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朗台伯爵阁下 作者:司泽院蓝
第29节
这话换别人听就是拒绝,但斐迪南发掘出了其中的隐含意味。夏尔并不会插手管这件事,因为这超出他能力范围,并且他也不想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但如果能有别的间接条件能影响这件事、并且那条件夏尔力所能及,那夏尔就不会介意曲线救国。
“父亲说得没错,你可真是精明到家了。”斐迪南这么说,语气有些嫌弃,但嘴角却不可抑制地扬了起来。“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能叫你吃哪怕一点儿亏!”
“如果这是赞赏的话,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也请您转告令尊我的谢意。”夏尔这么说的时候,还脱下自己的小圆礼帽,小幅度地鞠了个躬。
这么做摆明了找打,斐迪南哭笑不得地推了夏尔一下;一点都不重,充其量只够夏尔的身体往后晃一晃——
如果说之前都是正常发展的话,这一晃推就是神转折的一晃、创历史的一晃、以及让维克托相当后悔这几秒没在夏尔边上的一晃——
没错儿,这一晃让夏尔被一朵从天而降的烂桃花砸中了!
海关外头是一条不长的岔路,两边都垛着比人还高的粗布袋子,路面上也有不少。正因为如此,宽度只够一辆马车顺当经过;如果有两辆,那就必须有一辆先让对方过去。
正因为路况不好,夏尔一行人就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了外面大路边上,他们几个男人自己走进去。而他们出来的时候,正好有辆马车想要不管不顾地挤进去。
这当然没成功,所以里头的人不得不下车来。马车就停在夏尔和斐迪南边上,夏尔往后一晃,立刻就——
“哎哟!你这个……”
一声捏着鼻子的娇滴滴嗓音响了起来。
大事不妙!夏尔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以他刚才的力气,根本连人都没碰到,但对方这惊吓声可不小——女人,尤其是会作的女人,简直再麻烦也没有了!
等夏尔回过身之后,这种感觉就变得更加明显——因为那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虽然精心打扮、并且还上了年纪,也无法掩饰身上的风尘味儿。更糟糕的是,从语言来判断,这女人也是法国人。
“无意惊扰到您,抱歉,夫人。”夏尔礼貌道,只想速战速决。
那女人之前的半句话没说完,目光就黏在两人身上下不来了。因为,虽然夏尔打扮不算特别出众,但看得出家境良好;他身边站着斐迪南,一个公爵自然更不可能寒碜。
所以她之前也许想抱怨,但现在已经光速变成了一种过头的热情:“啊,是我之前没有看到您,说抱歉的该是我。但没想到在这里也能听到法语,真是倍感亲切——这就是人们说的缘分,是不是?既然这样,您可以称呼我德·奥布里翁夫人;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您怎么称呼吗?”
……哪儿来的女人,未免也太自来熟了吧?
夏尔和斐迪南不由得面面相觑。斐迪南觉得这女人就是个倒贴货,并且很可能和某种特殊行业关系紧密,再不济也是朵交际花。而夏尔除了这种同样看法之外,还觉得女人的姓氏有点儿耳熟。
好像哪里听过?到底是哪里呢?
看两人不说话,德·奥布里翁夫人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也许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清楚,”她这么说,声音和态度和一开始的时候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甜得都能流蜜了,“您大概听说过奥布里翁这个姓氏。奥布里翁祖上是世家德·奥布里翁·德比什,有侯爵和都尉可以世袭;并且,我丈夫是阿图瓦伯爵的近侍,他们从小就认识!”
您真不是来搞笑的吗?
这是夏尔和斐迪南的共同想法。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女人,在斐迪南这个如假包换的公爵面前吹嘘自己有侯爵爵位可以世袭?而且都尉什么的八成已经断代了,因为混得好的法国人基本上不可能在美国南部的港口。
这两点加起来已经够逗了;更令他们无语的是,他们正好还不和阿图瓦伯爵一路!
您这真是想要拉关系吗?拉仇恨更准确一点吧?
就在两人再礼貌都要憋不出话的时候,第二个人从车里下来了。这是个看起来很慈祥的老人,生活在他的眉宇之间留下了很深的川字纹,正是德·奥布里翁先生。他没看到之前的情形,只听了两句话,觉得应该不是件大事。
“既然你没事,亲爱的,就别碍着先生们的路了。”
德·奥布里翁先生这么说的时候,甚至没费神看夏尔和斐迪南一眼。
德·奥布里翁夫人对丈夫的不解风情在心里翻了好几个大白眼。难道他没看出吗?这两个青年都是巴黎上流社会里的顶尖货色!所以她只当没听见,而是一叠声地唤道:“玛丽?亲爱的女儿?这时候你还在车里做什么?”
这话一出,斐迪南的脸立马黑了。开什么玩笑!就算他不自持公爵身份,也没沦落到路边随便挑一朵野花的地步吧?这女人想嫁女儿想疯了?
如果夏尔知道斐迪南这么想,一定会觉得斐迪南神机妙算。因为拜这位夫人急匆匆叫女儿出来的德行所赐,他已经想起来他是在哪里听过奥布里翁这个姓氏了——
德·奥布里翁小姐,就是原著里夏尔的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奥布里翁夫人:夏尔快来娶我女儿,不然娶我也可以!
维克托:夫人?
维克托:呵呵。
斐迪南:……怎么感觉有杀气?
☆、第93章
为什么德·奥布里翁一家会出现在查尔斯顿?我们得说,这和他们自身的作死程度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正如德·奥布里翁夫人所说,奥布里翁算是个世家后代(姑且不论没落与否),在阿图瓦伯爵面前说得上话。但比其他许多在大革命中落马的贵族还糟的是,这一世家的最后一个都尉早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了。
对德·奥布里翁先生来说,这样他就只有一个侯爵爵位可以世袭。但实际上,他只能被称呼为子爵,因为侯爵必须要有一块价值至少三万六千法郎的领地。
听起来不太多,对不对?但德·奥布里翁先生穷得连这个也付不起。
首要原因是,他一年的收入就只有两万法郎;更重要的则是,他当年头脑发热,娶了个在社交界芳名远播的女子,挥霍无度(不然两万法郎对普通家庭来说还是很够用的);最后一点最糟糕——他膝下还有个相当难看的女儿。
凡是知道德·奥布里翁先生家中情形的人,都觉得德·奥布里翁小姐没指望了。因为,如果女子长成她那种干瘪蜻蜓样,绝不用指望有男子垂青;而做父亲的连夫人的开销都要拿不出,所以不想给女儿置办嫁妆。
——那哪里还嫁得出去?
但做母亲的却不这么想。虽然她看到自己女儿的模样也几乎要绝望,但还没彻底放弃。她在女儿的着装上花了大工夫,好不容易在飞机场般的平板身材上制造出了人工的女性特征;还教导女儿一些小动作,比如在扁平脸上蜡黄大鼻头火烧般地红起来时及时伸出脚,借此转移别人的注意力。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如果把全部手段记下来,简直可以开个博物馆,教全天下的母亲怎么打扮、推销女儿。
德·奥布里翁夫人这么大费苦心,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钓一个金龟婿。
因为不用看都知道,她丈夫绝不可能拿出足够的钱供她挥霍。奥布里翁家族已经没落,求路无门,当然只有找女婿一途可选。
如果说德·奥布里翁先生还沾染了些主子阿图瓦伯爵的习气——用一种鄙视的眼光看平民——的话,德·奥布里翁夫人也绝对没有。对她来说,女婿的相貌家世什么的都是浮云,最重要的是要有钱!
有钱到足以帮奥布里翁家族还清欠债,有钱到将来可以养着他们一家三口!
和她依旧可以大手大脚地花钱的未来相比,脸面算什么?
正因为如此,现在德·奥布里翁一家才会在这里。因为德·奥布里翁先生仅剩的产业在西印度群岛;为了填补夫人的亏空,这次他把上面的甘蔗砍下来卖,当然要经过进口地的海关。
也正因为如此,此时德·奥布里翁夫人非常积极地想向两个几乎要僵住的男士介绍她女儿。“来来,玛丽,快点儿下来,别害羞了!”
德·奥布里翁先生对她这种殷勤到几乎献媚的语气非常不感冒。他们怎么说都是贵族吧,为什么要对萍水相逢的法国人卑躬屈膝?“你怎么能……”他抱怨的话刚说到一半,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夏尔身侧,突然卡住了。
……等等?这个满脸不耐烦的年轻先生有点像夏尔特尔公爵……?
德·奥布里翁夫人正试图从车里把女儿拉下来,没有看到背后丈夫急速变化的脸色。“哎,对,赶紧的……”她絮絮叨叨地说,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别让两位先生久等了……”
夏尔和斐迪南脸上的表情都已经不能用黑线形容。斐迪南的交际圈一向高大上,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而夏尔呢,他敢发誓,他对德·奥布里翁小姐的估计不足——
他知道这小姐很难看,但他没想到会那么难看啊!
欠债的破落世家,看不起人的岳父,只会花钱的岳母,比如花还如花的夫人……
脑壳哪里坏了才会娶这种女人吧?!
正当夏尔心里无声咆哮时,震惊过度的德·奥布里翁先生终于回过了神。“请原谅我的冒昧,您是不是……就是夏尔特尔公爵阁下?”他这么说的时候,之前那种目中无人的样子已经完全看不出了,背还有点佝偻着。
被点了名,斐迪南直接飞过去一个眼刀。就算是国王,和他说话时也没这么不屑,他今天算是领教了!要知道奥布里翁职业是内侍,肯定见过许多达官贵人,眼力本不该这么差!就算他不是个公爵,对这样前倨后恭的人都不会有好感!
夏尔瞬时就明白了。斐迪南身上已经没有多少贵族习气,甚至还能算富有同情心,但这样只能让他更加看不上奥布里翁一家。“您先回去,这儿就交给我来处理吧,公爵阁下。”
这无疑是变相的肯定。德·奥布里翁先生浑身一抖,头低得只能看见背;而德·奥布里翁夫人保持着把女儿从车上接下来、还扭着头的动作僵住了,满脸不可置信,张口结舌;这可苦了德·奥布里翁小姐,因为她一只脚还没从马车上落地,正不上不下地摇晃着。
斐迪南正是求之不得。“你快点儿。”他拍了拍夏尔的小臂,“我让他们等你。”
他们?哪个他们?和公爵阁下一起的他们,想必一个比一个不好得罪吧?
德·奥布里翁先生在心里叫苦不迭,终于隐约想起了前阵子巴黎风传的、准备去美洲的考察团。因为阿图瓦伯爵这边没有人去,所以他只听了一耳朵,还感觉伯爵阁下不高兴、所以没敢细问——
那可都是全法国最有名的有钱人啊!公爵在也不奇怪!那他刚才到底无视了哪个金光闪闪的土豪?
在从眼角余光中看到斐迪南的皮靴消失好一阵子后,德·奥布里翁先生才敢抬起头。“刚才的事情是个误会,内人绝无意冒犯您。只不过,您应该怎么称呼?”
夏尔挑了挑眉。哟,现在就是“误会”“您”了啊?看起来他沾了斐迪南的光,要知道刚才这位老先生连个眼神也不屑分给他的。“巴黎的葛朗台。”他直接道,反正他这么明显的目标,不说也会被找到的。“既然只是误会,那我就先行离开了,不打扰。”
他抬腿就走,速度飞快。德·奥布里翁夫人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可等她彻底消化葛朗台这个姓氏之后,夏尔早就不见影儿了。
“葛朗台!”她激动得几乎尖叫,“是我想象的那个吗?那他就是夏尔咯?近两年,几乎所有家里有待嫁女儿的母亲们都谈论过这个名字!”
“所有?”德·奥布里翁先生原本想要责备一下妻子的冒失,但注意力暂时被带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死板的人,总有一天是蠢死的!
德·奥布里翁夫人简直恨铁不成钢。就因为她丈夫脑筋一直都转不过弯来,奥布里翁家才越来越穷!连封地都买不起,他们要那个虚无的侯爵爵位有什么用?
“你不会真没听过吧?”她急速道,因为太快而带上了咻咻的气音,“巴黎的葛朗台家,原本是做葡萄酒批发生意的,后来成为了军队的葡萄酒特供商,金子就和长了眼睛一样往他们家钻!夏尔是葛朗台家唯一的少爷,认识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出入皇宫更是家常便饭!这样的人,你怎么能不好好记得呢?”简直蠢到家了有木有!
不过她没想到,如果德·奥布里翁先生机灵点,当年就不会娶她;正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妥妥儿天生一对。
德·奥布里翁先生那锈蚀的脑筋终于咯吱转动了一下。“他就是……那个能让……”因为惊讶,他话都说不利索了,“能让佩尔戈银号的拉菲特先生把金子都交给他开工厂的那个夏尔?听说陛下十分喜欢他!”非常有钱,毫无疑问;还是国王陛下之前的红人!
“这不就对了吗!”德·奥布里翁夫人飞快地接上去。“刚才真是天赐良机!可你倒好,就让他们这么走掉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德·奥布里翁先生就想到了她之前的那些言辞。“想想你刚才怎么对公爵阁下和葛朗台少爷说话的?家里有侯爵爵位继承?还有都尉?你以为他们稀罕这些吗?”
虽然奥布里翁家一般是女主人的话占上风,但德·奥布里翁夫人回想起这些夸耀的话,恨不能把几分钟前的自己打包送上天国——
夏尔和斐迪南自然都不会看上她吹嘘的那些东西!这下好了,第一印象全坏了!
可叫德·奥布里翁夫人认输是绝不可能的。“但这也说不定,”她嘴硬道,完全是强词夺理,“公爵阁下也就罢了,葛朗台家的出身摆在那儿,他们就是平民!就算将来陛下给他们颁了爵位,那我们也才是纯正贵族!”
这话极大地取悦了德·奥布里翁先生。“说得没错,”他志得意满地道,“所以是他来求娶我们女儿才是。”
就在夫妻俩陷入对未来的妄想时,一直没法插上话的德·奥布里翁小姐终于坚持不住那种要下不下的艰难姿势,腿一抖跌下了马车,发出很大的声响,烟尘四散。
夏尔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大路边上,突然隐隐觉得背后发毛。他抖了一下身体,想把那种感觉甩掉——想嫁他?也要看他答不答应呢!
作者有话要说:维克托:还有我!【磨刀霍霍
☆、第94章
虽然奥布里翁一家奇葩到让人无语,但斐迪南根本就没打算搭理他们,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而夏尔觉得他摆平这家人分分钟的事,只要他们敢来——
所以两人都没和其他人提这件事。一行几人继续往西,直到路易斯安那时绕了个圈往北,进入了阿肯色地区。
这时候,时日已至盛夏。漫山遍野的棉花都已经孕蕾开花,远远望去,一片深红色的棉铃在风中摇曳,像是起伏的海洋——
因为史前地质活动的原因,阿肯色地区土壤肥沃,水网密布,非常适合耕种。它的名字寓意为“住在河下游的人”,说的正是密西西比河。在西班牙人、法国人到达这里之后,就被开发成大片的庄园,种植的全是棉花。
“它们看起来长势喜人。”夏尔这么表示。他对种棉花不太在行,但植物健康与否还是很容易判断的。
“那当然!不然我敢带您来看吗?”泰森先生——之前和夏尔谈妥收购意向的大庄园主之一——这么骄傲地回答。
“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夏尔微笑道,“就算不来看,光凭您拍着胸脯保证的语气,就给了我足够信心了。”
这话十分中听,泰森哈哈大笑。“我现在明白您为什么能把生意做到我们这里来了——凭您这张嘴,就已经无往不利了吧?”
“您这么夸奖我,我可真不能不说一点好话——”夏尔顺口调侃,“您就是准备在这儿、用这样的景象、加上这样的话语来让我签上自己的印章吧?或许还要个更漂亮的售价?您说呢?”
“这难道是好话吗?”泰森反问,但语气里并没有一点生气的成分,“但如果这代表着签章和价格您都愿意考虑的话,那我真必须得承认这一点。”
夏尔夸张地摇了摇头。“您刚才说的话——无往不利的嘴什么的,合该用在您自己身上!”
他们俩互相客套来客套去,其他人要么帮腔要么就在心里翻白眼——没错,翻白眼的正是维克托。美国种棉花的庄园主又不止泰森一个,夏尔何必那么浪费时间呢?
——不要怀疑,这是某个小心眼儿、并且占有欲极强的家伙又在拈酸吃醋了。
但维克托也知道,虽然夏尔脾气一贯不错,可这时候最好还是别搅合夏尔的生意,否则后果肯定难以预计。所以他也就在心里嘀咕几句,脸上维持着他一贯的面无表情——
事到如今,他只能指望工作什么的能快点做完了!
夏尔暂时没有察觉维克托的想法——要让他从工作状态分神实在是件很难的事情——还在和泰森讨论棉花的品种问题。“您这底下种的就是本地品种吗?”
“大部分都算是。”泰森回答,“山麓平原还有些南美的品种。但它们长得太慢了,也许我该换一种方式栽种它们。”他一边说一边耸肩,显然低产量让他很不虞。
“那就是说,您手里有那些棉花的样品了?”夏尔略有好奇。棉花的品种决定了纤维长短,而纤维长短就决定了纺织出来的布料质量。产量低是一回事,质量好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然,都有,我正准备带您去看呢!”泰森肯定道,同时在心里夸奖自己有备无患——
他在之前的时间里已经初步了解夏尔的为人,知道夏尔注重细节,所以特意让人提前准备好了能想到的一切。毕竟,相对于找许多个小买家,他当然更愿意一次性把自家的棉花都卖给夏尔。
第一省时间,第二省力气,第三还能赚更多钱——何乐而不为呢?
“那也不着急,”夏尔只是要一个回复,并不真的说风就是雨、马上就要看,“您再给我说说这地方的美好景色?”
“当然!”早就决定要拉拢夏尔这个大客户,泰森自然不会反对表现的机会。“您要是在九十月份来,那才叫壮观呢——棉花都成熟吐絮了,简直就是白金之海!”
夏尔在心里算了算时间。
现在已经到了六月;回程集合地点定在波士顿,而他们从阿肯色地区过去,最快也要七月了。再加上在大西洋上耗费的时间,到法国已经八月。对波尔多葡萄成熟的时间来说还不算太晚,但军队的葡萄酒购买时间就有点紧。真在美国留到九十月,那他回去就只能过圣诞了。
只是还没等夏尔出声,维克托就先替他否决了。“这建议的确不错,但我们的时间一直很宝贵。”
泰森听出这是拒绝,并且不以为忤。“我当然能理解,”他点头道,“诸位都是做大事的人嘛!”反正只要棉花的销路定下来,其他的他也不在意。
而夏尔在泰森没注意到的角度斜了维克托一眼。泰森听不出,他还听不出吗?维克托这绝对是感觉到,他在美国的工作也并不比在法国少,自然就不想他在美国多待了。
但夏尔并没有直接这么说。相反地,他指着远处的一条丘壑问:“那边的地也是您的吗?怎么没有种棉花呢?”
泰森甚至不用看那个方向,就笑了出来。“您不是第一个问这问题的人了——那头虽然也是黑土,但地形太复杂,高高低低的,想平整起来做庄园有点难度。”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您想要看看的话,当然没问题。事实上,河谷里风景不错,只是考验脚力。”
“这样吗?”夏尔若有所思,但并没表现出来,而只是笑道:“那看起来,我又得多打扰您几天了。”
他之前听说棉花园的地点时就觉得有点像,现场看就更像了;但依旧不能肯定,那里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个地方——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阿肯色地区有个十分著名的矿坑,著名程度到一提起阿肯色美国人就会联想到——
钻石矿!
棉花很多地方都有,但钻石可不是!
这正是夏尔选择泰森作为棉花合作方的原因之一。反正他无论如何都要看一次现场,有更多机会自然更好。有钻石就算他赚到,没有也不亏,对不对?
夏尔这算盘可谓是噼啪响,但泰森完全被蒙在鼓里。因为那地方人迹罕至,他们一看不适合种棉花就早早放弃了。此时他听夏尔的语气,感觉夏尔还真有意向去走一趟,于是满口保证道:“那不是更好吗?正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这一天宾主尽欢。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一行人在泰森的带领下把庄园大致转了一遍,一个个地敲定细节。泰森一方面觉得夏尔一定有完美主义,另一方面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态度对双方都有好处,尤其在夏尔并不吝啬为他的高要求开出高价时。
“我真担心,在和您合作之后,我还能不能和其他人做生意!”在确定完所有合约内容、仅剩关税问题后,泰森这么对夏尔说。“我就没和比您更可靠的对象谈判过!什么地方都能考虑到!”他早前听说夏尔精明,还以为是个贬义,接近一毛不拔那种的;如今亲自一见,千言万语只能汇聚成一个感受——
夏尔这样的人,天生就是挣钱的料儿!至少敢投资鼓励他多种那些低产棉花的,夏尔还是头一个!
“这可说不好。说不定在某些人眼里,我只是花钱大手大脚而已。”夏尔对此这么表示,暗示意味浓厚。
泰森被逗乐了。“瞧您说的是什么话呀!”他一边说一边摆手,“的确,论起花钱的能力,您是我见过的人中数一数二的。但是,第一您有那么多钱,第二您还能用这些钱挣到更多的钱——那有什么问题呢?至少从我的角度来说,我恨不能像您一样能花钱;像您一样能挣钱就不指望了!”
在一边听着的维克托觉得自己的膝盖分分钟被射成筛子。上帝知道,他只是轻微表达了一下夏尔无论在哪里都忙得脚不沾地的不满好吗!实业家也太忙了吧,就算他一直在处理国内送过来的金融文件也没这么多事情啊!
不过也正因为维克托的抱怨,夏尔决定再在阿肯色州待两天。泰森已经带他们去过丘壑地区一次,但一无所获。维克托既然有意见,那他们正好能两个人再去一趟。没有钻石,至少也没有人吧?
这正中维克托下怀。在别人庄园里太不方便了;而且他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出门时特意带了换洗衣物。所以再一次全身湿透——这次是个小瀑布py——之后,他心满意足地抱着夏尔,水纹从他们身边一圈圈荡漾开来。
夏尔倚在湖边,对维克托这种仿佛大型犬护食的样子已经不想说什么了。乍一看好像是藏獒,其实本质上是只哈士奇吗?“时间差不多了,起来回去吧。”他现在真心想回巴黎了——虽说大概都是偷情,但有张床总比野外方便得多吧?
维克托虽然不太情愿,但也知道这是实话。其实他和夏尔一样在想念床,因为野外虽然刺激,但总不能尽兴。结果他放开夏尔,刚往岸上迈了一步,就低呼了一声:“哎哟!”
“怎么了?”夏尔在维克托后面站起来,闻言问了一句。
“被什么东西硌到了,”维克托一边回答一边挪开脚,“大概是石头……呃?”水清而浅,所以水面底下的情形一览无余。“我刚才好像被什么光晃了一下……”他嘀咕着弯腰,把一把石头都捞了起来。
夏尔听他没声了,不由得伸头去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一小颗混杂在黑乎乎的石头里、还强烈反射阳光的玩意儿是啥?
……钻石?钻石!
作者有话要说:夏尔:出门踩钻石,什么狗屎运!
维克托:亲爱的,我的钻石都是送给你的!
纪尧姆:等等,送钻石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斐迪南:不太对+1
阿尔丰斯:不太对+2
葛朗台老爹:不太对+3
……
弗朗索瓦:什么话,哪里都很对啊亲家公!
纪尧姆:……亲家公又是什么?连你的称呼都不对吧!
☆、第95章
这么一来,想把这块地弄到手的就不止夏尔了,还得加上维克托。
——开玩笑!明摆着的好机会,还不赶紧抓住?
于是泰森就知道了,维克托很喜欢河谷里的风景,想要把那边的地块买下来,然后建一座庄园。这样一来,以后有空闲时,他就能过来住一两个月。
泰森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
法国人嘛,天性就是喜欢享受,他理解!本来那一块地也不太适合种棉花,卖给维克托建庄园就不是个问题。
“这样的话,我得提醒您,那地方地势崎岖,建造庄园的工作量恐怕不小。”在正式确定之前,泰森这么告诉维克托——他倒不担心维克托反悔,但他担心庄园一个建不好,对方会怪他之前没说;因此影响他和夏尔的合作关系就不好了。“当然地方确实很漂亮!”他又找补道。
“我完全明白。”维克托点头。他一点也不担心这问题,因为他真正的目标就不是庄园!无论怎么说,他只需要一个动土的理由而已——
钻石这种东西,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那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不是人为的,就是天然的。而是天然形成的东西,往往不可能只产生一个。
那也就意味着,河谷以及周边的地区很可能都是钻石矿!
必须要说,钻石矿和煤矿不太一样。煤矿通常都是连成片的地层,找到一个断面就能挖很久。而钻石则是零星分布的,具有很大的随机性,想在上一次发现的地方再找到一颗几乎不可能;如果运气不好,几个月才挖出一小颗的概率也有。买下一整块地,只是把这种随机性提高了一点而已。
想到这里,维克托又问:“您刚才说,您手里只有河谷的一小部分?”
“没错。”泰森肯定道,“阿肯色地区向来只种棉花。既然那地方不适合种棉花,庄园主们都没什么兴趣。”
维克托瞅了夏尔一眼,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想法一样的东西——无人问津更好,暗示着价格绝对低廉!这样一来,也就降低了他们在这里挖不到其他矿石的部分风险。不过他们不能在美国长期停留,看来得回去以后委派可靠的专员来督工了。
这种脑电波和泰森的完全不在一个频段上。因为泰森想的是,当年他从别人手里接收了河谷的那一部分时完全白送,现在转手卖给法国人真是太好了;无本万利,还能顺水推舟做人情!所以他殷勤道:“您这么问,就是想要一整个谷地了?假使您放心我的话,我愿意为您先预定下一整片区域。”
“那可真是太好了!”一直在边上听着的夏尔笑道。“那就请您帮我们先做一下前期准备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两个月以后,我们就会派人来接管。到时候也不会忘记给您酬劳的!”就算他们现在送信回法国,等到人来,两个月已经是最快的了。
“酬劳就不必了,也就动动手指的事情!”泰森急忙推拒,但眼珠转动了下,“但您要是愿意拿出两瓶好酒的话,我也不会拒绝!”法国的上等葡萄酒在美国内地几乎是有价无市,如果他能从夏尔那里买到,不卖出去挣钱、光用来招待宾客也脸上增光啊!
“您都这么说了,我哪里还能拒绝呢?”夏尔自然答应了。不要说两瓶酒,两桶酒他也照送不误——
因为这个钻石矿在后世时是州立公园,对外开放到让游人自己在里头找钻石的那种。从历史发现数量来说,这片地区的钻石产量实在不算低。他之前差点就错过了这巨大的商机,要不是维克托运气好……
想到这里夏尔就悻悻然。为什么他到美国,除了计划就招了一朵烂桃花;而维克托呢,却是踩到了一大堆钻石上!
——这不公平!
当然,夏尔一般不这么酸溜溜。他这时这么想,完全是因为维克托的反应——
维克托在看到钻石之后眼睛放光,就在夏尔以为他要说“我们把这条山谷全买下来吧”的时候,维克托也确实这么说了。然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亲爱的,我正愁怎么和你求婚!如果我把这里的钻石都挖出来送给你,你会答应我吗?”
换成是任何一个人,估计当时就点了头。但夏尔只想给维克托一个爆栗:要求婚也是他向维克托求婚,ok?还所有钻石都送他——卖掉不是更好吗?有更多资金就能挣更多的钱了!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工作狂的关注重点通常也不和正常人在一个地方。至少维克托在得知夏尔的想法之后,只能深深地跪了:“亲爱的夏尔,你不能剥夺我求婚的权利!”然后他坚决地表示卖钻石的事情容后再议,反正地先买到手再说。
开玩笑!就算不卖钻石,他维克托也能争取到足够多的资金好吗!
就这样,夏尔和维克托从阿肯色地区动身时,包里已经装好了泰森那块河谷地区的地契以及剩余部分的意向书。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所以等他们再次到达华盛顿的时候,各个心情都不错。维克托自不必说;而夏尔呢,想的是摆平美国人就没事了,他迟早能说服维克托,所以也很高兴。
大概是要锦上添花,他们这回受到的接待态度好多了。因为韦伯斯特先于他们回到华府,那些签订的文件副本也陆陆续续地到达了。虽说关税是个拉锯问题,但是看到工业合同,北方派也不好死咬着税率不放口。
尽管如此,国会上的唇枪舌战也不可避免。但这已经不是夏尔要考虑的范畴;他只需要知道,他们成功在自己想看到的那方面加上了砝码,胜利天平已经倾斜。离棉花成熟还有三四个月,足够确定一个相对有利的数字了!
这么想的人除了夏尔以及庄园主们外,还有北方派。毕竟谁都不是傻瓜,对情势如何,各人心里都有想法。这回毫无疑问,法国人在美国内部玩了一手好平衡,让他们南北相互制约;反正怎么掐都掐不到法国自己身上。
——这生意做得也太精了吧?
抱着这种想法,韦伯斯特又牵头进行了一次晚宴。
这是因为,他觉得他在面对夏尔时的失利有大半原因是没迈过去政治和经济的巨大坎儿,他一个耍嘴皮子的自然比不过人家的真金白银。而且说实话,夏尔一个做实业的,钱挣得比做金融的还快还多,本身就已经够厉害了吧?
这样一来,他就不想好心办坏事了。还是让工厂主们自己和夏尔谈去吧!反正夏尔看起来足够客气,面子还是会给他们留的。吃点小亏也没坏处,至少让他们学学对方是怎么挣钱的啊!
韦伯斯特这么想,其他大多美国人也这么想。法国人花钱的魄力从来一等一,这没错;但夏尔这样的,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
“您真的不考虑向俄勒冈地区或者密西西比地区发展吗?那儿可有很多机会。”有人这么建议夏尔,“或者印度、圣托马斯、非洲沿海?那些地方可都是遍地黄金!”
“太冒险了,”夏尔道,“不适合我这样老实本分的生意人。”
维克托正在边上喝香槟,闻言脸上差点破功。老实本分?敢用枪顶着他的人会老实本分?
“那倒也是!您看我,怎么能和您这样诚实可靠的人提投机生意呢?真是十分抱歉!不过话说回来,您没靠着军队发家,也挺少见的,对吗?”
这倒是句实话。因为拿破仑太有名,以至于其他国家对法国的第一印象到现在还是铁骑,可见军队的开销非常大。事实上,这的确造就了几个大粮草商和武器商,比如范勒博格先生。
“您说笑了。虽然我是个法国人,但我得说,我支持和平。”夏尔这么回答。“就和我关心的技术一样,我希望它们都用在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上,而不是用来互相喂对方一颗枪子儿。”
“真是高尚的抱负!如果人人都像您这么想,这世界一定美好得多!”那人这么说,而心底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套话很艰难呢!还好还好,这答案一定能让上头满意!
这个“上头”,此时正在宴会厅的另一端,偶尔眺望一眼夏尔那头的小圈子。
“下面报上来,法国人没有一个跨过我们和西班牙之间那条线的,和英国交界的也没有。”亚当斯小声道,“信件同样没有。他们很本分,也许真的只是来开拓市场的。”
“你是不是还想说,顺带给我们带来了机会?”门罗反问。
“我可不敢这么说;毕竟,对外政策的变化是件大事,并不是我们中的任意一个人能够解决的。”亚当斯回答,措辞小心谨慎。
门罗的视线在远处几个人的脸上打了一个转,一脸沉吟。“那就先暂时按兵不动。等我们看看那些合同的效果,再来考虑要不要推进之前的方针吧!”
虽然他的疑虑还没完全打消,但也许法国真的希望通过此举向他们传达一种“停止战争,和平发展”信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正和他们的目标不谋而合!在这种时候,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朋友要好,不是吗?
☆、第96章
华盛顿态度缓和,考察团一行人接下来的行程也很顺利。预计目标都完成后,浩浩荡荡的船队再次起航。顺风又顺水,他们还没一个月就到达了法国中南部的拉罗谢尔港。
这时候正是八月中下旬,天气还有点残夏的余热,但已经算得上温和。维克托、斐迪南以及大部分人要回巴黎,而夏尔和少数人的目标是波尔多,又该分开走了。在知道夏尔要等到十一月下旬时才能回到巴黎时,很多人依依不舍。
“您真不能早点回来吗?我想预先和您下汽船订单呢!”
“对啊,没错!全法国没有比您的船更快的了!帆船什么的,再华丽也不能当饭吃呀!”
这么说的都是些经营范围涉及进出口的商人们。他们说的都是大实话;时间就是金钱,能快一点就多一点。积少成多,优势就会越拉越大!既然他们已经亲身体验过了,为什么还要错过呢?
“这可真叫我为难。你们既然想要,也肯定知道,我们的汽船厂还在筹备中,这些都只是先改装的而已。”夏尔道,同时瞥了一眼正停在他们船只附近的玛丽·卡罗琳号商船。
卡罗琳号正是保王党商社的一艘极其华丽的双桅帆船。虽然这些人并不是故意在贬低,但在这时候,就生出了一种无形的对比——他们这派实际上已经超过了保王党!
但夏尔没让他的这种心思被别人注意到。“如果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先给我们留下一张意向表。这样的话,我们将来就优先考虑您的订单。而且,在我们正式投产之前,您还能调整您想要的部分,不是更好吗?”
因为刚下船,斐迪南正在舷板另一边和人说话。他隐约听见夏尔的声音,不由得在心里想:瞧吧,不说自己赶工,而是说客户可以有更多时间考虑,真是会说话!再加上最近的所有事,如果父亲知道,应该会做出新的选择吧?
“我是第一个,您可千万要记住!”有人不放心地嘱咐。
“不然这样,您将来会有新的,不如先把这些船卖给我一艘?”还有人依旧不死心。
大家太过热情,以至于夏尔花了十几分钟才把人好好儿劝回去。而除了船只之外,机车也是一个很引人注意的方向。
因为能在大西洋旅行中坚持下来的发动机,应用于火车头方面优势就会更明显;要知道,海上可不能随时提供补给,也不能太笨重!而火车原先的问题就在于蒸汽机过分耗煤以及体型巨大!效率提升,重量和体积减小,那也就意味着火车的速度提升;这样一来,无疑又是很大的利润空间!
生意只要挣钱,就不愁没有人做!
“你可真忙。船上的时间难道还不够他们问的吗?”
当维克托这么说的时候,距离他们上岸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码头上来接的人早就等着了,可到现在还走不了:因为一群人都在围着夏尔,试图从夏尔手里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
除了前头提过的车和船外,还有纺织厂的机器翻新和图案样式问题,煤矿的合作意向,邀请夏尔去做客/参加沙龙/游览花园等等。
各色理由频出,简直考验人类大脑的脑回路极限。反正,通俗翻译就是:求抱大腿!大哥带着小弟一起发财吧!
“这对我们才是有利的。”夏尔刚应付完一大群人,语调颇有些懒洋洋的。“不止为我,也为你,更为我们。”
“为什么你每次都能让我哑口无言?”维克托原本憋了一口气,然后他发现它们不知道啥时候就和被戳破的气泡一样消下去了,颇为无可奈何。
“因为我说的是对的。”夏尔不客气地回答,但语气听起来非常温和。“并且你知道,我做的也是对的。”
每当夏尔说这种话的时候,维克托就想把他按在床上好好疼爱。但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上做这种事显然不可能,所以他只能两手抱在胸前,用一种自认为无可奈何的表情瞪着夏尔——
就算是对的,那也可以偷懒一下啊!
夏尔从维克托的肢体动作里读出了这种意思,只微微一笑,不承认也不反驳。
说句实话,从另一半的角度来衡量,他觉得维克托至少有八分胜任。正常状态时,维克托在意他,体贴他;够聪明,交流良好;并且他们有共同事业。当然,维克托某些时候霸道又唯我独尊,颇有些大男子主义(比如说直接把汇票本给他以及试图用一堆钻石对他求婚),但还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因为这是不可避免的时代局限。
这时代的法国,女人没有受到教育的权利。她们只能被父亲养大,然后再等着丈夫养。而支撑起一家子的所有开销,则是丈夫的义务。
当然了,夏尔和维克托都是男人,实际上并不存在谁养谁的问题;但对于婚姻,两人的看法肯定天差地别。
对夏尔自己来说,结婚就不是个事情。婚姻并不能得到哪路神仙的保佑;至于法律规定的夫妻责任,也根本不是结了婚能保证的。只要有心,不用一纸证书也能长相守。他的个人观点是,如果婚姻责任已经沦落到要靠法律保证的话,他根本不稀罕。
他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一个社会角色,不是吗?如果自己不够独立也没有自尊,那还谈什么别的?
但维克托肯定不同。虽然拉菲特家不算是典型的传统思想,但依旧脱离不了时代背景的影响——丈夫就该让妻子孩子过好日子。
把这句话翻译一下——该让另一半轻松享福——大致就是维克托的想法了。他觉得他在床上扮演了传统丈夫的角色,就该负起相对应的责任来。只是夏尔实在不可能待在家里闲着,他也不愿意强迫夏尔做不喜欢的事情,所以才会变成不尴不尬的样子。
就和现在一样,维克托觉得夏尔的沉默绝对是无言的反对,只能再次作罢。实际上他也知道抗议一定没有用,所以之前没说出口,省得两人都不高兴。“这么些人,”他主动转了个话题,“你打算怎么办?圣诞之前能解决吗?”
夏尔顺着维克托的视线往边上看了一眼。“我争取早点回巴黎,再让父亲在商社里找几个可靠的帮手,这样应该就可以了。”他怎么可能听不出维克托的意思?把事情忙完,他们才有时间过圣诞节啊!
维克托对夏尔这种聪明的默许表示满意。不管怎么说,他家夏尔也就这么一个毛病——或者说是最大的优点——了。想想吧,如果夏尔一开始就和其他少爷一样,娇生惯养、挥霍无度,他还会喜欢上吗?“那我先回巴黎,等你。”
后半句真可谓甜蜜蜜又黏糊糊,夏尔实在扛不住这样的,只能点头——正宗法国人的罗曼蒂克,一秒切换恋爱画风妥妥的,他算是深刻明白了!
船上的行李已经全部搬到了马车上,也是时候出发了。维克托张开双手,主动给了夏尔一个贴面礼。说是礼节,但他偷偷地亲吻了下夏尔的鬓边。
“你又找事!边上都是人呢!”夏尔察觉到了,不由得小声抱怨了一句。但是和说的完全相反,他的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维克托的脸侧,然后很快地退后一步,分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注意着呢,他们不会看见……”因为夏尔的小动作,维克托的后半句话没能说出来。他果然需要一台时光机吧!倒回船上时多吃夏尔几遍啊!
两天之后,夏尔到达了波尔多。美国那头的事情还没传到南部葡萄产地,所以一切就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在美国中部山区看过了汉普顿准备的木料,夏尔先造访了米隆先生。“……最迟不过明年下半年,汉普顿先生就能把我们想要的东西运过来。”
“那听起来真好。”米隆先生非常高兴。
“主要还是您的眼光毒辣。”夏尔笑着说,“不是每一个来到波尔多的美国板材商都能做到汉普顿先生那样的成就。”
“要我说,这可不关我的事。他就和您一样;努力的人总会有回报。”米隆先生这么回答,又揶揄地问道:“光是波尔多就有五座酒庄要管理,更别提整个法国;现在又到了美洲——您现在还能弄清楚您做了多少生意吗?”
“那当然不是我一个人在做。”夏尔巧妙道,“不正是有您这样能干的人在帮我做吗?”
米隆先生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您说的话,我还真是永远爱听。”然后他正色道:“您可别以为,我这是在抱怨您的精力分散。实际上,我是如此欣赏您,以至于希望您能再多做一些。以我的个人看法,我认为您名扬法国是必要的;长此以往,世界也不在话下。至少我保证,有生之年,我都不会离开酒庄以及您。”
“非常感谢您的支持和信任。”夏尔从桌边站起来,郑重地行了个礼,“虽然我现在还不能给您一个保证,但是您的愿望也正是我的愿望;我会为此尽我能做的一切!”
没有什么比事实更有说服力的了。他不需要承诺,也不需要誓言;就让他证明给所有人看,什么叫做事实胜于雄辩!
☆、第97章
既然米隆先生对夏尔拓展事业抱有一种乐见其成的态度,那可想而知,他就不会让夏尔在米隆古堡名下的四座葡萄园上花费额外的心思,而会自己把它们都做好。
实际上,在夏尔最早的谋划之下,米隆古堡的葡萄酒产业已经度过了开始的杂乱时期,开始走上了正轨。从葡萄品种的培育,到口味风土的保持,再到橡木桶的烘烤箍造,已经顺畅地连接了下来。
这样一来,虽然米隆古堡不是波尔多地区最好的庄园,却是效率最高、成本最低、管理最全面、环节最完善的庄园。这点的好处在短时期内还看不出来,但长期稳定如此的话,净赚飙升,绝对众所瞩目。
但其实,并不需要真到那么一天,就已经有人看出了这种趋势。比如说更早些时候的米歇尔,又比如说现在反应过来的勒梅尔夫人。
“您春天时来过一回,却匆匆忙忙的,以至于我没能见到您。”她在私下招待夏尔的时候这么说,语气颇有些嗔怪,“我还以为,您有了上布里昂酒庄,就把其他酒庄统统忘到脑后了呢!”
“您这么说的话,我可要惶恐了。”夏尔放下手里的茶杯,“有您这样美丽的夫人,还有在别处根本喝不到的好茶,有谁舍得不来见您呢?”
“您这张嘴可真是能说会道,什么都难不住它,是吗?”勒梅尔夫人装出一副薄怒的语气,但脸上却漾出了笑容,“我怕您再来几回,我就会觉得其他人都了无生趣!”
“那怎么可能呢?”夏尔做出一副略夸张的捧心动作,“以前还没什么,现今我手里管着上布里昂酒庄,就担心您不欢迎我了,这才……”
这理由找得却是刚好。因为那么多酒庄,同样的体积,有些酒的价格却能卖出其他酒的几十上百倍,里头当然有些不为人知的机密。
米隆古堡和拉菲古堡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也就无所谓;而上布里昂酒庄却不同,它实打实的是与拉菲古堡处于同一重量级的竞争对手。
夏尔这么说,也就是避嫌。
但勒梅尔夫人一点也不买夏尔的账。“要我说,您就是太客气、太识情知趣了。”她这么说,又反问道:“您得相信,就算只是一介弱质女流,我的承诺依旧终生有效。”
夏尔本以为对方叫他来就是叙叙旧再套套美国那头的情况,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等他愣完了,他才隐约记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件能让勒梅尔夫人严肃地和他说的事——
很久之前,他答应勒梅尔夫人,不告诉其他人、尤其是维克托,他是在拉菲古堡第一次见到米歇尔的。
……这都是陈年旧事了吧?
“这话合该还给您自己,”他这么说,“您也知道,那对我只是举手之劳!”
“对您也许是,对我可不是。”勒梅尔夫人正色。
她远离巴黎是为了耳根清净,但该知道的消息还是知道的。一群显贵热热闹闹地去了美国,无论从时间、目的地以及回来后的反馈来看,都极其成功。里头许多人都带回来大笔合约,夏尔尤甚。再考虑到这次考察的发起人是维克托,英国还传回来了某些具有很强偏向性的利好消息;这些加在一起,说明了什么?
——说明夏尔和维克托所代表的、或者说是背后的势力,正在步步高攀啊!
除此之外,夏尔在法国的动静,就更不用说了;她件件都听着呢!
相对于保王派的反应,勒梅尔夫人有理由相信,她丈夫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站在这边,只是表面上维持中立。那也就是说,她和夏尔也是一条船上的人。
敌人的恩惠当然受不得;己方的人情怎么可能不还?
“我……”夏尔还想说话,就被勒梅尔夫人打断了。
“我知道,您说的是真话;您总是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自然不可能总惦记着所有东西。”勒梅尔夫人说,语气和她惯常的、微微上扬的轻松音调完全不同,“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遗忘我的承诺。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亲爱的夏尔,欢迎您到拉菲庄园来!永远,随时!请您慷慨地答应我,不要再提您的那些理由了好吗?假如您真的把我当成您忠实的朋友的话?”
这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还加了句根本没法反驳的问句,夏尔无话可说。不得不说,以普世对女人的标准来衡量,勒梅尔夫人已经能算聪明人中的佼佼者了。
“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最后他只能这么回答。别人觉得是报恩或者是出于朋友关系才有的好意,拒绝可就太不识好歹了。而且说起来,勒梅尔夫人完美地展现了她的情商和智商,尤其是和某些人一比——
没错,说句俏皮话,德·奥布里翁夫人给他的印象太过惊吓,以至于勒梅尔夫人现在的形象分外高大!
勒梅尔夫人听了夏尔的承诺,这才笑起来,心花怒放的样子。“我就知道,您从来不会让您的朋友失望!今天晚上请留下来吃个便餐,好给我开葡萄酒的理由,您觉得这主意如何?”
“再好也没有了!”夏尔也笑了,完全发自内心。“要年份酒,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当然,那还用得着您提醒?”勒梅尔夫人嗔怪。
于是晚上宾主尽欢。勒梅尔夫人目送着载送着夏尔的马车消失在道路拐角之后,她才折身进门,满脑子盘旋着有关夏尔的事情。
现在的年轻人,一天一个样儿。她依旧记得她对夏尔的第一印象——温和漂亮的小少爷,再没有更多了。
但越接触,她就越感到对方那种无害外表下的实力——
对,实力,而不是威胁。有些人也很有实力,比如说维克托,再比如说米歇尔,但他们给人的印象通常只停留在两个层面——距离感和威胁感——上。
而夏尔却不。他很能干,同时待人接物也无可挑剔。这似乎是他的聪明,又似乎是他根本不在意阶级或者贫富差别。若是他那时候把事情捅给了维克托……
勒梅尔夫人摇了摇头,把这些思考都甩出了脑袋。
其实她根本没必要想这么多;她只需要知道,她可以相信夏尔,这就够了。至于有些事,她就从来没有看到过——没错!
这时候必须要说,以现在的社会环境,宗教气氛相当浓厚,两个男人在一起是绝对不可能被众人祝福的。若是再糟糕点,被人抓住把柄的话,甚至能成为足够告上法庭的罪行。不说只有绞刑可走,也绝对不是什么好的未来。
虽然法国总体来说比英国气氛宽松点,但只要勒梅尔夫人这样的目击者肯举证,三人成虎,不论是不是真的,夏尔和维克托不死也得脱层皮,对前程更是几近毁灭性的打击。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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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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