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苦不过下堂夫 作者:轻微崽子
第2节
就在茅小飞一屁股要往床上坐时,斜刺里一条腿伸来,把他绊了个马趴,还正好趴在软软圆圆的许邱身上,要不是他反应快,差点来个嘴对嘴。茅小飞捂着自己嘴,怒不可遏地爬起来:“你干什么!”
“不怕死你就睡。”徐柒的声音说。
这下茅小飞才看清,灰色的破旧棉絮上,爬满了大大小小的黑色硬壳虫,蜈蚣、蝎子是他认识的,还有不少不认识的。他两眼一擦黑,差点晕过去。
“谁干的?”浑身发抖的茅小飞站起来,环视一周,看见的只是乌压压一片人头,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甚至是看他一眼。
“这是谁干的?”茅小飞怒吼道。
“吼什么吼,到睡觉的时辰了!明天早上不操练了啊?”不知是谁回了一句嘴。
顿时不少人出声应和,还没到睡觉的时候,士兵们就纷纷倒在床上,扯起被子遮住头。
“算了。”许邱讷讷道,他也躺在自己的破棉絮上,许邱这人很有原则,能躺着绝不坐着。
“赶紧弄干净,我陪你去。”说着徐柒扯起茅小飞睡的棉絮,裹在一起,拉着他朝外走去。
茅小飞两个拳头攥得紧紧的,从自己的铺走到帐门仿佛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
徐柒拽着茅小飞的胳膊,一直把人拉到校场旁的空地上,才松手。
“站远点,别过来。”
一路茅小飞都在发愣,有些疑问呼之欲出,比如说为什么花名册上最初没有他的名字,又为什么那个长官当着他的面在花名册上补了一笔茅小飞,那名长官就是刘副将。
“徐柒。”
徐柒把茅小飞的棉絮抖开,挂在一条伸在半空的树枝上,从兵器架拿了一根木棍正在用力抽打。
“什么事?”
“今天什么人在我床上放的,放的虫子?”其实茅小飞不觉得徐柒会知道,但他总得找点话说。
“不知道,我们回来时已经有了。”
等着徐柒清理好棉絮,茅小飞亦步亦趋跟着他,忽然扯了扯徐柒的袖子。
“我真的不知道。”徐柒的神色已透出些无奈。
“不是,我想问你这个。”茅小飞掏出那块木牌子,递给徐柒,“你来的时候有这样一件信物吗?”
徐柒的手指摸过那面木牌,看了一会,摇头:“当兵冲锋陷阵的都是穷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等我们死了,名字都不会留下。”那一刻徐柒看茅小飞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这一晚茅小飞没能踏踏实实睡着,他有点觉得自己上当受骗,恐怕顶替恩公来这里参军本就有问题,尤其有问题的是刘副将。加上怕第二天再迟到,不敢睡得太沉,天亮之前反反复复醒了两三次,一直迷迷糊糊。
这一次许邱早上一动,茅小飞立刻就醒了过来。
许邱收回拍徐柒的手,尴尬地看着茅小飞:“你醒啦?”
“该起来了?”一骨碌爬起来,茅小飞摇醒徐柒,三人一起出去洗冷水脸。
这个天儿的水,冷得就差结冰,拍到脸上再迷糊的人也得彻底醒过来。
看见茅小飞出现,刘副将有一瞬愣神,意味不明地看了许邱一眼,许邱畏畏缩缩把脖子一收的动作恰好落在暗暗留心他的茅小飞眼睛里。
茅小飞这人不傻,于是一面操练,一面盯着许邱。
午饭吃的是青菜和糙麦做的窝头,茅小飞厌弃地一口一口啃下去,吞得直伸脖子。要是换他茅小飞来蒸窝头,绝不是这种干巴巴啃泥巴似的口感。
吃完饭所有人回营帐睡觉,许邱却没在,茅小飞左右看看,大家都躺着,没人留意,正要起来,袖子被人拽了住。原来徐柒没睡,正警告地看他。
茅小飞从徐柒手指里扯出自己的袖子,义无反顾地起身,蹑手蹑脚从横五竖六乱睡在一起的士兵之间穿过。
靠近刘副将的营帐,茅小飞忽然放慢了脚步。
午休时候的军营格外安静,眼下是休战期,小兵们的基本活动就是起来操练,中午吃饭午休,下午接着操练,有时候晚上也有别的营被拉出去,第二天一早才回来,具体去做什么,还没轮到茅小飞头上,他自然不知道。
老话都说,官高一品,泰山压顶。刘副将手底下管两个营,真要是他有什么问题,茅小飞自问,没办法拿他怎么样。
就在这时,纹丝不动的帐门微微颤动。
茅小飞一个漂亮闪身。
“不好好干,就别想着吃,就你这样的,能上阵杀敌?别忘了你娘。”略显严厉的声音带着一丝识别度极高的沙哑。
垂头丧气的许邱从茅小飞面前走过去。茅小飞探出头,看见刘副将已经回到帐子里,这才跟上许邱,许邱高有九尺,身形极魁梧,早晨跑步的时候,茅小飞跟在后面就觉得他跑一下,地能抖三抖。
“许邱。”
大概没想到茅小飞会在这里跟着他,许邱人没转过身来,已经浑身一个哆嗦,直接蹲在了地上。
见势头不对,茅小飞眼疾手快捂住许邱要放声大哭的嘴,拼着一条小命,把他拽到一个堆草垛的小屋后面。
许邱坐到地上,一通大喘气。
“你怎么回事,想把别人叫来吗?”茅小飞觉得许邱不只是胖,还胖傻胖傻的。
“我、我没想要害你。”许邱抽抽噎噎,“都是刘副将,他说一天多给我一个馒头。”
审问尚未开始,许邱就把刘副将卖了。茅小飞彻底没脾气了,一根指头戳得许邱后脑勺在墙上砰砰地磕,“敌军要是抓了你,咱们这边必须全军覆没,你比那些什么子的兵法,什么七十二变三十六计都灵验。”
许邱没听明白,眼圈兀自发红,可怜巴巴地望着茅小飞。
“这回刘副将叫你干什么?”茅小飞不耐烦地踹了许邱肥胖迟钝的小腿一脚,“起来,别坐着,要是有人来,随时准备跑。午休时间在外面闲逛,要挨十棍呢!”许邱皮糙肉厚禁得住,茅小飞还不想挨打。
“他叫我,早上不要叫你起来,集合不要通知你,今天晚上咱们营要出去操练,他叫我想办法给你的水里放这个。”许邱手心里一个皱巴巴的纸包,茅小飞拿过来一看,闻了闻,立刻气炸了肺,是市井里使下作手段最常用的蒙汗药。
“下九流的东西他也带到军营里来,你们庆细人要完蛋了,活该被上齐连下四城。”
这是去年底的事,上齐派使臣求和亲也有个因由,便是连输了四场。但入秋后,双方都要休养生息,又怕其余三国趁势偷袭,这才立了个君子协定。
眼睁睁看茅小飞把纸包里的药粉倒了,连纸也撕碎,许邱傻了眼,他嘴一咧。
茅小飞连忙再次捂住他的嘴,凶神恶煞地威胁道:“闭嘴,不然我让你尝尝这包东西。”他扫了一眼地面,倒是倒了,还可以捡起来,还可以连一把土一起捡起来。
许邱脸涨得微微发红,连连眨眼。
“你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今天晚上我也不去操练,听明白了吗?”茅小飞蹲下身,与许邱视线齐平,略带警告地说。
许邱忙点头。
茅小飞见他答应,松了手,也不与许邱一路,飞快跑回营帐。迎接他的是没睡着的徐柒,等茅小飞躺下,他凑在茅小飞耳畔以极低的声音问:“怎么回事?谁在整你?”
茅小飞防备地看了一眼徐柒,翻过身去,没有回答。
让茅小飞满意的是,徐柒出人意料的识趣,看他不想回答就不再追问。这一天的晚上对茅小飞来说至关重要,直接关系到他是要留在军营让人不断穿小鞋,还是溜下山从此流浪天涯。
然而茅小飞没想到的是,在整件事中,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的方向感。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要碰上主角1了。。。
☆、五
晚饭后,许邱坐卧不安地一会爬起来,一会躺下去。
茅小飞翘着腿,懒得理他。他现在已经捋清思路。他的恩人根本就是有问题,看来他不是顶替别人来,而是被人塞进来的。刻着他名字的木牌应该透露了什么信息,徐柒可能知道,徐柒去洗脸还没回来。
茅小飞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晚饭吃得有点多,翻身都吃力。
想到这里,茅小飞刨出木牌子,拍拍许邱的脸。许邱正怕他,差点叫出声来,茅小飞警告地盯了他一眼。
许邱捂住嘴,声音很低地问:“什么事?”
“给你看样东西。”木牌塞到许邱肉嘟嘟的肥手里,茅小飞戳了戳牌子,“你看看,这块牌子,能看出什么吗?”
许邱短短两道眉毛耸起,吃力地扭曲片刻。
“你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是我的名字,我是说,你能看出这牌子的来历吗?”本来也不指望许邱能看出什么,许邱反应慢,撒个谎都不会,智商有点欠奉。不过茅小飞也看出来,至少许邱不会做太大的坏事,不叫他起床,给他下蒙汗药,那都是被刘副将逼的。
不过一个馒头就能逼他效力,也让人实在哭笑不得。
“这个兰草,有点眼熟,熟。”
就在茅小飞充满希冀的目光里,许邱下巴上的肥肉乱晃:“想不起来啦,好饿。”
“……”茅小飞收起牌子,把晚饭时藏下来的半个窝头给了许邱。
许邱顿时两眼放光热泪盈眶,茅小飞大手一挥:“不要谢我,你就记着下次刘副将叫你整我,你提前告诉我一声。”
许邱忙不迭点头,啃得一嘴的窝头渣。
集结的号角声响起,茅小飞把头蒙在被子里,纷杂的脚步声从他的床铺绕过去。经过这两天,茅小飞也看明白了,不管在哪里,上齐也好,庆细也好,自扫门前雪都是公认的美德。这刘副将要对付他这个小兵再容易不过,他得自食其力,摆脱他。
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做逃兵。虽然说逃兵是要掉脑袋的,可他不在花名册上,是刘副将补上去的,军队没有他这个人。
因此,趁着今天晚上刘副将要坑他,来个将计就计是上上策。
啁啾的鸟声从山谷里传出,营地灯光敞亮,四处都是火把。无仗可打的夜里,军营上方萦绕着战士们粗犷嘹亮的歌声。新兵营的战士彼此都不熟,训练十分枯燥,没有老兵的情调,长久的军旅生涯让老兵磨砺出一身苦中作乐的高强本事。
草丛窸窸窣窣动了一阵,从里头探出个头来。
茅小飞脑袋上顶着一大片芋叶,看着新兵营的人被刘副将带出去拉练,士兵走路他骑马,气宇轩昂地坐在马上,挥扬马鞭指点新兵。
来的时候茅小飞就没带什么东西,现在把号衣换下,穿他来时穿的那身衣服。绕着营房一圈,是矮矮的篱笆,也就能挡挡野山猪,挡黄鼠狼是不行。大概因为是休战期,整个营房警惕度都不高,而且茅小飞听说,将军不在,底下人难免松懈。
第一天晚上茅小飞就听徐柒说了说将军的英勇事迹,杀敌都是其次,不过那人是少年成名,十岁就随父西征,开拓庆细疆域。十二岁时中箭坠马,差点为国捐躯,最后还是挺住了。据说在床上躺足半年,自腰到臀全都生疮,整个屋内恶臭无比。后来治好他的居然不是个大夫,是个云游四海的道士——的徒儿。
总之这个将军被人传的神乎其神,茅小飞一只耳朵听,另一只耳朵就扇出来。
要知道在上齐,现在的皇帝据说出生时是一只金凤从太后娘娘的娇躯里飞出来。在茅小飞的认知里,这都是唬人玩儿的,当然,是聪明人编出来套笨蛋玩的。要是信了,那就是毫无疑问十足十的大笨蛋。
这时,茅小飞满脑袋将军的八卦,找到一处比较宽的不规则的洞,他把竹条分开,先是把脚跨过去,才低下头,整个人都钻出去。
外面是一人高的野草地,夜幕降临,草丛中散发出带着温热的湿气。
茅小飞抓在篱笆上的手指顿了顿,收得很紧。夜晚总是危险,这里群山环绕。远方,是辽阔无垠的天空,青白色的昏暗天空下,是绵延的山峰。
篱笆内,军营四处点起火把,将营房照得暖烘烘。
茅小飞一咬牙,头也不回地钻进草丛。
刚走出半里,茅小飞那点要葬身山中的悲壮就烟消云散了。只因看见两只山鸡,这条山路很僻静,但是唯一一条出山的路,茅小飞是一路睡过来的,没注意就一条大路,任凭他再路痴,也不可能走丢。
翠油油的杂草中,倏然闪过一道鲜亮的影子。那东西快,比不上茅小飞的眼快,他追着那只山鸡就往草丛里跑。长长的草叶抽在他的脸上,他也顾不上了,从被安阳王那喜怒无常的王八蛋休弃,接着又命途多舛地生病,他连一顿大肉都没吃过,现在看到山鸡,眼神都有点绿。
茅小飞脚步不停,惊慌失措的山鸡也爪子不停,拍打着一对翅膀飞奔而去,边奔边跳。每当茅小飞累得接不上气想停下,又看见鸡在前方跳将起来,眼看就要到手的肥鸡,做点什么都好啊,烤着吃,焖着吃,他还从伙房偷了点盐,预备着路上用。茅小飞一想又焦又油的鸡皮,白嫩多汁的鸡肉,忍不住抹了一下嘴角,拉开架势,双臂张开。
山鸡似乎跑得累了。
茅小飞小心翼翼地靠近。
稀疏的草叶在傍晚的清风中缓缓摇摆,羞涩地闪开一些。茅小飞眼睛贴在缝隙上,听见自己吞口水的声音。
“咕咕咕咯咯咯咯咯哒哒哒哒!!!”一阵慌乱的鸡叫声。
但见茅小飞左手一只鸡,右手另一只鸡,盘腿坐起,在一脸不情愿的两只鸡头顶上分别亲了一口:“嘿嘿,宝贝儿,总算让我逮着了。”边说茅小飞边站起身,倍感得意:“待会就烤了你们,你说,先吃你?”左边那只鸡迅猛地啄向茅小飞的嘴,茅小飞反应迅速地朝后闪开:“还挺凶,那就从你吃起。怎么都是母鸡……”鸡生蛋的法则茅小飞还是知道,不过也不能每天带着两只鸡路上下蛋给他吃,现在是深秋,一天也不一定能下一个,还不如多抓点山鸡吃。
欢快地哼着曲儿,茅小飞凭借年少时候走鸡斗狗的遥远回忆,努力辨认声音,边走边四处看,总算让他看见一条藏在山坳中的河流,河水潺潺,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恍如玉带一条,绕山而行。
茅小飞哼哼着,朝山鸡道:“把你们洗干净,拔毛剖腹,抹点儿盐,隔土焖。你们说,好不好?”
“咯咯哒。”
“哈哈,你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吧?怎么这么潮,不是我不想吃烤鸡,烤鸡费柴,天已经黑了,生火不易。”茅小飞用几根长长的草茎把两只山鸡并脚绑在一起,一头拴在自己脚踝上,免得跑了。他先洗了脸,又把手洗干净,正想把鸡抓过来拔毛,忽然看见一团黑麻袋在水里游动。
本来茅小飞以为那是个死人,心里一悚,脚下一怂,想到刚用了河里水洗脸,恶心得想吐。
忽然,死人从河水里硬邦邦地站起,高大的身躯正对着茅小飞,月光从相反的方向投下,茅小飞只能看见他脸上笼罩着阴森可怖的阴影。
“啊啊啊啊啊——!!!!”
“咯咯咯咯咯咯哒哒哒咯咯咯!!!!!!”
一时间落月与山鸡齐飞,秋水共长夜一色,茅小飞三步并作两步,还没跑出去就被混乱的山鸡给啄了,两只山鸡没命地扇动翅膀往茅小飞身上钻,茅小飞一臂护着脸,忙乱地解开两只鸡提在手上夺路就跑。
身后一声巨大的水响。
茅小飞顿时整个背脊僵硬,心里直哆嗦,腿也发软跑不快了。
“好汉饶命,壮士饶命,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你就找谁,别出来诈尸吓人啊。我可不怕,我茅小飞是吓大的,不怕不怕。”茅小飞两条胳膊把山鸡抱得紧紧的,鼻子被鸡啄了好几口,也不喊疼。他感到脑后阴风阵阵,偏偏脚一直发抖,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拔腿就跑,跑两步又停下来缓缓。
寂静的夜里只有河水流动的声音。
难不成他看走了眼?
茅小飞有点自我怀疑,便鼓起勇气挺起胸膛,把头一拧,他眼睛紧紧眯成一条缝,没听见任何异常,才敢虚开一条缝。
河面上鼓鼓囊囊像黑麻袋的东西,和茅小飞第一眼看见的一模一样,仿佛河里从没有站起来过一个人。
茅小飞走出两步。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对自己感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把山鸡拴在一旁树下,隔一段距离放下他绑在腰上的一个小布包,这是他所有的行头。妥当以后,茅小飞一摇一摆,两腿在水里吃力地走过去,把麻袋翻过来,他顿觉浑身冰凉。
他看见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脸上有三五道血痕,已经泡成肉粉色,倒是不显狰狞。看样子也不像军营里的人,没穿号衣,那就是寻常百姓,茅小飞顿时生出一种亲切,借着水力把人半抱起来往岸上拖。
山里特别潮湿,捡回来的干柴死活点不燃,茅小飞没办法,只好背着不知还能不能活的倒霉蛋,往山腰上走,想找一个山洞暂时避避。
说也奇怪,想象中可怕得如同巨兽的群山,现在也没那么可怕了。
茅小飞深一脚浅一脚,拖着两只不情愿的鸡,背着个差点没把他小身板压垮的男人,好不容易找到个山洞。这时候已经又饿又渴得躺下就再站不起来。
布包里还有一个窝头,是茅小飞晚饭都没吃省下来的,早知道另外一个不给许邱,反正刘副将以为他着了道,肯定会给许邱多一个馒头,一时心善,现在把自己饿得快晕过去。茅小飞一拳顶在隐隐作痛的腹部,张嘴正要咬下去,无意间瞥见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尸体”。
想了想,他把只有拳头大的窝头掰成两半,没滋没味但十分缓慢地咀嚼起窝头来。吃完茅小飞又把洞里的石头都搬到洞口处,尽量把山洞封起来,以免半夜有野兽来访。做完这些,他靠在还没醒的同伴身边,试了试他的鼻息。
有气。
茅小飞喂了他点水,虽然大半都顺着下颌流了出来,总算那人皱了皱眉,还有点反应。
等天亮再看,死了也给他挖个坑罢,不然太可怜了。
茅小飞含糊地想,把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扒下来,搭在洞口没封死的地方,夜里的风把衣服吹得笔直。茅小飞整个身子团成一圈,挨着被他扒光的死人躺下。睡到半夜,茅小飞忽然感到有人在摸他,顿时如遭雷击地醒来,手忙脚乱向外推。
一声闷哼里。
茅小飞才模糊地想起洞里还有别人。
方才有人摸他的感觉实在太恶心了,啃水晶蹄髈的美梦顿时换成二顶子的马脸,茅小飞气得爬起来,恨恨踹了那人两脚,还不解气,要踹第三脚时,他瘪瘪嘴,蹲下身,发现伤员正在抽风似的浑身发抖。
茅小飞带着点疑惑,试探地摸了摸他的头。
他早就归西的娘亲喂!
茅小飞惊得几乎跳起来,这个人烫得跟火炭似的,嘴里还说胡话。茅小飞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也不可能这么晚出去找药,看不清不说,走远了可能也回不来。那人手脚如同害了瘟的鸡般蜷起,茅小飞叹了口气,把他抱起来,那人也很自觉,手脚缠上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茅小飞心中默念一万遍这话,总算睡过去。天亮的第一缕光将茅小飞唤醒,他怀里的人还在睡,朦胧天光映照出一张稚嫩却刚毅的脸,皮肤是光润健康的蜜色,神情很痛苦,嘴唇烧得干裂出血。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出演:山鸡甲乙丙丁以及它们以后的蛋
对了,一定要记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不要学茅小飞个没文化
☆、陆
“咯咯咯,咯个屁,别叫了,待会喂你们吃。”卷起一片翠绿的芋叶,茅小飞扒开伤员的嘴,这一次昏迷中的人急迫吞咽起来。没有炊具,茅小飞只好用把窝头也用一片芋叶盛放好,用水泡软。
他犯愁地抱臂看着被拴在树下的两只鸡。
吃哪一只好呢?
羽毛鲜艳的两只山鸡似乎感到一丝不妙,互相挤着躲在树后,脖子一伸一缩地警惕着茅小飞。
“你看啊,要是有一只公鸡,我就先把公的烤了吃。你们都是母咯咯哒,长得又一模一样,昨天说好的吃谁我已经完全分不出来。”
“咯咯哒。”
“哒哒哒。”
两只山鸡看见茅小飞靠近,慌乱地扑扇翅膀往上跳,其中一只踩着另一只飞上枝头。
“看你也跑不动,精神不好的要早吃掉,不然你要是没吃没喝饿瘦了,多不划算。”茅小飞自顾自地说,张开双臂要抓鸡。
那只鸡仍然伏在地上不动,脑袋一下一下抽动。
“认命吧乖,下辈子咱不做鸡了啊。”笑容满面的茅小飞纵身扑过去,山鸡受了惊,咯咯咯咯咯地大叫起来,飞到茅小飞的头上,把他的头发啄得乱七八糟,茅小飞怎么也抓不住它,一抓那鸡就跳来跳去躲避。
“给我下来……”就在茅小飞要去扯拴鸡那根绳子时,草丛里一颗静静卧着的圆形物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原来山鸡不动是蹲在那里下蛋,还一连下了仨,估计昨天到今天受了惊吓,才这么反常。茅小飞把鸡蛋捡起来,宝贝地在衣服上擦干净,回头看看躺在地上纹丝不动的青年。
茅小飞吞了口口水,强抑肚饿,挪过去蹲在他身边,左看右看,最后捏开他的嘴,把鸡蛋壳小心敲出一个小口,让蛋液缓缓流进他嘴里,看他吞不下去就等一等,看到青年喉头鼓动,才继续喂他。
最后一只蛋,茅小飞想了想,敲开以后,自己吮了点蛋清,剩下的全喂伤员嘴里。
“喂,活着没有?千万别死,不然白白浪费我的蛋。”茅小飞把沾着蛋清的手吮干净,看着那两只母鸡,心思活络地想,要是这两只鸡,一天能下三个蛋,两只就是六个蛋,他再从山里找点果子,捉点鱼,应该能支撑到活着走出大山。
于是,鸡暂时不能杀,不仅不能杀,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茅小飞一屁股坐在地上,打量赤着上身的伤员,指头不时贴着他的皮肤,低下头去查看伤口。昨天夜里没有灯烛,火石还要省着点,一路都要用。这时茅小飞才看清楚,男人身上有不少伤,最致命的一处伤在肋下,不过伤口没有出脓,皮肤看着也像习武之人,常常风吹日晒的那种,体力扛得住。
年纪不大看得出来,眉宇间携带一股介于稚嫩和成熟之间的气质,睫毛相当长,像两把小扇子盖着那条眼缝。这时候天已经亮了,阳光炽热,庆细的气候让茅小飞难以适应。
白天又热又潮,晚上冷得像要下雪。
茅小飞侧头看一会伤员,把他拖到树下,让树荫落在他的脸上,又拾来一堆树枝,遮住他。泡软的窝头卖相奇差,黄黄绿绿看着有点让人作呕,茅小飞把窝头喂了鸡,才往山上去找药草。
这茅小飞打小是个被人欺辱不还手的主,挨过的打不计其数,他那个干爹倒是不常动手,但一个孤儿,流浪那几年,要和人抢地盘。为了活一条命下来,狗嘴里抢食的事都干过。不过茅小飞也发现一件怪事,小时候遭的那些罪,随九岁他第一次给人做帮工的小厮,慢慢淡去。
现在想起来也不觉得难过,那时候买不起药,茅小飞得自己找些草药来敷伤口。还是个城隍庙地头蛇老丐教给他的本事,茅小飞做第一份能拿钱的工,就兴冲冲去买了一打四个串在一起的馒头给老丐送去。
孰料城隍庙里早已人去楼空,他已经一个月没来过这里,老乞丐早已经流浪到别处,他却不知道。
因此,就算被安阳王休了,沮丧过那几日,茅小飞立刻又活蹦乱跳起来。
把药草嚼碎,茅小飞呸呸吐在手心里,小心地糊在还昏着的伤员身上,不知是否有点疼,那人眉头纠结起来。
茅小飞给他上完药,看他还是拧着眉,脸凑过去,吹了几口气。
那人眉头渐渐松开。
茅小飞乐不可支:敢情他吹的是仙气。
取下早已被风吹干的衣服,茅小飞从带着的那件号衣上撕下几根布条,扶起伤员,简单包扎好,再给他穿好衣袍,从衣料虽判断不出这人的身份,但料子很好,至少放眼整个新兵营,没人穿得起这级别的料子。
茅小飞愈发确定了,这个人大概是哪里漂过来的,看伤口,应该是与人械斗受了伤。
不会是江洋大盗吧?
但见那人脸上皮肤光滑,脖子弧线优美得如同一只沉默但依旧骄傲的天鹅,即使受伤,也能看出教养良好的气质。越想茅小飞的脑袋越不够用,一个教养良好气质优雅的年轻人,怎么着也不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岭,茅小飞坐马车也花了好几天才被送来。难道是来当兵的?当兵的都是穷光蛋,这人也不像穷光蛋。
忽然一个念头蹿进脑子里。
难不成是敌人派来的细作?
可也不太像,这个人看起来很正派,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五官组合起来让人感觉有一股凛然正气。
想不通的事情茅小飞素来不爱给自己找不痛快,他把人背着,左手一只鸡,右手另一只鸡,以极慢的速度往出山那条道上靠。
这么走了两天,到第三天中午,茅小飞实在没法再带着人跑路。这两天两只鸡发挥不太稳定,第二天只生了一个蛋,第三天干脆不生了。
要不是茅小飞没力气,早已把它们开膛破肚做口粮。
茅小飞垂头丧气地盯着地上的人看,伤员脸色蜡黄,估计快挂了。身上伤口倒是纷纷识相愈合,长出粉嫩的新肉,就是人一直不醒。茅小飞不是大夫,看不出他什么毛病,但要是再这么下去,两个人要一起做鬼,还是死相最难看的饿死鬼。
茅小飞想了又想,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索性把人搬回昨天休息过的山洞。他把破破烂烂的号衣拿出来,给怀里人穿上。
“在这里乖乖等我,哥不会丢下你不管,下山找到人,我立刻就回来。”
一边是出山的路,一边是进山的路,为防被人抓到,茅小飞特意绕开大路不走,不过也顺着同一个方向。他背着个人,走得那叫一个慢,这两天也才不过走出不足十里。
出山,不知道要多久。
进山,脚程快的话也就是一天。
但是他要用什么理由,让刘副将派人出来营救呢?算了,回去再说,刘副将不干就叫上徐柒和许邱来,许邱好打发,给他一个山鸡蛋,不怕不听话。徐柒,徐柒看上去是个好人。
一路上看见河茅小飞就下去喝,看见有果子,就摘下来大嚼。两只山鸡被茅小飞顶在脑袋上,他还想了一计,这个军营里的人,都不知道多久不识肉味,他能抓两只山鸡,就能说服刘副将,抓一群山鸡,圈养起来。
从天亮一直走到天黑,空气里飘出蒸窝头的麦子香。
茅小飞顿时热泪盈眶。
大地啊,亲人,他茅小飞总算没饿死。
收起那点戚戚然,茅小飞拖着疲惫不堪的步子往营门挪。
不是冤家不聚头,路窄了怎么办?硬着头皮上。
远远看见翘着脚坐在门口的刘副将,茅小飞浑身一抖,过去就跪。
“茅小飞!”平地一声炸雷。
“在!”
“我还以为你出息了,敢做逃兵。怎么又回来了?”
茅小飞惊疑不定地看了一会刘副将,虽然刘副将让许邱使坏整他,可没有往死里整,就是为难他,找机会收拾他小打小闹的。而且,刘副将脸上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茅小飞看得一清二楚。
对敌人要有心细如发的明察秋毫。
“大人您误会了。”
“误会什么?误会你三天都不在营地还是误会你这两只鸡是军营里的?告诉你,咱们营已经半年没有过一只活鸡,别想狡辩!”刘副将眼珠慢慢转,似在思忖怎么处置茅小飞。
“等等,大人,就是为了这两只鸡。”茅小飞诚恳道,配合他两只瞪圆的眼,他两只手臂把鸡圈在左右,眼放精光,贼兮兮地笑了:“这两只鸡是我特意到山里抓来的,不过抓鸡的地点有点远,需要大人再派几个人跟小的去抓鸡。光有母鸡不行,下的蛋没法孵出小鸡仔来……”
刘副将大手一挥,脸色极其难看,斥道:“谁在和你说鸡!”
“大人,他说的是鸡啊!”
“咱们营里已经很久没有吃鸡了!”
两个守门小兵凑上去窃窃私语。
刘副将一愣神,奇怪的咕噜声传出。众人顿时都低头去看声音来源处——刘副将的肚子。
瘪了瘪嘴,刘副将不耐烦地挥手:“哪里抓的野鸡,能不能下蛋啊?下蛋不是就不能吃肉了吗?才两只,还这么瘦,够谁吃的?塞牙缝都不够。”
“所以得多抓几只,至少养上两三对,鸡生蛋,蛋又生鸡,无穷尽也。”茅小飞殷勤地建议,忽然容光焕发,眉开眼笑地从鸡屁股后面摸出来一只还热乎的鸡蛋。大概是吓着了,山鸡屁股后面突然滚出一只蛋,茅小飞反应也够快。
“要不然大人先尝尝,不鲜不要钱。”
嬉皮笑脸的茅小飞不知道有没有让刘副将相信他不是要跑,但起码,刘副将把主意打到鸡身上。当即派出五个人,其中两个是许邱和徐柒,另外三个茅小飞不认识。都是级别最低的士兵,还有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站在远处和刘副将说话。刘副将边说边往茅小飞这里瞟,茅小飞装作不知道,把刚才讨好刘副将的山鸡蛋偷偷塞给许邱。
许邱低头一看,顿时热泪盈眶。
茅小飞拍拍他的肩:“好兄弟嘛,有福同享。”
徐柒走来,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松了口气:“没出事就好,这附近山里有狼。”
“啊?”顿时茅小飞如临大敌地叫了一声。
“这是派给我的参军,姓陆。”
茅小飞有点着急,担心没有自己庇护,那个倒霉蛋被狼叼走,来来回回走这么多路,岂不是白跑了,他还吃了三只半鸡蛋也没给钱呢!
“陆大人。咱们这就走吧?地方有点远,晚上去,早上就能设下陷阱抓鸡,明天中午也就回来了。”本来茅小飞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不说确切点,又怕刘副将不放他去。
陆参军倒是好说话,还给一人整了一头毛驴,驴子走山路很稳,茅小飞一整天没睡,上了驴背就毫无顾忌地抱着驴脖子呼呼大睡起来,口水糊得驴都嫌。天没亮,就被徐柒拍醒。
“在哪儿呢?”
“几个时辰了?”茅小飞迷迷糊糊问。
风把草丛树枝吹得簌簌作声,黑沉沉的夜幕中,哪里看着都一样。
“再过个把时辰,天要亮了。”徐柒道,“你仔细看看,是不是在这里附近,怎么也没有听见鸡叫。”
“所以我把鸡带着嘛。那些小东西机灵得很。”茅小飞得意洋洋地解下两只山鸡,用绳子牵着遛鸡。山鸡一天没有吃东西,活泼地满地撒欢,咯咯哒个不停。
茅小飞招呼众人过来坐下,隔着一段距离,暗地里到处看,好像有点熟悉了。
“你们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们找点水喝,山上流下来的泉水可甜了。”
“那你快去快回。”陆参军把水囊给茅小飞。
茅小飞欢快地“哎”了一声,熟门熟路地找水去,走出众人视线,立刻四处搜寻起来。没多一会,山鸡叫声隐没得快听不见,前方传来刨地的声音。茅小飞不由得放慢脚步,找到一块避身的石头,探出个头。
三条灰色的影子趴在洞穴上,一只不断刨洞口堆砌的石头,那尖锐急躁的刨地声,便是从狼爪下传出来。
☆、七
一只狼转过头,茅小飞感觉浑身瞬间僵硬,拔腿就想跑,转念又想:凶猛的动物都喜欢追逐猎物,他跑起来更容易被饿狼扑食。于是他埋下头,尽量躲避起来,手在地上摸索,摸到几块不小的石头,顿时心花怒放。
“嗷呜——”其中一头狼仰起脖子,发出一声令人浑身发麻的嗥叫。
眼见那堵离开时匆促垒起的石墙快被狼爪刨开,茅小飞一咬牙,满头是汗地捡起尽量多石块,用袍襟兜住,其中一块格外薄,被茅小飞紧紧捏在右手里。
狼爪高高扬起,猛然挥扬,随之石块倾塌,顿时三头狼同时弓起身,欲扑进洞去。
千钧一发之际。
一头狼脑袋挨了石头,嗷一声掉转头,长长的嘴里露出森冷尖锐的利齿。
茅小飞顿时腿软,差点跪倒在地,他把头伸出去,叫嚣地喊:“过来呀,来追我呀!”
领头狼游移不定地看一眼洞中。
这狼脑子竟似乎也在转动,顿了顿,绿莹莹的三双眼睛调转矛头,直指看得见咬得着的大活人。
再也不敢有片刻迟疑,茅小飞拔腿就跑,边跑边扔石头。
狼比茅小飞跑得快多了,几乎是瞬间的事,就将茅小飞团团围住,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茅小飞与领头狼对峙,不敢轻举妄动,觑准空档就往树上爬。
同时,领头狼往前一扑。
“啊啊啊啊——!!!”
钻心剧痛从腿上传来,茅小飞的腿儿在空中摇来摆去,更多是疼得痉挛抽搐,头狼并不松口,眼放凶光,它的两个伙计在底下打转,仿佛在伺机扑上来。
茅小飞疼得浑身冷汗直冒,握紧精挑细选出来的薄石片,小心翼翼弯腰下去,照着狼眼狠狠砸下去。
“嗷”的一声呼痛,头狼摔了下去。
茅小飞顾不上伤腿,两条腿夹住树干,石片揣在腰间,手背青筋暴突地往树上爬,他不往下看一眼,只盯着头上最近的树枝,看上去有手臂粗,他爬上去,坐到树枝上,总算松了口气。
头狼顶着血肉模糊的一只眼,已经恢复镇定,在树下来回转圈。
茅小飞不由得感慨野兽顽强,他的伤腿一下一下不自主抖索,只知道血浸透了裤腿,具体伤成什么样他都不敢看。血水吧嗒吧嗒往下滴,狼低着头在地上嗅闻,抬头时意犹未尽地对着茅小飞舔嘴唇。
茅小飞百无聊赖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叫一声:“陆参军!徐柒!许邱!有没有人啊!有没有好心人,要死人啦,来个人啊!”尾音高耸入云,穿出树林。
这边众人正架起火在烤地鼠吃,是许邱的主意,他拍着胸脯一再保证这小东西虽然看着没二两肉,但绝对是香飘万里。
肉熟后,开始只是许邱一个人吃,后来众人实在架不住他的吃相,仿佛吃的不是耗子而是龙肉,诱得大家都食指大动。除了徐柒坚决不肯吃,其他人都在啃只有一口肉的小东西。
许邱反手擦油嘴,肥厚的耳朵动了动,疑惑地往后看,视野里风平浪静。
徐柒道:“怎么了?”
“没……”许邱拿起另一只,才把牙签似的骨头拔出嘴。
顿时徐柒脸色陡变,他也听见了。
“是不是茅小飞的声音?”徐柒提着剑站起身,静静聆听片刻,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在那边,你们守着这里,我去看看。”
那几人本没有去的意思,毕竟领到的任务是抓鸡,谁也不愿多生事端。许邱忧愁地放下地鼠,感觉那口肉也没那么香了,不安地转动眼珠。
陆参军用一根湿木棍捅了捅火堆,火星在他深沉如同夜色的眼底跳跃。
“徐柒对茅小飞,挺不错啊。”
许邱愣了愣,道:“我们是睡在一个铺的兄弟,挨着的。”
“是吗?”陆参军笑了起来,“没旁的意思,随口问问,这个地鼠,其貌不扬,想不到吃起来这么香。”
憨厚的笑羞涩地爬上许邱的圆脸:“是,是啊,要是有地瓜,烤着吃也很好吃。”说到吃,许邱顿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满脑子都是鲜香可口的烤地瓜。
“有没有人啊?听见没啊?来个人啊!”茅小飞抱着树干,想往更高的地方爬,又实在体乏身困,加上脚疼,只能奄奄一息贴着树干时不时求救地叫一声。
低头一看,三头狼转来转去,彼此长嘴贴在一起,像在开小会。
“……”
一头狼低下头,另一头狼抬起前爪搭上他的背,头狼最后爬上去,它们都用爪子扒着树干,踩在最上方的头狼朝上一纵身。
要不是茅小飞闪得快,这一爪子就又要挠中他的伤腿。现在连狼都这么聪明了?还知道要团结一致。茅小飞忍不住心说倒霉,试图站起来往更高的地方爬,狼却顺着树干往上攻击,要是挪到树枝与树干连结处,难保不被一巴掌抓下去。
偏偏福不双降祸不单行,一声非常不妙的断裂声响起,茅小飞的屁股墩儿感到树枝往下垂了一下。
于是,茅小飞半点不敢动弹,只能放声大叫,边叫还要边稳住身体纹丝不动。
底下两只给头狼做垫脚石的狼已经退开,在茅小飞的脚下方打转,时不时抬头,给他看流口水的长嘴巴。
“……”想一想被狼分尸的结局,茅小飞急得眼圈通红,大声叫道——“来人啊!来一个人啊!我找到山鸡啦!都在这里!上百只呀!快点来个人!能不能吃肉就看这一回了,快来个人!”
头狼呜呜的呼吸声让茅小飞不寒而栗。这辈子他想过一百零一种被饿死的下场,就没想过是被野兽分食,一时间满背冷汗,咬牙抱住树干,脚踩在树枝上。树枝断裂的颤动一点点抓住茅小飞的脚,甚至比凶相毕露的狼更可怕。
“对,就是这样,坚持住。”茅小飞脚底一点一点向着树干挪,但不敢靠得太近,狼爪在他的脚下挥舞,头狼四爪抱树仍在向上爬,满嘴涎水糊得树干上亮晶晶一串。
上身前倾,茅小飞像只猴子似的双臂紧紧抱着树干,每一下挪动腿都要命一般让他痛吟出声。
就在茅小飞重心移到树上,看中一根更高的树枝时,还没挪到树干上的两只脚底倏然一空,他的双手怎么也抓不住树干。
狼嘴最大限度张开,朝茅小飞撞来。
茅小飞大叫一声,摔向树下,最后出现在茅小飞视野里的是两张血盆大口,他几乎看见那两头饿狼在咽口水。
狼爪向茅小飞的咽喉扑来。
茅小飞大叫着护住头,另一只手不住在身前挥动,臂上挨了一下,他整个身体滚在地上乱颤,滚来滚去,胡乱地叫。
热淋淋的液体滚过茅小飞的脸,他一颗心乱跳不止,不停地叫:“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连不断的魔音中,一个略显得冷清的声音很沉很稳,仿佛一颗定心丸,钻进茅小飞的耳朵里——“闭嘴,很吵。”
混乱中,茅小飞睁开双眼,他身上压着的不是一头狼。
狼怎么能这么大这么沉呢?
说话的是个人,还是个熟人,茅小飞救的那人正趴在他的身上,想必是听见动静,从洞里出来救他。这个人的眼睛好看得直接让茅小飞镇住了,他有一双漂亮得像暗夜里最难寻觅的宝石一般的黑眼珠,剑眉星目,高鼻薄唇,正一脸不耐烦,又带着些轻鄙的神色,但不使人觉得讨厌。
“狼……”茅小飞回过神,刚发出一个字,脑门被撞得金星乱冒。
靠!晕就晕了!还差点把他也一起砸晕。
茅小飞把他推开,才看见两头狼脑袋上都开了一个大洞,其中一头头顶插着匕首,另一头是被石头砸死的。同样都是石头,不同的人用怎么差这么多?茅小飞叹了口气,不远处的头狼落到地上。
怎么没完了!茅小飞拔出狼头上的那把匕首,大叫一声。
头狼向后退两步,弓起身,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什么,浑身毛炸开,喉中呜呜,独眼仇恨地盯紧茅小飞。
就在茅小飞浑身每一寸皮肤都紧绷到要炸开时,独眼狼发出一声凄厉的呜咽,掉了个头,纵身钻进树丛。
茅小飞浑身一软,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这儿呢,这儿,徐柒?”
足有人高的野草被分开,头发上沾着杂草和露水的徐柒背着箭筒,右手提着剑,赶来查看茅小飞的伤势。
“他是谁?”徐柒蹲下身,拍了拍自己的背:“你小腿伤了,上来,我背你。”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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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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