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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中宫令 作者:请叫我低调君

    第11节

    病情不能确信,但防范措施还是要做的。那御医明明是被皇后强压着不能乱说话,替皇后办事还要感激涕零,皇后玩得好一手恩威并施、防患于未然。

    桑枝看着,心里感激又感动,口中却道,“现在,你可以走了吗?”她说,“这不是儿戏。”

    “为什么要走,”素勒面无表情,“本宫是坤宁宫的主人,想在哪儿就在哪儿。”说着扫一眼桑枝,“便是你回了承乾宫,本宫身为皇后,也没人敢阻拦。”

    这话让桑枝猛一阵咳嗽,“你……”

    素勒给她端来水,桑枝要接,她却避开直接送到桑枝嘴边,脸色微红却强硬道,“喝!”她喂桑枝喝完。

    桑枝缓过来,哀求道,“素勒,这不是闹着玩的,你不要意气用事好不好?”

    “我不会走的。”素勒声音平淡。

    看她这个态度,桑枝真真一颗心都要全陷在她身上了,却只能道,“素勒,我不能连累你。”

    “啪”一声,素勒把水杯用力放在桌子上。桑枝吓得一抖,素勒直直望着她,“我病中那日,你为什么要大老远地赶过来,你怎么不怕我连累你?”

    “……”桑枝抿紧双唇,“那是我不知道你得了什么病。”

    素勒眯了眯眼睛,“好,就算那日你不知道,昨晚呢?”她沉声道,“你昨晚为什么那么紧张地拉着我跑?你敢说,昨晚你不知道泰兰是什么病?”

    “我……”桑枝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如果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让玄烨去看御医?为什么夺走我给玄烨擦汗的手帕?且不说这个疫病,皇上要废后的时候,你可以为了我冒死去慈宁宫,明知道静妃曾经对你起过杀心却敢为了见我去求她,还有,昨晚你回宫后那么狼狈的跑掉,”素勒冷笑一声,“是昨晚就知道自己发烧了,是不是?可你竟然一个字都没说。桑枝,你当我博尔济吉特·素勒是什么人,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有情有义,可以为了朋友不顾生死,我博尔济吉特·素勒就是个胆小怕死的鼠辈,我的好朋友命在旦夕,我就得明哲保身离她远远的?”

    皇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这诘问让桑枝哑口无言,心中对她的喜爱却几乎要冲破心扉了!然而,她要拼尽全身力气压住自己说出来的冲动。因为素勒口口声声是好朋友,好朋友啊!

    “我告诉你,”素勒面色阴郁地站起来,“如果我是这样的人,我就不配做科尔沁的儿女,不配成为博尔济吉特氏的骄傲。我们科尔沁草原的子民,对敌人不留情,但对朋友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舌尖的话绕了一圈又一圈,桑枝还是吞了回去,她轻轻拉住素勒的手,哽咽道,“好,好,是我不对。素勒,对不起。”她看着素勒,忍不住将人拥抱在怀,“我真庆幸皇上眼瞎。”

    “什么?”素勒没听清,“你说什么……眼瞎?”

    桑枝抿抿唇,不敢看她,转过头去却道,“说我自己。”

    素勒气哼一声,“以后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做朋友了。”

    咳了一阵,桑枝眼神软软的望向素勒,“可是,我真的很怕你出事,”她有点控制不住情绪,眼眶发热,“素勒,你不懂,我真的……真的很害怕你出事……”桑枝低下头去,“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想让你有半点闪失。”

    素勒心头一颤,望着桑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我也不想让你有事啊,”她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那不一样……”桑枝苦笑着摇头,“不一样,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素勒不容置疑道,“从今日起,由我来照顾你。”

    桑枝陡然睁大眼睛,“为什么是你?找个宫女来就可以了!素勒,”她恳求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你不必亲自来做这些,何况你根本不会照顾人。”

    “谁说我不会。”素勒撇嘴,“你以为皇后不需要学怎么伺候人吗?”

    桑枝嘴角一抽,可不是,皇后也得学如何伺候皇帝啊。所以素勒不是不会伺候人,而是她根本没有和皇帝好好相处过。听素勒这意思,是要拿伺候皇帝的那套来照顾她咯?换言之,就是用伺候夫君的方式来照顾她咯?毕竟素勒只学过怎么好好做一个皇帝的发妻。桑枝心中百味陈杂,不知是喜是苦。

    然而看着素勒憔悴的样子,桑枝实在心疼。泰兰的事情皇帝知道后,十分痛惜,特地追封为悼妃。这封妃圣旨虽是从皇帝那里发出,但规制上还是需要皇后加盖凤印的,桑枝见素勒表情沉痛,也跟着忧心。

    素勒看见,撑出笑容来,“别担心,我没事。”

    桑枝伸手把她唇角勉强的笑容压下去,“不要硬撑。”

    素勒微微仰头吐出一口气,疲累地闭上眼睛低声道,“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了,宫里连连出人命。是该请人去去晦气。”她闭着眼睛的模样,让桑枝几乎忍不住想过去吻住她唇角,用亲吻来安慰她。

    但桑枝不敢,甚至连眼神都不敢太放肆。

    “听说,国师月中已经到了白云观,不日就要进宫为太后祈福,”素勒睁开眼睛,“到时候让国师做场法事吧。”她看向桑枝,刚想说话,目光触到桑枝没有收敛好的眼神,不由得心里一悸。然而只刹那功夫,再去看时,桑枝眼中已经毫无波澜。

    素勒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日子终究一天天过去,天气都渐渐变暖入春,桑枝仍旧时不时发高烧,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出痘。慢慢地,桑枝忽然意识到,她很可能是自己吓自己。如果真是天花,按照她高烧的频率,早该出水痘了。而她,很可能真的……只是发烧而已。

    听说国师在白云观讲道数日,终于要在三月底进宫。确定国师进宫的日子,皇太后很高兴,特地下懿旨恢复皇后中宫笺表,并解除皇帝下的禁足令,让皇后入慈宁宫一同接见国师。坤宁宫里一片喜庆,似乎要拨开云雾见天日了。因是借着国师的光,故而人人都对国师感激不已。

    然而,只有桑枝不以为然,暗自觉得国师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可是,就连素勒都很开心,每每夸赞国师大人如何高德大才,桑枝听着好笑,问她,“这个国师怎么称呼?”

    “国师俗姓王,王道长是个神仙。”

    桑枝忍俊不禁,“姓王?还是个神仙,王道灵吗?哈哈!”她想起了《新白娘子传奇》里的蛤/蟆精。

    “王道灵是谁?”素勒皱眉,见桑枝笑得欢,“啪”地打了她手背一下,“你怎么敢对神仙不敬!”那嗔怪的神色颇为动人。

    桑枝连忙忍住笑意,但还是对这个王道长兴致缺缺。素勒见她这模样,也懒得跟她说,“等你见到王道长就知道老神仙有多厉害了!”

    “好好好,我等着见他!”桑枝嘴上应承得好,心里越发对那国师大人不屑一顾。

    转眼间,已到三月底。国师终于进宫来了,整个皇宫都欢欣鼓舞,好像国师大人带来一股仙气似的,宫里每个人都兴高采烈。

    素勒由蔡婉芸陪着去了慈宁宫,桑枝百无聊赖,想着索性去御花园逛逛。然而还没容她出门,绿莺竟然寻了过来。

    三月以来,各宫接二连三出事,桑枝先是忙着照顾皇后,后来又自己生病,至今已经大半月没有去过承乾宫了。

    “桑枝,皇贵妃娘娘召你。”

    ☆、008

    桑枝心内惴惴,待进入承乾宫看到董鄂妃时却大吃一惊。

    短短月余光阴,董鄂妃恍若变了一人似的,鬓角竟然染上几许斑白。一双原本透亮幽深的眸子这会儿像是平静的深潭淡然无波,正安静地抄写佛经。看见桑枝进来,她只是微微一笑,“你来了。”

    董鄂妃原本就体弱多病,入年以来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将她磨去了大半条命,此刻说话的声音轻而无力。桑枝望着她,尤其是看到她正值大好年华却双鬓生华发,那刺眼的几许白色和董鄂妃寂然的模样,让桑枝心里陡然冒出四个字——时日无多。

    “奴婢给皇贵妃娘娘请安。”桑枝收回目光,心里却一阵唏嘘。

    董鄂妃虚扶她一把,“不必多礼。”她把抄好的佛经递给桑枝,“这是本宫为悼妃抄写的佛经,愿她安息。”

    桑枝心里一咯噔,接过佛经的手就有些抖。悼妃——泰兰已死,虽然跟桑枝无关,但不知道董鄂妃是怎样想的。她想到素勒为了泰兰痛惜悲恸的模样,顿时觉得这几张薄薄的纸有如千斤重。她不该跟董鄂妃说明泰兰的死因,可想到泰兰,想到素勒,她却一点都不愿意和这件事沾上关系,于是低头道,“回娘娘的话,悼妃患的是不治之症,奴婢……什么都没做。”说完,桑枝心中十分不安。

    然而等了会儿,却见董鄂妃仍是把佛经递到她手中,“逝者已矣,本宫为她感到难过。”见桑枝仍然低着头,董鄂妃轻叹一声,“本宫累了,过往不想再追究。从此后,只一心吃斋念佛,为荣亲王祈福,为大清祈福。”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桑枝这才抬头,却不经意间又看到董鄂妃双鬓上几根刺眼的白发,再看看董鄂妃万念俱灰神情委顿的模样,桑枝心里一时又是怜悯又是叹息,着实百味陈杂。

    董鄂妃顿了顿,却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桑枝,坐吧。”桑枝正要客套,董鄂妃按住她的手,“陪我说说话吧,桑枝,整个宫里能跟本宫说说话的,也就只有你了。”

    桑枝心中慨然,“承蒙娘娘抬举。”

    董鄂妃一顿,看看她神情,也只是笑笑没反驳,只道,“本宫近日读佛经颇有心得,皇上肯点拨,倒让本宫心里明朗了许多。”这些日子以来,祸事一件接一件,早已经超出了董鄂妃承受范围。顺治帝素来钟爱僧侣,自己对此钻研不少,便以佛经开解董鄂妃。

    “我提心吊胆一辈子,顾前顾后,费尽心机周旋,倒头来还是一无所有。”董鄂妃喃喃道,“可你知道吗,我以前想要的只不过是夫妻恩爱,白头偕老罢了。”她说,“但老天给我开了个大玩笑,我的丈夫是皇帝,是当今天子,他永远不可能只是我一个人的夫君。我想着要帮扶他,竭力维持后宫关系安稳。我想要他不觉得愧对于我,便劝他多多宠幸其他妃子。呵——”董鄂妃涩然一笑,哽咽道,“但一开始,我想要的是只一生一世一双人啊。我处处为他着想,为董鄂一族着想,时时刻刻如履薄冰,为的不过是想让我的丈夫好好的,我的家人好好的,可是为什么,我耗尽了心血却落得如此下场……”

    董鄂妃神情悲戚,让桑枝忍不住暗自哀叹。是啊,董鄂妃也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没有人帮扶,却处处都是敌人,处处都是陷阱,她一个人在后宫周旋,最后丧子丧兄,家族凋零。她又何错之有?只不过是因为她的丈夫是皇帝而已。

    可是谁又有错呢?难道皇后就有错了?其他宫妃就有错了?不,不不不,桑枝抿紧唇,暗想,错的是这个吃人的大清王朝。

    “娘娘,”桑枝缓声道,“听说皇上已经提拔您的弟弟费扬古为少将军,您——”

    董鄂妃打断她的话,“费扬古年少气盛,皇上是为了安抚我才破格提拔他,但谁又知道这是福是祸呢?人这一辈子,真是苦海一场,愿我佛慈悲,渡我脱离。”

    人只有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才会寄希望于神佛。董鄂妃是绝望透顶了。

    桑枝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只能默默陪着。待到夜幕降临时,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轻咳一声道,“可否请娘娘随奴婢移步别处?”

    “何处?”董鄂妃下意识地问,打量桑枝一会儿却道,“好。”她竟不再问要去哪里。

    桑枝心想,董鄂妃变化真是大,再也没有野心和斗志,只是这种如死灰的变化让人实在不能不心生同情。她给董鄂妃披上厚厚的褐色大氅,在黑夜中不怎么显,“娘娘请随我来。”

    她扶着董鄂妃,离开承乾宫往御花园方向而去,一路经过钟粹宫、绛雪轩。她们安静的走着,不多时听到前面说话的声音,桑枝心中一喜,她要给董鄂妃看得正是这个!

    前方有两个宫女在说着悄悄话,“国师来了,宫里就一定能好起来。”

    “嗯,希望国师保佑皇贵妃娘娘长命百岁!”

    “希望皇贵妃娘娘早日好起来,我愿意天天给皇贵妃娘娘祈祷!”

    董鄂妃站在不远处听见,身子一僵,不由得看向桑枝。桑枝对她笑笑,“娘娘且稍等,容奴婢去去就来。”

    “你们很喜欢皇贵妃吗?”桑枝大摇大摆走过去,倒是吓了两个小宫女一跳。天色黑,桑枝也没拿灯笼,两个小宫女没看清人,“谁?”

    “我也是宫女,路过,听到你们给皇贵妃娘娘祈福——”

    两个小宫女松了口气,“是啊,皇贵妃娘娘是最好的人了,我们都很喜欢她。希望老天爷保佑皇贵妃娘娘健康长寿!”

    桑枝笑笑,望向董鄂妃。董鄂妃目光闪动,心中蓦地涌过一阵复杂的感觉,夹杂着唏嘘和温暖。

    “她们真的喜爱本宫吗?”董鄂妃迟疑地望向桑枝。桑枝带着她离开此处,继续往前走,“娘娘广施仁义,凡是受过您恩惠的宫人,无不对您感恩戴德。”

    被人如此爱戴,总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桑枝又带着她往前走了走,好巧不巧又遇见一个小宫女和另一个小太监在念叨皇贵妃娘娘,想来皇贵妃董鄂氏这新年以来的遭遇让宫人们无不痛心,正好国师前来给她们带去了希望,宫人们便在给自己的亲人祈福后,顺便带上了她们喜爱的董鄂妃。

    董鄂妃却一直没说话,夜深露重,倒咳嗽了一声,桑枝连忙道,“娘娘,咱们回去吧。”

    董鄂妃却摇了摇头,“就在御花园里歇一歇吧。”

    “好。”桑枝带她进了避风处,董鄂妃不发一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桑枝迟疑道,“娘娘——”董鄂妃看向她,桑枝又道,“其实,您还有皇上不是吗?”

    董鄂妃一愣。

    “娘娘您说,您一开始想要的也不过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到现在,皇上对您的心,不也是没变过吗?”桑枝轻声道,“请恕奴婢直言,您的夫君是皇帝,能如此专情已实属不易。更难得的是,皇上从始至终心里都只有您一个。娘娘,奴婢斗胆,敢问您有没有想过到底为什么会失去荣亲王和兄长?”

    “说下去。”董鄂妃眼睛直直地望着桑枝,“为什么?”

    桑枝叹气,“有得必有失。娘娘您已是盛宠之极,满招损,可是大清皇宫的姓是爱新觉罗,不是董鄂,尽管娘娘您谦虚谨慎,可毕竟所得太多。而且董鄂家势单力薄,完全不足以和……抗衡。娘娘,您仔细想想,在荣亲王没有出生之前,您得皇上盛宠那么多年,可曾有过什么事?”

    董鄂妃一僵。

    “娘娘,您要的太多了。”桑枝压低声音,“虽然奴婢能理解您,但是这皇宫可并非一个讲情义的地方啊。娘娘,这点,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啊!”

    也许董鄂妃只是想要和自己心爱的男人有个孩子,可她的男人是皇帝,这个孩子的出生威胁到了太多人的利益。这座被欲望和利益死死扣住的皇宫,是不可能容下这个孩子的。荣亲王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早早注定了。

    董鄂妃死死握住双拳,神情悲恸。她岂会不明白?她从一开始就明白,所以才将荣亲王的出生都瞒得那么严实。可有什么用?一个孩子出生,这宫里处处都是眼睛,怎么可能瞒得住?她总抱着幻想,希望能和荣亲王好好活下去。因为要好好活下去,所以她不得不多做图谋。但她终究只是一个人而已,皇上并不能理解她难言的苦处。皇帝以为自己是一国之君,保住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难道很难吗?皇帝以为只要加强保护就可以了,可是他不知道,一个众矢之的是多么容易被弄死。唯有董鄂妃殚精竭虑睡不安寝,恨不能时时刻刻将荣亲王看护在眼皮子底下。

    董鄂妃闭上眼睛,无声无息的眼泪决堤,身子止不住颤抖。桑枝默默看着,按理说该拥抱她来安抚,但是,她只能伸出手去,握住董鄂妃的双手。

    “但是娘娘,您还有皇上啊,”桑枝安慰她道,“就当一切只是回到了原点。只要您和皇上好好的,少将军就不会有事,董鄂一族也不至于被连累啊。”

    董鄂妃渐渐平复过来,一脸憔悴,“可怜我的孩子……”她哽咽道,“桑枝,这世上真的有神灵吗?我积善行德,能不能保佑我的孩子下辈子投生在一个好人家,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桑枝动动唇,终究道,“有。举头三尺有神明,娘娘,您吃斋念佛,虔心供奉,老天爷会看得见的。”

    话音刚落,忽然前方想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正是举头三尺有神明。”

    那声音让桑枝心头一震,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她举目望去,见一个青袍道人飒然而立,倒是有一番风骨。

    没容桑枝反应过来,董鄂妃已经赶忙起身,“敢问可是国师大人?”

    “正是贫道。”那国师大人微微欠身,“见过皇贵妃娘娘。”

    董鄂妃连忙道,“不敢不敢,老神仙快别多礼。”她问,“老神仙怎么在此处?”

    “皇上允贫道留宫数日,便让贫道暂住在天一门内钦安殿旁。”老道长谆谆教导,“娘娘,夜深,您身子弱,还请早些回去吧。”

    董鄂妃不敢怠慢,“多谢老神仙。”她带着桑枝就走。

    那老道长从始至终都没有特地看桑枝一眼,桑枝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这会儿要离开,老道长都没有给过桑枝一个眼神。桑枝心里不由得好笑,看看皇宫里的人都把这老道长夸得神乎其神,结果自己这个最大的怪力乱神者就在他面前,他却毫无反应,可见是欺世盗名之徒,桑枝暗想,可惜了那一身仙风道骨,怕也是装出来的。

    她扶着董鄂妃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老道长含笑望着她,仍是不言不语。桑枝却莫名觉得心头掠过奇怪的感觉,顿住脚步道,“娘娘,奴婢刚刚不小心手帕掉了,可否容奴婢回去找一找?”

    董鄂妃自然没有不许的。桑枝独自往回走,走了几步不由问自己为什么要回来,难道是好奇心作祟?

    那老道长仍然稳稳站在原处,见桑枝回来也不发问,神情毫无异样。

    桑枝给他施礼罢,扬眉道,“听说道长素有神通,不知都会些什么?”

    老道长笑容不变,“世人谬赞罢了,贫道什么都不会。”

    倒让桑枝惊讶,原以为这道人会吹嘘一番呢。她怔了怔,“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你。”老道长微微一笑,神态从容。

    桑枝不屑一顾,嗤笑一声,原来这道长不过是打机锋绕口舌罢了。她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却听老道长在她背后念了句“无量天尊”,接着道,“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今非今,昨非昨,天理昭彰,万法自然。”

    桑枝猛地睁大眼睛,再回头时,那道长仍然含笑相望。桑枝上前几步,“道长什么意思?”

    “施主以为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

    桑枝皱眉,“敢问道长怎么称呼?”

    “贫道年纪大了,早已不记得。”

    “您姓王?”

    “那是姓王。”

    桑枝不喜欢他这种回答方式,故意问,“王道灵?”

    “便是王道灵。”

    桑枝嗤笑,“你们这些人就爱玩虚的。”

    老道长也不以为意,却递给她一个简单的木盒,“送给姑娘当见面礼吧。”

    “什么东西?”

    “安魂符。”

    桑枝一震,“什么?”

    老道长却自顾道,“你是谁?谁是你?庄周是庄周,蝶是蝶,然则安知庄周不是蝶,蝶不是庄周?无始无终,无穷无尽,在即所在,你就是你,勿著相便是道也。”

    老道长状似瞎嘀咕,然而脚下生风,桑枝刚想拦住,却发现道长已经离自己十步之遥。便在这时,天一门里走出一个青年道士来,“此符施主佩戴九九八十一天即可。施主,天色不早了,请回吧。”

    道士拦住了她。

    桑枝半信半疑,心里好像很明白这个国师的话,却又觉得茫然。她迟疑道,“不知尊师如何称呼?”

    那道士稽首道,“家师俗姓王,法名常月,号昆阳。”

    桑枝陡然睁大眼睛——全真龙门派宗师级人物王常月!刹那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个道长的声音熟悉了——不正是那日她高烧不醒时听到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非常重要的一章,不造有没有读者能猜出来原因。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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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最重要的是:我这么勤劳,你们有没有奖品给我!

    ☆、006

    见国师王常月都已经回去,桑枝随即想到素勒也该回宫了。然而她还身在承乾宫,送董鄂妃回去后,桑枝正想开口请求回坤宁宫,董鄂妃发话了,“桑枝,在坤宁宫的日子还习惯吗?”

    桑枝心里有鬼,当然不敢说本来就是冲着皇后去的,这会儿董鄂妃问话她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喜欢坤宁宫,只好道,“皇后娘娘年纪小,不爱管事,奴婢在坤宁宫左右无事,也还好。”

    董鄂妃看她一眼,“你可以回来了。”

    桑枝顿时心里一紧,她并不想回来。可是这话该怎么跟董鄂妃说呢?董鄂妃现在已经毫无斗志,更不想跟皇后作对,不想跟皇宫里任何人作对,对于一个放弃一切的人,桑枝还能拿什么蛊惑她呢?

    见她没说话,董鄂妃了然地自嘲一笑,“什么时候你想回来,就回来吧。”她说,“桑枝,你确实是个很奇怪的人。”

    董鄂妃如此善解人意宽宏大量,倒叫桑枝心中愧疚不已,十分赧然。她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倒是董鄂妃看看天色,问道,“天色不早了,你要去坤宁宫吗?”

    桑枝看看董鄂妃的模样,心中恻然。如今这偌大的承乾宫,不,应该说这偌大的皇宫,董鄂妃确实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啊。她的孩子在她眼皮子底下都能出事,虽然理论上是病逝,可实际上到底怎么回事,董鄂妃心里很清楚。桑枝望着她的枯槁之状,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娘娘哪里的话,奴婢本就是承乾宫的人。又蒙娘娘如此厚待,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你跟皇后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自称奴婢吗?”董鄂妃笑笑。桑枝在坤宁宫的地位之高,早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都说是坤宁宫的皇后慑于承乾宫如日中天的权势,因而对来自承乾宫的桑枝倍加礼遇,说桑枝几乎位居坤宁宫掌事嬷嬷蔡婉芸之上,深得皇后娘娘器重。没有不透风的墙,坤宁宫也不是严丝合缝,里面发生的事情哪怕明面上没有漏出去,可暗地里早经过宫人的口传的沸沸扬扬。但坤宁宫到底有没有慑服与承乾宫的势力,还有谁能比董鄂妃更清楚吗?

    董鄂妃这么一问,桑枝心里就一咯噔。虽然向来就知道宫里是非多,但当事人最难听到关于自己的八卦。桑枝也不例外。如今被这么轻巧的提出来,桑枝终于明白,就算董鄂妃原先还信她当初那些话,可经过坤宁宫这些事,董鄂妃早就不可能再信任她当初那些花言巧语了。但巧就巧在,董鄂妃连番被打击,心性大变,已经不在乎那些事情了。

    但桑枝大窘,极难为情,“奴婢该死!”

    “皇后私下放出话来,说你是坤宁宫的人,动你就等于动坤宁宫。这等厚爱,便是本宫也有不及。”董鄂妃眼神淡淡的扫向她,“然而你对她忠心耿耿,也是你对本宫的忠心远远不能及。”

    桑枝大吃一惊,素勒什么时候干过这事儿?!她竟丝毫不知情。桑枝心情复杂,素勒这样做,虽然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桑枝,但另一方面完全是为了对抗董鄂妃啊!不管怎么说,桑枝都是承乾宫的人,皇后暗地里发出这样的话来,让承乾宫颜面何存?而且幸亏董鄂妃已经没有争斗之心,不然就单凭皇后这些半真半假的话,董鄂妃都必须置桑枝于死地。到那时,皇后真的是董鄂妃的对手吗?

    桑枝暗自摇头,刚想说素勒怎么可能是董鄂妃的对手,然而她动作停住了——素勒真的不是皇后的对手吗?无论怎样,董鄂妃始终是势单力薄,而皇后却有太皇太后这个最大的助力。先不说别的,至少就目前来看,彻底败北一蹶不振的正是盛宠之下如日中天的皇贵妃董鄂氏啊,而皇后依旧不显山不露水的稳稳端坐中宫。

    “但你终归还是承乾宫的人,”董鄂妃笑笑,有些故意的使坏模样,“本宫要是不放人,便是皇后也奈何不得。”她虽然一败涂地,但终究骨子里并不是一个任人搓扁揉圆的主儿。

    桑枝僵住了,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董鄂妃莞尔,“不过看在你到底还是对本宫有几分真心的份儿上,便不为难你了。”她轻声道,“今儿啊,你心也不在这儿,那便回去吧。”

    “多谢娘娘,奴婢遵命。”桑枝心内慨然,转身走时看到董鄂妃羸弱的身影,那皮包骨头的模样让桑枝心里都不由得有些心疼。然而她还没刚到门口,就听宫女来报,“启禀娘娘,钟粹宫贞妃娘娘求见。”

    董鄂妃眉头一皱,“不见。”

    听到这里,桑枝顿住脚步,“娘娘!”

    “嗯?”董鄂妃抬眸看向她,“怎么,良心发现想留下了?”

    半开玩笑的一句话,让桑枝脸上发烫。她轻咳一声,讪讪地说,“是别的事。”

    “说吧。”

    “娘娘,其实,贞妃娘娘也许……并不是那么……多城府。”桑枝迟疑道,“奴婢曾听宫女们嘴碎说过,您病着的时候,贞妃娘娘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可见是确确实实关心着您哪。”

    董鄂妃动作一顿,目光忽然严厉起来,冷淡道,“桑枝,贞妃的事,就不用你多管了。她什么心思,没人比本宫更清楚。”

    “是奴婢多嘴!”桑枝不敢再多言,连忙退去。走到承乾宫门外,果然看见贞妃默然站着,宫女来传董鄂妃的话,天色暗,桑枝也没看清贞妃的表情。却听到贞妃问,“不知皇上今夜可会来承乾宫?”

    那宫女道,“回娘娘的话,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哦。”贞妃淡淡应罢,抬头望向承乾宫,才道,“那本宫改日再来。”她临走时望了桑枝一眼,正对上桑枝打量的眼神,两人都没有什么异样,各自转身去了。

    待回到坤宁宫,素勒已经安寝。蔡婉芸看见她竟有几分冷淡,“哟,这不是承乾宫的大红人吗?怎么,不好好伺候你们娘娘,还特地到坤宁宫来,不怕受委屈?”

    桑枝感到奇怪,“蔡嬷嬷何出此言?”她不知道蔡婉芸怎的突然这样冷嘲热讽。

    蔡婉芸冷笑一声,“我原以为你对我们娘娘有多忠心可嘉,原不料你竟是个惯会伺候人的。倒是老奴看走眼,想来也是,像你这样左右逢源处处吃香的人,又岂能不会些阿谀奉承欺上瞒下的好手段!”

    好一顿夹枪带棒,桑枝听得直犯嘀咕,“嬷嬷有话请直说。”

    “有什么好说的,”蔡婉芸道,“你和老奴各自有各自的本分,老奴伺候好皇后娘娘,你伺候好你的主子,本是应该。倒不劳烦桑枝姑娘抽身为我们皇后娘娘操心,想来皇贵妃娘娘待你也是不差的,大半夜还能单独让你陪着逛凉亭,也是难得。”

    桑枝顿时明白过来,惊讶不已,“你……你看见我了?”

    “哼,”蔡婉芸不屑的嗤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奴伺候皇后娘娘送老神仙回天一门,可巧看见您尽心伺候皇贵妃。你倒是个没规矩惯的,原来和皇贵妃也平起平坐,握手嬉闹。”

    原来皇后娘娘奉太皇太后懿旨,亲自送国师大人回天一门钦安殿,在御花园告辞时,可巧不远不近地正看见桑枝在避风亭里握住董鄂妃的手,两人距离极近,看起来一副主仆情深的模样。蔡婉芸当即就恼了,骂道,“好一个两姓家奴!亏得皇后娘娘如此厚待于她,她却转过脸又去跟董鄂妃献殷勤!”

    皇后娘娘却只是看了一眼,不置一词,只道,“回宫吧。”

    蔡婉芸还怕皇后生气发火,结果皇后娘娘并无异样,照常梳洗完毕,就径自安寝了。倒是蔡婉芸,实在气不过,觉得原来桑枝是如此善于奉承媚上之徒,明知道皇后娘娘因为董鄂妃吃了不知道多少苦,竟然还对董鄂妃那样亲近殷勤。故而等到桑枝回来,蔡婉芸忍不住出口讥讽。

    然而,桑枝却无心在乎她的讽刺,只心里陡然一跳,“素……皇后也在?”

    蔡婉芸冷眼斜睨她,“我们皇后娘娘可也算看清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桑枝顿时就觉得脑子一轰,如果连蔡婉芸都对她的行为如此不耻愤怒,那么……素勒会怎样看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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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昵称:低调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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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4

    桑枝辗转难眠,心里十分煎熬。她甚至迫不及待想去跟素勒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说起。但更奇怪的是素勒的态度,翌日一大早,桑枝不管蔡婉芸的冷眼第一个到了素勒面前,可素勒除了冷淡一些外对昨晚的事情只字未提。

    这时刚入四月,新的一月开始,皇后已然恢复大权,坤宁宫众人不敢懈怠,早已经将坤宁宫打理得焕然一新,等着宫妃前来请安。宫女们来来往往伺候皇后洗漱,蔡婉芸兢兢业业地为皇后梳妆,整个坤宁宫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桑枝无从说起也无法插嘴。她就站在一旁看着皇后双目微阖,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不合规矩的行为来。

    不多时就看见宫妃们就陆陆续续赶过来,素勒已然神态端庄的稳坐中宫,等着大家一起来到应下这个礼仪。桑枝和坤宁宫的宫女混在一处,守在素勒身边的是蔡婉芸。不出意外,第一个来到坤宁宫的仍然是承乾宫的皇贵妃董鄂氏。在她之后相继到来的是贞妃、淑惠妃、景阳宫的恪妃,以及几位博尔济吉特氏等。这还是桑枝第一次见到顺治的妃子们同时出现,但就是这么一观,桑枝也看出来为什么董鄂妃的仗这么难打。偌大的坤宁宫里,除了恪妃石氏孤身一人不与人为伍外,博尔济吉特氏站在一起,董鄂氏们站在一起,然而董鄂氏的妃子只有三位,就这么三位也不怎么亲热,其余全是博尔济吉特氏,对比何其鲜明!虽然她们各自为政内斗不断,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却没人不懂。再加上皇太后也是科尔沁一族,董鄂妃的根基太薄弱了。桑枝心里不免有些冒寒气,为董鄂妃狠狠地捏了一把汗,如此情形下要怎样的心机和手段才能博得满宫上下的好名声!但凡董鄂一族根基深厚些,董鄂妃未必会如此惨败啊。又对董鄂妃深感惋惜佩服,年纪轻轻却能有如此心智,在虎狼群饲下能让承乾宫一枝独秀,便是当初的皇太后也未必及她!只是可惜,她还是太年轻,董鄂家又远远不能与科尔沁比肩。

    不过除了这些扎堆的人外,桑枝的目光不由放到了那恪妃石氏身上。旁人无论怎样都不愿意自己落单,无论是选在博尔济吉特氏还是董鄂氏,总归是要扎堆去的,可唯独恪妃神态自如地端站着,身边只跟了一个贴身宫女。这恪妃相貌倒是不怎么出众,但胜在气质超然,且衣着打扮与众不同,一身汉装更是衬得她淡泊娴静。桑枝隐约记得,这个石氏好像是汉人?她偷偷问身旁的宫女,宫女倒是没什么保留,最喜欢说八卦,“桑枝姐姐,你不知道吗,皇贵妃没进宫之前,最得宠的就是恪妃啦!住在景阳宫,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住的,但咱们皇上宠幸她,说恪妃出身书香世家,端庄贤淑,当初要不是因为恪妃是汉人,说不定就被立为皇后了!”

    “大胆!”宫女话音刚落,传来蔡婉芸压低声音的厉斥,“什么话都敢乱说,不要命了吗!”

    桑枝都被突然冒出来的蔡婉芸吓了一跳,那宫女更是吓得面色惶惶,连忙跪倒在地不敢再多说。蔡婉芸看一眼桑枝,意有所指的指桑骂槐,“身在坤宁宫就是坤宁宫的人,你要是心里惦记着别的主子,趁早滚出去。咱们皇后娘娘是这后宫之主,不缺你这一个不忠不义的奴才!”

    宫女都哭出来了,不知道该怎么辩解。蔡婉芸冷哼一声,“下去!”那宫女几乎是爬出去的。

    但桑枝看着却皱眉,她不由得想,如果是董鄂妃遇见这种情况会怎么做?这么一想,就想到了绿莺。董鄂妃惯于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如果这事儿放在承乾宫,说话的这个小宫女只怕小命要去掉半条,毕竟董鄂妃为人极谨慎,最厌恶流言蜚语嚼舌根。而坤宁宫在宫女管制这方面,显然不如承乾宫严谨。一来是因为下面的人见风使舵,把聪明伶俐的都送去了承乾宫,二来也是因为蔡婉芸乃秀女出身,相比承乾宫包衣奴才出身的兰秀而言,确实不够狠。但宫女们又不识文断字,几乎跟乡间粗野村妇差不多,除了嚼舌头之外最爱捧高踩低钻营取巧,本性粗鄙,蔡婉芸的出身决定了她和宫女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人,因为并不能彻底了解宫女们的两面三刀,她对宫女的管制也就相对宽松。

    想来也是奇怪,既然皇太后处处护着皇后,为什么不把坤宁宫的人也好好整治呢?其实只要皇太后一句话,底下的人绝不敢再这样明里暗里的奉承承乾宫,而欺负坤宁宫。

    桑枝想得远了,然而落在蔡婉芸眼里,还以为桑枝是感到羞愧,是被她说的无言以对,因而蔡婉芸愈发对桑枝不满。她想,如果桑枝是真的忠心于皇后,何至于如此朝秦暮楚!说不定就连对皇后的爱慕都是装出来的。蔡婉芸暗自倒抽冷气,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把这个猜测告诉皇后娘娘,不然查实桑枝根本没这心思,只怕皇后得治她个毁谤陷害之罪,而且其中一人还牵涉到皇后娘娘,这可不是小事。蔡婉芸闭紧嘴巴,决定以后要看好桑枝,但绝不再在皇后面前多说半句不该说的话。

    待蔡婉芸取了暖炉回到皇后身边,桑枝才回过神来。这片刻的功夫,她已经找到坤宁宫最大的不足之处,宫女们都不怎么有眼色,而且缺乏管教。因为皇后不受宠,她们便心思惫懒,再加上皇后不怎么管事儿,蔡婉芸不够狠,坤宁宫的宫女就更加各行其是了。待在坤宁宫这么久,桑枝也确实感受到,坤宁宫上下像是一盘散沙,每个人好像都随时在等着皇后被废而后各自谋生似的。虽然不能怪她们,但这样的状态显然对皇后极为不利。

    她还在想着,正殿里请安的妃子们已经闲聊唠嗑罢,要告辞而去了。便在这时,桑枝听到皇后的声音,“皇贵妃身子可大好了?”

    董鄂妃笑道,“多谢皇后娘娘记挂,臣妾已经无大碍了。”

    “那就好,本宫还想着要去看望你呢,”素勒道,“可惜本宫自己也不舒泰,倒一直没能去。”

    “承蒙皇后娘娘厚爱,”董鄂妃连忙道,“按理该是臣妾来看望您才是,可臣妾也是不争气,整日病怏怏的怕给皇后娘娘您过了病气,就没敢来。”

    皇后道,“皇贵妃客气,你虽然未能前来,却派了得力丫头过来,这份心意本宫焉能不知?”她话锋一转,“这一个月来,本宫瞧着桑枝是极伶俐的丫头,用着也是极喜欢,倒比这坤宁宫上下的宫女们都好多了。唉,说来也不怕众位姐妹们笑话,本宫和桑枝倒是有几分投缘,就是不知道皇贵妃娘娘肯不肯割爱,让桑枝到坤宁宫来伺候呢?”

    桑枝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董鄂妃唇角一抹了然的弧度勾起,随即隐没,却道,“桑枝的事,本宫只怕还要问问她的意思才好。”

    “姐姐太抬举她了,”皇后淡淡道,“一个宫女而已,是去是留还不是姐姐一句话的事?姐姐要问她的意思,心意本宫能理解,但这宫里上下尊卑可不能乱。姐姐只要肯割爱,本宫亲自问她又有何难?”皇后抿了口茶水,“倘若她实在不肯,本宫自然也不好强人所难,到时候再将人送还承乾宫便是。”她面上露出些羞怯来,“姐姐,本宫都已经如此厚着脸了,还不得姐姐一句话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董鄂妃要是真说一个“不”字,那不等于打皇后的脸吗?别说桑枝了,就是皇后现在要的是兰秀,董鄂妃也绝不能有半个不肯,何况只是一个心并不在承乾宫的桑枝!董鄂妃抬眸望向皇后,她幽幽深深的眸子探究过去,却只看见一脸平静眸中毫无波澜的皇后娘娘,直到这个时候董鄂妃才心里咯噔一下,她终于意识到,一直以来,她都小瞧了皇后娘娘。这个小皇后看似不争不闹,只怕心思也是深不可测。不然,你听听她说的这番话,看似里子面子都给了皇贵妃,可实际上已经完完全全阻断了董鄂妃拒绝的可能。董鄂妃一怔,不由暗自苦笑,笑自己太天真,她此刻才明白,这场后宫博弈承乾宫根本不可能赢。

    “皇后娘娘说笑了,桑枝她一个奴才,能得您如此厚爱,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臣妾替她高兴还来不及呢。”董鄂妃面色苍白地笑了笑,“桑枝又哪能这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只怕求之不得呢。”

    皇后淡淡一笑,“如此就多谢姐姐了。以后姐姐有用得着本宫的地方,尽管开口,咱们姐妹间本就该互相帮助。”

    “臣妾先谢过皇后娘娘厚爱。”

    于是一众妃子又寒暄几句,便各自散去了。

    桑枝一脸震惊,她简直难以相信,素勒就凭这么几句话就把她的奴籍转到坤宁宫来了?!上次不还是被皇贵妃踢皮球给打发了吗?

    然而,比桑枝更震惊的是蔡婉芸。蔡嬷嬷还以为皇后娘娘要把桑枝赶走呢,结果竟然把人要到坤宁宫来了?蔡嬷嬷嘴角抽了抽,觉得主子的心思实在……太难猜。

    就在这时,皇后的目光扫过来,直直看向了桑枝。

    ☆、009

    蔡婉芸顺皇后的目光也看向了桑枝,不过不同于皇后那波光潋滟的双眸,蔡婉芸眼里写满复杂之色。

    桑枝愣愣站着,不知为何竟觉得此刻素勒的眼神饱含威压,让桑枝都有些紧张。直到蔡婉芸轻咳一声提醒,桑枝才回过神来,急忙迎上去,“素……皇后娘娘。”

    素勒神情淡淡地看着她,轻“嗯”一声。

    气氛竟有些冷。

    桑枝心里有些乱,忙道,“昨晚——”

    “本宫累了。”素勒打断她的话,闭上眼睛缓一缓,再看向桑枝时竟带了一分笑意,“桑枝,本宫把你从承乾宫调在了坤宁宫,你心里可愿意?”

    然而素勒的眼神却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桑枝心知素勒到底是对昨晚的事情介意了,毕竟如果连蔡婉芸都对此气愤不已,那么作为当事人的素勒不可能无动于衷,只不过素勒不像蔡婉芸那样喜怒形于色,皇后娘娘无论抱有怎样的心思都不会那么轻易地表现出来。桑枝暗叹一声,眼睛柔了几分,轻声却坚定地道,“求之不得。”

    话音落,桑枝就看见素勒的眼神一下软了下来,随即毫无破绽的脸上就露出几分委屈来。就像一颗伪装完好的鸡蛋,渐渐出现裂痕,显现出本来面目,桑枝却被她这几不可察的神色转变搅得一阵心疼。想来这如履薄冰的皇后之位,并不是那么好坐的,也是日日夜夜都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呀。

    素勒朝她伸出了手,“我们去读书。”

    “好。”跟素勒说话的时候,桑枝总是不自觉轻声慢语,语调像浸了水似的又柔又绵。桑枝握住素勒指尖,将她从凤榻上带下来,往窗边走去。

    身后蔡婉芸默默看着,且不说心里目瞪口呆,便是面上也已经忍不住地露出难以消化的怪异表情来。她是真的看不懂皇后娘娘了。

    别说蔡婉芸,桑枝自己心里又何尝没有疑惑?她陪着素勒在窗边坐定,轻声道,“昨晚——”

    然而素勒还是打断了她的话,“昨晚,你还是承乾宫的人,但是,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从今以后,你不必强令自己对任何人曲意奉承。”

    桑枝一下听懂了。

    尽管素勒对昨晚桑枝的举动有不满,但身为皇后,素勒比谁都清楚奴才是做什么的。桑枝无论如何都是承乾宫的人,虽然伺候在坤宁宫,但桑枝的主子始终都是皇贵妃董鄂氏,所以桑枝无论怎样对董鄂妃好都合情合理。也就是那一刻,素勒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为桑枝做过什么。一直以来,都是桑枝为了她折腾的遍体鳞伤。皇后娘娘以往不在争斗上放太多心思,虽然并不会任人欺辱,但只要承乾宫不找坤宁宫的麻烦,皇后娘娘就不会主动挑衅。她在宫里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的原则,她知道自己背后有个皇太后,更知道自己被皇上厌恶,所以一直都是半推半就,既不主动争取也不一味放任。因而,在昨晚之前,哪怕她很想让桑枝到坤宁宫来,也从未真正争取过。直到她看到桑枝在避风亭里那样亲近董鄂妃。

    她静静地看着,心里却好像被什么抽了一下。可皇后娘娘并不明白是为什么。她只是觉得,桑枝明明是自己的人,为什么要那样对董鄂妃。这个念头冒出来时,素勒才意识到,桑枝……并不是她的人,而是承乾宫皇贵妃的宫女。她没跟董鄂妃争过什么,连皇帝的恩宠她都没想过去争,可是一想到桑枝其实并不是自己的人,她心里就说不出的翻腾。

    蔡婉芸只看见皇后娘娘面上没有丝毫异样地离开,却不知道那一刻皇后娘娘就已经下定决心把桑枝留在坤宁宫。

    从前的一切都既往不咎,只是从今日起,桑枝只能是她坤宁宫的人。

    桑枝听她淡淡说完那些,一下就听出了她没说出的话。顿时心里又暖又喜,却又滋味难言。皇后娘娘的城府和霸道竟如此与众不同,素勒虽然是在给她承诺,但实际上无形中也让桑枝被动地给出一个承诺——如果以后桑枝再有二心,再对旁人如此那般,就绝不再可能像这样云淡风轻了。

    但素勒那短短几句话,却惹得桑枝心潮翻滚,她鼻尖有些发酸,从喉咙里挤出话来,“素勒,我……我永远都是你的人。”说出来时心里不由得补了一句,“只可惜,你却不是我的。”顿时情绪便低落下去,脸上的笑容都淡了几分。

    那话自己说出来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可听桑枝低低的声音,素勒心上莫名一跳,她转头望向桑枝,却看见桑枝脸上萧索寡淡的笑容,让素勒不由皱眉,“你不开心?”

    “没有,”桑枝抿抿唇,笑道,“我很开心。”

    素勒摇头,却忽然眼神一冷,“你不开心。”她咬唇,扭过头去,“你要是不愿意,本宫不会强人所难。本宫知道,人人都想去承乾宫。”

    连自称都变了。桑枝心里酸涩难言,面上却忍不住笑出来,这个素勒啊,一生气就故意端架子。她望着根本没看自己的素勒,几度想不顾一切地想说出自己的心意,可桑枝抿紧双唇,一忍再忍,终究还是一个字都没敢吐露。宫里不是别处,不是什么心意都能被容得下的,更何况她眼前的这个人还是皇后,是这大清王朝的一国之母,是一国之君的发妻。

    桑枝有些气息不稳。她原本以为自己没有这么贪心的,可不曾料到,素勒无意中一句话就让她起了更多的心思。她想要的……比她原本打算好的,要多得多。可实际上,连她曾经打算好的只是陪伴,在这个皇宫里都已经是难上加难了。

    她静静看着生气的素勒,眼中已经是藏不住的炽热和挣扎。然而却只能握紧双拳,仰头闭上眼睛,奋力压住所有情绪。她一直没说话,久到素勒不得不转过头来,却看见收拾好情绪的桑枝面含微笑地望着自己。

    素勒一怔,不知道为什么,望着桑枝的眼神她竟觉得,根本不要桑枝的回答她就已经知道桑枝的答案。桑枝是不会离开她的——她心里蓦地涌出这个念头,让她吃了一惊。她怔怔的望着桑枝,望进桑枝眼睛深处,桑枝心里一悸,却不敢避开,只好强作无恙地与她对视。

    时间像落叶悄无声息飘走,她们看着彼此竟忘记了一切。微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得书页微微翻动,吹得桑枝回过神来。

    她的伪装已经濒临崩溃。她不知道自己何时竟离素勒这么近,她们的眼神胶着时,桑枝竟然不知不觉朝素勒靠近,再近些只怕就要碰到唇了。

    素勒震惊地睁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桑枝被那冷风吹得一激灵,连忙后退。她惊慌失措地从座位上往后逃,重心不稳一下跌了下去。

    素勒眼疾手快急忙去拉,却惊呼一声被慌张的桑枝带着一同摔倒在地,“啊!”

    然而倒在地上时,素勒却没有觉得地上硬,她头下垫着的是桑枝的手。在这么慌乱的情况下,自顾不暇的桑枝竟然能把手伸过来护住她不让她撞着地,一刹那间,素勒忽然觉得桑枝的手触到的不是她的头,而是……她的心。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她们异口同声,随即又是一阵难言的寂静。四周涌动着令人不安的空气,素勒避开桑枝的眼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心乱如麻。

    “哎呦!娘娘!”蔡婉芸听得里面动静,一看这情景险些没吓哭。皇后娘娘何等尊贵的人!千金之躯哪里能有半点损伤,竟然跌倒在地,蔡婉芸飞一般地奔过来,扶起素勒,“皇后娘娘,您没事吧?御医!快传御医——”

    “不用,”素勒终于松一口气,“没什么大碍。”

    蔡婉芸急道,“那可不行,万一伤到哪儿了呢!”

    桑枝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根本看不见的土,见蔡婉芸如此大惊小怪,不由得嘀咕了一句,“多大点事儿就看御医。”

    “你还敢说!”蔡婉芸气的险些叉腰,她瞪着桑枝,“你竟然能让皇后娘娘摔着,护主不力,该当何罪!”

    桑枝嘴角抽动,无言以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还是先请御医吧。”

    素勒看她被蔡婉芸骂得灰头土脸,有些不忍地安抚蔡婉芸道,“是本宫不小心,嬷嬷不必担心,待会儿御医过来,本宫也不好交代。”

    “可是——”

    “无碍,无碍。”素勒打断蔡婉芸的话,蔡婉芸还是不放心,“就算不请御医,还是要让老奴为您检查一下吧,免得哪里磕碰了。”

    素勒拗不过她,只好点头应下。

    蔡婉芸转头就虎着脸瞪桑枝,“还愣着干什么,检查!”

    “什么?”桑枝瞪大眼睛,一脸扭曲,“我也检查?”

    蔡婉芸道,“你现在都是坤宁宫的人,皇后娘娘又这样器重你,以后早晚要贴身伺候的,不学着点以后怎么侍奉娘娘!”

    桑枝发现蔡婉芸变脸的功夫了得,对皇后说话就是一脸和颜悦色如沐春风,转脸对她时就横鼻子竖眼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对蔡婉芸很无奈,挪到素勒身边,学着蔡婉芸的模样检查素勒另一只手臂。

    素勒到底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说肤如凝脂一点也不为过,水做的骨肉一般,桑枝掀起她的衣袖就有点僵。不过她竭力掩饰住了,低眉顺眼地没什么表情。

    不料素勒忽然缩回手臂,看着蔡婉芸却对桑枝道,“本宫没事,你先出去吧。”

    桑枝愣住,蔡婉芸急道,“老奴还没检查完呢!”

    “本宫是说桑枝。”素勒垂眸,还是没看桑枝。

    “……是。”桑枝心感奇怪,但也求之不得。她深怕自己一不小心没掩饰好情绪,何况,桑枝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难控制住想要亲近素勒的冲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吃饭时看到你们的留言,所以我特地回来补个有话说——

    天哪,你们怎么这么可爱!我快被你们萌死啦!都到我碗里来~~

    我的读者都太可爱,我快被萌化了怎么办!急,在线等

    ☆、000

    蔡婉芸感到奇怪,皇后娘娘竟然把桑枝赶出去了!不过这些事情,她即便不解,也是不能问的。

    然而素勒自己又何尝不奇怪?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好像突然哪里都怪怪的。刚刚桑枝掀开她衣袖时僵住的那一瞬间,素勒都被她带得紧张起来,莫名其妙似的。待桑枝再继续若无其事时,素勒自己却浑身不自在。

    不过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持续多久,等皇后娘娘沐浴更衣后,便抛诸脑后了。翌日醒来,和桑枝仍旧一如往常。

    毕竟,桑枝一直在竭尽全力和她保持适中的距离,既不让她觉得疏远,又不敢让她发现端倪。即便偶尔相处时有过一闪而过的怪异,但素勒并未多想,何况她对这些闪念也根本理不出头绪。

    天气愈发暖和了,宫里不闹事的时候,大家各安其命,各宫安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后宫里就没有那么波云诡谲阴沉沉一片。桑枝心想,这样不挺好的?何必整日争来争去费尽心机互相戕害呢?

    坤宁宫里倒是一片安详。蔡婉芸一边打络子一边闲聊,“到底国师大人是神仙,自从国师大人来过一趟后,宫里安稳多了。”旁边小宫女附和,“就是,现在宫里跟有仙气似的。”

    连病怏怏的董鄂妃都渐渐露出好光景来。

    桑枝立在窗边,身旁是素勒在拿着毛笔习字。自从素勒有一天晚上兴起问桑枝书法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皇后娘娘的乐趣除了读史以外又多了一项书法。顾不得赞叹桑枝怎么什么都会,素勒的日子就被每日的读书习字逛花园填满了。

    听见走廊里宫女们的说话声,桑枝轻笑一声,“也把道长捧得太高了。”

    素勒艰难地学着笔画写汉字,虽然进展极慢,但她并不烦躁,听桑枝这样说便回了句,“你自己不也说道长是高人?这会儿又嫌旁人把老神仙捧得高了。”

    “那怎么一样,”桑枝收回目光,走到素勒身边看她动笔,指点道,“力道在手腕上,手肘暂时别悬空,对,就是这样——”她接着说,“我虽然说道长是高人,仙风道骨的,但也不至于老人家一来,宫里都是仙气了。”

    素勒一边写字,一边跟她讲,“可宫里这段日子来,确实平安无事。啊!”她捏了捏手腕,“桑枝,我怎么老是手抖!”

    “刚开始都这样。”桑枝笑道,“你已经很厉害了。这才多久,你已经开始练习书法,要知道你可是一点根基都没有。”

    素勒撇嘴,把毛笔递给她,“你来——”

    桑枝挑眉,看素勒不服气地样子,无奈的笑着接过,随即在宣纸上写下四个大字——素位而行。她正写着,素勒凑过来,指尖探到桑枝手腕,桑枝手一抖,最后一个“行”字就变了形。

    素勒不好意思地吐舌,“我就是看看你会不会抖。”

    “……”桑枝欲哭无泪,又怜爱又无奈,“你……怎么这么调皮。”别说素勒这样凑过来,几乎整个人都快贴到桑枝怀里去了,就只说素勒毫无征兆地将指腹贴上桑枝脉搏,桑枝不抖才怪。

    素勒被她说的脸红,强撑道,“大胆!不许这样说本宫!”

    “扑哧——”桑枝一下没忍住,只觉得素勒实在太可爱了,她转过脸去闷笑不停,肩膀一直在抖。素勒脸色刷一下红了,静默一会儿,忽然站起来走到桑枝面前,虎着脸看她。

    桑枝轻咳一声,“没,我不是在笑你。”

    “哼,”素勒瞪她,“不许动!”

    “嗯?”桑枝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素勒扬眉道,“桑枝,本宫命令你,不许动!”

    她特地端出架子来,桑枝也只好依她。却见素勒取过毛笔来,眨眨眼唇角就带了不怀好意的笑。桑枝心里一咯噔,“你不会是——”

    然而没容桑枝把话说完,素勒的毛笔就已经朝她脸上画过来。桑枝连忙要起身,“素勒!”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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