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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节

    归来人 作者:毛团儿

    第15节

    "宣。"

    大将军走进来的时候,看着小皇帝看着那张龙椅,有些愣神。

    "皇上龙体可安好?"

    小皇帝扶起大将军:"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爱卿不必如此请安。"

    大将军低头:"微臣不敢。"

    皇帝笑了一下:"当时把你发配出去,你怨恨朕了吧。"

    大将军一愣:"微臣不敢。"

    小皇帝:"婓青~~"

    大将军又是一愣,不敢吱声。

    小皇帝看着皇位:"婓青,你觉得,朕真的适合做这个皇帝么?可如果朕不适合,又有谁适合?朕只有一个胞姐,没有其他手足,父皇在世的时候对朕说过,这个江山交给你了,可婓青,现在朕有些慌了,当初霍严仕觉着你危险,逼着朕让你离开京城,朕没有办法,霍严仕在朝廷党羽众多,朕也没有办法,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了,苏祈也回来了,可如果没有你们,可能这江山就要交给别人了,甚至有的时候,朕觉得这不是霍严仕的错,是朕太没用了。"

    婓青看着小皇帝:"当初微臣对皇上说过,皇上需要微臣的时候,微臣都在,如今形势终于有了好转,皇上不要再如此说。"

    小皇帝看着婓青:"你愿意一直陪在朕的身边么?"

    婓青跪地不起:"臣愿意鞠躬尽瘁。"

    小皇帝看着皇位,慢慢走上去坐了上去,看着婓青:"朕送你的玉枕,可还好用?"

    婓青彻底愣在当场。

    李昀的毒差不多已经清了,但苏祈严令府上近日只吃清粥白菜,这两天李昀的嘴巴已经淡出鸟来了,今日见苏祈进宫面圣,便去厨房看了一眼,看见肉食都挂在梁上,还有一块特别大的腊肉,李昀差点没痛苦流涕,可惜没看两眼就被厨子赶了出来,说是苏祈吩咐过,谁要是敢给李公子做肉食,便家法处置。

    李昀没有办法,走到街边找了个面摊子,见到老板道:"老板,劳烦一碗牛肉面。"

    老板道:"没有牛肉面,只有臊子面,小公子可吃一碗?"

    李昀想,这臊子总归有些油水,道:"来一碗罢。"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臊子面上了桌,李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挑了一丝面条,软硬适度,又挑了一筷子臊子刚要放进嘴里,就听见头顶上冷冽的声音:"油水太重,不适合你吃。"

    李昀心道不好,赶紧放下臊子,抬头对苏祈道:"我只是,我只是闻一闻~~"

    苏祈坐在他对面,抽出一个碗,将李昀面前那碗臊子面里的臊子挑到碗里,然后微笑着对李昀道:"吃罢。"

    李昀看着眼前这碗清汤挂面,艰难的挑起面条吃将起来。

    "你不是去宫里了么?"李昀怨念。

    苏祈点点头:"嗯,皇上给了很多赏赐~~包括你的。"

    李昀眼前一亮:"百金?"

    苏祈道:"不止,千金。"

    李昀笑的后槽牙都快出来了:"这下可好了,我可以回晟州了!"

    苏祈也笑了:"对。"

    李昀闷头吃着面:"或许这次我回去,你我便再也见不到了。"

    "我与皇上说你不求钱财,只求回晟州,皇上准了,还说这千金你恐怕不稀罕,就一并将赏赐先放在我这里了。"

    李昀呆楞的瞧着苏祈:"我,我什么时候不求钱财,不稀罕千金了?"

    苏祈皱眉看他:"你不是只要百金么?当然不稀罕千金了,既然你如此高风亮节,在下就不客气了。"

    李昀道:"那我怎么回晟州,我连路费都没有~"

    苏祈笑的温柔:"这次你回晟州是复了皇命的,明日圣旨便下了,不用担心盘缠问题。"

    李昀戳着碗里的面,腹诽苏祈一万遍。

    第二日,公公带着皇旨到御史府中:"李昀听旨!奉天皇运,皇帝召曰,鉴李昀告破兰公主一案,功不可没,任命李昀为晟州知府,即日启程,钦此。"

    李昀很是惊讶,拽着要离开的公公道:"晟州知府?这,我不行啊!"

    公公笑了:"杂家第一次听说认命朝廷命官还有推辞的,李大人就别谦虚了。"

    李昀快哭了:"那皇上有没有说神恶魔,别的赏赐之类的?"

    公公想了想:"没有。"说罢就走了。

    李昀低着头走进内堂,正巧苏祈走出来,看他垂头丧气的,笑道:"什么时候动身?"

    李昀叹口气:"皇上说即日启程,想必明日便要动身了 。"

    苏祈道:"盘缠可够么?要不要我先借你一些?"

    李昀看着苏祈:"今日才知道,御史大夫这么慷慨~"

    苏祈笑的眼睛呈月牙状:" 好说,好说。"

    李昀苦着一张脸走回自己的房中,见包袱已经收拾好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千金没有也就罢了,这包袱都给我收拾好了是几个意思?这是巴不得自己离开了是么?

    李昀躺在床上赌气,又想想自己这气生的也没什么道理,人家苏祈是御史大夫,自己又算得什么,自己又不是那洛慕恒,凭什么让苏祈对自己另眼相待?

    想着想着李昀头都大了,捂着被子瞪着眼睛到天亮。

    第二日,李昀拿着包袱出了门,见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苏祈在旁边等着送自己,李昀低头道:"那,我走了。"

    苏祈点点头:"就此别过。"

    李昀上了马车,马夫立马驾车离去,李昀掀起帘子往后看了看,苏祈已经转身进了门,李昀叹口气,这一别,不知多久才能见面,这人连送都不愿意多送一会儿么?

    李昀苦着一张脸,任由马车颠簸,不一会儿晕车的毛病又上来了,脸色犯了白,心里更是愁苦几分。

    ☆、孙三小姐

    李昀到了晟州已经是六日之后,其实京城离晟州并不算太远,过了淮河没多久也就到了,但李昀这晕车又晕船的毛病就是好不了,所以这一路便走走停停。

    晟州早在几日前就张贴皇榜,说从京城来的新知府要来任职,以至于李昀进城的时候差点没被百姓们的瓜果砸死,心里感叹这晟州是自己从小呆的地方,怎么民风如此彪悍自己却从不知晓。

    等到了知府府衙,文书一一介绍府衙的情况,介绍到衙卫的时候,李昀一愣,:"崔二?"

    崔二笑的憨气十足:"拜见知府老爷。"

    等李昀走进知府府邸的时候,就看一个姑娘向自己飞奔而来:"公子你可回来了,奴婢等了许久了。"

    李昀更是惊讶:"百草?"

    百草笑的腼腆:"如今不能叫公子了,该叫一声老爷了。"

    李昀这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苏祈给自己备好了的,心里忽然觉得爽利了许多,本来惶惶不安的心情也好了许多,甚至有点觉得这次上任说不定是个美差。

    晟州这地方不大,民风说淳朴谈不上,但到底没有多少人命官司,大多都是东家抢了西家的姑娘,管道上又被匪人劫财这等事情,处理起来倒不算麻烦,且李昀从小就在这里走动,哪家的姑娘要及竿,哪家地窖里藏着上好的花雕酒,自己都摸的一清二楚,所以上任这些日子倒也算快活。

    一天,两天,就这么的过了两个月,李昀有事升堂,草本这些交给文书打理,抓贼就让崔二带着人去,所以这些日子过的甚是逍遥。

    只是这逍遥过头了,难免有些寂寞。

    或许是晟州百姓太过想讨好这位新上任的知府大人,除了这鸡毛蒜皮的官司之外,登门拜访最多的,就是媒人。

    于是新上任不久的晟州知府,有些犯愁。

    这日,李昀从自家角门出来,就看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头戴簪花,李昀暗道不好,正要转身离去,那王媒婆眼尖,直接飞奔过来,扯着李昀的袖子就说个不停,大抵是中街西头有个商贾人家,闺女长得是眉清目秀,二八年华与李昀正是相配,云云。

    李昀听的头都大了,笑着对王媒婆道:"本府如今不想过早成家。"

    王媒婆一看这李大人肯定是看不上商贾人家,又想了想自己的那本花册子,道:"大人莫急,我还有一户人家,闺女长得也是数一数二的,就是那东庄孙员外的三女儿"

    李昀本来要推辞,听到王媒婆说了这句停下了:"孙员外的女儿?"

    王媒婆一看有戏,道:"对,那闺女名叫孙晓婉,本人温婉如水,杏核眼,柳叶眉,肌肤赛雪,端的是好样貌,就是~~"

    李昀道:"就是什么?"

    王媒婆叹道:"不敢瞒着大人,这孙小姐也是个好人家的女儿,只是不知怎么着就是不肯让人提亲,据说是在等自己的良人,据说她在观音庙遇到一位公子,念念不忘,非那人不嫁,可怜那小姐本是大好年华,就这么给耽误了。天天去那观音庙守着,跟着了魔一般,成了东庄的笑话了。"

    李昀听到这里皱眉:"她说的可是东庄旁边的那座观音庙么?"

    "可不是么,这孙小姐有一日去上香碰到一位公子,据说抽签的时候抽中了一个对子,着孙小姐就觉得那人是自己的命定之人,怎么也不肯让我们保媒了,若知府大人有意,民妇愿意去孙员外家中一试!"

    李昀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多谢王媒婆,小意思不成敬意。"说罢便上轿去府衙了。

    孙三小姐,李昀是记得的。

    就在李昀随苏祈出行的头两日,自己去东庄踩道儿,遇着大雨便去观音庙躲雨,想着既然来了便抽支签罢,那日孙三小姐也在,孙三小姐抽中了一枚上签,李昀也凑上去抽了一支,正和自己抽中的配成一句,大抵是前世有情,后世有缘的道理,解签的时候惹得孙三小姐脸红不已,李昀当下觉着自己桃花露了尖儿,貌似要开了。

    东庄,观音庙,上上签,孙小姐,李昀头大了,那孙小姐说的,不会是自己吧。

    李昀忽然觉得头有些痛,若真是自己耽误了那小姐的姻缘可如何是好。

    李昀感叹自己没有福命,若自己没有遇见苏祈,说不定就真的和那孙三小姐有些故事了。

    可如今~~时过境迁,仿佛过了万水千山,确实不能同日而语了。

    李昀撂起帘子:"去东庄罢。"

    马车停到观音庙不远处,李昀下了车看了一眼旧日里曾经来过的地方,一步步上了台阶走了进去。

    观音庙很小,正前方摆着一座观音箱,前面都是前来求姻缘或者求子女的善男信女。

    李昀燃了三炷香,朝观音像拜了拜。

    上次李昀鬼使神差的进来,也是如此,那时候心里想的就是得一如花美眷,现在人倒是遇到了,但那人心里却不是自己,但李昀是个想的开的人,有些人遇到了便是遇到了,总归比没有遇到强,至于别的,李昀本来也不敢想。

    如今只希望那人前途似锦,不再执念过去,好好的对待自己。

    李昀想着出神,恍惚中听见有个姑娘在身后叫了一句公子,这声音温柔似水,李昀回头,看见一个女子,清瘦无比,却面如桃花。

    李昀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道:"姑娘可是孙小姐?"

    那女子点点头,眼睛里似有泪花闪过。

    ☆、观音庙

    孙三小姐,这是李昀这辈子第一个觉得与自己有缘的姑娘,曾几何时,李昀还想着若自己有正经营生,一定要娶这样的姑娘为妻,生个一儿半女,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李昀看着孙三小姐的样貌,和之前见到她的时候差不多,就是有些消瘦了。

    "孙小姐,可还记得在下?"

    孙小姐点点头,有些踌躇,脸色微红。

    李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看着孙三小姐从袖口里掏出那支签:"这是当日公子抽的那支~"

    李昀看着那支签,慢慢接过,扯出一抹笑容:"多谢孙小姐。"

    孙小姐听到这句话低下头:"奴家每日都来观音庙,就想着能再见公子一面,好将这支签还给公子。"

    剩下的话孙小姐咽了回去,但李昀此时已经自责的无地自容。

    李昀深吸一口气:"孙小姐,在下,在下~"

    孙小姐头低的更深了:"奴家看公子一身官服,想必是个大人,是奴家没有运道,不配公子。"

    李昀摇摇头:"不,是李某配不上小姐。"

    那孙小姐抬头:"公子可是已经娶妻?"

    李昀又摇头:"不是,是在下着实不能娶妻。"

    孙小姐愣了片刻,道:"奴家知晓,自己配不上公子,所以~"

    李昀叹口气:"孙小姐面如秋月,奈何李昀已经有了意中人,只是那人如水中月,镜中花,李昀够不到,确也有了这个心思以后便心里有不了别人,所以孙小姐,你,还是把在下忘了吧。"

    李昀说罢,将那支签还给孙小姐:"抽签许愿不过是庙里的由头,庙里不过是想香客多添一些香火钱,孙小姐如此美貌,又如此性情,早晚会遇到自己的良人,是在下没那个福分。"

    孙小姐苦笑一声:"其实奴家每日来这观音庙,时日久了也觉得公子应该已经有了良人,是奴家太过妄想,也好,没了念想,也好~"

    孙小姐咬紧嘴唇:"既然公子已经有了意中人,那奴家祝公子早日与意中人相守。"

    看着孙小姐单薄落寞的背影,李昀觉得自己就是个无耻之徒,又感叹自己,这辈子第一次的桃花,算是折了。

    这个事情就算过去了,李昀衷心希望那孙三小姐可以早日觅得良缘,几日之后,李昀像往常一般去府衙,就看崔二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这小子平日里风风火火的李昀也不在意,却听那崔二说有人来报案,来的人正是那孙员外,说是他家的三女儿悬梁自尽了。

    李昀不由得一惊,赶紧升堂。

    那孙员外原本是曾经是东庄郡试的式子,得了第二名后娶了两房夫人,后归隐不再考试了,办了个学堂倒是收了很多学生,如今那孙员外跪在堂下两鬓斑白,甚是可怜。

    李昀问道:"员外请起,给孙员外个凳子坐吧。"

    孙员外冷笑一声:"不用大老爷好心,此次草民也不是来报官的。"

    李昀低头不语。

    孙员外道:"可怜我那三女儿,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几日前去了一趟观音庙,回来就一病不起,今早上丫鬟去给她打水,发现她,她已经~"

    说到此处,那孙员外已经是泣不成声。

    李昀轻声道:"孙小姐可留下什么东西没有?"

    孙员外手捧着一枚观音庙求来的上上签:"她的房里,就剩下这个了。"

    李昀接过那签,手指发颤。

    孙员外道:"敢问大人,那日观音庙有人看见小女与大人说过话,草民只想知晓,小女到底受了什么打击,才会如此~"

    李昀许久不语,然后下堂走了过去,站在孙员外面前:"那日,在下对孙小姐说,我不是她的良人,让她忘了在下。"

    孙员外一惊:"那么,这枚签,可是你的?小女许久以来等的那个负心人,可是你?"

    李昀点点头:"对不起。"

    孙员外站起身来,指着李昀的鼻子,手指颤抖:"原来你就是那个害死我闺女的负心人!"说罢便撕扯李昀的袖子:"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李昀任由老人在自己身上招呼,旁边崔二想上前阻止,被李昀拦下了。

    回到府里,李昀你没有吃晚饭,倒头便睡,却满脑子都是那孙三小姐落寞的背影。

    那孙三小姐的情谊李昀是放在心里的,这样的女儿家情谊让李昀觉得可贵。从没想过自己会是害死这姑娘的罪魁祸首。

    夜风幽凉,李昀裹紧被子,不知怎么着就梦见了那孙三小姐,那小姐坐在自己床头哭着,李昀叹气:"孙小姐,可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何苦寻短见呢?"

    孙小姐边哭边摇头:"怒家并非寻短见,而是被人所害。"

    李昀皱眉:"你不是上吊死的么?"

    那孙小姐忽然不哭了,直接瞧着李昀,笑的阴冷:"想必大人是没见过那真正上吊死的人罢,她们可不是我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

    孙小姐又冷笑一下,忽然舌头伸了老长,脸也变成了惨白颜色,眼珠子往外鼓出来,双目还留着血,凄凄惨惨道:"是这样的。"

    李昀一个惊吓差点没翻下床,醒来后给自己灌了一口凉茶,这孙三小姐果然还是不肯原谅自己了。

    第二日李昀去了东庄,在孙员外家的门口站了一天一夜,只愿能见那小姐最后一面,那孙员外到死都不肯开门,李昀叹气,便去了近郊的观音庙。

    那日孙小姐与自己说的话还历历在目,如今却是物是人非,李昀看到那个抽签的瞎子摆弄着签,便上去抽了一支,那瞎子摸了摸签上的字儿,道:"公子可是愁心太过,要放宽心思啊。"

    李昀叹气:"放宽心思怕是不能了。"

    那瞎子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看不透那些个儿女情长,前些日子有位公子也是,非要让老朽给他和心上人抽一对儿签,因缘际会的事儿怎么能强求。"

    "哎,姻缘这东西确实难测。"

    "可不么,就前些日子死了的孙员外的闺女,不就是等她的意中人,等来等去等来个负心人,"

    李昀低头:"那男子确实该死。"

    "可不是么,枉费那小姐的表哥对她那么好,每日都陪她来观音庙。"

    李昀惊讶:"那日孙小姐的表哥也来观音庙了么?"

    "可不是么,还在我这买了一桶签子,说是回去要给老夫人解闷。"

    李昀皱眉,这事儿有些奇怪。

    ☆、监查司

    待李昀回到府里已经是夜半时辰,进了角门,见百草领着一个姑娘走近自己,李昀心里一暖,道了一句秋梨儿。

    秋梨儿今日与往日不同,没有穿平日里的短衫松裤,而是穿着水蓝色的衣裳,头发挽了一个扇面花髻,看起来瘦弱许多,也娇俏了许多,李昀上下打量后笑了:“终于变作姑娘了。”

    秋梨儿瞪了李昀一眼:“本来以为你还在京城,没想到已经回了晟州,还做了官,怎么见都不愿意见我了么?”

    李昀赶紧道:“若早就知道你和秋韶已经回了晟州,说什么也要把你们安置在府里。”

    秋梨儿笑笑:“韶儿还在京城近郊,准备下次的考试,我自己回来的,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昀笑道:“好。”

    第二日,李昀因为手上有一件公务要到帐房查一下,刚要出门,秋梨儿和百草就拽着他着急道:“赶快躲一躲罢!”

    李昀挑眉,这大早上的我躲什么?

    还没说话,就看见几个捕快在门外等着自己,崔二也在里面看着李昀着急的不行,另外一个面生的道:“李大人,您涉嫌谋杀东庄孙余是,烦请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一副手镣便扣了上来。

    那孙元外死了?今日自己去东庄的时候那老头还好好的,关起门来铿锵有力,这么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功夫,人就死了?

    李昀心里道,果然自己不适合太平日子,好好的也总要有些个事端找到自己。

    李昀没有被押回知府衙门,而是直接去了监查司衙门,衙役倒是没有苛责李昀,也没有关进大牢,而是让他住进了监查司衙门的偏房。等第二日被衙役带到了堂上,发现一个眼熟的人在监查司衙门中坐着,那人看他笑了笑:“喝了一盏茶的功夫,你就来了。”

    李昀松了一口气:“你怎么会在这里?”

    “御史大人升了在下的官儿,近了监察司,本以为是个好职位,却没想到来晟州第一件事就是你这桩案子。”

    “流年不利,适合吃牢饭。”

    毛途安笑了:“我找到孙员外的家谱,你也来看看?”

    李昀走了过去翻看着,越看越有些糊涂。

    毛途安道:“这孙元外有两房妻妾,家中往来甚多,其中有一个叫做刘元的,是孙员外小妾哥哥的儿子,一直住在孙元外家里,帮衬孙元外教书。”

    李昀道:“那日我与那孙三小姐在观音庙里见面,其实孙三小姐的表哥也在,只是当时我没见到那位公子。”

    毛途安点点头:“你怀疑是这小子干的?”

    李昀摇摇头:“不晓得,只是觉得蹊跷,因为……”李昀拿出那支上上签:“这支签是当日那孙员外来报官的时候交给我的,但,这一支并非是我自己抽到的那支,当日我和那孙三小姐抽到一句对子,我为了留个纪念,在上面刻了个昀字,这支签上没有。”

    “哦?你还刻了字的,真是心心念念那三小姐啊。”

    李昀叹口气:“当时却想留个念想,但我一直想不通这孙员外给我这支为何是个没有字的,那日离开孙府去观音庙,庙里抽签之人说,那孙三小姐的表哥曾经买过一桶签子。”

    毛途安点点头:“确实奇怪,你与孙小姐在观音庙见面,没几天那小姐就死了,你前脚离开观音庙,后脚那孙员外也死了,感觉是冲着你而来。”

    李昀皱眉:“会是什么人,要冲着我而来?”

    毛途安道:“既然那孙元是孙三小姐的唯一的表哥,先把孙元带回来,若能证明那孙元便是多次与孙三小姐一同去观音庙的男子,那孙元很是可疑。”

    李昀道:“这就奇了怪了,那孙元我又不认识,为何要如此害我?”

    毛途安道:“谁知道,或许是那孙元喜欢孙三小姐喜欢的不得了,但那孙三小姐对你念念不忘,所以一怒之下便杀了那小姐,一解相思之苦。”

    李昀道:“这说不通啊,如若是这样,那孙元应该恨的人是我啊,再说若他也去了观音庙,应该知晓我与孙小姐说让他忘了我,怎么还会如此想不开?”

    毛途安道:“无论如何先从他入手查吧,好在如今你只是嫌疑并没有确实证据。”

    李昀问:“那我可以回府么?”

    毛途安笑:“别做梦了,你现在是重大嫌疑人,两条人命你还想回府里,老实在监查司呆着罢!”

    李昀叹口气:“那我查案也不行了。”

    想那孙三小姐对自己说的话,转身落寞的背影,还有那孙员外颤巍巍的指控,李昀总觉得这事儿是自己的错,实在想自己将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把那真凶找出来就地□□,而现在看来,自己确是不可能了。

    ☆、秋梨儿

    “你说,陪那孙三小姐去观音庙的公子,正是那孙元?”李昀问毛途安。

    毛途安点头回答:“没错,正是那孙元。”

    李昀点点头:“既然真是他,那你准备把他带回来审问么。”

    毛途安叹了一口气:“这恐怕不太行了,那孙元如今卧病在床许多天了,据孙府伺候他的丫鬟说,孙元已经瘫在一处,根本起不了床了。”

    李昀皱眉:“是真是假?”

    毛途安无奈的摊在椅子里喝茶:“是真的,这孙元是在孙三小姐死了之后便病了,请了许多大夫都没什么用,看来是快不经事了。”

    李昀叹口气:“若这是真的,那这条线便是断了。”

    毛途安想了想:“最近你身边多了什么人么?”

    李昀想了想:“没有,都是自己人而已。”

    毛途安点点头:“知晓了。”

    此时门徒走过来说晟州知府大人的丫头来了,毛途安皱眉:“不是那位百草丫头罢。”百草哪里都好,就是喜欢哭的毛病怎么也改不了,在京城的时候自己就怕的不行,这来晟州了不会还要他听着罢。

    李昀笑他:“我家百草虽然爱哭鼻子,总归也是个好姑娘,说不定是来给我送吃的,你这里的厨子做菜真的不太行。”

    毛途安哼了一声:“是你跟御史大人学的嘴巴叼了。”

    李昀想到苏祈,不说话了。

    门徒说是个叫做秋梨儿的丫头。毛途安舒了一口气:“快请,快请。”

    秋梨儿走进门看见毛途安,先给他行了礼:“拜见大人。”然后给李昀带了一盒糕点小吃,李昀眉开眼笑的打开盖子吃了起来。

    毛途安打量秋梨儿,怎么觉得这女子变得漂亮许多,笑道:“几日不见,秋小姐别来无恙。”

    秋梨儿回道:“拖大人的福,从京城赶回来一路顺畅。”

    毛途安点点头,看向秋梨儿身上的水蓝色衣裳,不出声,秋梨儿顺着他的眼睛往自己身上瞧:“大人……这是在瞧什么?”

    毛途安愣了一下,然后笑道:“鸳鸯锦绣寄相思,可怜未老满白发。秋小姐这裙子上绣的鸳鸯很是漂亮,却非交颈而卧,而是往相反的方向飞去,像是离别,有些苦意。”

    李昀听罢,看了一眼秋梨儿身上那件裙子,随即拿起一块糕点又狼吞虎咽去了。

    秋梨儿听罢笑了笑:“不过是无聊的时候自己绣着玩的。”

    毛途安点点头:“怕是这京城的秀娘都没有这样的手艺,没想到秋小姐如此秀外慧中。”

    李昀哼道:“秋梨儿以往假小子一般,现在终于变的有些女人味了,你就别寒颤她了。”

    看着秋梨儿向后院走去的背影,毛途安对李昀道:“秋小姐是几时到你府里的?”

    李昀吃着一块松糕:“不记得了了。”

    毛途安看着李昀:“你回来晟州没多少日子,怎么就不记得了。”

    李昀吃着糕点不再说话。

    毛途安皱眉:“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李昀还是不吱声,毛途安道:“李昀,这是两条人命,你是朝廷官员,可知道犯了命案的下场是什么么?”

    李昀看着毛途安:“我不相信。”

    毛途安叹了一口气,出了门叫来崔二:“你帮我查一查,秋梨儿回来的时候,可是有什么异常没有。”

    崔二惊讶:“秋小姐?”

    毛途安点点头:“总觉得她这次回来,有些不对劲,前些日子为了追查霍严仕的下落封锁了整个京城,秋梨儿怎么从京城出来的,以及她这一路都做了什么,都要详细查一查。”

    崔二点点头。

    毛途安转过身,看见李昀站在身后,道:“你想阻止我么?”

    李昀叹口气:“还记得尹正的案子么?那时公堂之上,尹封氏一口咬定是我杀了那知县县衙尹正,那时我不过是个字督使,去知县县衙拜会尹正,当日那座宅子最少一年没人住过,内院的加上门房总共就见到两个人,那时我说过,一个是这位圆旺,另一位,应该是杀人凶手。”

    毛途安道:“好端端的干嘛扯着么远……你是说?”毛途安一惊。

    李昀低头看着地面:“那日我只瞥见那人穿着淡色花裙,以为是侍女,但那女子太过自信,觉着自己伪装的很好,却忘了她常年挖土,手指上留下的疤痕。”

    “你是说那侍女是秋梨儿?这……她从那时候就开始陷害与你?这,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毛途安记得这秋梨儿和李昀是同乡,又是曾经上山下土的交情,秋梨儿虽然不像女儿家温存,却有些男孩子的爽朗,很是讨人喜欢,真是万万没想到。

    李昀道:“我本不愿相信,那时候秋梨儿不在京城,只肯相信是碰巧罢了,但那双手我总是记得,后来我又犯了那金钗之案,又是秋梨儿上堂作证,我虽难过,也只愿意相信是她弟弟秋韶被关起来她不得已,可是,如今……”说到此时李昀说不下去了。

    毛途安道:“那你当时为何不命崔二去查她?”

    李昀看着毛途安:“李昀这辈子大部分都与黄土为伴,见的人少,愿意与我成为朋友的更少,查不出什么,我对不起我的朋友,查出了什么,我就没了这个朋友,你说,要是你,你查还是不查?”

    毛途安上下打量着李昀:“真没想到,你还挺大公无私的,你可知道若这两条命案真是她陷害与你,而你明知有线索却不查,你死的有多冤枉么?”

    李昀苦涩的笑了:“这不是有你呢么,你来查,我心里会好受些。”随即看向窗外的杜若花:“我还不想死,我这辈子一定要活得长远。”

    ☆、官船

    李昀这两日有些不大想出去,就在监查司的院子里转悠,每日喝喝茶看看书,到还算惬意,只是很害怕有人过来找他。

    第三日,李昀刚看完书刚要转身回门时,房门突然响了几声,李昀心里咯噔一下,拉开门,顿时有些无力。

    毛途安看着他:“你说的没错,那孙员外脖子上的勒痕确实不致死,仵作查了,他后颈确实有个口子,当时因为口子太小没有注意,如今看,但后颈上那个细小的口子才是致命的原因。”

    李昀听罢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照理说案件愈发扑朔迷离,对自己是越有利的,但毛途安这么说了,李昀却觉得心灰意冷。

    “你知道那手腕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么?”毛途安问。

    李昀道:“秋梨儿跟我走南闯北,总能碰见些不寻常的墓,有一次墓主人是吞金箔自杀的,她当时救弟弟心切,从来不动尸体的她那日却动了,却不想太过破坏墓主人的身体,就想出了一个弯钩的方法,就是摸到金箔位置,然后用尖锥撬动,再一钩,东西就出来了。这种方法很快,眨眼的功夫就行,若我没猜错,她也是用了这种方法,将钩子钩进了那孙元外的后颈,拉动了脊椎,就这样,人很快就会死了。”

    毛途安吸了一口气:“那伤口确实是呈月牙状,且孙三小姐的后脖子上也有这么个伤口。”

    李昀不说话。

    毛途安道:“你去孙员外府上那日,凶手算错了时辰,她没想到那日会下雨,在午时下了手,你又去了观音庙,昨日去找过那个算命先生,他可以证明在观音庙里见了你,你已经没嫌疑了,何必非要在这里呆着。”

    “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毛途安摇摇头:“你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而且我第一次听说人家几次三番的想要害你,你却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的躲着的。”

    李昀不做声,只觉得头隐隐有些胀痛:“我总觉得秋梨儿此次回到晟州有些蹊跷。”

    毛途安点头:“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这几日就会有消息,霍严仕还没有找到,秋梨儿没有任何通关文碟,怎么可能那几日出京城,他除了我们也就认识御史大人,已经派人去问了。”

    李昀揉了揉额角:“若,查出了证据确凿,会怎样?”

    毛途安挑眉:“还能怎样,一命偿还两命,他却是赚了。”

    李昀没有再说话,毛途安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走了。

    两日之后,毛途安搜集了秋梨儿作案的证据,又将秋梨儿的画像给昔日尹正的家仆做了比对,一切就绪,奉命追查秋梨儿。

    可惜寻遍了秋梨儿曾经的住所和所有可能去的地方,却再也找不到秋梨儿的身影。

    李昀洗脱了罪名,从监查司的院子里放了出来,他却不觉得欢喜,只觉得这事情就这样过去罢,但愿秋梨儿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最好再嫁一个良人,安安生生的过她自己的小日子,这样就算此生再不相见,也没什么不好。

    又过了两个月,初冬时节。

    晟州的太平让李昀差不多忘了秋梨儿这个案子,一大清早毛途安进府,抖了抖身上的细学,看见李昀就叹气:“找到秋姑娘了。”

    李昀皱眉,抬头看他:“果真找到了?”

    这案子早在半月之前就已经不再寻了。

    “嗯,不过不失我找到的,有人在阴山脚下寻到了尸体,人已经僵了,想必有些时日了。”

    李昀当时手里抱着暖炉正在给毛途安倒茶,听到这话手一抖,茶水倒在了桌子上。

    “尸体呢?”

    “尸体在巡查此案的官船上。”

    李昀站起身披上斗篷:“带我去吧。”

    晟州属南城,很少见雪,没想到今年初冬就下了一场,虽然不大,但也见了白。

    李昀和毛途安站在江边儿,看着慢慢驶近的官船,李昀一想到秋梨儿的尸体就在那艘船上,心里就难受。

    秋梨儿说过,她只想在有力气的时候多赚些钱,先给弟弟赎身,等债还清了,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和秋韶一起过日子,远离纷扰。

    这个姑娘看着洒脱,其实心思细腻,李昀直到现在都相信,过去秋梨儿对自己说的话是真的,他也相信过去一起走穴时的同生共死也是真的,秋梨儿的重情重义也是真的。

    即便是假的又怎样?其实李昀一点儿都不在意,他有想过如果有一日秋梨儿回来,对自己说声对不起,自己也会原谅她,就像当初自己犯了错,师傅原谅自己一般。

    前些日子还活生生的人,怎么忽然就没了呢?

    官船徐徐靠向岸边停了下来。

    几个侍卫先跳下了船,在两侧站定,然后就看着一个人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面如冠玉,披着银白色的长裘。

    那人走近李昀,看了一眼李昀露在外面冻的有些发红的手,道:“你不嫌冷么?”

    一时间李昀五味杂陈。

    “你怎么来了?”

    苏祈将李昀的手放在自己的袖口里捂了一会儿,道:“秋姑娘就在船上,你要上去看一眼么?”

    ☆、裘家儿女

    苏祈侧过身,李昀和他一起走进船舱。

    毛途安伸长了脖子,最后定在苏祈身后那个人的身上,笑的弯起了眼睛:“景路,你也回来了。”

    景砚看了一眼毛途安,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反驳。

    景砚,景路,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何必计较,何况这人死了心要这么叫自己,随他开心罢。

    李昀随苏祈过了正舱到侧舱,见里面一个人躺着,面上盖着白布,衣服李昀很是熟悉,这件水蓝色的裙子是秋梨儿唯一一件女孩儿样式的衣裳。

    李昀一把抓住苏祈的手臂:“她怎么就死了呢?”

    苏祈道:“这要问问他了。”

    李昀顺着苏祈的眼睛看过去,船舱旁边的柱子上捆着一个人,已经被人打晕了,面色被冻的有些发紫,但李昀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曾经的当朝宰相霍严仕。

    “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祈看了一眼霍严仕:“当时我救下秋韶,但没多久再去城郊看的时候,他们姐弟俩已经走了,那时候秋姑娘说要回晟州,我给了她一个令牌,以为他们回了晟州,但就在那时候,霍严仕也跟着伺机出了京城。”

    李昀皱眉:“秋梨儿怎么会跟这厮混在一起?”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也不难理解尹正案和金钗案的时候为何秋梨儿那样做了。但打小自己和秋梨儿姐弟厮混在一起,她认得几个人自己都认得,难道是是那霍严仕胁迫与她?

    苏祈道:“本我也不解,后来查了才发现,霍严仕和秋梨儿一家还是有渊源的。”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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