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少年楚庄王 作者:梅弄影
第2节
熊侣双手环抱胸前,重重地“哼”了一声,无比郁闷。不过看来,这楚王的确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属无能之辈,恐怕是个深藏不露厚积薄发的,或许比他要优秀。他还以为楚国的未来要靠他拯救,看来是想多了,他穿越到这里替代庄王,不过是意外罢了,历史的车轮并不是非他不可。
不过,他并不想就这样认输,他好歹是两千多年之后的人,对历史进程有一定的了解,知道楚国未来的大概走向。光凭着这一点,他就占了不少先机。
“唉,观浮休,我可告诉你了,别瞧不起我,我怎么说也是未来的人,知道很多你们这个时代不知道的事情,你就这么肯定,我比不过你的王?”
“你们是不同性格的人,我希望你越来越像他,回郢都后别在别人面前露出马脚,如此而已。”
熊侣愤愤看向窗外,影子站在庭中,看起来很寂寞。他的头发短了一截,不过关系不大,反正他不会轻易出现在人前,头发短一些长一些一点关系也没有。
观浮休在他身后忙了快两个钟头,才将他的头发弄好。熊侣在铜盆里照了照,还挺像那么回事。他要用手去摸,观浮休立马制止道:“别动,我替你将头发束起来,然后你便不要再去弄它。”
熊侣悻悻收回手,哦了一声,坐回原处。
“今后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根绳上的蚂蚱。请王回宫之后,也不要轻易忘了这一点。浮休会告诉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明白么?”
观浮休的脸就在近前,琥珀色的眼眸带有强烈催眠暗示的意味。熊侣点点头,说:“我明白,我会听你的。”
观浮休不再看他,熊侣才松了一口气。不听观浮休的话会被杀掉,那只能暂且听他的了。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第006回】刺杀
国不能一日无君,真楚王已经消失好几天,带熊侣回楚王宫已迫在眉睫。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观浮休将熊侣带上马车,一路疾驰,往郢都而去。
马车刚动,熊侣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这马车晃得比碰碰车还厉害,是个人都坐不习惯。然而看坐在他身边的观浮休,像是坐惯了一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驾车的是影子,观浮休说,到了郢都城郊,宫里会有人来接他。
路程颠簸,熊侣掌握不了平衡,几次撞在观浮休身上。观浮休转过脸对他笑了笑:“王,你是坐不惯马车么?”
熊侣怒道:“谁坐得惯这个?还不如让我骑马!”
“王恐怕还不会骑马吧?”
“这个嘛……咳咳……的确没骑过……”
“潘虞两位大人都盼着我们早些回宫,好稳定人心。王,到时候该怎么对潘虞两位说,想好了么?”
“嗯,就说我被人挟持,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恰好被观卜尹发现……”
“嗯?”观浮休看着他。
熊侣连忙道:“哦,对,要说寡人!寡人不慎被歹人挟持,以致流落民间。多亏观卜尹善于占卜,及时找到寡人,才将寡人救了出来。”
观浮休点点头,说:“就这么说。不过时间稍长,众人可能会发觉你同从前不一样了。我会告诉他们,我发现王的时候,王生了恶疾,正高热不退,以至于神智有些不清。记住,到了郢都之后,装得虚弱一些,明白么?”
“明白!话说……我们要多久才能到郢都?”熊侣捂着不小心磕到的额角,小心翼翼问道。
“至少是明日清晨。”
“什么?!”熊侣震惊了,“那……路上能休息么?”
观浮休淡定道:“可以下车如厕。”
熊侣生无可恋地靠在车窗上,窗外风景飞逝。现在刚过正午,离明日还有那么长。看来这小子是夜里也不打算休息的,到时候根本就不用装虚弱,说不定整个人都虚脱了。
观浮休继续道:“离见到宫里的人还有大半天时间,我会告诉你可能会见到的人。”
熊侣虚弱地靠在窗边,有种想呕吐的感觉。窗外风景很好,观浮休挑的似乎是小路,一路上没什么人烟,偶尔能看到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春秋时期,自然环境还未遭到破坏,树木高大,草木丰茂。而他无心欣赏,只想着自己进了宫,或许就再也出不来了。而等待他的,是他未知的事情。
他握紧了脖子上的银坠子,这是他从自己的世界带过来的唯一的东西,是他来自未来的证据。在那个世界,他还有梦想,还有家人,他不能任人摆布,不能忘记自己,要想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
车子颠簸至半夜,熊侣迷迷糊糊醒来,发觉身边的观浮休已经不见了。他掀开帘子,发觉车夫换成了观浮休,而影子不知所踪。
影子应该是类似于影卫之类的人物,在暗处保护主人,不轻易出现在无关人群的面前。影子消失,意味着郢都近了。
他静静看着马车前那一抹白色的身影。观浮休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罢了,比他小两岁,还是个古代人,怎么能扛起这么多事情?他在这个年龄,只是个忙于学习的高中生,脑子单纯得近乎发蠢,也不知观浮休为何会如此冷静,好像一切都了如指掌,胜券在握。
马车又颠簸一阵,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熊侣觉得心跳加速,眼睛睁开,往边上挪了挪,感觉危险在向他靠近。
忽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从车窗射入,正巧插在他刚刚坐的位置上。熊侣猛地弹了起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发出声音。下一刻观浮休掀开帘子进来,见熊侣并未受伤,拉着他的手躲到车下。果然,一转眼的功夫,他便听见耳边有无数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箭头全都插在马车上,甚至车轮旁。
熊侣吓得差点昏过去,一个出生于和平年代的人,哪里见过这阵仗?这种刺杀桥段,他只在电视里看过,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能有如此传奇的经历。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方才第一波箭雨来时,观浮休就解开了绳子,马儿已受惊奔逃。观浮休捂住他的嘴,将他压在身下,等这箭雨过去了两轮,四周终于安静下来。树林中,隐隐有火光,过了一阵,十来个黑衣人手持弓矢举着火把,向他们走来。
熊侣只听见观浮休在他耳边轻声道:“趴着别动。”之后便给他身上盖了一层毯子一样的东西,然后从车底爬出。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行刺楚国卜尹?难道眼里没有王法吗?”
熊侣蜷曲在两个巨大的车轮中间,这毯子又给了他一层保护色,此刻黑灯瞎火,只要不注意查看,黑衣人便难以发觉车底下还有一个人的存在。他朝毯子的缝隙往外看去,火光中,十几个黑衣人的包围之下,一袭白衣的观浮休尤其扎眼。他看见观浮休的左手臂膀位置有一丝血迹,恐怕是方才被流矢所伤。
为首的黑衣人凝视观浮休一阵,有些意外。“卜尹?王呢,将他交出来,饶你不死!”
“呵,好大的胆子!看来你们并非要行刺我这个小小卜尹,而是想行刺楚王。究竟是谁给了你们这份胆量?”
“少废话!”那男子将剑指向观浮休,剑尖离他修长的脖颈不到一寸。“快将王交出来!”说话的同时,这男子示意身后几个黑衣人,走近马车进行搜查。
观浮休临危不惧,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哂笑道:“你凭什么认为王在我这里?试想,我一个小小卜尹何德何能护得大王周全?我知你或许得了王的消息,不过你该明白兵不厌诈的道理,为了保护王的周全,有时会放出一些假消息,而你们……早已入了他人的圈套。”
见几个黑衣人前来搜查,熊侣吓出一身冷汗,动也不敢轻易挪动半步,就是呼吸也放缓了节奏,只希望这些人不要发现他,否则他小命难保。
然而那些人只看了马车内部,便说:“没有。”熊侣微微放下心来,心里默默骂了声傻逼,结果其中一个黑衣人俯下身来,差些与他对视。熊侣闭上眼睛,差点昏了过去。然而奇怪的是,那人查探之后,站起身来,说:“没有人。”
熊侣松了口气,想起观浮休会巫术这回事儿,心想说不准他是在毯子上施了什么法术,才让人看不到他。厉害啊,之后去了楚王宫,得想办法跟他学点东西,说不准他就能自己找到回去的路了。
听完属下的回话,黑衣人首领表情有些难看,将剑挪近了一些,几乎要划上观浮休纤细的脖子。熊侣在车底下颤颤巍巍看着,心想这小子不是会巫术么?怎么不使两招厉害的,赶紧把这些人干掉啊!
“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观浮休的嘴角微微上翘,说:“你要死了。”
黑衣人怒道:“黄毛小儿口出狂言!”
观浮休质问道:“你是若敖氏的人?还是……晋国奸细?”
“你以为我会说?”
观浮休朝上望去,唇边的笑意慢慢扩大:“无妨,我会带一个活口回去,慢慢拷问。”
话音刚落,树林里便传来无数振翅之声,突然间无数黑点铺天盖黑压压向他们袭来。黑衣人们惊叫:“蝙蝠,是蝙蝠!”
凶猛的蝙蝠压了下来,恶狠狠地撕咬着那群黑衣人,而其中一个黑衣人突然倒戈相向,一剑杀死了为首的黑衣男子,倒戈之人,正是影子。那名男子睁大了双眼,看着刀刃从自己胸口抽出,热血洒了遍地。
观浮休微笑的脸庞印在他的瞳孔里,他道:“我的话你为何不信?你要死了。”
熊侣躺在车底,看着眼前如地狱般恐怖的景象,眼睛都忘了要眨。这比刚刚他性命受到威胁更加可怕。漫天的红眼蝙蝠撕咬着那群黑衣人,将他们咬得血肉模糊。观浮休站在中央,有几滴血落在他稚嫩的脸上,他轻轻拂去,并不在意,脸上带着快意的微笑。在这场杀戮中,他仿佛死神一般,早已将生死簿握在手上,想取谁的性命,不过是一瞬间的意念。
熊侣手抱紧了膝盖,身体微微发抖。这个少年有着超越年龄的心智和谋略,且出手狠厉,实在是太可怕了。
☆、【第007回】回营
杀戮过后,尸首遍地。影子从地上拖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起来,他还有一口气在。
观浮休轻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横陈尸首,面无表情道:“影子,你先带他走,交给该交的人,飞鸽通知宫里的人来接我跟王,车坏了。”
“是。”
他轻轻擦去脸上的血迹,走到马车跟前,车上已经被扎满了羽箭,他蹲下身,道:“王,已经安全了,出来罢。”
熊侣对上观浮休的眼,颤抖着伸出手,观浮休将他拉了出来。草地上尸首遍地血流成河,空气中漂浮着令人窒息的味道。熊侣哪里见过这种血腥场面,差点就吐了。观浮休捂住他的双眼,说:“王,臣让你受惊了。不过大王要记住,这种场面,恐怕今后还会见到,臣希望你不要吓得手脚麻痹。”
熊侣木然点了点头,直到走出很远,才大口喘气。
“我们去哪里?不会要继续步行,走到营地吧?”
观浮休道:“不会,前面有个山洞,我们暂且进去避一避。还有两个多时辰便天亮了。”
听了观浮休的话,熊侣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继续赶路了。他累了,好想赶紧洗个澡睡觉。洗澡可能指望不上,只要有个地方能歇歇脚就够了。
步行约莫二十来分钟,跨过一条小溪,又走了十来分钟,终于到了观浮休说的山洞。这山洞掩映在几棵灌木后面,极为隐秘,也不知他是如何发现的。
观浮休进了山洞,便将火生了起来,整个山洞充满了淡淡的黄色光晕。熊侣朝四周看去,这个山洞不大不小,容两个人绰绰有余,山洞内有稻草和毡子,似乎早有人来过。熊侣见观浮休熟练地将稻草和毡子理好,问道:“你从前来过?”
观浮休点点头。
熊侣鬼使神差问道:“跟他?楚王?”
观浮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说:“是,早几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来过,好几年前的事了。”
观浮休沉默着理好了睡觉的地方,说:“王,你去睡吧,我来守夜。”
熊侣见他的手臂好像还在渗血,道:“你受伤了,不用包扎么?”观浮休看了一眼手臂,满不在乎道:“小伤罢了,无事。”
“那个……谢谢你。”熊侣不好意思道。
“嗯?”
“你受伤……都是因为要保护我的缘故,谢谢你……”
观浮休凝视熊侣半晌,道:“你不用感激我,我是为了我自己。”
“不介意的话……你将火灭了,过来一起睡吧。这里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你也说……再几个时辰天就亮了,会有人来接我们。”
观浮休灭了火,靠在石壁上,说:“你先睡,我两刻钟后再睡。”
熊侣躺在毡子上,毡子虽然旧了,但很软,躺着还算舒服。在漆黑的山洞中,他试着看清靠在石壁上的观浮休。明明已经很累了吧,赶了一天的路,刚刚又杀了那么多人,还受了伤,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罢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如果是他,连拿起武器搏斗都未必敢,更别说杀人了。
熊侣乱哄哄想了一通,眼皮很沉重,终究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有光从叶子的缝隙洒入山洞。熊侣伸伸懒腰站了起来,眼睛适应了山洞里的昏暗光线,却发觉靠在石壁上睡的观浮休躺在了地上。
“叫你过来睡的嘛,逞什么强啊,睡地上会着凉的。”熊侣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却发觉观浮休面色酡红,双眸紧闭。熊侣抚上他的额头,惊道:“坏了,发烧了!”
“唉,让你包扎伤口你不包扎,睡觉也不在垫子上睡,看看,生病了吧?”熊侣嘴里絮絮叨叨说着话,连忙将观浮休往毡子上拖,给他盖好后,在山洞里急得团团转。
没有观浮休,他真不知该怎么办。虽说这观浮休挺吓人,但毕竟是他的救命稻草,这会儿他怎么说也得想个法子让他好起来。
他迟疑着拉开观浮休的衣袖,伤口虽然不深,但也有个十来厘米长,血跟衣裳都黏在一块了。这小子可真倔,受不了就说一声嘛。
他想起昨天夜里跨过的小溪,附近是有水的,他可以弄一些过来。他们两都需要水,尤其是观浮休。
熊侣沿着灌木叶的缝隙往外观察一阵,见没有任何人经过,便拨开灌木,往外走去。他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种阔叶植物,摘了叶子做成碗状,去溪边取水。回去的路上,还意外地发现几株仙鹤草。
多亏了学中医的爷爷,他认识几样常见草药。这仙鹤草是止血消炎用的,观浮休正好用得上。他兴致勃勃取水回去,拨开灌木丛回到山洞。此时观浮休已经醒了,睁大眼睛警觉地盯着山洞外。熊侣连忙道:“别慌别慌,是我,我给你取水去了。渴了吧?赶紧喝点水。你发烧了,先歇会儿吧,我来看着,不会有事。”
观浮休喝了水,不放心地问:“没有人吗?”
“我没走远,只在溪边而已。路上连只动物都没有,只看到几条小鱼。”他将在溪边沾湿的衣带敷在观浮休的额头上,“先降降温吧,发烧是伤口发炎引起的,我在外边找到了这个!”
他将仙鹤草从怀里拿了出来,观浮休伸出手去碰了碰,迷迷糊糊道:“你……认识草药?”
熊侣挠挠脑袋:“认的不多,恰巧认得这个,算你运气好。”
他将草药嚼碎了,敷在观浮休的伤口上。观浮休烧得恹恹的,没说什么话,只躺着休息。熊侣觉得满口的草药苦得紧,说:“我出去再弄点水回来。”便扒开灌木走了出去。
路上他四处搜寻着,期待能找点野果吃顿早饭。在溪边漱了口,用叶子装了水,便往回走。远处来了几个小黑点,他却浑然不觉。
现在的时节应该是八九月,山里或许会有成熟的野果。他一路张望,摘了好几个果子,也不知能不能吃,统统揣在兜里。他觉得观浮休应该知道哪些能吃,拿回去问问他便是了。
他笑盈盈地转过身,却发觉四五个身着盔甲之人正站在他不远处。他吓了一跳,手里捧着的水撒了一地。然而那几位似乎比他更惊吓,吓得全跪在了地上。
“大王,是大王!”
“大王,恕臣救驾来迟!”
“大王,你这些日子是去了哪里了?”
“大王……”
熊侣往远处看去,还有好些穿铠甲的,站在远处,焦急地看向这边。
这些是他的人,都在等他回去。意识到这点,他清清嗓子,道:“咳咳……观卜尹为了救寡人受了点伤,正在山洞中歇息,你们将他接出来,尽快找大夫医治。至于别的事情,回去再说。”
“是!大王!”
熊侣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担心有人来杀他了。至于观浮休,有了大夫的照料,胳膊上的小伤,应该很快便能好了。
被接回营帐时,是他一个人坐的马车。有这么多人在场,他不好与观浮休同坐。熊侣一路上忐忑不已,生怕被人瞧出异常。他透过车窗缝隙往外瞧,先是青山绿水,而后便到了一处营地,有不少身穿盔甲的人。看来他不是直接回郢都,而是回上次楚王狩猎的地方。
马车停下,他下了车,营地里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恭迎大王回营!”响声震天。
熊侣惊呆了,这么多人对他跪地膜拜,这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他愣了一阵,不知该说什么,对身边的侍卫道:“让他们免礼,我想先行回去歇息。”
“是,大王。”
他朝后看去,观浮休坐着的马车也停下。他不好总是注视着他,任由侍卫将他带到最大的营帐。他走了进去,侍卫放下帘子的那一刻,他总算松了口气,在毯子上坐下歇息。
不一会儿便有侍卫送来美酒佳肴,询问道:“王,需要沐浴更衣否?”
熊侣一惊,镇定道:“暂时不用,午后再派人送来,还有……观卜尹醒了记得告诉寡人。”
侍卫回道:“是。”
☆、【第008回】商议
熊侣吃饱喝足后便开始打量这个营帐,营帐很大,地上铺满了柔软的毡子,床上也铺的是珍稀兽皮,熊侣伸手摸了摸,像是狐狸的皮毛,滑不溜秋的,挺舒服。墙上还挂着两张老虎皮,霸气外露。老虎皮的旁边,挂着一把弓和一盒箭。矮桌上放着镶了宝石的宝剑,和几卷竹简。
都是古董,都是古董啊!熊侣兴奋地摸来摸去,简直停不下来。
楚人尚武,庄王必定也十分喜爱狩猎。毕竟在这个缺乏娱乐活动的时代,除了狩猎和欣赏歌舞,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了。至于读书嘛……春秋时期著作很少,估计就只有诗和史书可以稍微读一读。
他拿起桌案上的竹简,春秋时期使用大篆,也即是籀文。他对古文字有点兴趣,但也只是有点兴趣罢了,没有系统地研究过,勉勉强强认得几个。从认得的字来推断,这一卷正是诗。
这个时代孔子还没出生,也就是说,他看到的这一卷诗,是孔子重新编订之前的内容,第一手古籍资料啊!太珍贵了。如果能带回去研究,说不定能改变学术界对诗经的认识!
熊侣兴奋地翻着那堆竹简,期待能发现新的东西。不过翻了一阵,他就放弃了。他觉得自己该从认字开始,他在这个时代,基本上是个文盲。天,太惨了……
熊侣想起观浮休,不知道这小子学识怎样,能出任卜尹,至少认字什么的没问题。嗯,是不是该制定一个学习计划,赶紧学会认字,不然很快就要露馅了!
熊侣坐在地上,双手抱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助。这种感觉,就像是明天要考试了,而他却连教材都没拿到。等待他的究竟会是什么?他想象不到。他能在这个世界顺利地混下去吗?
“王,热水来了。”
侍从鱼贯而入,熊侣连忙站起身,有些呆滞地看着这些人忙前忙后,为他准备洗浴用具,准备干净的衣裳。试好水温之后,侍从退了出去,留下两个侍女,要为他更衣。
熊侣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摆手,说:“出去吧,我……寡人自己来便是。”
两位侍女对视一眼,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熊侣松了口气,悄悄往外边看了一眼,小心脏扑通跳个不停。之前的楚王都让这些小侍女服侍洗澡么?太羞人了。不过仔细想想,其实古代有钱人不少都这样,是他不习惯罢了。熊侣胡思乱想一阵,便脱了衣裳进去洗澡。
这个时代没有香皂,没有沐浴露,没有洗发水,不过上回影子给他洗澡的时候,用了一种应该是皂角水的碱性液体。他看到大浴桶旁还放了个小木盆,伸手进去摸了摸,好像就是那玩意儿。唉,勉强洗洗,没香皂好用,不过这可是纯天然无污染的。
洗去一身尘埃,他穿上侍从为他准备好的衣裳。这套衣裳比上回观浮休给他准备的更为华贵,黑色长袍,用金线绣了云纹,不过裤子还是没有裆,只有两个腿套。他叹了声气,已经渐渐习惯胯下清凉的感觉。回宫之后是不是让人给做条裤子穿穿?总觉得没啥安全感。
“王,观卜尹求见。”
熊侣刚穿好衣裳,正犹豫该不该洗头。这头发洗了会散得到处都是吧?接的是影子的头发,观浮休弄了好久才弄好的,给弄坏了就不好了。
“宣!”
熊侣话音刚落,观浮休便掀开营帐帘子,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玄色衣裳,楚人尚黑红,穿玄服是较为正式的一种着装。依旧是简简单单的式样,将他单薄瘦弱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观浮休还在成长,身高比他略矮,应该是一米七出头的样子,熊侣可以轻易看到他的头顶。
“怎么样,你好些了么?”
观浮休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点点头,说:“好多了,只是有些头昏。”
“下次不要再逞强了,受不了要说出来。”熊侣挠挠脑袋,问:“对了,我能洗头么?”
观浮休说:“坐下,我帮你将假发取了再洗。”
熊侣高高兴兴坐好,观浮休好了,他心里似乎多了一种安全感。他知道观浮休会帮着他。
“怎样,王遇到问题了?”
“目前没有,我很少说话。不过这样下去不行,我不认识你们这个时代的字,迟早会露馅,你得教我。”
“两千年后文字变了么?变成什么样了。”
“变了,变了好多好多。但……还好,并非完全变了一个样,只是简化了而已。”熊侣想起别的文明中断的国家,后世所使用的是完全不同的文字,而中国不一样。
“我们那个时代,称你们这个时代为‘春秋’,春秋之后还有战国,战国之后秦国统一中国,然后便统一了文字,使用小篆。再后来,又使用隶书,楷书,到新中国成立,为了实现全民教育,推行简化字,因此我那个时代的字,同现在的字,已经大不一样了……”
观浮休听完,皱着眉头,道:“秦国统一中国?”
“是啊,不过现在还没到战国,三家分晋之后,战国便开始了,秦国统一中国,是好几百年之后的事情。”
观浮休的眉头依旧皱着:“秦国何德何能一统天下?”
原来他是在纠结这个。熊侣咳了两声,道:“历史就是这样充满了偶然和必然的嘛,秦国后来越来越强大,秦兵又骁勇善战,到了战国后期简直天下无敌。当然,楚国也很强,可惜楚国后来却变弱了。”
“那王呢?你知道王会怎样吧?”
熊侣回忆着历史上对庄王的评价,说:“庄王在楚国史上是一位了不起的明君,是春秋五霸之一,他会扬名天下,成为这个时期的霸主。”
观浮休静静听着,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熊侣有些明白他的感受,这个成为春秋五霸之一的庄王,究竟是他,还是真正的庄王?如果是他,他这辈子可就回不去了,他可不想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家人。
“你知道他会在哪里吗?”熊侣转过身去,直视观浮休琥珀色的眸子,说:“你也希望成为霸主的是他而非我吧。”
观浮休将驳接的假发全部卸了下来,道:“不知,但我会尽我所能将他找回来。而你,在他回来之前,做你该做的事情。”
水还没有凉,熊侣将脑袋伸进水里仔细洗好头发,突然间冒出一个想法。他跑过去揽住观浮休的肩膀,兴奋道:“嗨,浮休弟弟,我有个想法!他与我同名同姓,我来了这里,说不准他是去了我的世界。你将我送回去吧,送回去说不准他就回来了!”
观浮休正在沉思,被熊侣突如其来的碰触吓了一跳,他斜着眼看熊侣,道:“先别想着回去,应付好即将发生的事情罢。至于……你说的话,我会慎重考虑。回楚王宫之后,我会想办法连通你的世界,将王找回来。”
听观浮休这样说,熊侣倒是暂时放心了。他觉得这观浮休应该不是想利用他控制楚国,相反的,他对楚王似乎还挺忠心。不过,人心是易变的,说不准过个三五月或者一两年,尝到了权利的滋味,便欲罢不能了。
“这个营地里没有特别高级的将领,全是王的亲兵,你不认得也没关系,只要话不多,便不会暴露。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潘太师与虞大夫也不必替你遮掩,或许今日便会有人接你回宫。至于前来接应的人,臣想或许是屈氏。潘太师与虞大夫皆已年长,不适合骑马长途奔走,屈家的几位重臣倒还年轻。若是屈家出面,来的多半是申公巫臣。”
“申公巫臣?”熊侣仔细回忆之前看过的有关楚国的各种资料,说:“巫臣是反派啊,我记得他最后叛逃出国了!”
观浮休有些讶异,他道:“当真?”
“是,不过后世的屈原倒是个好臣子,尽心尽力为国为君,还落得个投河汨罗葬身鱼腹的下场,惨呐。”
观浮休思量片刻,说:“同出一个家族,也未必皆是忠臣。若敖氏也有过忠臣,不过如今却是内患一枚,不得不想办法压制。不过臣以为,巫臣虽正邪难定,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臣子不可尽信,但该用之时却可以任用。”
熊侣挪揄道:“小观,我看你挺懂得如何治国嘛。”
“臣不敢,臣只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罢了。对了,除申公巫臣之外,可能前来的还有你的王弟子重与子反。子重年十七,与臣同岁,长相清秀,喜穿素衣,谈吐儒雅。子反很好认,他比子重年幼一岁,发色偏红,性格冲动急躁,但为人大方开朗,与王关系甚好。”
“我的两个弟弟……不会干背叛我的事情吧?”熊侣想起无数夺嫡宫斗,随口便问。
“目前没有迹象表明二位王弟有逆反之心。不过人心隔肚皮,王可以时刻防备。”
熊侣摆摆手:“随便说说而已。我没听说子重子反有过谋反,想来应该不会的。”
观浮休微笑道:“如此甚好。王,你的发已干了,让臣为你接上假发吧?”
熊侣撇撇嘴,坐了下来,一脸悲壮。他道:“好吧,你快些。什么时候才能不绑假发啊,回宫之后你会给我绑头发么?别人给我绑,不会露出马脚?”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你的头发再过三月或许就能束起来了,那时便不用驳接假发。在此之前,我会尽量配合你演好戏。”
☆、【第009回】巫臣
观浮休刚为熊侣束好头发,外边便有通报,说宫里来人了。
人来得太快,以至于熊侣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要他出去见非观浮休的重要大臣,他一定会紧张啊。
观浮休问侍从:“今日宫中来的,是哪位贵臣?”
侍从答道:“是申公。”
“你先下去,我会为王整好衣冠。”
一听是屈巫臣来了,熊侣更觉得不好对付,急得手心冒汗。一来就是大反派,他要怎么做才好?观浮休手放在他手背上,说:“王不必担忧,想必已有人告诉他你身体微恙,少说话便是。”
熊侣点点头,说:“靠你了,我尽量少说……”他脑中勾画着屈巫臣的模样。历史上的巫臣,为了一个叫夏姬的女人,叛逃至晋国,并给楚国找了不少麻烦。这种人,必定又狡猾又好色。长相嘛,估计贼眉鼠眼一副色相。
“他……好对付么?”
“申公巫臣是极聪明的人。”
“我明白了。”说罢起身,将桌案上的宝剑别在腰间,“走吧,总是要走的。从现在走,日落之时能到郢都么?”
“骑马可以,乘马车慢一些,撵更慢。你身体微恙,申公应该会派人抬辇。”
熊侣叹了声气,说:“你们这个世界,就是麻烦,这样的距离,我们那个时代坐汽车估计半小时就到了。”
“半小时?”
“哦,也就是四分之一个时辰。”
熊侣正要提脚迈出去,观浮休连忙阻止,道:“让他亲自来营帐前就好,王不必出去。此时出发,要好几个时辰才能回宫,路上进食不便,我们会先在此进食。”
“原来如此。”熊侣放下手中宝剑,说:“我是不是该装病了?”
观浮休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伸手抹了点粉,往熊侣脸上擦。
熊侣激动地握住观浮休的手,惊叹道:“哎,这是春秋时期的化妆品啊,天,这时候有粉饼了?”
观浮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王,这是浮休专门做了用来易容的,不是女子用来打扮的。”
观浮休的手抹上熊侣的嘴唇,熊侣安静下来,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观浮休收回手,说:“还是等进食过后再擦。”说罢便站起身让外面人传饭。
熊侣看着他瘦弱纤细的身体,想起他左手的伤,问:“浮休,你的手没事吧?”
观浮休摇摇头,说:“无事,小伤罢了,调养几日便能痊愈。”
观浮休吩咐传饭,刚过一刻钟,侍从便鱼贯而入,将烤肉、肉羹、美酒、瓜果等一一呈上。这里的伙食比观浮休给他在别院时准备的稍丰盛些,但吃惯了也就那样。毕竟还是春秋时代,要求也不能太高了,烤肉还是超好吃的,只不过少了孜然和辣椒粉而已。
他吃了几口,发觉观浮休却丝毫未动。他道:“浮休,你怎么不吃啊?”
观浮休摇摇头,说:“这里外人太多,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我官位太低,不合适与你同桌进食。”
熊侣嚼着一大块肉,含糊不清道:“哪来的破规矩啊?我让你吃不行么?”
营帐外,侍从的声音响起:“王,申公求见。”
熊侣愣住了,鼓着腮帮子含着一大块肉忘了嚼。清亮的声音从帐外传来:“王,多日不见,臣万分思念。听说大王身子微恙,臣十分忧虑,不知此时可否求见?”熊侣正想拒绝,一位着黑袍的年轻人就这样钻了进来。
熊侣与他大眼瞪小眼干瞪着,年轻人见他吃相豪放,唇角微微勾起,连忙俯下身,跪地行了个大礼,说:“臣该死,未经允许便进了营帐,还请大王恕罪。”
熊侣使劲将肉咽了下去,心想恕个毛啊,你都进来了,我能把你怎样?
“无事,起身吧。”
“谢大王。”年轻人抬起了头来,熊侣仔细看了他的长相,心中有几分震撼。
这屈巫臣跟他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年龄应该比他年长些,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长相标志得不行,凤目丹唇,眼角一颗泪痣,有几分妖冶。长成这样,好什么色啊?脸蛋长得一点也不比小白脸观浮休差。虽说春秋时期大街上多是些灰头土脸的人,但观浮休和屈巫臣这样的美男子也真实存在着,也许是贵族基因都不错的缘故。
二人坐着继续干瞪眼,熊侣鬼使神差指了指桌上的食物,说:“爱卿饿了么?吃吧。”
“爱卿?”屈巫臣反问,然后连忙谢恩,说:“臣多谢大王厚爱,恭敬不如从命。”说罢便在熊侣对面跪坐下来,观浮休为他拿了一副碗筷。
“爱卿”似乎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的词,刚开口就说错话了,熊侣恨不得将刚刚说的话全部咽下去。他看了一眼观浮休,观浮休用眼神示意他镇定。熊侣低下头喝汤,尽量避免跟屈巫臣再说什么话。
“依臣看,大王气色不错,身子应该好了吧?”
熊侣咳了两声,观浮休连忙接话:“申公想必已经听说了,大王前几日偶感风寒高热不退,昨日起才退热,今日还有些微恙。”
“哦……”屈巫臣看着观浮休,道:“观卜尹离开楚王宫这么长时间,真是少见。想必一直陪伴着王。”
熊侣觉得气氛有些奇怪,观浮休站在一旁,答道:“这是王的意思。”
屈巫臣用餐很规矩,不急不慢,透露出一种贵族做派。熊侣也不得不慢下动作,收敛起来。唉,吃个饭真难,战战兢兢,也不知是不是同之前的真楚王差别很大。
屈巫臣喝了一碗肉羹,每样菜吃了一点,便放下碗筷。熊侣见状,再吃几口,也放下碗筷,眼睛时不时看向观浮休。
两人都吃过了,屈巫臣连连表示感谢,熊侣只回:“不必客气。”观浮休便命人收拾了残羹,等二人消食过后,便启程上路。
观浮休出了营帐,帐中暂时只剩熊侣与屈巫臣二人。熊侣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看着墙上的虎皮发呆。
“王,观卜尹长得很美,对么?”屈巫臣突然在他耳畔轻声道。
熊侣吓了一跳,不知屈巫臣这厮怎的突然就到了他身后,还站在与他这么近的位置,说这般没头没脑的话。
慢着!他这是几个意思?咋的突然扯起观浮休来了?
熊侣看着屈巫臣,他微微笑着,左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比方才更加妖冶。
“什……什么,怎么突然……问这个?”
“是臣失言了,臣方才见大王总是时不时望向观卜尹。作为楚灵子,观卜尹的确长了一副极美的皮相。”
“这……这又怎样?”
“大王若是总毫无缘由地将他放在身边,恐怕会引来谗言呢。”
熊侣咳了两声,有些不大自在。什么跟什么嘛!居然怀疑他跟小白脸搞基?有没有搞错啊!你自己不也长得一副受样,不怕惹来以色侍人的骂名?还不赶紧离我远点以示清白!
“卿怕是多虑了……”
此时观浮休正好进了营帐,屈巫臣在熊侣耳畔轻声道:“臣也以为恐是多虑了。大王,我们上路吧。”
屈巫臣将一旁的披风取下,为他披上,站在他身前,仔细替他系好系带。熊侣脸色瞬间变得绯红,屈巫臣的脸离他太近了,他简直能看清他每一根卷曲的睫毛。屈巫臣比他略高几公分,高,但不会对他造成一种压迫感。
直到他为他系好披风,为他掀起营帐的帘子,熊侣心里默默鉴定道:比我高、比我帅、比我强壮、还比我有魅力……嗯,完全跟贼眉鼠眼搭不上边。
熊侣踏出营帐,群臣纷纷俯首行礼,屈巫臣在一旁为他引路,直将他引到八人抬的辇面前。
“大王,巫臣会在大王身边候着,路途若是沉闷,大王可以找臣解闷。”
熊侣点点头,说:“知道了。”便不再多言,上了辇。巫臣看上去太精明了,若是随便瞎聊,估计一会儿就暴露了。
他掀开帘子向后看去,观浮休不知道去了哪里。没看到观浮休,回过头时却对上屈巫臣的眼眸,不由得心中一惊,立马放下帘子。
队伍缓缓移动,往郢都方向而去。从这里到郢都,要到日落之后。真是漫长啊,估计需要五六个钟头。这么长的旅途,没有手机没有pad,真是不习惯。熊侣无聊地玩着手指头,想着家里人到底在做什么。
他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几天了,要过饭,被绑架,被要挟成为楚王,经历过刺杀,这会儿还要进宫去骗人,人生简直太精彩了。
叶晓宇来了他家,见不到他,会怎么样?他是不是已经成失踪人口了?或者……他已经死了?
不,不可能。熊侣摇摇头,握住脖子上系着的银坠子。这个坠子是叶晓宇送他的,是他从自己的世界带过来的东西。这证明,这个肉身的确是他的,他没有死,只是不知为何来到了春秋时代。他穿越了。
窗外不时有风吹过,路边高大的芦苇随风摆动。熊侣脑子里一片混沌,想着有的没的。宫里的人那么多,从前服侍过楚王的他必定都不认得,观浮休也不可能时时在他身边提点,这可怎么办?
就像屈巫臣说的,如果他回来之后时时刻刻带着观浮休,那也太奇怪了些,反而引人疑窦。还是静观其变,少说说错,最好不言不语装聋作哑。唉,真特么烦!
☆、【第010回】楚王宫
辇车进入郢都,夜已经深了。郢都繁华,此时街上还有稀稀落落的行人,见官兵从城门而入,皆自觉退散至道路两旁,俯首行礼。
夜风从帘子吹入,熊侣掀开竹帘,凝视这夜色中的街道。郢都的格局比他想象中壮观,道路宽阔,规划得井井有条,街道干净。
此时应是日落后三个小时左右,大约九、十点。古代人基本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黑了便睡下,而郢都的街道此时居然还有一些行人,说明城市繁荣,商业和娱乐业有一定发展。
真是有趣啊,若是条件允许,哪天出宫看看,查访一下民情,定会有不少收获。想到这里,熊侣有些兴奋。他毕竟身在两千多年前呐,一般人想来还来不了呢。
队伍在恢宏宫殿前停下,宫人开了王宫城门,他与一些近侍进了宫城,而其余的官兵,则需要另寻地方驻扎。楚王宫内灯火辉煌,挂满了宫灯,乍看过去,仿若天上银河。下车之时,他抬头仰望天空,银河灿烂,仿佛一条玉带,缀满了珠子。
“大王,当心脚下。”屈巫臣在他身旁适时提醒。此时熊侣才注意到原来身边还有这么个人物,他刚刚走神走太远了。
屈巫臣引着他往前走,熊侣心想,完了完了,真楚王住了十几年的宫城,走了十几年的路,他这会儿全然不认得。这道路曲曲折折,灯火又暗,只走一次怎么记得?他今晚睡在哪里?会有谁来服侍?明天要上朝处理政务否?
现实再一次向熊侣压来,他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怎么了,王,身体不适么?”屈巫臣问。
熊侣摆摆手,按住胸口,说:“无事,只是有些胸闷。”
熊侣往后看去,依然不见观浮休。屈巫臣脸上带着一丝微笑,道:“王,你离宫好些日子,宫里的美人们可都挂念着你。”
怎么,想给我塞美人?熊侣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屈巫臣,说:“寡人想好好睡一觉。”
“王不看跳舞了?也不听音乐了?”屈巫臣目光灼灼。
熊侣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想起那庄王即位好几年都吃喝玩乐没有作为,大臣劝也不理,他是不是每天都各种听歌看跳舞呢?如果说,真楚王每天都有各种娱乐活动,而他一回来反而不爱玩了,这不是很奇怪的嘛。所以说……咳咳……要不要……
“臣明白了,大王一路旅途劳累,是臣多言了。”
屈巫臣主动退让,熊侣点点头,好一个精明谄媚的奸臣呐,不知道真楚王是不是很喜欢他。若不是事先对他抱有成见,他说不准也会对他印象极佳的。不过即使知道他在历史上做过的事情,熊侣对巫臣的印象也谈不上坏。巫臣是楚共王时代才叛逃,距今还早得很,历史的轮轴交到他手上,他或许能扭转乾坤改变历史也不一定。
巫臣将他带至寝宫门前,便停下行礼跪拜,要告退。熊侣明白这是到了他私人的地方,便让巫臣先行回去。前方有掌宫灯前来接应的宫人,熊侣随着他们向前,来到一间宽敞的卧室。宫人为他开了门,询问道:“王,需要备水么?”
熊侣点点头。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宫人便鱼贯而入,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宫女要上来伺候,被他拒绝了,他可实在不习惯让人伺候着,尤其是洗澡。
他泡在热水里,只觉得全身毛孔都张开来,尤其舒服。最近几日奔波劳累,来到楚王宫便更要小心谨慎。明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观浮休说王很少上朝,因为先王丧期三年未满,所以无所作为。这么做一为的是尽孝,对先王表示敬意;二为的是暗中查看,哪些大臣才是忠于他的可用之才。
无为而治熊侣可以理解,不过每日里寻欢作乐似乎也过了点。不是说好的尽孝么?尽孝不该寻欢作乐的吧。看来这个第二点,查找可用之臣麻痹政敌才是真楚王的用意。
一个竹球骨碌碌滚了进来,球上系了两个铃铛,叮铃铃作响。熊侣还在沉思,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定了心神。
“王,你的衣裳。”怪模怪样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熊侣朝前看去,一个影子将换下的衣裳拿走,然后在边上挂上为他准备的寝衣。
熊侣皱起眉头,这是什么鬼?寝宫里怎么来了这么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人啊?
“谁?”熊侣问道。
那个影子窜到他跟前,险些将他吓了一跳。熊侣正疑惑着,那人在他跟前跪下,面上带着一个可笑的面具。他说:“大王,我是阿孟啊。”说罢,将面具摘下,露出一张白净俊秀的脸来,脸上带着笑意,“听说大王狩猎时感了风寒病了些日子,阿孟在宫里很是忧心。不过大王吉人天相,这不,平安回宫来了。”
熊侣点点头,名叫阿孟的人更高兴了,一笑脸颊边上便显出两个小酒窝。熊侣稍稍打量了他,这个阿孟与他年岁相仿,身形可能比他略矮一些,长得斯斯文文,挺俊秀的。
不过,眼下是个什么情景?他在洗澡好吗!这人是不是经常在真楚王洗澡的时候在他寝宫里转悠呐?他两人啥关系?观浮休没告诉他楚王身边有这号人物啊!
“王,今晚上想看戏么?”阿孟从衣袖中变戏法般掏出两只大布偶,套在手上。两只布偶一男一女,表情生动。他手指灵活,手中布偶的表情跟着他的手指作出变幻,熊侣看得出神。原来这么早之前,布偶戏就这么厉害了啊。
熊侣愣愣地看着他,阿孟似乎也觉得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便自觉退到屏风后,说:“今日阿孟见了大王实在欢喜,有些得意忘形。大王,今日是不是同从前一样,让阿孟为你在屏风后表演?”
熊侣不知该如何处理,便“嗯”了一声,表示默许。这真楚王还真会享受啊,洗澡的时候还能看戏呢,果真是帝王级的待遇。
阿孟退到屏风后,吹灭了几盏灯,留了几盏。室内昏暗,只有屏风后边最为明亮。阿孟摆好阵势,左右手齐上,好戏便登场了。先是一位女子走在路上,后来了一位男子,意欲轻薄。阿孟的声线能自由转换,一会儿男声一会儿女声毫无压力,有时候说话又怪腔怪调,十分有趣。
他学着女子尖叫道:“你这臭男人,要干什么?再过来,我可要喊人了!”
“哇哈哈,小娘子,我乃楚国大司马斗克!这四周之人,莫不听说过我的名字,你叫也没用。”
阿孟表演的是中国烂俗的调戏妇女戏码,然而听到“斗克”二字时,熊侣睁大了双眸。斗克?庄王初年制造“斗克之乱”的那个斗克?
合着这小子,是在贬低楚王的敌人来取悦他啊。庄王平时的娱乐活动,就是听这阿孟说政敌的坏话?嗯,真diao丝。
“呔,斗克,且往哪里走!”
“呵,竖子何人?”
“我乃庐大夫戢梨是也,速来送死!”
阿孟的布偶戏演得挺有意思,讲的人物也多是楚国人。因为生在楚国故地,又取名与庄王同名,作为历史系学生的熊侣,对于楚国史有一定了解,但也只有那么一点而已。他刚进大一,还没来得及系统地学习历史学知识,对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恐怕他得多跟观浮休了解一些当朝局势。
阿孟演完了一场戏,将熄灭的灯火重新点上。熊侣脑子里乱哄哄的,也没注意阿孟这小子又绕了过来。
“王,我来为你擦背吧,王平时最喜欢了。”
什么!熊侣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阿孟已经开始给他擦背了。熊侣红着脸,不知道该说啥。过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
要冷静,要冷静,在古代,小厮给主人洗澡什么的,再平常不过了。对了!慢着!观浮休说,真楚王身上又凤鸟纹身,他没有啊!熊侣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偏过头去看阿孟,阿孟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奇怪,探究地看着他的背。见他偏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脸色恢复了平常。他道:“已经好了,王,我为你拿衣裳。”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同类推荐:
我才不会爱上什么徒弟/太上忘情、
骚穴插入特集(脑洞肉段,粗口向)-v文、
乐可(完结+番外)、
他超霸道的 完结+番外、
男生宿舍被调教的小伪娘-v文、
皇上在奏折里夹话本看、
深度开发1v3、
轮流发生性关系(双性/NP/产乳/生子/QJ/LJ/人兽)-v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