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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帷灯匣剑/师弟,失忆了别闹 作者:少女癖

    第11节

    出了思故园,外面正在下着大雨。

    芙涉江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和首饰,背着琵琶,撑着一把伞就往雨里走了。

    莎诃急急追出来,顾不上浑身都被淋湿,只拉着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走啦,你一个人要好好的。”芙涉江微笑着对她说。

    “你去哪里……为什么要走?”莎诃淡灰色的眼睛里盈着泪,衬着微红的眼圈,看上去楚楚可怜。

    芙涉江没有回答,只是拉开她的手,眼神停留在她发间那枚珐琅华胜上,叹了口气:“再见。”

    说完,她坚定地转身离去。

    一直浮现在她脑子里的是那个额间一点朱砂的寡言少年,负剑而立,衣衫如同翅羽一样翻飞。

    大雨滂沱。

    芙涉江一路走去了殿乐坊。

    殿乐坊是武林上最有名的组织之一,专门招收懂乐理的女子,授予与乐理相关的武学,坊中之人均以乐器为武器。芙涉江在殿乐坊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才换来了入坊的机会。

    然而,坊主听她弹完一曲后,却淡淡道:“送客。”

    “为什么?我弹得不够好么!”芙涉江瞪着殿上那个一脸悠然的女子愤愤道。

    坊主望她一眼,摇了摇头,道:“心太旷辽,身无去处。”

    芙涉江抱着琵琶的手一时无力,她跪在堂下,两眼不觉滚下泪来。她抹去眼泪,拎起琵琶就走。

    此后,芙涉江虽辗转于各大乐坊,却始终得不到入门之机。她也不肯回到思故园,只在每年去那里表演三次,因为这昙花一现的演出反倒积攒了不少人气,成为思故园最出名的歌者。

    但她回去的时候,却没有看到莎诃。

    玉麒麟翘着指尖,替自己涂着蔻丹,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莎诃被殿乐坊的坊主亲自赎走了,你可以去那里找她。”

    这对芙涉江来说是一个晴天霹雳。

    那日同样下着大雨,她疯狂地朝殿乐坊跑去,乌发散乱,拖在泥泞的积水里,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莎诃刚好要走进殿乐坊里去时,猛地被人一把拉住,伞也掉在了地上。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两个人身上,又冷又痛。

    芙涉江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紧,莎诃雪白的手腕上被她抓得开始青紫起来,但她没有喊痛,只是又害怕又喜悦地看着神色扭曲的芙涉江。

    “涉江……啊!”莎诃话音未落,已经被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身子一歪跌在了泥水里。她捂着脸抬起头,看着芙涉江泫然欲泣,不由得抓住了她濡湿的裙角。

    “你在干什么?”

    芙涉江扭头看去,就见冷独听撑着伞,冷淡地看着她。

    芙涉江微微一笑,一脚踩在了莎诃的手上。

    “你、这、个、贱、人。”她在滂沱的雨声里一字一句道,声音妩媚低沉,落在莎诃耳中却如毒蛇吐信一般冰冷。

    冷独听几步上前,推开芙涉江,将莎诃搀扶了起来。

    他最后看了芙涉江一眼,眼神里透着厌恶:“你最好离她远点。”

    这个眼神,她记了很多年。

    当晚,芙涉江抱着酒坛,一个人醉倒在了酒馆里。她在虚假的梦中哭得一塌糊涂,然而莎诃与冷独听谁都没有走过去,向她伸出哪怕一只手。

    也许她真的注定这样。

    醒来的时候,芙涉江只看见了桌子上的一盏微弱的烛火,以及床边那个抱着她的翠玉琵琶,一身雪白、寒气缭绕的女子。

    “你有恨。”她说。

    芙涉江自床上撑起身子,看着火光里女子诡艳的眉目,冷笑道:“恨意滔天,又能如何?”

    女子轻拨琴弦,划出一道气劲,打在了芙涉江身后的床板上,显出了深深的刻痕。她将琵琶重新放在芙涉江怀里,挽起她的一缕青丝,在她耳边道:“我能让你知道,恨,是最有力的武器。”

    “我名九世雪,一袭玉篇九世雪。”

    九世雪的眼眸在烛光下仿佛黑曜石,她继续道:“入我葬花宫,这恨方有覆世之用。”

    “葬花宫……”

    芙涉江垂下眼眸,又回想起了雨幕中,冷独听和莎诃依偎在一起的场景,她咬着牙,死死揪住了被褥。

    隔了许久,她才低声说:“好。”

    雕梁画柱的房内,香薰缭绕,垂着珍珠罗帘幕,造型别致的花型灯盏里点着烛火。

    最中间的金露台上,摆着一顶螺子青颜色的玉佩乌帽,下面压着一件同色的男性衣袍。

    芙涉江双手挽起了发丝,捧过乌帽,递到了身前,她卸去妆容的面色苍白,五官清雅。

    九世雪此时也换了男装,仍是一身雪白,戴着白色玉佩乌帽,围着白狐裘。

    “从今以后,你便属于葬花宫的情葬宫。”九世雪将乌帽戴在了芙涉江头上,冷声道。

    芙涉江依言叩首,冰冷的砖地如同她的心一样硬。

    与此同时,殿乐坊的大堂内,莎诃也跪在地上,她的金发已经留长了,挽着朴素的发髻,依然簪着那枚珐琅华胜。

    “从今以后,你便承袭殿乐坊羽音之位,赐名魄罗琴雅。”

    莎诃闻言叩首。

    之后东胜神洲的江湖上,开始逐渐传出了武林界十二玄音之名。

    排名前五的,便是殿乐坊这一届的五音之首——宫音、商音、角音、徽音、羽音。

    其余皆是来自其他门派的琴者。

    兰泽远道芙涉江,以葬花宫之人现身,在十二玄音中排行第七。

    而江湖上也开始出现了诡异的杀人案,死者通常全身经脉爆裂,喷血而亡,经武林人士排查后,认为这是一种以琴音御气的武学。于是,矛头便基本指向了武林界的十二玄音。

    沐如杭趴在亭子的栏杆上,拿着江湖日报说:“阿冷,这琴音杀人案怪异得很,莎诃会不会被牵扯到?”

    眉头紧锁,冷独听亦有些担忧:“就算不是她们做的,一旦人云亦云,舆论也会让她们难办。”

    一语成谶。

    终于,莎诃在一次思故园的表演之后,被从琴音杀人案中幸存的人所指认,百口莫辩。

    “就是这个女人!就是她以琴音杀人的!”那名幸存下来的残疾少年指着她癫狂地吼叫,瞬间将她推入了地狱。

    只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幸存者逃出生天,他们异口同声,纷纷咬定莎诃就是凶手。

    殿乐坊随即将她除了名,她面临着千夫所指的境地。

    “十二玄音的魄罗琴雅如此凶残,应将她杀之以绝后患!”有人这样提议,于是莎诃被迫逃离了釉城,亡命天涯。

    彼时,冷独听已被封为武林界的剑道顶峰。

    他最终在湘府的蜉蝣山上找到了莎诃,并断去了她的左臂。

    那日,莎诃捂着血淋淋的伤口,赤红着眼冲他撕心裂肺地大喊:“冷独听!你怎么能够这样对我!你怎么能够这样对我!你说过你永远不会对我刀剑相向,骗子!你骗我!更何况我根本没有杀人!他们不是我杀的!不是!”

    冷独听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着,然而他只转过身去,归剑入鞘。

    莎诃看着他的背影,半跪在了雪地上。

    “我魄罗琴雅,从未对你说过谎。”她冷声道。

    两人自此决裂。

    沐如杭深知,就算事情真相晦涩难明,以冷独听的性子,会做出这种事,恐怕也是为了保护她。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之后,冷独听竟在剑界盛会上发声,承认了那些被残忍杀害的人是自己指使莎诃做的,为的便是保住剑道顶峰的名号。

    别初赋知晓事情原委,听闻之后当即大怒,将冷独听直接打出了府邸。

    “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剑鬼的徒弟,给我滚!”

    一剑断恩义。

    冷独听在大雨中跪了十几个日夜,沐如杭终于看不下去,忍着怒气走过去,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

    他没什么反应,俊秀的脸上红了一片,发丝凌乱,浑身泥水。

    “冷独听,你为了她这样做,值得吗?”沐如杭问道。

    他没有回答。

    看着冷独听仍然这样跪在大雨里,沐如杭的心都要碎了。

    一个月后,他便无声无息地离去了。

    这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很久之后,沐如杭收到了冷独听的一封信笺。上面写着八月十五的千灯会上,他将与无名小辈任逸尘一决生死。

    他像疯了似的赶去望京,却只来得及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自蜉蝣山的悬崖上一跃而下,消失在了万丈深渊。

    那天,莎诃也去到了蜉蝣山,当她看见仙鹤飞过,一千盏红石重莲灯逐次点燃时,也为这仿佛天造般的奇景静默了。

    她亲眼看着冷独听坠崖。

    待她登上蜉蝣山时,雪地上只剩下了那一把冷漠的剑鞘,系着一枚刻痕斑驳的莲花玉佩。

    那枚莲花玉佩被她自剑鞘上解下,握在手里仿佛沉甸甸的叹息。

    从此,《浮世非梦》便成为了一首悲伤的琴曲。

    那个胜了冷独听的后辈,也成为了新一代的剑道顶峰——雪游千灯任逸尘。

    别初赋在得知冷独听的死讯后,只有一声叹息。

    而沐如杭,一夜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看看我的新文嘛●●

    ☆、第40章

    天色阴霾,大雨滂沱。

    八月十一,小琴会举办的第三日,也是最后一日。此时的琴会上已经淘汰了一批人,剩下的都是三教内数一数二的琴界精英,只等着在御琴会上大展风采。

    虽说小琴会不算是太正式的比赛,但也分出了冠首、次首和末首。

    逸曲莺排行第二。

    “愿赌服输。”多梅仙弯着眼睛看她,指了指那把名琴听夜。

    悻悻地看了他一眼,逸曲莺将琴装进琴套内递了过去,对方却没有接。

    “放心,不是现在,等汝参加完御琴会后再说罢。”多梅仙善解人意地说。

    逸曲莺叹了口气,坐在桌边替自己斟茶。多梅仙见她心情不快,便道:“汝可知今日夺得冠首的那个佛门弟子是谁?”

    “佛门的人吾不熟悉。”逸曲莺冷冷道。

    多梅仙知她必是心口不一,于是也顺势说了起来:“不熟悉也无妨,汝至少应该听过圣佛天的‘再来佛相’罢?”

    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逸曲莺回想着之前小琴会上,那个一身雪白袈|裟、气度不凡的佛者,生得一张堪比女子的桃花面,御起琴来更是风姿绰约。她疑惑道:“汝……汝说他就是圣佛天的‘再来佛相’?”

    “然也。此人名唤神府步莲,生母乃是多年前的大齐名|妓崔士贞。”多梅仙道。

    逸曲莺闻言便惊讶道:“崔士贞?吾知道她,可她不是嫁给太子后就难产而亡了么?”

    “崔士贞所生之子便是神府步莲。传言她生产那日,天际遍布佛光,于半空中隐约可见一朵千瓣莲花的圣影。圣佛天的宗主四谛如来见状,亲自去到大齐皇宫里,将崔士贞所生的皇子接生出来。”多梅仙喝了口茶又继续道:“四谛如来对太子说,崔士贞乃锁骨菩萨,是一个圣者。慈悲施舍,世俗的愿望,她没有不曲意顺从的。来到人界沦于风尘中,只为度化众生。因为在尘世间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她便要重回极乐。太子将崔士贞剖尸查视,果见她全身骨骼经络交锁不断,色如黄金。”

    “而神府步莲便是天生佛者。因双足底下生有一对莲花胎记,又出身皇家,故而四谛如来为他赐名神府步莲,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之后更赐予‘再来佛相’的封号。”多梅仙说迁移到此处不由抚掌感叹:“想他出身如此煊赫,本就是天生佛骨,又得四谛如来亲辅,想必未来的成就不会逊色,也许会接任四谛如来,成为圣佛天的宗主也未可知。”

    逸曲莺横了他一眼:“汝为何如此博学多才?”

    多梅仙淡笑:“为了让汝不要过度介怀呀,输在他手下,没什么丢人的。”

    无可奈何地唉了一声,逸曲莺起身走过去打开了窗扉,她伸出手去:“这雨来得猛烈,已经连续下了三日了。”

    “听闻酌河的水位上涨了不少,岸边的居民正在纷纷准备迁移。”多梅仙也看了眼窗外无尽的雨,漫不经心地说道。

    逸曲莺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不对,‘再来佛相’从来都是名声在外,任何三教活动都未曾见过他之身影。为何此次他会特意来意贤都参与小琴会?”

    多梅仙望了望窗外的倾盆大雨,只笑着说:“这雨怕是凶兆。”

    意贤都的街道上积了一层水,神竹秀虽然尽力挑着路走,下摆还是湿了一大片。他从雨伞的边缘看上去,天空沉着诡谲的浓云,闷雷隐隐,偶尔透出几丝白亮的光。他忧心忡忡地看了几眼,脚步有些迟缓地在积水中行走着。

    真儒成学的大门点着两排宫灯,在薄雾里逶迤如同游龙。神竹秀才踏上台阶,就见流水匆匆自阶梯上往下淌,他内心一惊,急忙来到了贤君舍。恰逢一个儒生自房内出来,见了他便惊喜道:“神竹秀大人,主事刚好在找汝。”

    神竹秀顾不上浑身湿淋淋的,直接收起伞走了进去。垂着的葛帘已经被人卷起,聂淮裳坐在案前,正一脸焦虑地批着宗卷。

    “主事……”神竹秀甫一开口,便被聂淮裳打断:“眼下大雨几乎成灾,酌河似有泛滥现象。恰巧十兰箴和逸菊明被吾派去北俱芦洲的儒门了,不过小琴会已经顺利结束,汝尽快与多梅仙处理这件事,安排好前来意贤都的三教人马,儒门必须尽好地主之谊,务必保证下月的御琴会不受影响。”

    神竹秀想了想,道:“可否将他们暂且安排进真儒成学的清儒阁内?”

    聂淮裳沉吟了一会儿,点头应允:“可以,如若客房不够,便命儒生们挤一挤,将桃李天下内再空出一些房间。汝领了玉牌去琴舍罢。”

    “是。”神竹秀接过玉牌,便急匆匆去往琴舍寻找多梅仙。

    雨声震耳,聂淮裳有些心神不定地放下墨笔,托着腮双眉紧锁地出神。良久,隔壁桌的唐多令打了个悠长的哈欠,声音里还略带懒意:“不出两日,必有祸灾。”

    “闭嘴。”聂淮裳冷冷道。

    琴舍内聚集着前来意贤都参与琴会的三教人员。由于大雨困路,他们只能暂时停留在这里,三三两两围着,或抚琴或谈论,倒也一派悠然。

    席间,最触目的莫过于刚刚夺得了小琴会冠首的神府步莲了。

    他的长相酷肖其母,新月眉和水伶伶的勾魂眼,偏偏又是一派清圣冷然的模样。雪白莲华纹的薄缎□□,头戴四佛七宝毗卢帽,浓密乌发曳地,垂着符带与璎珞。此时他正跽坐于草枕上,手结不动明王手印,敛睫诵经。

    多梅仙观察了许久,终于从嘴里发出受寒似的嘶声:“啧啧,何等端庄圣明。不愧是‘再来佛相’。”

    “梅君既是如此崇拜佛者,何不前去与他共同研讨佛法?”逸曲莺在一旁嘲讽道。

    “吾可不敢无端打扰佛者修行。”多梅仙哼了一声道。

    神府步莲似有感应,睁眼收了结印后,他便自草枕上站起,走到了窗边。

    暴雨声势浩大,神府步莲将窗扉拉开一条缝,探出一手浸于雨中。

    雨滴噼里啪啦打在他的掌中,水流蜿蜒而下。不多时他便收回手,凝视着水淋淋的手掌,半晌,才运气将雨水蒸发入空。

    神竹秀全身湿了大半,也顾不上礼仪了,只急着要寻多梅仙,在琴舍的二层楼内四处张望。

    就在顾盼期间,他猛地被一个人撞上了。

    “抱歉,吾……”神竹秀还未说完,对方却没有睬他,径直走掉了,一袭艳红的裙摆仿佛鱼尾般游曳着,带着一种奇诡的美。

    神竹秀只来得及看见那人的背影。

    隔得不远的一张桌子上,多梅仙朝人群中望了一眼,忽然疑惑道:“神竹秀怎么来了?”

    “梅君。”

    神竹秀也看见他了,便朝他们那边急急而去。

    多梅仙问道:“何事?”

    “主事吩咐吾们将三教中人集体安置进真儒成学。”神竹秀缓了缓气道。

    逸曲莺道:“但此时雨也太大了。”

    多梅仙反驳道:“哪一日的雨不大了?”

    神竹秀见他二人拌嘴拌个不停,便摇了摇头,打了个暂停的手势,问道:“吾现在要寻道门与佛门的统领,汝们知道是哪位么?”

    “吾去寻道门的统领辛瑕阕,佛门的带队神府步莲就在窗边,交给汝了。”多梅仙拍拍神竹秀的肩膀便先一步离开了。

    逸曲莺好心地示意他看向那抹宁静的身影。

    神竹秀点点头,朝着神府步莲走去。

    “敢问阁下可是圣佛天的统领?”神竹秀来到窗边,冲那名佛者敛衽致礼然后问道。

    神府步莲笑微微地颔首,道:“这雨是该停了。”

    “……”

    神竹秀十分费解,难道佛门都是这样神神叨叨的么?

    “万物有灵,时序亦不可错乱。”神府步莲仿佛在自言自语,但依然对神竹秀微笑着,见他面色有难,又问道:“何事?”

    ……简直要命。

    神竹秀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道:“吾儒门主事邀参与琴会的三教成员入真儒成学就住,可否请统领安排一下佛门弟子?”

    神府步莲忽然脸色一变,沉声道:“晚了。”

    神竹秀还未反应过来,神府步莲便将两扇窗扉大开——

    “这……!”在看清楼下的情形后,神竹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琴舍仿佛坐落于汪洋之上,只见楼底下是一片滚滚的白浪肆意汹涌,缭绕着厚重诡异的雪白雾气,并且水位还在以惊人的速度不断上涨!

    就在神竹秀发愣的时候,多梅仙奔过来一把拉住他焦急道:“不好,楼下不知何时涨起了水,并且还有妖雾蔓延起来!”

    妖雾是由过于强烈的妖气凝结而成,不仅容易遮掩视线,造成障碍,更重要的是它会侵蚀功体。且功力越是深厚,被侵蚀就越可怖,曾有人被妖雾困在其中,活生生侵蚀成了一具人干!

    来这里参与琴会的三教中人大部分都没带什么高端的庇护法宝,所习武学也基本是攻击型偏多,这在妖雾里没什么优势,反而容易成为被侵吞的目标。

    许多人也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琴舍内顿时人心惶惶,纷纷议论着。

    “汝身上可有带任何联络用的烟火?”神竹秀蹙起眉问道。

    多梅仙啧了一声:“没用,吾已经发过了三枚,儒门要是能接收到的话,不至于到现在还未有支援前来。”他顿了顿,又道:“再过不到半个时辰,水就会淹上来了。”

    神竹秀有些怔然,盯着窗外的大雨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危急之时,神府步莲突然道:“便让贫僧为众人辟一法门罢。”

    闻言,两人都望向了气定神闲的神府步莲,眼中充满了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  _(:3」∠)_

    ☆、第41章

    一份朱色密函被放在金漆托盘上,上面压盖着肃穆的蟠龙纹。

    蟠龙,伏而未升,乃下等之龙。

    而蟠龙纹便是赋君抒赐予赋君颐之龙纹。

    暗沉的房内,只燃着为数不多的几盏垂叶灯,龙涎香沉默地弥漫着,紧闭的窗扉外雨点一刻未曾停歇,孜孜不倦地敲打着大地。

    赋君抒倚在椅上,随意地捻起那份密函,只是当他看清了密函上的内容时,却突然脸色大变,一把将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扫在了地上。

    “……死而复生?哈哈哈哈哈哈!”

    他癫狂地大笑了起来,弓着身子伏在桌面上,笑得直不起腰,心口处却骤然疼痛起来,只能用手紧紧地按压着胸口,等待痛苦消失。

    此时,门外传来低低的敲门声,内侍又送来了奏折。

    “下去。”赋君抒冷声道。

    待疼痛稍微减轻后,他打开了最上面的一份加急的奏折。

    左相的奏折说的是近来大雨肆虐,酌河一带将要有洪涝的危险,恳请赋君抒在宛江泛滥之前先开国库救灾,修筑加固堤坝。

    下一份奏折又是完全不同的声口,认为现今盛元王朝对大齐虎视眈眈,不宜消耗过多人力与财力。

    而上奏者,正好是身为荣王妃父亲的右相。

    右相权倾朝野,与之勾结的党派被称之为激进派,与左相的保皇派互相抗衡。

    赋君抒微眯起眼睛,如果荣王与荣王妃的这门婚事不是先帝亲自定下的话,他一定不会留着廉家这么一个烫手山芋。

    心口的疼痛又重了起来,赋君抒丢开奏折靠在椅子上,目光瞥到一旁多宝架上摆着的民间小瓷器——他小时候的玩具之一,一个小人弓着腰在行礼,白团团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伸手将瓷人拿了过来,赋君抒点着那冰冷的陶瓷,看着那微笑,渐渐的自己脸上也跟着笑了起来。

    扳倒右相、荣王妃、小人。

    赋君抒轻轻一松手,瓷人跌在地上豁啷啷摔了个粉碎。

    内侍犹如鬼影一样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边,赋君抒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朝自己俯下身来。

    深夜时分,宫人们手提宫灯,撑着二十八骨节垂盖宫伞,穿行在大齐森郁的山林皇城里,那风与树的呼声让暗色长夜更显得恐怖渺茫。

    按大齐的规矩,王爷与公主的府邸都设在皇城内部,帝后宫殿位于最里层,他们便处于中层,隔开了外宫与内宫,称之为“小京”。

    荣王府外站着守夜的卫兵,点着几盏暗淡的白灯笼,黑纱依然悬挂着,在雨夜里透露出阴森森的奠堂的气息。

    忽然,一群身着苍蓝软甲的内宫侍卫手执长矛,行动迅速,几下就包围了荣王府邸。

    “干什么?”守卫队长慌乱地询问,但他很快也被制服了,内宫侍卫们将守卫全部禁在原地,一拨人看守,一拨人直接进到了荣王府内。

    宫人们惶恐不安,只得任由内宫侍卫大肆翻检起来。荣王妃被吵醒了,被侍女们搀扶出来厉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内宫侍卫道:“奉皇上之命,彻搜荣王府!”说着展开了手上金色的诏书,上面盘旋着尊贵龙纹。荣王妃苍白了脸色,颤抖着身体,几乎快要站立不稳。

    “……要搜什么?”过了一会儿,荣王妃自袖里掏出一块羊脂玉佩塞进一个内宫侍卫手里问道。

    内宫侍卫斜了她一眼,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皇上突发心疾,请来国师占卜,发现源头竟在荣王府。这就叫我们来搜查了。”

    荣王妃惊恐道:“怎么可能……?”

    她还未理清楚,一个内宫侍卫就自房内冲了出来,高声喊道:“找到了!”

    众人一时都看向了他手中,只见那是一个一只手大的偶人,上面用血色写着古怪的字句,插满了长针。

    巫蛊!

    荣王妃哗然变色,身子一软就直直跪了下去。

    “将荣王府内众人全部关押!”内宫侍卫一声大喝,整个荣王府顿时鸡飞狗跳起来,哭的哭喊的喊,饶是荣王妃被贴身侍女死死护着,也被内宫侍卫们硬是押着关进了地牢。

    一朝事变,第二天的早朝上,右相廉书玄脸色铁青地瞪着那个被盛在盘子里的巫蛊,又对上座上那位年轻君主面无表情的脸,知道自己完了。

    三日后,荣王妃被贬为庶人,流放北地。廉书玄与廉家虽不用负担连襟责任,但他也被降职革查,直降四品。由于巫蛊事件,皇朝内部的势力又开始重组,保皇派获得更多支持,激进派没了领头羊,慢慢有了瓦解的趋势。

    而救灾事项也顺利通过了。

    下了朝之后,赋君抒径直去了淑妃的住处。

    不知道怎么,大齐皇室子嗣一向单薄,灵山公主赋玉藤是赋君抒唯一的女儿。她之生母不过是个地位卑微的美人,并且早已过世。赋玉藤便被赋君抒拨给了为人一向敦厚的淑妃照养,住在了淑妃的百鸟宫。

    当赋君抒来到内室时,赋玉藤正嘟着嘴在桌上练字。她天生聪慧,活泼好学,才四五岁的年龄便能吟诗作赋,又因为是独女,故而很受赋君抒宠爱,更赐予“灵山”封号,意为世外仙灵宝山。

    “朕的灵山又在写字了?”赋君抒将赋玉藤一把举了起来,笑着问道。

    赋玉藤惊叫着抱紧了赋君抒,随后也咯咯地笑了起来:“父皇,灵山头昏,快放我下来。”

    她生得娇俏可爱,由于生母是明宫人的缘故,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和微卷的褐发,头佩孔雀尾翎七宝冠,一身方领窄袖褶皱流纹裙,打扮得颇有异域风情。

    淑妃亲自端来茶盏,看他父女俩和乐融融的模样不由得抿嘴微笑。

    “灵山到七岁的时候就要搬出去了哟。”赋君抒将赋玉藤抱在自己膝上对她说。随后他又转向淑妃:“也应该为她选首席女官了吧?淑妃你有没有见过合适的?”

    在大齐皇室中,皇子与公主年满七岁便要搬进自己专有的府邸,且皇子要选择一位伴读,公主则是首席女官,一般都从世家中筛选,像赋君抒从前的伴读便是还没成为神竹秀的归思。伴读与首席女官在未来都将是皇子公主的心腹,故而人选要求十分严格。

    淑妃为难地看了赋玉藤一眼,小心道:“有召世家小姐们来与公主同处过,但公主似乎没有满意的人选。”

    赋玉藤坐在赋君抒膝上把玩着他的绶带,闻言便道:“我要那个矮矮小小的,穿浅紫色衣服的女孩子!”

    赋君抒望向淑妃,淑妃回想一番后才犹豫道:“紫色衣服……是说玉府魏家远房所出的魏新竺么?”赋玉藤欢乐地摇手摆脚,一叠声道:“就是魏新竺,我要她做我的首席女官!”

    “是魏家远房?不是本家啊。”赋君抒蹙起眉,有些不太满意。这魏家在朝本就不算显贵,远房更不知道有多落魄了。

    “父皇父皇!我就要魏新竺!我就要魏新竺!”赋玉藤不依不饶,只在赋君抒耳边嚷嚷不休,淑妃都有些手忙脚乱起来,害怕赋君抒责备自己没有管教好公主。

    但出乎她意料,赋君抒只是捏捏赋玉藤的脸颊道:“灵山想要谁那就是谁罢,只要灵山喜欢就行。”

    淑妃不禁暗自咋舌,在看出赋君抒对于赋玉藤的宠爱程度后,她又心急自己至今还没能怀上皇嗣,明明有赋玉藤在身边,机会应比别的妃嫔要多才是。思及此处,淑妃微红了脸悄声道:“陛下……”

    赋君抒放下赋玉藤,道:“父皇回去了,灵山要每天都练字喔,知道了么?”

    赋玉藤点点头:“知道了,父皇走好。”

    淑妃只得咬咬牙,无奈地送走了赋君抒。

    窗外闷雷暴雨,院子里的古松被雨打落了一地松叶,两盏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也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而在静若无人的室内,天花板绘着星阵,壁上悬挂着大张天相图,衔月蟾蜍铜炉升起袅袅白烟,刺绣上古瑞兽白泽降世的密织重帘遮掩住两个对弈的身影。

    白子,黑子,纵横在同一张棋盘上。

    “廉家要失势了。”

    白发玉冠、墨纹羽衣的国师跽坐于席,而在他面前的棋盘上,白子已然将黑子吞噬殆尽。

    赋君抒坐在对面,将黑子一粒粒拾起,丢回了棋盒内。

    白泊世目光冷冽地落在赋君抒身上,他的声音却微带着笑意:“陛下,如今廉家要倒了,也不能让左相一支独大。”

    “朕明白。”赋君抒捻起一粒白子,将它落在了天元位置:“当年朕拔除丽妃家族后扶持了左相,他对朕可是感恩戴德得很,如今眼见右相楼塌了,应该也会安分一阵子。”

    “那么,玉府魏家如何?”白泊世温声道:“魏家分支多,在朝为官的也不少,何况如今灵山公主也到了该选首席女官的年龄。”

    赋君抒没有去想白泊世为何会知道赋玉藤选择魏新竺做首席女官,反正这个国师的神道就在于他仿佛知悉天下事一般。阖着眼想了想之前赋玉藤的话语,赋君抒道:“便是魏家罢。”

    白泊世微一点头,顺手下了一枚黑子。

    湿冷肮脏的地牢内,荣王妃抱着膝缩在角落里,鬓发散乱,衣衫污秽,脸上泪痕遍布。三日后,她将被流放至北地,那是一处靠近盛元王朝的边境乱界,去到那里无疑就是死。

    “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荣王妃精神恍惚地自言自语,目光呆滞,看得人毛骨悚然。她从尊贵的荣王妃变成了下等的流民,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夜已深沉,巡逻的守卫凑在一起闲磕牙,偷偷摸摸地开小差,没人注意到关押着荣王妃的地牢。

    一阵轻微的风吹了进来,荣王妃昏沉的头脑有些清醒,但仍迷茫地睁大双眼盯着地面发呆。

    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点血红的颜色,她才终于眨了眨眼。

    那长长的裙摆,就仿佛一尾红鲤鱼。

    ☆、第 42 章

    多梅仙在儒门的资历比神竹秀、十兰箴和逸菊明都要深,知道的也更多。

    他犹记得自己当初接下多梅仙这个袭号时,那位古板的执令对自己语重心长的淳淳教诲。

    “最后这点很重要,汝要时刻谨记。”萧执令沧桑的目光落在懵懂的多梅仙身上,面对稚嫩的后辈,他叹息一声,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永、远、不、要、和、佛、门、动、手。”

    多梅仙当即笑道:“执令,吾看佛门的人都很和蔼,一个个的菩萨心肠。汝对佛门是有什么误解罢?”

    萧执令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半晌,才道:“汝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现在多梅仙觉得他真是彻底明白了。

    虽然他宁愿一直不明白!

    脚底下是即将要被诡异妖雾与洪水淹没的琴舍,头顶上是一片不断砸着豆大雨点的深青色天空。琴舍内的三教中人都一脸懵逼地抬头往上看,嘴巴不约而同张成了圆形。

    是的,他们站在琴舍内直接看到了天空,因为房顶被整块掀开了!

    神府步莲双手散发璀璨金光,像擎着一片纸似的将那块屋顶悬浮在半空中,被雨水淋湿但依然艳丽的脸上带着微笑,身上金光笼罩,脚下盛开了一朵千瓣莲花的虚影,看上去简直恍若圣洁佛像:“诸位,请从琴舍上方逃生罢。”

    没人敢答应他。

    最后还是道门统领辛瑕阕见怪不怪地咳了一声,将佩剑化成虚形,使出了御剑术:“多谢佛相相助,既然如此,我们便都尽快离去罢。”

    这才陆续有人使用御剑术、腾云术和幻形法,纷纷自神府步莲开出的口子里一涌而出。

    逸曲莺皱着脸,道:“吾不使剑,也不会那些法术。”

    多梅仙闻言叹了一声:“怪不得儒门在三教中最没地位,比法术比不过道门,比暴力比不过佛门!”言罢,他拔下发上的梅枝簪子,轻一念咒,只见那发簪自白光中蜕变成了一柄镂雕方正块字的青铜色厚重长剑,与多梅仙飘渺的身形不太相符。

    见逸曲莺和神竹秀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多梅仙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挑起长眉:“看什么看,要走就快点上来。”

    不得不说多梅仙从前应是个不错的剑者,御剑术使得挺娴熟,与那些道门之人不相上下。逸曲莺和神竹秀都站在他身后,眼看着多梅仙御剑闯入了那片空茫茫的白雾中。

    “切忌不要动用真气护体,否则容易被妖雾发现并吞噬。”多梅仙道。

    但他要使用御剑术,就必须在妖雾中运气,神竹秀望了望周围雪白的雾,发现已经完全认不出方向,他担忧道:“汝无事罢?”

    多梅仙道:“还好。”

    这妖雾似乎比想象的要更古怪。

    三人乘剑绕了一圈,根本找不到出口,永远都只能看见雪白的雾气腾腾,而且就连一个人都没看见,十分不合常理。

    “怎么回事?妖雾也能迷惑视线么?”逸曲莺问道。

    多梅仙焦急地蹙起眉:“也许是,看这妖雾如此浓厚,应该是最厉害的一种了,其妖气有可能出自于妖界枭雄,和一般等级的妖雾不能相比。”

    话音未落,自浓雾中便发出了一道掌劲,直直打向了毫无防备的三人!

    “小心!”眼看着那雄浑一掌冲神竹秀和逸曲莺而去,多梅仙咬牙翻手使出了一招风雪寒梅,堪堪挡住了那道掌劲,自己却被震得口呕朱红,脚下的佩剑踉跄着光芒散落,三人眼看着就要跌入虚空。

    此时,神竹秀顾不上不能使用真气的禁忌,双手贴上多梅仙的背部,企图用内力抚平多梅仙的伤势。

    “汝在干什么?!给吾住手!”多梅仙察觉到神竹秀的举动,却突然暴喝一声,回身将他的手打开了,那逆流的气劲便在他经脉中四处冲击,多梅仙忍不住又吐了口血,脸色苍白地被神竹秀搀扶着。

    逸曲莺也看不下去,道:“汝不要逞强!”说罢,自己也运用起真气,输入到了三人脚下的佩剑里,使得御剑术能够依靠真气的环流而继续维持着。雨水就算在雾里也大得很,没有了遮蔽,多梅仙又受了伤,三人有些寸步难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要尽快找到突破口。”逸曲莺道。

    神府步莲见众人都出去后,方才踏着莲华步升入了妖雾中,将房顶安安稳稳地重新覆盖在了琴舍上。他捻着手中那串七宝佛珠,冷眼注视着周围的雾气,闭上双眼,自眉心间放出神识,探寻着那作怪的妖物。

    只见那团淡淡的金光在空中巡游了一番后,果断地飘到了东南方向。

    收回神识,神府步莲手结圣印,念动佛咒,自他胸前浮现出一个闪烁的卐字,佛光普照之下,出现的赫然是佛门绝学度世梵行!

    只见那道金色佛光追逐到东南方向,强悍又凛冽的佛门清圣之力寻到了源头,顿时冲破了妖雾的屏障,将雪白的世界撕开了一个口子。

    “妖孽现形!”神府步莲一声清喝,七宝佛珠被甩到了那金光聚集的地方,化成了一方沉重枷锁,试图禁锢妖雾中裹着的东西。然而那冲天的妖气居然不畏惧神府步莲的七佛圣枷,竟是与佛力绞成一团,直直朝着神府步莲而去!

    神府步莲不慌不忙,双手结成莲华禅,抵御住了那波妖气强烈的攻击。

    “臭和尚,汝这七佛圣枷用来对付魔族便罢了,也敢对着妖族的撒野?”

    一道清亮的男声自妖雾中响起,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然而却是闻声不见人。

    神府步莲对于如此挑衅之词没什么反应,只道:“出来罢,我知道你是谁了。”

    笑声自雾中再次响起,重重叠叠,仿佛环绕在四周,静听就会发现这是个魇术,功力不深的人若是听到,很容易就被迷惑了。神府步莲心下了然,屹立不动,身侧梵文渐起,形成了一道金光灿灿的保护圈。

    “既会用七佛圣枷,又知道吾之身份,汝难不成就是圣佛天现任的宗主?”

    妖雾开始荡漾开来,自一片雪白中慢慢显出了一个青年的身影。他浮在空中,身躯半隐半现,一头颜色浅淡的发仿佛墨入清水,眉目如水般动荡不可捉摸,就连身上穿着的衣袍也不能让人看出是什么颜色。他就如同融在雾中的水珠一样,折射着其他光来为自己增添色调。

    “雨妖,应有晴。”神府步莲看着他,吐出了一个名字。

    应有晴也盯着面前这位同雾气一般雪白的佛者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抚掌而笑,眼里带着厌恶的神气:“好好好,汝与梵踪确实如出一辙。”

    神府步莲气定神闲,道:“如今圣佛天之宗主,乃现在圣尊——四谛如来。”

    应有晴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弯起嘴角嘲讽道:“哦?”

    圣佛天的宗主由三位圣尊接掌,第一位是过去圣尊,不灭燃灯梵踪,第二位就是现在圣尊四谛如来。

    当年妖族十三枭雄乱世,就是梵踪出面镇压,虽然他将十三枭雄以七佛圣枷禁锢,但那些妖气由于太过强盛,始终游弋在六界之中。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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