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朗台伯爵阁下 作者:司泽院蓝
第30节
这些可以预见到的巨大麻烦,现在已经被掐死在了摇篮里;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发芽过。不得不承认,是夏尔好人品以及脚踏实地的态度帮他避免掉了这些无形的坏处;与人为善,与己为善。
勒梅尔夫人把这点埋藏得如此严实,以至于连夏尔自己也很久之后才知道。而在现下,等把庄园需要他处理的事务统统做完、又发了好几封快信去巴黎之后,他才能启程北上,顺道把今年的一万五千桶葡萄酒收了。
和前几年相比,夏尔自己也有点感慨。
当年他囊中羞涩,家里的事业规模也不大,一整年都只在盘算着如何用最低的价格买到最多的酒;而现在,葡萄酒只是他所经营业务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每年净收入一百万法郎,只是他年收入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
没错,夏尔已经把他今年的收入预估了出来。眼看着一年就要过去了,圣诞节前需要他重点关照的几件事还都不是短期能见效的,所以做这件事很容易。
无论是位于埃佩尔纳的纺织厂、还是位于沙龙的炼铁厂,产品销路都非常好。短短半年,棉织品和铁器的毛利润已经达到了三千万法郎。扣掉成本,净利润也有一千万法郎。还有巴黎南锡以及巴黎帕瓦捷的铁路,半年也低调地赚了将近三百万法郎。
那么,这两块加起来,一年总收入就有两千六百万法郎。分维克托一半,剩下一千三百万法郎。再加上葡萄酒——
一年净收入一千四百万法郎!以后还会递增!
别说是巴黎了,放眼全法国、甚至全世界,也没有这样的抢钱速度啊!
但对知道未来局势而更了解现在情形的夏尔来说,这些发展基本在预料之中。而对其他人而言,只有不可置信这个词能形容了!
此时的夏尔还不知道,巴黎还有惊喜在等着他。
☆、第98章
每年在入冬时节或者入冬之后回到巴黎,这已经快成了夏尔雷打不动的行程。因为葡萄是跟随节气成熟的,早早晚晚也不过那么几天。不过由于夏尔在这方面已经轻车熟路、手里能拿出来的价码也水涨船高,这事就变得愈来愈没有难度、花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不管怎么说,对于夏尔在十一月上旬就已经抵达巴黎这件事,一大票人都表示喜闻乐见。
首先自然是纪尧姆。他盼星星盼月亮地把夏尔盼了回来,差点就心疼得要掉眼泪了——两个月的海上旅行!先不提风暴什么的,在跨洋的船上就只能吃腌菜、咸鱼、干面包!他从小给夏尔的都是自己能拿到的、最好的东西,什么时候让夏尔吃过这种苦?
“您想太多了;海上自然是吃各种新鲜海货啊!”当然了,新鲜蔬果什么的就真的金贵,基本是没有的。
夏尔这么宽慰父亲,但纪尧姆根本就不信——在夏尔去美国的日子,他有空就去码头转悠,听了很多刺激危险的海上冒险故事,心惊肉跳,各种后怕。“能让别人过去就让别人过去!以后再也不能这么做了!”
夏尔无奈。就是因为知道纪尧姆反弹激烈,他登上船之前才敢给纪尧姆写信、说他和考察团一起去美国了。还想着等一行人安稳回来、他爹就没有话说,结果还是不行啊!
“以后都听您的,好吗?”他妥协了。反正他的确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去美国——差不多有两个月在船上消磨时间,真是伤不起啊!
纪尧姆的脸色这才好点。其实他也知道,夏尔长大了,他已经不能像之前一样,什么都帮儿子照顾着。单从生意角度来说,能越做越大肯定是好的。只是,他认为,没必要一定是美国;欧洲不还有许多能合作的国家吗?
把家里老爹安抚好了,夏尔才能腾出精力应付其他人。
维克托就不用提了,他立马就请夏尔过府一叙。至于这叙的是什么,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
然后就是科学院的各位同仁。
夏尔离开巴黎大半年,放在如今的科学界实在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奥斯特发现了电,之后的研究就和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简直挡也不挡不住!
典型的人,比如说法拉第。如果说他对巴黎的生活还算适应的话,那对实验室的工作就可谓是如鱼得水了。
因为夏尔就是请他来做电磁学方面的实验,加之安培的实验室也在主攻这个方向,就是完美的不谋而合。另外,安培并不像戴维一样干涉、支使他,他的时间就多了出来;而且,安培还接受过系统的科学教育,足够在理论推导方面给他意见——
对安培这样的科学巨擘前辈,法拉第本来就抱着景仰的心态;如今一接触,发现对方身上没有一点儿大牌架子,更觉得比戴维好相处得多。至于安培嘛,他原先不了解法拉第,现在却是非常欣赏了——敬业态度先不说,法拉第在实验方面的天赋简直无人可及!
一个偏向实验,一个偏向理论,妥妥儿互补的搭档节奏!
也正因为如此,在八月日内瓦举行的国际会议上,来自世界各地的与会者下巴都被惊掉在地——
光是安培一个实验室,就出了近二十篇论文!内容十分系统,从规律现象发现,到数学方程推演,再到专利方案设计,统统都有!绝大部分都是法拉第和安培做出来的成果,他们共同署名的论文竟然有十二篇之多!
是安培和法拉第疯了,还是他们疯了?这种连幻想都想象不到的情节,居然真的成为了现实?
“那我得说,现实往往比更戏剧化。”夏尔听了以后这么表示。“不管怎么说,我对你们表示衷心的祝贺!虽然晚了些,但考虑到我那时还在密西西比河下游的丛林里被蚊虫叮咬、还遭受着随时可能到来的鳄鱼威胁,你们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得说,我很难介意。”法拉第干脆地回答。是夏尔向他提供了伦敦皇家学会之外的去处,是夏尔为他准备了在巴黎的一切生活基础,是夏尔全力支持他在实验研究方面的大笔资金开销——
如今他终于在世界上打出了点名气,这能离开夏尔的功劳?开玩笑,他还有什么能要求夏尔的吗?
安培瞧了法拉第一眼,这才说:“虽然迈克尔不介意,但我可不是。您还记得,您答应过我,和我们一起去参加日内瓦会议吗?”国际会议是定期举行的;夏尔从美国回到法国时,他们早从瑞士回到巴黎,完全地错过了。
“这的确是我的疏忽。”夏尔承认,略有些不好意思。不论是不是不可避免的,他都有点儿言而无信。
这种良好的认错态度,安培就算有气也撒不出来,更何况他说这个只是为了下面的话做铺垫。“明年,”他加强重音,“您一定得提前腾出时间来!”
“一定!”夏尔满口保证,“到时候我来准备一切!”
安培表示满意,这个话题就揭了过去。三个工科男凑在一起,谈论方向很快又转回了科学实验,螺旋线圈电流场线之类的字眼儿满天飞。
研究一般就两个目标,探寻未知,拓展现实应用。不论什么研究,只要有一点价值,就一定符合两条之中的任一条。如果能同时符合,那就是非常好的结果;而电磁学,正好淋漓尽致地体现出了这点。实际上,它的价值巨大到足以带动产业革命,这才能风靡整个科学界。
“……我一直在对发电机进行持续改进,”法拉第这么表示,“等它调试完全,大概还需要几个月时间。”
“不用着急,”夏尔道,“我可不想给您压力赶工。实际上我觉得,您的动作已经够快了!”这时代的发电机当然不能和未来的比,但相对于人力,分分钟甩开来n条街;这就足够了!
“等中试差不多时,我们就一起去您的工厂。您一定是有先见之明,才把厂址都选在和河边上,对吧?”安培这么表示。
夏尔笑了。等他们去到实地之后,就会发现这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的厂址何止选在了河边上?根本是精准地设立在了河流落差最大的地方附近!这为的就是避免电流的长途运输——直流电在长途运输中会迅速衰减,而交流电的情况复杂得多,没有那么容易研究出来并投入生产应用,只能作为长远发展目标!
但话说回来,就算如此,安培和法拉第的效率也已经能称得上是惊人了。这时代科学家有许多人是全才——会好几国语言,研究过数学、化学和物理等等,动手能力也很强——对项目开发来说再好不过!
“这世上简直没有比你们更天才的学者了!”夏尔衷心道。他这么说完全不夸张——电就是新时代的开创者!
“如果想要恰如其分地回应您,是不是该夸您是这世上最天才的商人?或者说是实业家?”安培打趣地回答,半真半假。
“或者说最天才的眼光?”法拉第也凑了一句。“我听说,人们都已经擅自给您加了个中间名,叫‘无论做什么都一定挣钱’的那个夏尔?”
夏尔忍俊不禁。“人们传的话题,总归是越来越夸张的。不知道的人也就算了,知道的您还这么说,不就是取笑我吗?”
“这我可不敢。”法拉第也乐了,“我现在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您,对不对?”
夏尔嘴角翘得更高了些。他还记得法拉第来找他的样子,不可避免地带着阴郁;而现在,笑容却是毫不吝啬。“虽然可能有些扫兴,但之前困扰您的那个问题解决了吗?”
这问题无疑就是剽窃事件。法拉第笑容顿了顿,依旧回答了:“我想应该解决了。”
“什么叫应该?”夏尔觉得这形容就等于法拉第并没有把沃拉斯顿的那封信公之于众。
“就是解决了。”安培接过了这个话头,解释道:“迈克尔和我一起参加日内瓦会议,戴维也去了。那么,在我们讲述完我们的研究成果后,您觉得大家会怎么想?”
之前被认为剽窃的人换了个地方做研究,就立刻成果斐然了;那大家会怎么想?
夏尔微微扬起了眉。在科学研究里,环境和仪器什么的都是次要条件,最重要的是头脑;如果一个人真的剽窃别人的成果,换再多地方也不可能做出属于自己的成就;更别提那么多论文,有些人穷尽一生也无法做到!
——对戴维来说,简直是分分钟打脸!而且是在全世界的科学家面前!这脸打得,啧啧,都肿到烂了吧?
“这才是您应得的;您做的事情,值得掌声与荣光!”夏尔这么对法拉第说,欣慰和骄傲交织。
被这么直白地夸赞,法拉第有些腼腆。“非常感谢您。但是,您就不要再说了吧,”他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饶,“您明知道,我在言辞方面不太擅长……”
所以对别人的夸奖只知道说谢谢吗?
夏尔和安培对视一眼,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99章
除此之外,还有一群人在翘首企盼夏尔归来,就是和夏尔一起去美国的同行们。
必须得说,他们一开始只是被美洲可能有的新商机吸引而去的,所以刚上船时,抱着一种“不就是艘汽船吗,比帆船快就行”的心态;可等下船时,全数都变成了刷了满屏的“!!!!!”——
简单改装下就超过了世界霸主英国?这船真的没开挂吗?
“您可真是做得一手好广告,”有人这么对夏尔说,“没有什么比事实更有说服力的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要想在大西洋上获得先机,只能找您!”
这已经是非常高的赞美,但夏尔依旧免疫。因为他说的是实话;广告是真的,船只经过简单的改装也是真的——
在查理吕萨克定律发现之后,发动机气缸的开发研究也在大幅推进;机械的改良提高了能量传送效率,自然就比别的船快了。如果再深入研究,搭配点火方式、双缸四缸之类的全面发掘,提升空间更大。要是还有石油,那就更……
当然,美好的未来需要努力,更需要时间。他现在做的投入,短期来看没有回报,长期却是十分惊人的!毕竟,钱留在手里就是死的;不如花出去,再挣更多的回来!
所以,夏尔依旧用和之前码头上类似的说辞安抚那些人,让他们稍安勿躁。而想到这可以挣大钱,大部分人都很心急;为了能快点,他们做了一个很直接的举动——把大笔金子交给了夏尔。
“虽然知道您并不缺钱,但请把您的工作重心偏移一下吧!不管需要多少前期投资,我们都可以给您弄来!”
一方面,夏尔哭笑不得,因为他的谋定后动被当成了一种谈判筹码;另一方面,手里有越来越多可以掌握的资金并不是坏事,这意味着他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多!
如果类比后世董事会和首席执行官的关系,夏尔这个ceo当得简直再成功不过了!
为此找他的人是那么多,以至于夏尔在半个月里跑遍了全巴黎能谈事情的地方;参观了无数花园,应邀了无数沙龙,塞纳河的游船更是坐到不想再坐。等到暂时告一段落后,他还没能松一口气,米歇尔又掐着时间找上了他——
这回倒不是意外。因为夏尔在波尔多时写了几封信送到巴黎,其中有一封就是送给米歇尔的。里头有上布里昂酒庄的半年简报,另外还问了一句关于艺术家的问题。
“我觉得你的主意不错,品牌策略什么的,符合定位。”米歇尔一开口就奠定了谈话的基调,显然他现在没必要和夏尔绕弯子、就变得干脆利落了,“画家的名气也要和我们的产品相匹配。所以我筛选了下,给您留下了几位候选。”他微微向前倾身,把一个挺厚的大信封按在桌面上递了过去。
夏尔坐在对面的沙发椅上,拿起来拆开时顺口问:“这么多,您确定是几位?”
“虽然我们需要的只是酒标,但这并不能影响精益求精的态度,不是吗?”米歇尔回答,薄唇微微勾起来。他一向有本事让自己笑得温和无害,这时候的弧度却显出了他真正的个人特质——狐狸一样的狡猾。
夏尔已经开始翻看那一叠厚厚的纸张,但依旧从眼角余光里察觉了对面的笑。“没错。从您愿意拿出一半的酒庄时,我对您的意思就再明白不过了。”站派皆浮云,挣钱才是硬道理!
米歇尔注视着夏尔翻页的动作,轻轻松松往后一靠。“也正因为如此,我也不用在您前面掩饰什么。”他拄着脸颊,手指若有所思地轻微转动,“我早该明白,您才是我期待的合作伙伴。”而不是维克托,更不是阿图瓦伯爵!
“这话我就当称赞收下了。”夏尔头也不抬地回答。虽说他让米歇尔收集资料,但他自己也已经物色了一遍;这时候也就是比对一下两人的看法,所以很快就翻完了。“五个,”他总结,“您有什么偏向吗?”
米歇尔挑眉。“个人角度的话,我得说我没什么偏好。相比之下,我更关心效益。”
夏尔点头。这回答在外人听起来好像太冷硬了,而他知道,米歇尔说的是实话——对一幅画来说,好商人更关心的绝不是艺术价值。他又低头翻了翻纸页,这才道:“也并不是我们想请谁,就一定能请到吧?”
米歇尔给出了五个候选,里头至少有四个关系密切。
首先是雅克路易·大卫。他已经成名了很多年,最脍炙人口的画作有《荷拉斯兄弟之誓》以及《马拉之死》等等。马拉是大革命时期雅各宾派被暗杀的领袖,很明显地体现了画家自己偏向共和的政治立场。也正因为这种倾向,在滑铁卢之战后,他不得不去外国避风头,这时候正在布鲁塞尔。
大卫自己画得不错,他在巴黎的画室更是教出了许多蜚声世界的著名画家,包括米歇尔选出的其他三个人——安托万让·格罗,让·奥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尔,以及欧仁·德拉克洛瓦。
先来说格罗。他也算是拿破仑的支持者,画作大多都是古典风历史向。不过他近十年都在圣洁娜维耶教堂(今先贤祠)画天顶画;这可是项大工程,少说还要四五年才能完工。
安格尔也走古典风,构图工谨,轮廓分明,线条精准,正是他最推崇拉斐尔的结果。他现在已经很有名,而且最近专攻人物肖像画,只可惜不在国内——根据可靠消息,他去年刚从罗马画室搬到佛罗伦萨,短期内没有回巴黎的意向。
和之前三个都不同,德拉克洛瓦偏向浪漫主义。当然这时候还没有这么明显的分类,毕竟浪漫主义刚刚崛起,和古典主义最明显的区别是更强烈鲜明的色彩。与后世因《自由女神引导世界》而带来的巨大名气相比,他现在顶多算是个刚刚出头的画家,相当年轻,比夏尔还小一岁。
最后一个是西奥多·杰利柯。他在色彩的偏向性上也很明显,《梅杜萨之筏》已经让全巴黎的人交口称赞。更重要的是,他在平面印刷上也颇有造诣,很可能是这几人中最符合要求的人选。
“所以您真的没有偏向吗?”夏尔再次问道。他现在有点怀疑了——
虽然他确信米歇尔不可能知道德拉克洛瓦以后的成就,但最容易找到的人明摆着是后两个!而且杰利柯和德拉克洛瓦现在的画风可还没流行起来,如果米歇尔真不欣赏的话,大可以一开始就剔除考虑啊!
米歇尔一点也没有说谎被当面戳穿的尴尬。“被您看出来了。”他大大方方地说,“其实,我认识欧仁;我挺喜欢他在街边咖啡馆给我画的肖像,虽然有些人可能认为它太鲜艳了。我得承认,他还年轻,但总需要机会磨练才能达到最好。”
夏尔听着,没吭声。但他心里想的是——米歇尔的艺术鉴赏水平果然比他高好多个档次!如果他不是在初中美术书以及参观卢浮宫美术馆时看过以上这些人的作品,他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吧?
这种沉默大概被米歇尔理解成了无声的否定。他把手放在一边膝盖上,又道:“但我一早就答应过,酒庄的事情都归您管,我绝不插手。所以,如果您有不同的意见,就请您按照您的想法来。”
因为不想给他压力,所以米歇尔一开始才说没偏向?
夏尔微微眯眼,在心里给米歇尔的说话艺术点了个赞。明明有私心,但这么一处理,就是信守承诺、体贴别人了!“可您怎么知道,我的看法一定和您不同呢?”他笑眯眯地回答。
米歇尔诧异了。这还用问?他对他的审美观点十分了解,绝对小众!但夏尔这么说……“如果您愿意选择欧仁的话,那再好不过!”
“我也没这么说。”夏尔故意道。
米歇尔算是听出来了,夏尔一定已经做好了决定,但非得和他卖关子。“您这是打算让我自己猜出来吗?”
夏尔微笑。“没有的事情。我只是想要请教您,酒标必须只要一个吗?”
“你……”米歇尔震惊过后就醒悟过来,“你不会是……”想请好几个画家吧?
夏尔点头。
当今法国,教科书级别的人物简直放眼皆是。一方面,他觉得他穿越到了一个荣耀的时代;另一方面,也伴随着比别人更多的敬畏心——
可难道只能供着吗?还不如多请几个画家、同时多画几幅!现在他还能见到这些人、甚至请他们作画,以后呢?每幅都会是无价之宝!
☆、第100章
同时请五个画家绘制酒标所需要的图案,这毫无疑问是大手笔。毕竟,请一位著名画家的开销已经不少,更何况翻倍再翻倍?
然而夏尔一点儿也不介意。既然有足够的能力,为什么不把事情做到最好呢?
所以,在和米歇尔商定之后,他写了同样的五封信,大致把这件事解释了一下,并承诺许以重酬。信里还附上了他母亲艾米丽的一幅微型肖像画,可以让画家们参考揣摩、看看自己愿不愿意接下这项委托。当然,若是愿意去波尔多寻找灵感,相关费用也都由他支付。
“您做事果然周到,”米歇尔在看完信的内容后说,不无赞叹,“这样表达的话,哪儿会有人不愿意呢?谁都会看出您的诚意与用心。”所以说他当初坚持要让夏尔监管酒庄太明智了!
“这可说不好。”夏尔对还在国外的大卫和安格尔没什么把握,对还在绘制天顶画的格罗也没有。“金钱可买不到时间。”
要画出好画自然费时费工,预约时间估计都得很长。米歇尔比夏尔更了解其中的流程,但他眼睛转了转就想出了对策。“要让他们都接下也不难。我能保证欧仁同意,只要您再说服杰利柯,那就肯定没问题了。”
夏尔敏锐地看了米歇尔一眼。“您中间是不是漏掉了什么流程?”
“我不说,您明白就行。”米歇尔露出了个很大的笑容。然后他站起身,顺手拿起了一封信。“欧仁的这封信我就带走了,下次见面时正好交给他。记得杰利柯,亲爱的夏尔!我等您的好消息!”
就算米歇尔不这么交代,夏尔也是要做的。他派人分别把信送到布鲁塞尔和佛罗伦萨,,嘱咐务必亲手转交,然后稍微打听了一下杰利柯平时去的地方。看着最终确定的地点,他眉毛抽了抽,决定拉上维克托一起——
开玩笑,全是咖啡馆的街区,他一个人去怎么能看啊?
约好的时间是个周末。交易所休市,维克托才有时间出来闲坐。同时由于圣诞临近,很多在巴黎进修的学生们已经踏上了回家的路,所以向来学术和艺术气氛都很浓厚的万神殿区比平时安静得多。
“真难想象,”等侍者把咖啡端上来以后,维克托这么说,“你竟然有邀请我出来喝咖啡的一天?我以为你这辈子注定长不出一个浪漫细胞了呢!”虽然裹着厚厚的毛呢大衣在露天咖啡馆喝东西也不特别符合他的罗曼蒂克定义,但好歹不是谈工作……了吧?
此时正值午后,冬日慵懒的日光懒洋洋地铺满了一整条街。没什么风,靠街的窗户上摆满了种着雏菊和洋蓟的花盆,有只暖黄色的猫咪正慢腾腾地踱过石质斑驳的墙根。巴黎气候温和,在此时此刻就更显得静谧美好。
夏尔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就算他的确有正事,就算他还想反驳维克托关于浪漫细胞的说法,这时候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他不想毁了这种气氛。“你的意思难道是,你不想来?”他把问题丢回去,眉梢微微挑了起来。
“那怎么可能?”维克托对夏尔故意歪曲他的意思颇为不满。“我恨不得多来几次!”
“说是这么说,你有时间吗?”夏尔没忍住拆台的想法。虽然维克托老抱怨他事情多,但维克托自己要做的也很多啊!
几乎不用反应时间,维克托立马就回答了:“肯定比你多!”
夏尔掀了掀眼皮。瞧这速度,肯定背地里想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吧?但他不打算戳穿,而是换了个话题。“行啦,说点正经的吧,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刚回来时积压了一大堆事务,差点把我办公室淹了。”维克托一边说一边喝咖啡——他们俩都点了蓝山——为了加强语气,他还轻微耸了耸肩。“但好歹那都是真的需要我解决的事情,而不是某个人故意给我增加无谓的工作量。”
这话一听就是在说米歇尔。夏尔决心避开这个一点就炸的危险话题——和现在的情形太不匹配了——只道:“那就是没有大问题?”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吧。”维克托回答,同时放下了杯子。“真要说的话,就是有几个海峡对岸的家伙试图搅混水,但最终没成功。”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夏尔随口问了一句。
“国家债券。”维克托回答,语气变得耐人寻味了一些,“也亏他们想得出!”
国债?那还真是央行行长该注意的事务了!“他们是瞅准了你不在法国才这么做的吗?”夏尔关心起来。
“八成是。”维克托不太在意。“但他们错估了形势——国债形势看好,从今年初以来一直在涨,谁会这时候脱手?而且吧,他们也找不到合作的人选。”说到后面一句的时候,他音调低下去。
夏尔完全明白。英国人大概试图通过大量买入法国国债来把持法国国内经济,但没人愿意卖。他们本来可以通过米歇尔来做到这件事,但奈何米歇尔暗中已经和他们达成了合作意向,自然不会轻易倒向外国人。“看起来英国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也许。但既然他们的第一次没有成功,接下来就更不会成功!”维克托语气轻飘飘,但夏尔却听出了杀气,“敢做这种事,就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听你的意思,不是官方行动?”夏尔听出了点别的意思。“德卡兹公爵那头的风向不是这样?”如果真是英王的授意,德卡兹公爵首当其冲,肯定会被遣送回国!
“没错。艾利的谈判情况顺利;这个等他回来再说,他已经在船上了。至于现在来的几个投机者,我得说他们嗅觉敏锐,但视力堪忧!”维克托这么说的时候,毫无疑问带着讽刺。
夏尔在听到德卡兹公爵圣诞要回来时就已经放下了心。“不管怎么说,没事就好。等我们把大方向定下来,他们什么都做不成。”哪家公司能同时和英法两国政府对掐?天方夜谭都不是这么写的!
维克托显然也这么认为。“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这里的工厂已经比他们的更好了!只要实业稳步发展,国债就根本不可能回落。他们想炒,也得拿出更多的本钱来!”他哼笑道,“只怕他们拿不出!”
这倒是句大实话。国债价格和国内总经济情况密切相关,基本上是正比例关系。经济大幅发展的情况下,想炒低根本没可能,而炒高……呃,还得看维克托这个央行行长卖不卖。
“说实话,你是不是把一大堆债券扣在库房了?”夏尔有点儿好笑。
“卖给谁也不能卖给居心叵测的英国人。”维克托不客气地表示。“而且国债价格走高,政府钱花不完,何必再发?就连财政部长都不担心卖不出去!”
夏尔失笑。“最近最严重的事情就是这个的话,那我相信你的确更有时间出来喝咖啡。”
“谁说不是?”维克托相当同意。“不过话说回来,陛下也知道了这件事。他觉得你在里头的功劳也很大,所以我们都受邀和陛下一起参加圣诞夜的圣体降福仪式,之前的宴会就更不用提了。”
夏尔愣住了。因为圣体降福是盛大的典礼,通常在深夜进行。现在这个还是圣诞夜……“岂不是还可以在宫里留宿?这可是殊荣!”他有点震惊,但脑袋依旧高速运转着。
“你完全配得上这个。”维克托微微向前倾身,“没有你带头的话,哪儿有那么多工厂项目准备上马或者已经上马?这可是拉高国债行情的直接原因。陛下让我转告你,他不想听到拒绝。”
“别这样,说得我好像不知好歹的样子。”夏尔笑道。“我当然会去!”
维克托难得也笑了一下。不光因为夏尔点头,还因为他还有话没说完。国王深深认为是夏尔的功劳,也并不吝啬,给的赏赐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点?他已经知道了,但他不想现在说出来;他还指望着留给夏尔一个惊喜呢!
就在他们两相对望的时候,边上有个迟疑的声音响起来:“抱歉打扰你们。我能问问,二位介意给我当一次模特吗?”
夏尔一回头就震惊了。说话的娃娃脸不就是杰利柯?
“画什么?”维克托心情很好,主动接过话头。
杰利柯之前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毕竟夏尔和维克托看起来都非富即贵——现在听到这种类似答应的回答,眼睛里立时就发出了光。“不费事,二位只要坐在这里继续聊天,这就足够了!”
维克托打量了一下对方背上的木质画架,语气松动。“你需要多久?”不得不说,有人想给他和夏尔一起画像,这正戳中了他的心思。
“太阳下山之前,您觉得可以吗?”杰利柯语气里带着些热切。“没有阳光的话,我也抓不到刚才的那种感觉了!”
刚才那种感觉?什么感觉?
夏尔十分茫然。说真的,今天难道不是他在这里守株待兔?结果倒过来被搭讪,这是怎么个发展情况?哪里不对吧?
但维克托很满意。“那就有劳您了。”
虽然维克托没说出口,但夏尔知道,如果维克托觉得画像不错,一定会出一大笔钱买下来、装裱好、挂在家里能天天看到的墙壁上——维克托就是这样的人!
“那真是太好了!”杰利柯显然没想到这个,眉开眼笑。“谢谢二位!”他说完这句话,就走到了石板路另一边,把画架支了起来。
趁杰利柯在平整画布的机会,夏尔压低声音告诉维克托:“他就是杰利柯!”
“是吗?”维克托略有诧异,因为他对这名字也有耳闻。但随即他就释然了,“那不是正好?”质量应该很高才对!这样肯定符合他的品位!
夏尔觉得他要接不下去了。他要怎么告诉维克托事实?说他其实想请杰利柯画个酒标?现在说出来的话,维克托肯定不高兴吧?只能先找另外的话题、换个时间再解释了……但话再说回来,杰利柯说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这问题的答案大概只有杰利柯一个人知道,或者说现在是这样。
刚才,他沿着自己的老路线走过来,远远地就看见夏尔和维克托坐在那里。他不认识他们,甚至还没看清脸,就从细微的肢体动作里捕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明明隔着正常距离,两人之前的距离却似乎在收缩,直近于无。
再走近一点,细节就更明显。年长的那个脸部轮廓可以用锋利来形容,但他看向对面的时候却温和得几近温柔;视线自然,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就连笑着时都看着对方随意搭在桌面上的手。而年轻的脸上时常带笑,注意力同样专注,从还满着的咖啡上就能看出来。
空气里涌动着的、浓稠到无法忽视的东西是什么?它触动心弦,难道仅仅是蓝山的香味吗?画家细腻的触觉根本不可能无视。是不是错觉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他觉得这一幕就该用画笔记录下来!
那天下午,夏尔和维克托真就在露天咖啡馆坐了三小时。因为有人在边上,也不能谈工作;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纯聊天,简直从没这么悠闲过。
不过,这段时间就连一副精致点的素描都完成不了,就更别提其他了。杰利柯没法立即完稿,不过夏尔也不着急。虽说开头哪里不对,但进展摆在那里——他们成功地认识了,对不对?等再熟悉点,请对方画酒标不是更有把握?反正去国外的两封信也还路上呢!
又过了两个周末,圣诞就在眼前了。就在夏尔为三天后的王宫宴会做准备时,路易十八的一道口谕从宫里传了出来,召他入宫觐见。
这时候能有什么事?纪尧姆在家里从天亮等到天黑,也不知是福是祸。正当他心急如焚地准备从家门外换到街口去等时,夏尔终于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一道正式的贵族封号文书和一枚结襟绶章制式的圣路易骑士团军官勋章——
这就意味着,从今往后,人们都该从葛朗台家的少爷改口,称呼夏尔为伯爵阁下了!
☆、第101章
纪尧姆乐疯了。
当然,这只是个夸张形容。他很高兴,没错,因为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正常反应;但我们必须得说,他已经变得相对克制了——
如果在三年前,封爵一定能让纪尧姆死心塌地地追随路易十八;但现在,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看到夏尔是如何通过另一种方式获得成功后,他已经发现,并不是只有封爵一途才能跻身巴黎上流社会,也就理智了一点。
事实上,公侯伯子男,爵位那么多!通过姻亲关系获得的爵位,肯定比不上依靠自身实力得来的;这也就意味着,就算是个公爵,影响力也有可能比不上一个伯爵。一个虚有其表的贵族头衔,怎么可能比得过实打实的领地和金子?
从这几年人们对他的态度变化中,纪尧姆很明显地察觉了这种区别。的确,葛朗台家选择站在了传统贵族(特指保王党)的对立面,但也并不意味着贵族们敢看不起他、不尊敬他——
实际上,那种倨傲不起来的程度都已经超出了他能想象的最大范围!即便是有些冷言冷语,也更像是用某种过时的优越感做遮掩的巨大落差,酸得一百米外都能闻到!
他曾经想用贵族头衔作为进入上流通道的跳板;但如果已经跻身进入了,那跳板肯定就显得鸡肋。只不过,夏尔同时还拿到了一枚象征着帝国最高荣誉的勋章(勋位是六级中的第五级,再上一级已经是司令级别)。这也就从侧面证实了伯爵称号的含金量——
夏尔这个伯爵,已经注定比好些公爵都更举足轻重了!
“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圣诞礼物!”纪尧姆说,语气喜悦,“伯爵阁下!我的儿子!”
虽然夏尔对这个头衔没有太大执着,但看到纪尧姆心情愉悦,他就觉得伯爵还是有价值的。“您喜欢就最好了。勋章盒子在这里,”他把东西递过去,“以后就由您保管吧。”给他爹看着高兴!
纪尧姆愉快地接过来自儿子的信任,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陛下说,这是为你专注实业而颁发的奖章?那难道没有给拉菲特先生吗?”拉菲特一直是国王面前的红人,没道理父子俩都没有啊?
夏尔就知道纪尧姆要问这个。“您忘记了吗?我身上一个正式职务也没有,而维克托可不是。他那么位高权重,再加一个贵族头衔,那真的是最大的移动靶子了。”
“哦……”纪尧姆拖长了音,恍然了。拉菲特家可不是树大招风嘛!“那拉菲特先生介意吗?”对合作伙伴来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我得向您保证,如果他们真想要,拉菲特家早就有公爵爵位了。正因为知道这件事只会带来坏处,他们才刻意避免。”夏尔道。
纪尧姆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弗朗索瓦果然也是聪明人!”
嗯?直呼维克托他爹的名字是怎么回事?夏尔有点疑惑。他正准备问,纪尧姆就已经自己揭晓了答案:“弗朗索瓦是我在码头上认识的——我们都在等儿子回家!”
夏尔眉毛一抽。真的吗?他怎么感觉出了另外一种意思?
据他所知,弗朗索瓦早知道维克托打算永远不娶妻,并且已经无奈地接受了现实。这有一部分本身自己还算开明的态度在,另一部分则是传宗接代的思想不特别强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什么的根本不至于。
这样的情况,维克托肯定不会瞒着他爹,也就是说弗朗索瓦很可能已经知道他们在一起了。然后,以弗朗索瓦那种甩手掌柜的脾性,真的会巴巴儿地在码头等维克托从美国回来吗?
不管纪尧姆信不信,夏尔深表怀疑。侧面出击、不着痕迹地同化纪尧姆的想法,可能性更大吧?
纪尧姆没有察觉到夏尔的这种怀疑,只继续道:“不管怎么说,锦上添花也是件好事。你好好准备一下,圣诞夜的沙龙以及后面的仪式可都要注意身份!等年后,我就让人把府邸修葺一番,以匹配贵族的荣耀;再在波尔多新修一座城堡……或者你打算新买块地来建?”
这么大动土木,一方面是因为伯爵称号也需要领地支撑,另一方面就是面子问题了。但对夏尔来说,除去必要的生活开支,一切不以挣钱为目的的花钱都是耍流氓!尤其城堡,一下子需要几百万法郎一点也不令人吃惊。“家里您看着办,城堡就等等再说吧,我先看看情况。”
纪尧姆现在也摸准了夏尔这种话后的真正意思,不由无奈了。儿子很好,但什么时候养成了节俭的习惯?他小时候也没苛刻过夏尔的用度啊!不过,他又想到,儿子现今已经能独当一面,计划总排得满当当,那几百万法郎说不定早想好了用处,他也就不再坚持了。
就算是正值圣诞节前的繁忙时光,在夏尔晋升伯爵这个消息传开之后,登门拜访葛朗台家的人依旧蜂拥而至。用句通俗的话形容,简直能踏平门槛。除了甜言蜜语、阿谀奉承外,他们还带来了许多价值不菲的礼物——
没办法!虽然今年商会年报还没出来,但只要长了眼睛,就会知道夏尔挣了最多的钱,别人拍马也赶不上!那寒酸的礼物送得出手吗?
不过夏尔可不这么认为。他留下了有些交情的人送来的正常礼物,其他的贵重礼品一律退回。本来就不熟甚至不认识,送大礼不是有所图是什么?人怕出名猪怕壮,他还怕他收礼完就招来一大堆极品呢!洛甘和苏歇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没错,但也不能记吃不记打啊!
至于有些交情的人,自然包括阿尔丰斯。他原本已经从埃佩尔纳给夏尔带来了几支顶好的香槟做圣诞礼物,但没法预知夏尔在年前受封伯爵,不由得大呼小叫,哀叹自己准备不及。“完了完了,”他垂头丧气地说,“父亲肯定又要说我!”
“没这回事。”夏尔递给他红酒杯时这么安慰,“你专心地管理纺织厂,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阿尔丰斯一点也没听进去。“那怎么能一样呢?”他颇有些气鼓鼓的。“纺织厂本来就是你带我做的,根本不能算是礼物!”
“那也无法决定你的态度,不是吗?”夏尔巧妙地回答。“真不用介意那个——除非你也想试试被我退礼物?”
这话倒是真的。阿尔丰斯进门以来,已经看见夏尔婉拒了至少三个礼物;其中一个又大又沉,里头肯定是座金光灿灿的自鸣钟……
不对,重点不是别人送了什么!
阿尔丰斯想了想这种尴尬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情形,顿时就不期待了。“好吧,那我下次再给你看看好东西。”他只部分放弃了他之前的想法,同时转了个话题:“但话说回来,其实爸爸最近心情很不错——他从来没想过,我们康庞家也有年入超过百万法郎的时候!”
如果说夏尔父子是工厂一把手的话,那阿尔丰斯父子毫无疑问地紧随其后。夏尔在发工资方面从不手软,从这里也可见一斑。
“那不是很好?”夏尔笑了。“难道你还希望少挣钱不成?”
阿尔丰斯挠了挠头。“我当然对钱没有异议!不过,父亲已经打算放弃他原来的那些军火生意,专心在炼铁上了。”他开玩笑道,“这样一来,我以后彻头彻尾就是你的人了呀,夏尔!”
一句好话非得这么说,夏尔差点一口红酒喷出来。他好容易忍住了这种感觉,把它咽下去,才道:“那挺不错。我手里还有些闲钱,可以在铁路沿线再设立几座工厂。”
阿尔丰斯两眼放光。“真的吗?那太好了!”一座大工厂就已经那么挣钱,那再来点,他不就是被金子淹死的未来吗?他一点也不会介意的,越多越好!
夏尔点了点头,打算在圣诞之后再详细做这件事。“我想起来,我还有个问题。”他放下酒杯,“我堂姐欧也妮情况怎么样?”
“她啊?”阿尔丰斯大咧咧地道,“该上工就上工,不娇气,然后周末一定要去当地的交谈做弥撒。总体来说,我觉得还行。不过从女人的角度来说,她已经算学得很快了。”
“没麻烦到你就好。”夏尔道,心想没有问题就是最好的状态,他伯父的这个圣诞大概就能合计出个决定了。
“话说你堂姐到底为什么要来?”阿尔丰斯狐疑。“说有钱吧,穿着特别朴素;说穷吧,看样子似乎也不特别在乎钱啊?”
“她可不穷,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夏尔回答,颇有些隐含意思,但不深究。“时间差不多了吧,我送你出门。”
阿尔丰斯看了看客厅里的座钟,恍然大悟。“你要出门去杜乐丽宫了?那我先走。”他站起身来,又揶揄地道:“我相信,这次不用你注意,就会有无数贵族小姐前仆后继地想嫁给你!”
“行啦,别想看好戏了,再说你也看不到!”夏尔没好气地道,果断地把阿尔丰斯撵走了。其他人也就算了,他可不想在圣诞沙龙上看见某些让人倒尽胃口的脸!
☆、第102章
但就算是夏尔也得承认,阿尔丰斯说的是大实话。
按照惯例,大家都会提早到达杜乐丽宫,然后再等国王出现,夏尔自然也一样。但他几乎从一下马车开始就遭到了围观,或者更准确的形容,是包围。
“瞧啊,那就是新晋的伯爵阁下!”这种远远的议论还勉强能算礼貌。
“尊敬的伯爵阁下,您介意分出一点儿时间吗?”这种殷勤的搭讪就是直接的了。
夏尔沿着花园一路走近,期间路上碰到的每个人都认出了他,回头率高达百分之三百。就连王室侍从给他鞠的躬弧度都比别人大些,这绝不是他的错觉。
简单来说就是,夏尔深深体会了一把当红炸子鸡的快感。
时候还算早,大厅里的人不多。当夏尔进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动静,纷纷转过脸来。夏尔一眼就在其中发现了德卡兹公爵,于是抬腿走过去。只是在他走到一半时,才发现里头有张不容忽视的脸——
詹姆斯·罗斯柴尔德。
凡是对世界金融史有些研究的人,都会听说过罗斯柴尔德这个姓氏,简直如雷贯耳。这是个著名的家族企业,经营范围广泛,从军火、粮食到公债、股票,无所不包。
一开始时,家族创始人梅耶通过黑森公爵在英国控制美洲殖民地的军队里获利,他发家依靠的三百万英镑原本是英国政府给黑森军队的资金。后来,在滑铁卢战役里,整个家族都给英国军队提供粮草军火之类的物资,还暗中资助反方的西班牙革命。因为依靠家族情报网事先得知了结果,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这是个最大的方向。至于在欧洲各大城市炒作操纵黄金、股票、公债等等来挣钱,那就更普遍了。
再直接点来说,罗斯柴尔德家族从发家开始就和战争密不可分,无论是实际的还是市场的。只要能挣钱,他们什么都能做。
知道了这个,现在您请看这个小圈子里最主要的人吧:刚从伦敦这个罗斯柴尔德家族总部归来的德卡兹公爵,依靠拿破仑军队供给而发家(和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崛起方式有近似之处)的范勒博格先生,还有负责罗斯柴尔德集团法国业务的老幺詹姆斯·罗斯柴尔德本人——
利益目标暂且不谈,谈话方向显而易见!
夏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看来点子很硬啊!他喜欢!
在夏尔走过来的时候,詹姆斯也已经注意到了他。
从家族利益角度来说,詹姆斯毫无疑问不喜欢夏尔。理由非常简单——从他开拓巴黎事务开始,拉菲特就是他的对手。不管是弗朗索瓦还是维克托,都属于软硬不吃的类型。一个简简单单的银根紧缩策略,就让他十年都没在法国债券上成功过。就在今年,好不容易有了个维克托不在巴黎的机会,米歇尔竟然不愿意和他合作,还隐隐有唱反调的趋势,炒法国债券的意图第n次落空。
断人财路,此仇简直不共戴天好么!
在这基础上,再考虑夏尔,就显得很糟糕了。其实夏尔一开始做军队的葡萄酒特供商,这勉强还能算和他一个路子。只可惜,后面越走越歪,成了一条当世所有人都没有成功的道路,和亚当·斯密的理论基本上背道而驰——
他们用金钱暗中操纵局势以获取利益,夏尔用自己的头脑与双手创造局势以获取利益!
以罗斯柴尔德家族金钱至上的观点,手段高低是用挣钱多少直观衡量的。那也就是说,夏尔用一种他们没法预料、没法仿效的方式获得了极其巨大的成功!这简直比《国富论》还要有说服力——有什么比事实更有说服力的?
这样一来,如果说詹姆斯对维克托只能皮笑肉不笑的话,对夏尔的心情就很复杂了。一方面,笼络实权者、再从对方身上获取利益回报是罗斯柴尔德家族一贯的准则,夏尔已经隐隐够得上这标准;另一方面,这个将来很可能要成为工业巨头的人却和拉菲特家族关系紧密,秉持的挣钱理念也和他们格格不入。
必须得强调,詹姆斯理解的“紧密”是从利益捆绑关系上说的。至于私交,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是个事情——金钱可以摆平这一切!
这时候,夏尔已经走近了。
“好久不见,亲爱的夏尔!”德卡兹公爵率先打招呼,因为他和夏尔最熟。“一年了,您果然变得越来越英俊!”其实他更想说春风得意,但鉴于在场人员问题,他忍住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拥抱,夏尔这才开口:“您也一样,公爵阁下。”
“瞧我,太过激动,以至于忘记了您的敬称!”德卡兹故意夸张地带上了懊恼语气,“您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伯爵阁下了——这点上您可得原谅我的疏忽!”
“您一定在开玩笑;以我们的关系,我还能和您纠缠这一点?”夏尔笑眯眯。“不过话说回来,这时候您不该向我介绍一下周围的先生们吗?”
“那是当然!”德卡兹就等着他这句话,这时候自然从善如流。“范勒博格先生,二位想必已经打过照面了。这边这位这是罗斯柴尔德先生,您一定听说过这个姓氏!”
当然听过,夏尔心里回答,而且还比你们更清楚一个罗斯柴尔德的手段呢!“久闻大名,罗斯柴尔德先生。”
“这话应该我说才是,伯爵阁下。”詹姆斯把手按在胸前行了个礼,从用词到动作无可挑剔,十成十的英伦绅士风。“我老早就听说了您的成就,总想什么时候能和您见上一面。可算上帝听到了我的心声,今天终于让我得偿所愿!”
夏尔一个货真价实的无神论者,上帝召唤什么的在他听起来都是扯淡。所以他忍住了就要喷薄而出的吐槽欲望,礼貌回答:“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虽然底下暗潮汹涌,表面上谁都很正常。直到寒暄完毕、四个人分成两边走之后,德卡兹公爵才瞅准了机会告诉夏尔:“我也是被拉过去的。不过还没说两句,你就来了。另外,维克托已经到了,正在楼上和陛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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