都不具备,承帝命他同行,究竟是何用意。
“赵公子不要忘了,清和公主如今的封号是尚颐,领正一品衔,与当朝皇后平起平坐。”
这下换青衣叹气了,皇权争斗不是他这个凡夫俗子可以随意置评,能随上官将军远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远离了朝廷。
“我师兄可以同行吗?”
“高公子若要同行,只能扮成兵卒混在军中,往后,你还是不要叫他师兄为好,免得引起别人的注目。”
青衣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将军所言甚是,以前是我疏忽了。”
“此次出征,李断将军是主将,我是副将,行军的日子要等他通知,你先收拾好东西,高公子那里你去说,还是我去说?”
“我去说吧,只是……混入军中之事,还要烦劳将军。”
“这个我自会安排,你不必担心。”
“临行前,将军可要爻一卦吗?”
上官良勋想了片刻,点了点头道:“爻一卦也无妨,趋吉避凶。”
“我去取卦,将军稍待。”青衣起身走出书房,心里有种莫名的愉悦,脚步轻快了很多。
等排出上官良勋所掷卦象,青衣却是惊呆了,竟然是寥卦。此卦又称为虚卦,主变化无常之象,爻出这样的卦象,上官良勋此行吉凶难测、生死不明。
“如何?”上官良勋看青衣脸色不对,约莫猜到卦象不吉。
青衣从袖筒中又取出一枚铜钱摆到桌上,“将军,再爻一卦吧。”
上官良勋将一枚枚铜钱收到手中,上官洪走了进来,“公子,严公子来了。”
“请他进来吧。”
一会儿,严拓提着个纸包走进来,到了近前抱拳一揖,“上官兄,赵公子。”
二人异口同声的抱拳回道:“严公子。”
上官良勋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坐吧。”
严拓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等紫枫进来上了茶布好点心退出去,才看着二人道:“请二位早作准备,此次北征菱主命我和老三、老五同行协助,我们会即刻动身前往东廖打点,上官兄抵达东廖之后,记得用老办法联络。”
“好,多谢菱主设想周全。”
“另外……大哥托人定做了一个银制面具,赵公子这长相……随军总是不大妥当啊。”说罢,将手中的纸包摆到桌案上。
青衣看了纸包一眼,有些尴尬。
严拓看了看桌上的卦钱,“赵公子是在爻卦吗?”
“嗯,想看看此行是吉是凶。”青衣应声回道。
“结果如何?”
青衣叹了口气,“前路未知,世事无常。”
“这算什么卦。”
“虚卦,所以我正打算再爻一卦,看看事态会如何发展。”
严拓本已打算告辞,听青衣这样一说,决定留下来看看结果再走。
上官良勋第二次掷的是扶摇卦,青衣根据掷卦的结果,仔仔细细地排了卦,先是一喜,紧接着一忧,喜的是此番北征若能得一人相助,便可化险为夷;忧的是此人居无定所,难觅其踪。
“如何?”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此次北征的关键是一个人,若能得他相助,便可化险为夷。”
“谁?”
“此人是北晋极有名的郎中,北人赞誉他为再世华佗。”青衣如是说。
“这个不难,我们去打听。”
“不过……此人离经叛道,常年居无定所,恐很难找到。”
严拓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管他在哪里落脚,郎中都免不了悬壶济世的慈悲心肠,总能找到的。”
青衣细想之下,点了点,“严公子言之有理,那就拜托你了。”
“上官兄我先告辞了,二位多保重,我们东廖见。”
“严公子保重。”
六爻所示的这个人,应该不难打听;难的是如何找到他,如何得到他的帮助。他们此去是与北晋开战,这个人若是帮助他们,就是叛国。一个离经叛道、居无定所之人,会为了他们叛国吗?!青衣长长的叹了口气,目光散在某处没有焦距。但愿吧!
备注:摘自唐杜牧《清明》
☆、征途二
祥云纹金丝织锦长裙,身披云丝披风,这是每次送上官良勋出征的标准装束,华美精致,是母妃在世时酌宫里的御绣坊定做的,她和清和各有一套。
她站在相思亭前,看着浩浩荡荡的军队往前行进,心里一阵紧过一阵。
“末将给尚颐公主请安,公主长生。”
清和转过身,“将军请起,翠红,你们都退下,我同将军说几句体己话。”
“喏。”翠红领着侍卫们退到远处候着。
“将军此去,一定要万分小心,爻卦的事,我都听说了。”
“谢公主记挂。”
清和转身看向远处,山风将她的长发吹起,想不到今日会在这里送上官良勋出征,自嘲地笑了笑,“北人彪悍,倘若李断有个好歹你领兵凯旋,父王八成会将你要了回去,我便损失一员镇国大将;倘若你有个好歹李断领兵凯旋,父王虽会厚赐,我仍是损失一员镇国大将;可万一此战失利,北征的黑锅便要由南晋来背,我损失的可就不止一员大将了。”赔本的买卖,父王向来是不做的。
“末将明白,此战非赢不可。”
清和转过来看着上官良勋,神情严肃,“我被迫派你出征,唯有赢得此战,你和李断将军都安然归来,我才算险中求胜,否则……就是我父王赢了。”
“末将……必竭尽全力!”其中利害,他怎会不懂。
“赵公子随你同行,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可借六爻指点征途,上官将军,我会在这里迎你和李将军凯旋。”
上官良勋郑重一揖,“公主多保重。”他不敢给承诺,战场凶险、刀剑无眼,谁也无法保证谁就能安然无恙,上了战场,命便是老天爷的,生与死,也只有老天爷晓得。
清和看着他策马扬鞭的身影渐行渐远,脸色愈发凝重,一个她最信任的男人,还有一个她最喜欢的男人,此一役也可谓是孤注一掷了。输了会怎样,她不敢想,却又不得不想。如今忆起清和临死前说的那番话,那丫头,哪里是个厚道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决绝的死丫头,留她艰难的独活。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泪意生生逼了回去。业城,容不下眼泪。
晋历二零一年春天,东晋大将李断,副将上官良勋,携十万大军北上。
从业城到东廖,以中原平地和丘陵为主,无高山险峰;接近北地,沼泽、湖泊、高山便多了起来。大军行进的速度放慢,走了旬月,接到业城送来的承帝密诏,李断将军便下令急行军。据东廖太守八百里加急送至业城的消息,北晋最为骁勇的赤羽军已攻克北部防线,连下两城,直逼东廖。
东廖是东晋的北大门,依长白天险而建城,是个易守难攻的城池,一旦被北晋占去,后果不堪设想。李断将军紧急召集了几员副将商讨对策,最后决定由上官良勋领五千骑兵先行,以求稳住东廖形势并组织起东廖城的全线防卫。大军仍以急速行军,以求在最短时间内赶去会和。
上官良勋本想让赵青衣跟随大军行进,怎料说什么他都不肯留下,执意要与他同行,上官良勋只得作罢,当夜便整装出发,领五千骑兵奔赴东廖。自上官府出来,青衣便戴上了那个银制面具挡去大半容颜,所到之处却是引来更多目光,如今军中几乎无人不知,上官将军身边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神秘谋士。
抵达东廖行馆,已是十日后了。这一路急赶,赵青衣愣是咬着牙挺了过来,从未策马长途跋涉的他,只觉浑身的骨头都被颠散了架,走起路来,双脚都不怎么听使唤了。至于何时到的东廖城、如何下榻行馆,还有与太守大人的首次会面,他都记不大清明,只是绷着一股子劲儿,不让自己倒下。等回到安排给他的厢房,听上官良勋说了句好好休息,整个人一松,意识瞬间便没了踪影,倒在榻上不省人事。害的上官良勋还请了行馆的郎中来瞧他,郎中说他只是疲劳过度外加神思忧虑所致。
在行馆住了几日,青衣尚未缓过劲来太守令就发布了,全城戒严。北晋的赤羽军已经在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看样子不日便要攻城。以东廖目前的兵力外加上官良勋带来的五千骑兵,根本无法同二十万赤羽军抗衡,青衣整日忧心忡忡,严拓那边没有消息,那个人,不知找没找到。
上官良勋眉头深锁,日日早出晚归,攻城他倒是不怕,东廖城的地形他很熟,长白天险在侧,攻城难,城破更难,二十万大军难有施展。他担心的是李断所率主力,赤羽军已先他一步抵达东廖,对他而言,实在不是个好苗头。还好北晋此次派出的赤羽主将不是当世三大名将之一的宇文靳,此人最擅长的战术是冲散对手主力,尔后逐一击破。李断将军对北地不熟,实在是硬伤。
与太守相商之下,上官良勋派出了最好的两个斥候去给李断报信,让他率军借道东泽,以期在东廖城南扎营避开赤羽军主力。但是这样一来,势必就会延长大军抵达的时间,东廖五万驻军起码要撑过大半个月才能等来援军,形势不容乐观。
好在斥候出发的第二日,一直没有消息的严拓他们总算联络上了。趁着夜色三人潜入行馆,与上官良勋和赵青衣接上了头。几人围坐在桌前,严拓、傅正理和洪楷都是黑衣斗篷蒙着面,三人身形相当,若是不说话却是很难辨出谁是谁来。
“赵公子,你说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此人就在东廖城内,谨慎起见我们不曾前去打扰。”严拓伸手将一张草图铺在桌上,指了指左下角画了红圈的位置,“他住在城西角一间十分普通的民宅,据街坊说,也就搬来不到一年的时间。”顿了顿,严拓抬头看着上官良勋和赵青衣,“但是这个人,身份十分特殊,我们一致认为,杀了比留着好。”
“此话怎讲?”
“此人名叫曾隶,他有一个很有名的兄长上官兄也知道,赤羽军主将,曾墨。”
“曾隶?!你说,他叫曾隶。”青衣大吃一惊,怎么会?!眼前浮现出蓝衣长衫的身影,大多时候他都是温和的笑着,叫他青衣兄弟。
“怎么,赵公子认识?”严拓问道。
青衣摇了摇头,“见过……以前……见过的。”
“可有交情吗?”严拓逼问道。
“只是见过,算不上……什么交情。”青衣心里有些乱,听严拓方才说要除掉曾隶,下意识的就隐瞒了自己同曾隶的交情,还有几日就满七七四十九天了,他可以再爻一卦,事情或许有别的转机也不一定。曾隶那样的人,一定不会叛国。
严拓还带来了几个重要情报,对于如何处置曾隶当晚却是未能达成一致。三人走后,上官良勋看着满脸愁容的赵青衣,“曾隶……是你的朋友?”
青衣本想摇头,却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但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的背景,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个普通郎中。”
“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是普通人了,他是此役的关键,这是你爻卦得出的结论,而且这个结论公主也是知道的,倘若他不愿相助,严拓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他,他们……是公主的人,不是我的,你可明白?”
青衣叹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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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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