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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平生短如春梦 作者:撒野的飒爷

    第2节

    如此说来,血气方刚的小爷我是要情窦初开了呀。

    任平生念头一转,又开心起来,美美地期待起一场烟花扬州的艳遇,很快就睡着了。

    不过第二天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昨晚做了一个梦。在夜里,那是一个美梦,但对于早上清醒过来的任平生而言,那绝对是一场巨大的噩梦。

    昨晚他的确梦到了艳遇,杨柳岸上袅袅娜娜走来的美貌姑娘。

    可拥到怀里的时候,却变成了……花满猪……

    更让任平生无法接受的是,梦里的自己竟然开开心心地抱着花满渚,吻了下去……

    呆呆地看着湿掉的床单,任平生脸都绿了。

    ☆、第五章:揽月招香少年郎

    订好了早餐过来叫任平生起床的花满渚,被任平生的脸色吓了一跳,刚要凑上去问问怎么了,任平生一个闪身,飞快地冲下了楼,只留下一句“我出去走走”的尾音。

    任平生不在,花满渚和李忘贫都不知道该干嘛去。李忘贫浑浑噩噩地守着花满渚看了半天书,实在是无聊透了,自己转出去找任平生了。

    两个人这一整天都没影,花满渚看了书,写了字,甚至还自己在屋里练了一会儿拳,天黑了才下楼去吃晚饭。

    坐下没多久,李忘贫就红光满面地回来了,一眼看见花满渚,大手一挥:“小二,这桌加菜!”

    花满渚还没开口问,李忘贫就自己说开了:“我在街上遇见有人摆擂台比武,就上去试试手,结果怎么着?哈,我赢了整整五十两银子!”

    李忘贫啪地将钱袋子放在桌上,仰头灌下一杯水。

    花满渚也跟着笑了:“李大哥功夫好,赢是应该的。”

    “嘿嘿,要是平生去了肯定更厉害,你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些野路子……”李忘贫唾沫横飞地说了半天,饭吃完了,任平生也还是没回来。

    两个人一起回屋,李忘贫还意犹未尽,跟着去了花满渚的房间,继续说着他的英雄事迹。

    后来李忘贫把自己都说困了,打着哈欠回了房间,花满渚则坐在桌子前,看一会儿书发一会儿呆,等着任平生回来。

    这时候,任平生人已经躺在隔壁床上了。

    李忘贫看见他吃了一惊,狗腿地跑上前去捶着腿:“你回来了呀,小渚还在等你呢。”

    任平生嗯了一声,依然躺着没有动。李忘贫刚起的瞌睡之心一看见任平生就跑没了,又眉飞色舞地讲述起下午的征程来。任平生听得毫无反应,他今天在外瞎逛了一天,也没想清楚怎么会梦到花满渚,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等到李忘贫的呼噜声都响起来,他却还是愁眉不展,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刚睡着没多会儿,任平生就被一声短促的叫声惊醒了。声音不大,但那是花满渚的声音。

    任平生头皮一紧,从床上鱼跃而起,飞快地跑进隔壁。

    踹开门一看,屋子里两个黑衣大汉,花满渚人事不知地倒在地上。那俩黑衣大汉还在翻找什么东西,见任平生闯进来,立马动起了手。

    任平生怒火攻心,下手毫不犹豫,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两个黑衣人踹翻在地,李忘贫听到动静跑过来,赶紧找绳子把人捆了起来。

    任平生抱起花满渚,见他后脑勺有血迹,转身就是几个大巴掌,扇得两个黑衣大汉东倒西歪。

    “他怎么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都被这凶狠劲儿吓傻了,另一个赶紧求饶:“敲、敲晕了……”

    任平生又是一巴掌。他小心地把花满渚放平稳,查看了一下伤势,伤口不大,应该一会儿就能醒了,总算松了口气。

    “李忘贫,去打点热水,要些伤药来。”

    李忘贫几乎是飞跑着去的,他也被吓得够呛。

    等处理好花满渚的伤势,任平生站到两个黑衣人面前,已然面如阎罗。他一手拖起一个,吩咐李忘贫带上另外一个,出了房门来到后院里。

    两个黑衣人战战兢兢还没站稳,已经被任平生一拳头揍花了眼。任平生发了疯一样一顿狠揍,毫不留情,旁边站着的李忘贫都愣住了,突然觉得任平生平时跟他打架的时候就跟逗着玩儿似的。

    等任平生发泄完,两个小贼基本只剩下喘气儿的本事了。李忘贫回过神,这才发现俩人有点儿眼熟。

    “诶,你们不是下午那个擂台上的武士么?”

    “什么武士?”任平生猛然瞪住李忘贫。之前李忘贫叨叨的那一通任平生压根没听,他只好又解释了一遍,但这次不敢吹嘘了,简单扼要直接明了。

    “所以,”任平生咬牙切齿,“这两个人是你赢的那五十两银子招回来的?”

    此刻李忘贫相当热切地渴望自己能长得再黑一点,最好能黑得消融在这夜色里。

    但老天没听见他的祈求。

    “你特么脑子里装的都是屎么没事儿就招一堆苍蝇!!那种赌武的擂台你也去凑热闹!还到处炫耀!你还能不能更蠢一点!你特么没事儿进花满猪房间里干什么!花满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扒了你的皮!!!”

    任平生一边怒骂一边把李忘贫当球一样满院子踢,临了要回屋,又不解气地转过头一脚踩在黑衣人腿上,狠狠碾了一圈。

    那俩贼已经痛得叫不出来了,手脚基本都废了。李忘贫心有余悸,灰溜溜地把两个人拎到衙门前一扔,乖乖回房面壁去了。

    花满渚醒来的时候天色正开始发白,任平生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他。

    “师哥?”花满渚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醒了?”任平生猛然扑到床头,摸了摸花满渚的脑袋,“头还疼么?”

    花满渚还有些晕,恍惚中觉得任平生扑过来的那一瞬间有点像王大叔养的那条大狗。

    任平生长舒了一口气,把下巴搁在花满渚床头,愤愤地说:“都怪李忘贫那只猪,你相信吗他竟然比你还猪,幸好你没事了,你也是,教你那么多防身术逃跑术你怎么一个没用上……”顿了顿,任平生垂下眼皮,“也怪我不好,我要是跟你在一起就不会这样了……”

    花满渚没反应,任平生有些忐忑,抬头一看,这只猪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经过一番激烈的挣扎,任平生还是爬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躺在花满渚身边,努力不去看花满渚的脸。

    “我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就出事了,师娘说了要我照顾好花满猪的,嗯,我必须跟他待在一起。”任平生自言自语了一番,困意终于袭来。

    接下来的两天,李忘贫本着赎罪的基本准则,鞍前马后地伺候花满渚,任平生依然横眉冷对,倒是花满渚十分不好意思,每天光是“谢谢”、“不用了”就要说上几十遍,烦得任平生想堵住他的嘴。任平生眼皮子底下,李忘贫哪里敢听花满渚的客气话,只能更卯足了劲儿地献殷勤。

    扬州诗会终于开始了,任平生和李忘贫一左一右地护着花满渚,一个飞扬跋扈,一个人高马大,完全不顾花满渚的拘谨,阵势盖过了街上一众弱不禁风的文人墨客。

    这个诗会其实并不是什么正式的比赛,扬州这地方水土丰饶,百姓饱足了就爱舞个文弄个墨的。最开始只是一些骚人挑个好时节自发举行一些小聚会,后来效仿者众,逐渐演变成一年一度的扬州诗会,不少人闻风而来。到了会期,长街短巷、河畔廊下,甚至青楼花街里,随处可见摇头晃脑的文人们吟诗作对,泼墨潇洒。白天还好,夜里更是张灯结彩,热闹程度比京城元宵盛会更甚。

    三人转了一圈,那些文人大多都有自己的小圈子,三三两两各自为营,也没遇见花满渚特别感兴趣的。李忘贫生怕任平生又不高兴,窜来窜去的拿了好多吟诗作对的题目回来,只为博花满渚一个青眼。作了些扭捏词句,笑了些眼界高低,花满渚兴致缺缺,干脆不管诗会了,就跟着任平生一块儿游览起风光来。

    长河两岸本来就是风月之地,正值诗会,前来助兴的歌女舞姬更是随处可见,任平生和李忘贫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在一家酒楼里叫了两壶酒,十分惬意地看着回廊里跳舞的姑娘。

    花满渚心里不高兴,又怕说错话了任平生又生一回气,只能嘟着嘴坐在一边。

    任平生一只胳膊大咧咧地揽住花满渚的肩:“小猪啊,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那么不开窍呢?美色当前还这么闷闷不乐的,来来来开心点儿!”说着就端起一杯酒。

    花满渚平时不怎么喝酒,这回心里又是无趣又是烦恼,竟也接过来就喝了。任平生一愣,看着花满渚那明显赌气又不敢说什么的小窝囊样,心里也烦躁起来,放开他的肩就跟李忘贫喝酒去了。

    李忘贫正傻乐得没边儿,任平生叫他喝酒就喝,丝毫没察觉到花满渚的异样。花满渚心里叹着气,想着师娘要是知道他们来扬州竟然是这么玩儿的又该发脾气了。任平生眼珠都不错地看着莺歌燕舞,也不管花满渚,花满渚竟也自己拿起了酒杯。

    三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人,嘻嘻哈哈地在廊下饮着酒,在扬州这地方十分惹人瞩目。不多时,几个袅娜多姿的女子转了过来,羞羞怯怯地在桌边行个礼,问能不能一同赏月对酌。

    李忘贫一听那软绵绵的小嗓子耳朵都酥了,任平生当然毫无异议,剩下花满渚一个人目瞪口呆。

    花满渚年纪最小,几个姑娘多是冲着穿戴不俗的李忘贫和眉目俊朗的任平生去的。但同坐一桌,也不能冷落,还是有个女子体贴地坐在了花满渚身边,一口一个小公子,素手一伸就是一杯酒。花满渚躲也躲不过去,求救似的望向任平生,没成想任平生根本没看他,自顾自地敲着桌子跟人家姑娘玩得正高兴。

    就一愣神的功夫,花满渚已经接连被灌了两杯,脑子都有点晕了。

    花前月下,美酒当前,李忘贫早就不管人间是与非了,任平生那颗本就不正经的心,更是放肆得一塌糊涂。只可怜了嫩生生的花满渚,醉眼朦胧地发着呆,谁递酒过来就喝。调笑惯了的陪酒姑娘见他年纪小又傻得可爱,两根白葱似的手指头伸出来就在他脸上拧了一下,还咯咯娇笑着问:“小公子在想什么呢?”

    花满渚满脑子正乱得没有头绪,下意识地抓住了姑娘的手腕,皱皱眉又咧嘴一笑:“师哥你怎么又掐我。”

    酒后失了控制,花满渚的嗓门比平时大。任平生闻声回头,就看见花满渚捉着人家姑娘的手腕,一脸白痴一样的笑容,那姑娘都快要娇羞着跌进他怀里了。

    任平生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你竟敢握别人的手!

    ☆、第六章:世事短如春梦

    等回过神来,任平生已经拉着花满渚走在回客栈的路上。

    花满渚晕晕乎乎的,脚步踉跄几次差点摔倒,嘴里委屈地叫着:“师哥,你走得好快啊……”

    任平生一肚子无名火,哪里管他那么多,脚下更是生了风一般,把气喘吁吁的李忘贫远远甩在后面。

    花满渚已经完全糊涂了,被扔进房里的时候没站稳,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撞到桌子上,却腰上一紧,被拉进了他师哥的怀里。

    任平生一脚踹上门,气还没喘匀呢,怀里的猪竟然好不识相地要挣开他的手:“师哥你身上好臭,好臭……”

    “嘿!”任平生都快被气乐了,干脆一把将他脑袋往胸膛上摁,“臭死你这只猪!还敢嫌弃我!”

    花满渚好不容易挣扎着抬起头,脸都憋红了,耍赖一样地一口咬在花满渚肩上:“不好闻……她们的香味真讨厌……”说着说着,竟然伸手想把任平生身上那些沾染了脂粉香气的衣裳剥掉。

    任平生还没从花满渚咬他的那一口里回过神来。花满渚喝了酒,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咬得并不疼,但那两片滚烫的嘴唇轻轻擦过脖子上□□的皮肤时,竟然像火种一样,让任平生的心都跟着发烫。

    任平生拉住花满渚正在扯他衣服的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花满渚酒色朦胧的双眼,以及……那张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的潋滟双唇。

    任平生好像回到了之前的梦里,他低头吻了下去。

    四片嘴唇紧紧贴在一起,花满渚的废话声戛然而止。任平生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住了,只有与花满渚紧密相贴的那一小片地方,越来越热,简直烫得像要融化了一般。

    花满渚不明所以,突然被堵住了嘴,他大睁着眼睛看着任平生贴在眼前的脸,奇怪又不满,张口就往任平生嘴上咬去。

    口腔里淡淡酒香裹着温暖的气息袭来,任平生下唇一痛,刚才仿佛凝固的血液轰然解冻,从嘴唇开始一路疯狂地燃烧到全身各处去。

    他如饥似渴地舔吻花满渚的唇,不受控制地去挑逗花满渚的舌头。初尝滋味的少年吻得毫无章法,只是完全地跟从了本能,几乎要将怀里的人吞下肚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满渚被堵得实在喘不过气来,终于使劲儿推开了任平生的头。任平生铁一般环在他腰间的双臂尚未松动,他顺势趴在任平生的肩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难得的空气。

    任平生僵硬地站在原地,除了山崩地裂般的心跳,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

    半晌,他终于偏了偏头,还不知道如何跟花满渚解释的满腔心思,在看到已经趴在自己肩上睡着了的花满渚时,雪融一般化作一声纠结的叹息。

    他将花满渚抱到床上躺好,自己却枕着双臂躺在睡榻上,一夜未眠。

    第二天花满渚头疼欲裂地醒来,就见到任平生和李忘贫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正在百无聊赖地等着他睡醒。

    花满渚简直受宠若惊,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任平生竟然没有捏着鼻子叫醒他,而且还坐在一边等他?

    震惊之余,花满渚也没发现任平生那十分不自然的脸色,忍着头疼手脚麻利地把自己收拾好了。

    一大早李忘贫就被任平生拎起来,突然说要启程回霁山,一头雾水也不敢异议,只能在驾着马车驶出扬州城的时候怀着对春风杨柳岸的无限不舍,忧伤地叹息一声。

    任平生一上车就躺在车厢里闭目养神,花满渚实在头疼,也没心思去问他师哥为什么突然要回家。马车狭小,长手长脚的任平生一躺,花满渚就不能舒展开来睡觉了,只好靠着车厢壁缓解头痛和困意。

    但欲求不满十分忧伤的李忘贫驾起车来有些心不在焉,马车颠簸得很厉害。刚刚要睡着的花满渚跟着马车一颠,脑袋哐当就撞上了车厢,一下子痛醒了。任平生也差点儿从座位上被颠下去,他翻身而起,随手拿起一个杯子就往车外砸去:“李忘贫你皮痒啊!连车都不会赶!”

    李忘贫稳稳接住茶杯,识相地不敢回话,终于将扬州的莺莺燕燕们赶出脑海,专心赶起车来。

    教训完李忘贫,任平生又看向花满渚,这么一撞,花满渚的头更是疼得要命,眼圈都泛红了,脸色白得吓人。

    任平生赶紧把人拉过来一摸,后脑勺起了一个大包,正想开口再骂李忘贫,花满渚却皱着眉头说:“师哥我头好疼。”

    身体不舒服,又在他唯命是从的小师哥面前,花满渚都没发觉自己的语气竟然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任平生干咳两声,还是不忍心,让花满渚躺了下来,又怕马车晃荡把他颠着了,一咬牙,半抱着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还吩咐李忘贫走慢一点。

    花满渚满足地咧嘴一笑:“谢谢师哥。”小时候只有发烧了任平生才会难得这么照顾他的,花满渚心里十分感动,挪挪脑袋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安稳地睡了过去。

    看着花满渚一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任平生松了口气,又有些隐隐的不爽。这只没心没肺的猪,浪费他昨晚百结的愁肠了。不过,忘了也好,任平生实在不知道要是花满渚追究起来,自己要如何解释给他听。

    手臂的力道恰到好处,将花满渚稳稳护在膝上,任平生的心绪也渐渐平息下来。本来打算回去找个借口让师娘给花满渚换个房间住的,此刻看着花满渚的睡颜,这个念头也烟消云散。

    “就这样吧,”任平生自言自语的声音几不可闻,“总会想明白的。”

    李忘贫谨遵任平生的吩咐,一路缓行,力求平稳,回去的路程花了比来时多一倍的时间。而且让花满渚十分摸不着头脑的是,他好像觉得小师哥突然变得很奇怪。虽然他看起来还跟以前一样,喜欢逗着李忘贫玩儿,无聊了就构思一堆恶作剧,但花满渚总觉得,师哥好像变……温柔了。

    是的,温柔。

    这几天花满渚都是要么躺在任平生腿上,要么靠在任平生肩上睡的。一开始是因为小师哥照顾自己头疼也没什么,可后来他都好了,小师哥依然让他那样睡。花满渚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任平生眼睛一瞪,他只好乖乖听话。而且,靠着任平生可比靠着硬邦邦的马车车厢舒服多了,他也就开开心心地听从小师哥的吩咐,心满意足。

    他哪里知道,任平生比他更心满意足。

    三人在霁州城外分了手,各回各家。离开半月有余,任平生和花满渚都有点儿归心似箭,赛着跑似的往霁山上冲。

    可行到山脚下,两人都顿住了。

    什么东西烧焦的气息浓烈地扑面而来,甚至还裹挟着一丝血腥气。

    任平生皱皱眉,看了花满渚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一路没有遇到一个人,只有那股不祥的焦味越来越浓。任平生的心砰砰直跳,强烈的不安让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转过山峦,霁山腰上的房舍终于露出面目来。

    那些任平生和花满渚进进出出无数遍的房舍,全部化为了焦黑色的断壁残垣。

    任平生睁大了眼睛,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大声呼喊着师兄师姐的名字。

    没有人回答。

    直到花满渚在残垣里发现第一具烧毁了的尸体。

    那人已经面目模糊,不知道是谁,手里还紧紧握着霁山弟子专用的剑。

    接着,第二具、第三具……更多的,连尸体都找不完整。很明显,有人袭击了霁山。

    找到的尸体或残骸越来越多,任平生和花满渚的心却越来越凉。

    没有人活着。

    霁山全门上下36人,没有人回答他们撕心裂肺的喊声。

    能认得出来的尸体没有几具,他们甚至连师父和师娘的尸身都无法辨认。

    任平生跪在36具尸体面前,他不像早已泣不成声的花满渚,他好像哭不出来。他慢慢地站起来,抽出自己的剑,开始为霁山全门掘墓。他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要找人问清楚,问是谁要杀他们,问为什么要杀他们。他还想起临行前花满渚一直在说师娘的举动很奇怪,自己却没有在意。

    是啊,花满渚明明对那个诗会没什么兴趣,师娘却坚持要让他们去看看。

    师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你是不是算准了我的性子,知道我一定会在扬州的花花世界里流连忘返,故意要我带着师弟离去?师娘,你为什么偏偏要支开我们?为什么一夜之间,霁山全门都没了性命?

    可师娘也不会母老虎一般跳起来骂他了。

    直到花满渚强行拉住任平生,哭着给他包扎已经血流不止的双手,任平生才发现自己的眼泪一直在流,似乎要一鼓作气地将身体里的水分都流个干净。

    闻讯而来的李忘贫赶到的时候,任平生和花满渚已经将同门安葬好。他们俩用自己的剑,在一块大石碑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了师父、师娘、各位师兄师姐的姓名。

    李忘贫也恭恭敬敬地在墓前磕了头。这几年,他有事没事就往霁山跑,跟他们中的不少人都熟了,他甚至还喂王大叔的狗吃过两个肉包子。

    他们不知道这场屠戮出于谁手、因何而起,他们也不知道前路如何、向谁去讨个公道。

    任平生和花满渚在霁山上为同门守了七天灵,李忘贫上山接他们去镖局落脚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人了。

    ☆、第七章:花满渚,酒盈瓯

    第四章 花满渚,酒盈瓯

    这个雨夜,让花满渚想起了三年前。那时他跟着小师哥走下霁山,江湖浩漫,他们一心想要报仇,却毫无头绪。后来,任平生打听到云水楼,听说那是个能解开天下所有谜团的地方,只是,代价往往高昂得让人付不起。

    两个少年星夜兼程赶往云水楼,路上也曾像今夜一样,在一个破庙里躲雨。那一夜,任平生拉着花满渚的手,跪在落满尘埃的菩萨面前发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誓要查出真相,为霁山全门报仇。

    花满渚还记得他们终于得入云水楼门的那一天。那个似乎掌握天下风云动向的楼主杜宇,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们两个。

    杜宇要他们付出的代价,是归入云水楼下。杀手、密探、甚至盗贼,不管云水楼要做什么,都必须服从。

    任平生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花满渚紧紧抓着任平生的手,素来什么事都仰仗小师哥出主意的少年,这一次,也依然跟着他一起。

    但杜宇没有立即给他们答案。云水楼的规矩,做满了任务,才能换取信息。

    “云散皓月当空,水枯明珠出现”,云水楼大门上的那副对联,从此成为任平生和花满渚心中最大的希望。

    睡着前,花满渚轻轻握住了任平生的手。他的小师哥也轻轻回握着他的。这个世界上,他们俩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这次的任务比较轻松,不过是去杭州取一条命。三年过去,任平生早已不是那个虽然武功高强却从未剑尖染血的飞扬少年了。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究竟要到何时杜宇才会给他们消息,但除此之外,他无路可走。只有花满渚,在任平生的坚持之下,他从未染过一条人命。

    只是,连任平生自己心里都清楚,不管他再怎么保护,花满渚也再也不可能是霁山上那个傻呵呵的小师弟了。

    长大了,聪明了。除了任平生之外,花满渚再不会对别人毫不设防;心思如何良善,脑子也时常生出九曲十八弯的算计。他们为了报仇听命于云水楼,那么除了仇恨和云水楼的命令,世间善恶是非,似乎都与两人无关了。

    回到云水楼的时候已是初冬时节,天气越发寒凉。花满渚半夜踢被子着了凉,一路都在打喷嚏。任平生一边又骂他是猪,一边拿披风把他裹了裹。

    刚踏进院门,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就从屋里蹦出来,伴随着一阵极其欢快的喊声:“小渚!小渚!”

    任平生的脸一下子黑了。

    花满渚十分无奈,正想劝慰一下任平生,就又打了一个喷嚏。

    这么会儿功夫,欧盈已经蹿到了花满渚身前,看见他裹得跟粽子一样的造型一愣。

    “小渚你生病啦?”

    花满渚忙着擦鼻涕还没回话,任平生已经不客气地将欧盈一把拨到一边,“别挡路!你怎么又来了!”

    “我是来看小渚的呀,听说你们这两天回来,我都等了好久了!”欧盈丝毫没受影响,依然笑嘻嘻地跟在后面。

    “看他做什么!”任平生简直烦透了这个丫头,“你是整天没事干吗!”

    欧盈欢快地点了点头。

    “……”任平生无言以对,“我一会儿就去找杜宇,他手上肯定缺人用。”

    欧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逍遥地晃着双脚:“找他也没用,他不会给我活儿干的,我还是陪小渚玩儿吧,是吧小渚?”

    “他不用你陪!”任平生怒目而视。

    花满渚一句话都没说,欧盈跟任平生已经快要打起来了。又一个喷嚏过后,花满渚终于小声地说:“盈盈你先回去吧,别从我这儿染了风寒。”

    任平生的脸色更黑,欧盈却神采奕奕地扑上前去:“不怕不怕,你这么担心我,我当然也要照顾你!”她歪头一想,总算是转身要走,“小渚你等等啊,我去找老头子给你要治风寒的药来!”

    “我师哥有……”花满渚话还没说完,欧盈的身影就已经不见了。

    不过,这尊大佛总算是走了。花满渚战战兢兢地看任平生,果然,一脸风雨欲来。

    任平生眉头一挑:“舍不得啊?”

    花满渚赶紧摇头。

    “怕她染了风寒?”任平生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一把捏住花满渚的鼻子,“小爷天天跟你在一起怎么没见你担心啊?”

    花满渚一句“师哥身体很棒”不敢回答出口,只能任他捏着鼻子骂了一通。等任平生发完脾气,他的鼻尖都红得跟辣椒似的。任平生冷哼一声,甩手就回屋了。

    花满渚实在冤枉,师哥跟欧盈不对盘,每回见到欧盈就生气,偏偏欧盈老爱来找他,闯完了祸就跑,留下花满渚独自承受任平生的怒气。

    想了想,花满渚去厨房弄了点儿吃的,才进屋给任平生赔罪,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这罪跟他有什么鬼关系。

    任平生还是老样子,枕着双手躺在睡榻上闭目无语。花满渚本想悄悄拿着吃的靠近他,结果一个喷嚏没忍住,全喷在盘子上了。

    看着任平生嫌弃的眼神,花满渚只好把那一盘点心扔到一边,蹲在榻前给任平生捶腿。

    “师哥别生气,我晚上再给你弄好吃的。”

    “不吃。”

    “……我做红烧肉好不好?”

    “不好。”

    “师哥,你别生气了……”

    任平生干脆不理他了。花满渚低下头,轻声抱怨起来:“又不是我叫她来找我的……”

    话音未落,任平生腿一伸躲开他的手,干脆翻了个身面朝窗外。

    花满渚愣了愣,只好爬上睡榻半跪着,死皮赖脸地要给任平生捏肩膀和脖子。

    捏了没两下,任平生就翻过身子,皱眉盯着他:“你手怎么那么凉?”

    “呃……”花满渚把手贴在脸上,好像是有点儿凉,“那我捂一会儿再给你按摩。”

    “捂个屁。”任平生一使劲儿,花满渚整个人跌进他怀里,任平生拽过一张毯子盖在他身上,又掖了掖,问道,“药吃了么?”

    “吃了。”花满渚笑起来。

    “笑什么笑,吃了就睡一会儿,真是只猪。”

    “好。”花满渚转身对着任平生的胸膛,觉得这初冬的被窝真是暖和到了心坎儿里。

    花满渚睡着之后,欧盈抱着一堆药材又来了一次,话还没说两句就被任平生赶了出去,走的时候气得龇牙咧嘴的。

    第二天,任平生独自去见杜宇。那个神神秘秘的楼主正在屋里悠闲自在地喝茶。

    “喂,”任平生不客气地端过一杯茶,“你能不能管管你那个宝贝侄女,整天在我眼前晃跟苍蝇似的。”

    杜宇老神在在:“自作多情,盈盈是去见小渚的,与你何干?”

    “谁说花满猪就愿意见她了?”

    杜宇啧了一声,放下茶杯:“你管得可真是比我还多,云水楼上下谁不知道,盈盈早就放话说要嫁给小渚的。”

    任平生也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我是他师哥,兄长如父,他要成亲得听我的,欧盈没戏!”

    杜宇嫌弃地看着他:“人家两个孩子郎情妾意,你这恶人在这里横加阻拦算怎么回事?”

    “嘿嘿嘿,”任平生不耐烦地敲着桌子,“乱点什么鸳鸯谱,我师弟对你们家的野丫头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不等杜宇反驳,任平生又继续说,“你说你,怎么当人家舅舅的,女孩子家家一点都不知道矜持,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杜宇哼了一声:“我可管不了她,你想霸占着你的小师弟,就自己想办法去。”

    任平生一愣,总觉得杜宇好像话里有话,那副似笑非笑的嘴脸特别可恶。

    “小爷不跟你废话,下一个任务。”

    “下一个啊,”杜宇重新倒了一杯茶,“暂时没有,歇着吧。”

    任平生斜睨了他一眼。

    “盈盈说了,你干活儿没关系,可你老要带着花满渚,她怕她的心上人累着,非逼我给你俩放个假。”

    任平生起身就走。

    “你还懂不懂礼貌了?安都不请一个?”杜宇吹胡子瞪眼的。

    “边儿去。”任平生懒得理他。这个杜宇三十多岁的年纪,掌管着整个云水楼,看似高深莫测,实则十分没个正经。不过,他倒是跟任平生有个共同点,特别怕欧盈。哎不对,任平生不是怕她,是烦她。

    听说欧盈是他姐姐的孩子,不过他姐姐从没出现过,谁也不知道她到底何方神圣。三年前欧盈第一次见到花满渚,就跟山贼见了宝似的挪不开眼,从此下定决心要嫁给他。花满渚躲不开她就算了,还因为她备受任平生的冷眼,实在是苦不堪言。

    所以,当任平生回到院子里发现欧盈正缠着花满渚陪她练轻功的时候,那浑身的寒气简直把花满渚冻得直哆嗦,赶紧以风寒未愈需要休息为理由让欧盈回去。

    可欧盈哪是那么好打发的:“没关系,你休息我就去给你煎药,你醒了我就给你解闷,咱们都好久没见了,今天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任平生冷哼一声,哐地关上房门。

    “盈盈,”花满渚愁眉苦脸的,“你别闹啦,我师哥要生气的。”

    欧盈柳眉一竖:“他有什么好气的!窈窕君子,淑女好逑。我就喜欢跟你在一起,关他什么事?”

    花满渚又点儿脸红,不过欧盈说话向来毫无顾忌,他也听惯了,当下只好回道:“别胡说啦,你虽然年纪小,但也是个女孩子,不能老这样。”

    欧盈满眼放光:“不小啦,你要是同意,咱们今年就可以拜堂成亲!”

    饶是花满渚已经习惯了欧盈的泼辣大胆,此刻脸皮也快被烫熟了,只能慌乱地不停摆手,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

    欧盈一看花满渚想要拒绝的样子,嘴巴飞快地一扁,眼看就要哭出来。

    花满渚十分无奈:“盈盈啊,你别跟我闹着玩儿了……”

    “谁跟你闹着玩儿了!”欧盈带着哭腔大声说,“我知道,你那个师哥不同意嘛!他这是棒打鸳鸯,坏人!”

    花满渚面色也沉了下来,正色道:“我师哥不是坏人,不许这么说他!”

    欧盈缩了缩脖子,小姑娘委屈劲儿一上来,眼泪就止不住,一跺脚就哭着跑出去了。

    花满渚叹了口气,这时候也不敢去点任平生的火药桶,只能孤零零地回自己屋,昨日被窝的温暖遥不可及,顿觉无限凄凉。

    ☆、第八章:夜雪初霁风更急

    欧盈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论相貌,眉眼间与杜宇有些微相似,但显然更胜一筹:俏生生二八年华,娇软软袅娜身段,滴溜溜灵动双眸,粉嫩嫩樱桃素口;论地位,叱咤江湖的云水楼主杜宇无妻无子,就这么一个侄女跟在膝下长大,宝贝程度跟庙堂上的郡主千金比也不差;论性格,杜宇这么个素爱由着性子来的人,免不了将欧盈宠出一些娇纵脾气,但也得益于此,盈盈小姐身在险恶江湖,倒生出一份不知人心的玲珑纯真。因此,云水楼上下对欧盈好,三分出于主仆关系,七分倒的确是因为小姑娘娇俏可爱,惹人喜欢。

    至于她跟花满渚的事,也的确是人人皆知。虽然当是小孩子玩闹,可时日一长,大家也都约定俗成地将他二人看作两小无猜的一对,总觉得以后是一定会成亲的。云水楼的人素来狂放,不怎么在意门当户对这回事,只当花满渚和欧盈两人郎才女貌,乐见其成。

    唯一对这事儿极其不高兴的就只有花满渚的师兄——任平生了。可任平生为何如此,却谁也不知,只能怪他性情乖戾。欧盈也是个一根筋的,察觉到任平生不喜欢他,也不会刻意讨好,一心只扑到让她一见倾心的花满渚身上。女孩心思,总觉得这世上只有心上人才值得自己去追着捧着,而且自己心诚如此,只要相爱,就不用管什么师哥师姐同意不同意。她倒是想得洒脱,可连带她舅舅杜宇都要受任平生好些白眼。

    今年的雪下得早,梅花才刚生出红蕊一点,大雪就悄然而至。任平生早早醒来,推开门就见一片雪白。隔壁花满渚的房门应声而开,一见这景色,立刻眉开眼笑。花满渚生于江南,长于霁山,江南鲜少有雪,霁山也很少下得这么大。来云水楼三年,最让他开心的就是雪天。

    任平生见他开心,心里也跟着高兴,两人闹闹腾腾地扑进院子里,打起雪仗来。这些年,任平生多了心事,曾经那些少年性子,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重新见到。

    思及此处,花满渚难免惆怅,却在走神时被任平生一个大雪球兜头砸来,头上、脸上、身上顿时白花花一片。任平生在原地笑弯了腰,花满渚把脸一抹,雪球也懒得团了,直接往前一扑,箍着任平生的脖子将人往雪地里摁。任平生难得放肆玩笑,也就随他去,下盘功夫一点都没使出来,两个人立时便一同滚到雪地里。

    任平生本来就笑花满渚笨拙,此刻花满渚也存心想逗他高兴,乱七八糟地抓着雪往他身上洒,自己狼狈不堪也不在意。闹得高兴了,甚至抓了一把雪往任平生脖子后面塞。冰凉雪意陡然袭来,任平生一个激灵,挣扎着要逃。花满渚哪里肯放人,玩了半天雪,手正凉着,刚好赖在师哥衣裳里取暖,于是更加放肆,另一只手死死搂着任平生的脖子不松。任平生挣扎几下,索性手下使力,抓住花满渚搂他的手一个翻身,反倒将花满渚压在身下。

    花满渚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就见师哥骤然换了位置,一手拿着雪团正要砸下,吓得闭上了眼睛。

    任平生却迟迟没下手。白雪地里,开心打闹得花满渚脸上有些红晕,发间和衣领上都沾着雪,在他的体温之下倏然融化。看着他紧闭着双眼害怕雪球砸下来的可怜模样,任平生刚才被整的恼怒顷刻全无,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那雪一起,融化成了水。

    任平生嘴角含笑,欢喜又无奈,只能在心里叹着气。

    花满猪啊,你什么时候能开窍呢?

    不过,这样也好。

    战战兢兢等了半天,花满渚却没等到预料中的惩罚,他睁开眼睛一看,任平生正带着笑,目不转睛看着自己。他松了一口气,赶紧拍马屁求饶:“就知道师哥最好了!”

    任平生扔了掌中雪球,屈起冰凉的手指在花满渚的脑门上扣了一扣:“暂时放过你,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花满渚笑嘻嘻地晃了晃脑袋。

    看着他在身下笑得正欢,任平生也笑起来。心念一转,任平生扶着花满渚的肩,放轻了声音,细细说道:“小渚,等我报了仇,我有话要对你讲。”

    任平生语气温软,花满渚闻言愣怔了片刻。他眨了眨眼睛,也轻声说:“不能现在告诉我吗?”

    “不能,”任平生刮了一下花满渚的鼻头,语气又恢复正常,“小爷要说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要挑个黄道吉日才能告诉你。”

    花满渚还想说什么,院门外却响起一阵砰砰砰的叩门声。

    一听这火急火燎的动静,任平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拉着花满渚站起身,拍着两人身上的雪花,显然不想搭理门外一阵响过一阵的敲门声。

    果然,欧盈的好脾性很快就用完了,见半天没人开门,直接扯着嗓子叫唤起来:“小渚!小渚!快出来开门,下大雪啦!”

    仿佛刚才的脉脉温情都是幻觉,任平生的脸瞬时就变成冷冰冰又不耐烦的样子,一甩衣袖,背过身就往回廊上走。

    门外欧盈还在喊个不停,这天寒地冻的花满渚也不好让一个姑娘家久等,只能先去开门,一会儿再伺机给任平生顺毛。

    没想到来的不只欧盈,杜宇也来了。欧盈一见花满渚,立刻眉开眼笑,仿佛前几日哭着从这里跑出去的事儿都忘得一干二净,兴高采烈地说:“舅舅带我们去看赏雪,你快回去拿披风!”

    花满渚还没来得及给杜宇问个好,就被欧盈推着进了门。杜宇摇摇头,自己跟了进去。任平生一脸冷漠地看着他们三个人,杜宇等了半天,知道想讨杯茶水喝是不可能了,干脆优哉游哉地坐在客厅里哼起小曲来。

    拿好了衣服,欧盈看也不看厅里坐着的两个人,拖着花满渚就往门外跑:“走吧走吧,马车在等我们呢!”

    杜宇啧了一声:“有了小渚忘了舅啊,盈盈你倒是等等我啊!”

    “哎呀你快点!”

    杜宇站起身来,任平生却还不为所动。

    “唉,”杜宇摆摆头迈开步子,“我就知道你不会去,也好,盈盈和小渚正需要一些独处的时机培养感情呢。”

    “谁说我不去!”杜宇话音刚落,任平生身形一闪,已然朝门外大步走去。

    杜宇笑着跟了上去。

    去的地方不远,不过雪路难行,倒也费了些时间。一路上有欧盈这么个闲不下来的,倒也省得无聊了。杜宇带他们去的是一座梅山,这地方梅树成林,本来是个郊游踏青的好地方,但由于在云水楼附近,平素是没人擅自闯入的,十分清净。

    这个时候,梅花还没怎么开,杜宇说是来赏雪,其实就是陪着欧盈约花满渚出来玩闹的。欧盈知道花满渚爱雪,趁着任平生还没来得及阻止,一下车就拖着他往林子里跑去。任平生也不忍心拂了花满渚的性子,在花满渚回头看他的时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花满渚得到首肯,心里总算轻松下来,不过也没跑太远,就跟欧盈在雪地里堆起雪人来。

    难得任平生没出什么幺蛾子,本来还因为上次的事情有些郁郁的欧盈也彻底高兴起来,一边撒着欢地逗花满渚说话一边给他的雪人捣乱。

    “啊我的鼻子!”花满渚大叫一声,刚给雪人捏好的鼻子又被欧盈给砸没了。

    欧盈在一边咯咯直笑:“小渚不要堆雪人啦,跟我一块儿打雪仗吧!”

    花满渚本来正无奈,一听欧盈说起打雪仗,又想起了早上的事,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任平生一眼。

    “小渚?”欧盈跑过来蹲在花满渚身边,两手拖着下巴,“你怎么走神了?想什么呢?”

    “……想我的鼻子。”花满渚低下头继续团雪。

    欧盈睁大了眼,旋即乐了:“你真可爱!不就是个鼻子么,我赔给你好啦。”说着就伸出手,也团起雪来。

    于是,花满渚的雪人迫于欧盈的淫威,竟不得不长了两只鼻子,一个端端正正长在中间,一个歪歪扭扭插在头顶。

    花满渚看着那长了角的雪人,哭笑不得。欧盈却开心极了,指着雪人的第二只鼻子狂笑:“你看多可爱!”

    另一边,任平生看着他们俩嬉笑打闹,冷冷地哼了一声。

    杜宇却还在一旁火上浇油:“你看他们俩多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现在商量一下聘礼如何?”

    任平生迈步就要往前去拎花满渚。

    “诶诶诶,”杜宇拉住他,“你就别去自讨没趣了,让他们俩玩儿,我有话跟你说。”

    任平生顿住脚步,猛地看向杜宇,眼里精光一闪。

    “任务,还是?”

    杜宇负手而立,往旁边走了两步,离欧盈和花满渚更远了些,任平生紧紧跟上。

    “是霁山的事。”

    任平生心脏狂跳,却没有打断杜宇,等着他往下说。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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