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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葛朗台伯爵阁下 作者:司泽院蓝

    第11节

    “没,但我父亲去过。”阿尔丰斯条件反射地回答。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不妙:“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又要出远门?”

    “还没确定。”夏尔轻描淡写地回答。但只要是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这回答等同于“迟早的事”。

    “你最近可真是拼命!”阿尔丰斯再一次强调道。“你这样,我压力很大啊!父亲现在看我哪里都不顺眼了——说我没有你的出身,居然还没有你努力!到底还想不想在巴黎呆下去了?”

    他惟妙惟肖地模仿了老康庞先生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夏尔没忍住笑了。他觉得,相比于其他纨绔,阿尔丰斯已经算是好的了:充其量有些贪玩,还有些巴黎青年的傲慢自大;但真让阿尔丰斯做事,他这好友还是很认真的。

    “伯父也是关心你,”他说,语气揶揄,“他只是望子成龙啊!现在就开始学着做事,总比以后结婚了才发现养不起老婆孩子好吧?”

    这玩笑话听起来有些刻薄,阿尔丰斯没忍住锤了夏尔一拳。“你别乱说,我怎么可能到那种地步?而且话说回来,这事情还早得很,还不如多玩两年!等……”

    他这话还没说完,街边一辆马车的声音就笃笃地靠近了。本来这情况很普通,但那马车慢慢地在两人身边停下,就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金百合!”阿尔丰斯小声道。他一眼就认出了车厢围衬上的标志,立刻盯了夏尔一眼——这是贵族的车驾,肯定是找夏尔的!

    而夏尔不用他提醒,早也已经认了出来——这是夏尔特尔公爵的马车!今天是周末,再看这方向,小公爵这是正好在回家路上看到他、所以才停下来的吗?有事?

    他猜得不错,斐迪南正打算回公爵官邸。最近奥尔良公爵忙得脚不沾地,作为长子,他当然要酌情帮忙。所以他知道现在的情形,也隐约听说了夏尔的应对方式——聪明又稳妥,从来也不爱招人注意。

    总而言之,夏尔完全符合斐迪南对人一贯的欣赏标准。更别提夏尔还年轻,招揽到自己这头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他停下来并没什么大事,而只是为和夏尔说一句话。

    “最近小心点,别被人盯上了!”

    阿尔丰斯对这话完全一头雾水。被人盯上?谁没事搞暗杀不成?而夏尔咀嚼了这话一会儿,除了觉得自己随身带枪真明智之外,还觉得维克托确实有被人暗杀的价值。

    说好的一起挣大钱呢?商战片一秒变枪战片,还能不能好了?

    第38章

    因为受了警告,夏尔回去之后又特意多打听了一下阿图瓦伯爵其人,发现斐迪南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当前的社会,有国王也有国会。

    国王地位比较尴尬,因为之前被拿破仑等人赶下来一次,曾经流亡国外一二十年。后来拿破仑下了台,他们才被人迎接回来。

    但迎接他们回来的人并不是真心拥戴王室。其中的大多数人,只是需要一个能平衡保王派和共和派之间的君主,在各派之间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不保守也不激进,维持现状就好。

    现在的情况是,国王像是个摆设,大部分实权还是在国会手里。因为议员里也有贵族,勉强能算共和派和保王派平分秋色,剩下的立场模糊或者中立。

    以个人意愿来说,路易十八更不喜欢共和派一些,毕竟吃过亏。但他再不喜欢,也不会明着表现出来,因为明面上共和派也是承认他这个君主的——

    开玩笑,能住在宫里,他为什么要上赶着让人把他丢国外流亡啊?

    所以,抱着这种复杂的心态,路易十八宁愿继续保有这个不尴不尬的王座。从维克托能成为他面前的红人这件事,就能看出他的态度——

    只要我还是国王,管你们是啥派呢!

    可阿图瓦伯爵和他的国王哥哥一点都不像。他现在还只是个伯爵,就四处纠结党羽和军队,试图为贵族造势——共和派都是乱臣贼子,只有波旁王室才是法国合格合法的主人;大革命只是暂时的动乱,王室一定能重揽大权,再次回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去。

    国会要来做个毛?国王才是真绝色!

    简而言之就是,作为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阿图瓦伯爵丝毫不掩饰他对新兴阶级的敌意。据说国王陛下都对他弟弟的作风报以冷哼,其他人的想法可想而知。

    以夏尔的观点,路易十八算是头脑清醒的。这国王看起来似乎不作为,但至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至于阿图瓦伯爵,看起来野心勃勃,实际上没怎么带脑子——想当皇帝的拿破仑都失败了,他还想继续?先把自己和拿破仑比比,能胜过再来说这话,好吗?要知道,拿破仑全盛时期铁蹄几乎踏平欧洲,到现在法国军队都只能叫国民卫队,都是托了周围国家还在担心法国再出一个拿破仑的福啊!

    不过比较悲哀的是,不够聪明的人通常都觉得自己很聪明,而且做事通常不会留余地,因为他们自信满满。对反对自己意见的人,阿图瓦伯爵是绝对能狠心下杀手的。凸显矛盾,挑起战争,趁机试图恢复之前的秩序……阿图瓦伯爵毫无疑问是这么想的。

    但是,怎么杀,杀的谁,都会对局势产生影响,必须估量到各种后果之后再动手。斐迪南说那句话,就是想让夏尔留点心,别自己撞枪口上去。

    以葛朗台家的地位,如果不是去年出了一次大风头,还真没被注意到的危险。所以夏尔不怎么担心自家,只担心别人——他爹和他都素行低调,和气待人,不大可能被人杀鸡儆猴;但某些特别得瑟特别得意或者特别树大招风的就不一样了。不管阿图瓦伯爵盯上了谁,对他们这样的中产阶级来说都不是好事。

    这问题困扰了夏尔一路,直到到达巴登温泉时他还没从这件事里完全摆脱出来。他总有种树倒猢狲散的糟糕预感,所以一直想该做什么、能做什么——绝不能让阿图瓦伯爵得手啊,无论是暗杀还是登基都是!

    但同行的其他人可不这么想,当然他们也都还不知道。一群人约好了一起出去玩,年纪地位相仿,嘻嘻哈哈、十分乐呵。路上他们就光顾着打牌开玩笑,等到温泉就直接放下行李,接二连三地享受去了。

    夏尔对这群二世祖不抱什么期望了。他这次来只是因为照顾阿尔丰斯的情绪,不然才不考虑;这样玩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一点也不符合工作狂的人生理念嘛!而且,光靠他一个人能做的事情不多,他当然得把可靠的朋友好好地团结在身边啊!

    阿尔丰斯暂时可想不到,他被夏尔当成还能抢救一番的纨绔子弟了。他本来就是拉着夏尔出来联络感情的,这会儿到了地方,迫不及待地就拖着夏尔下大温泉去了——瞧,夏尔再忙也还是会和他出来玩的!他们还是好朋友!

    按照后世标准判断,巴登温泉是个高档私人会所。能进去的客人通常都有点地位,而且需要预约。这样,营业方为客人保守秘密就是个基本要求,温泉通常也是小型的,适合情人或者其他不太能见光的关系。

    所以,大点的温泉只有两个,一男一女,中间用石墙隔开。不过为了情趣,这墙是镂空的,大点的缝隙能让人伸胳膊过去端杯酒;如若两边看对眼,就可以直接去开房了。

    夏尔坐在离石墙最远的台阶上,眯缝着眼睛,冷眼观察对面的欢声笑语。他们这波来了二三十个人,直接把场地包圆儿了。男女几乎对半开,未婚的结婚的都有,现在已经到了眉来眼去的阶段,过不久估计就全一夜情去了。行程预定了三天,有些人天天都能换个伴儿。

    贵圈真乱!

    夏尔对此只有这么一句话想说。但比较悲剧的是,他现在也属于这个圈子内的;因着他的容貌和家财,还有不少女人铆足了劲儿挑逗他,只不过都被他无视了——

    刚从一个坑里爬出来不久,他看起来有这么急给自己找下一个坑跳?

    阿尔丰斯在另一边和人一起哈哈笑了一阵,回头一看,夏尔还在老僧入定状,顿时就不淡定了。深处的水大概有半人高,他手脚并用地游回去,挨着夏尔坐下,问:“怎么?这些女人你都不喜欢?”

    夏尔以前被安奈特霸着,还真没参加过这类娱乐活动。这会儿听阿尔丰斯问,他也只摇了摇头:“太困了,想睡觉。”

    巴登温泉离巴黎不太远,但马车也要走大半天。阿尔丰斯以为夏尔的小身板经受不了颠簸,不由得嬉笑着拍了拍夏尔露在水面上的肩膀:“我看你是太老实了吧?既然你都和安奈特分手了,现在玩玩也无所谓啊!”

    鉴于阿尔丰斯这种及时行乐的思想在巴黎年轻人里实在不少见,夏尔没费神反驳他。年轻人荒唐了点,等以后慢慢调整过来就好了。等回去他再和阿尔丰斯旁敲侧击,现在反对很可能有适得其反的效果。

    看他只顾眯眼养神,阿尔丰斯眉头一皱。本来就是出来找乐子的,夏尔只想睡觉是怎么回事啊?“我说,从去年春天以后,你就没再和安奈特在一起了吧?”

    “是啊。”夏尔漫不经心地承认道。

    “那到今年春天,马上就整一年了!”阿尔丰斯似是强调地说。

    “是啊。”夏尔依旧没觉得有什么。“你到底想说啥?”

    “你一整年都不想找女人?”阿尔丰斯终于把他的那句话说出来了。其实他这还是委婉的表达,因为他真正想问的是,憋了一整年还不想找女人,是男人吗?

    夏尔终于睁开了眼睛。“所以这才是你一直想拉我出来的真相?”因为阿尔丰斯觉得他和安奈特分手了,急需一条新的发泄渠道?

    不知为什么,阿尔丰斯觉得夏尔这时候表情似笑非笑的,让人背后发毛。但他随即就把这种想法抛诸脑后了——怎么可能呢?夏尔对他一直很不错啊!“难道不是吗?”他理直气壮地道,“我这是在为你的身体健康考虑啊!”

    夏尔觉得有点头疼。他之前还不知道,原来阿尔丰斯有做老鸨的潜质?“这事你不用管了,”他简洁道,“我的事我自己清楚。”

    阿尔丰斯瞪眼看夏尔,显然不太相信。“你别告诉我,你光顾着工作,连这个都不想了——”他一边说一边就往夏尔身下伸手。

    夏尔眼明手快地抓住了阿尔丰斯。“你想干什么?”他故意板起脸。要不是阿尔丰斯动作挺慢、一看就是在开玩笑,他可没这么好说话。

    “我想干什么?”阿尔丰斯拖长音,显然也没当真。“当然是试试你行不行了!”

    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想被人说不行,夏尔自然也不例外。两人就这问题动口再动手也不过两秒时间,立刻就演变成了激烈的水仗。

    其他正打情骂俏的人被声音吸引得转了头,顿时都无语了。尤其是女人,都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打击;男人回过神,心想这样也不错,夏尔看起来真的不会和他们抢人。

    夏尔和阿尔丰斯当然也不是真的打了起来。等十几分钟后,夏尔真感觉到累了,于是喊了停。“行了,你继续,我回房睡一觉。”

    阿尔丰斯本来就没确定的目标,这会儿看夏尔要回去,也不想继续留下去了。“算啦,我陪你回去吧!你长得这么漂亮,万一路上被其他人当成女人压倒了怎么办?”

    这个口无遮拦的!夏尔没好气地摔了他一捧水,起身裹毛巾穿浴衣。房间就在温泉附近,大家都穿着浴衣来来往往。阿尔丰斯不在意地抹掉一头一脸的水滴,三下五除二地打点好自己,两人一起出了门。

    不知道是阿尔丰斯天生乌鸦嘴,还是夏尔今天就走背字,在一百来米的走廊上,两人还真碰上了熟人。

    说是熟人也不完全,因为四个人里,他们认识的只有维克托一个。阿尔丰斯差点就要出声打招呼,夏尔在后面死命拽了他一下才阻止了这件事的发生——

    看看气氛再说话啊笨蛋!

    “……地方确实不错。”阿图瓦伯爵这么说的时候,其实已经注意到了对面的两人,不由微微眯了眯眼,没继续说下去。在这种场所,见过他的人越少越好,更别说听到他说什么了。

    有个人跟在他身后,看脸色就和阿图瓦伯爵是一路的。

    “再同意您的意见也没有了,阁下。”范勒博格先生附和道。他今天的作用就是中间商,当然上赶着活跃气氛。

    维克托只点了点头。他走在偏后的地方,但架不住个儿高,视线一抬就看到对面走过来的夏尔和阿尔丰斯,也注意到了夏尔的小动作,眼神立刻深了一下。

    真是赶早不如赶巧,正好碰到夏尔。不过,和阿尔丰斯一起出来,还真是让人不爽啊……那之前岂不是都先被别人看走了?看着夏尔左拥右抱,他还要对付这个所谓的伯爵?

    看起来,还是早点解决这里,去找夏尔玩吧!

    夏尔眼神正好和维克托对上,虽然只是一错眼又移开,根本看不出什么内心活动。这时候当然要装不认识,两人谁都没说话,沉默地错身而过。但这并不影响夏尔的思考——

    带头那个阴森森的家伙怎么挺像阿图瓦伯爵?维克托和这种人在一起做什么?

    如果这时的夏尔知道维克托想的什么,一定能吐血,并奉送一句:求你不要放弃治疗,好吗?

    第39章

    虽然实质上已经失去了耐心,但从表面上看,维克托对阿图瓦伯爵态度恭敬谨慎,完全挑不出错。等到把阿图瓦伯爵送进预定的房间之后,他还和范勒博格先生交谈了几句,关于今天事情的总结。

    这时候,我们就必须先简单介绍一下范勒博格先生。

    这位先生的全名是伊尼亚斯·约瑟夫·范勒博格,四十来岁,在之前的章节里侧面出场过。他就是那位拜托维克托找个外国人帮勒梅尔夫人打理拉菲庄园的委托人;他本人相当地有钱,很可能是全法国最有名、最有地位的武器商和谷物商。阿尔丰斯家里也是经营武器的,但绝对拿不出足够的金子买下拉菲庄园;这就是档次区别。

    接下来就可以说,为什么范勒博格先生想要一个在本国没利益关系的人来打理庄园、并且要求签订保密协议的原因了——正是因为他预料到了王位的波动。

    前一个世纪,拉菲庄园是塞居尔家族的所有物,十成十算贵族地产;它在一七九四年时被拍卖,这才换了主人。如果阿图瓦伯爵上台,他这块地产就显得有些岌岌可危,因为有可能被人要回去。

    所以范勒博格先生就想了个主意,真有那时候、他就假装他把地产卖给了外国人。鉴于拿破仑刚刚战败没几年,阿图瓦伯爵再横也只是窝里横,肯定不敢得罪外国人,尤其是战胜国的人。

    虽然听起来很是曲线救国,但只要他的上等葡萄园能保住,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英国人塞缪尔·斯科特爵士正是这种想法之下找到的代理人。而能在阿图瓦伯爵上台之前就做好这手准备,范勒博格先生无疑比任何人都考虑周到、谨慎小心。

    在这件事里,维克托帮范勒博格找到了塞缪尔,可见他们的关系如何。至于阿图瓦伯爵,当然对这种暗中交易一无所知;否则,他绝不可能同意让范勒博格先生做中间人。

    这时候,谨慎小心的范勒博格先生正在说:“……我一直觉得伯爵阁下很难打交道,但他今天看起来态度还挺和气。”

    维克托坐在高背椅上,手指屈成节,一下一下地敲着木质扶手。“您觉得他被我们说服了吗?”这时候他十分正常,夏尔看见说不定会觉得他被人穿越的那种正常。

    范勒博格有点迟疑,但最后还是说:“虽然我觉得他今天的态度看起来有希望合作,但我的理智依旧告诉我:能不相信他的话,就最好不要相信。”如果他有那么轻信,就不会在拉菲庄园的问题上做一手隐藏准备了!

    “这就对了。”维克托回答。他嘴边带着笑,但看起来更偏向冷笑一些。“我们对他是缓兵之计,他对我们也是一个意思。”

    “您是说,他只是不想在他上台之前把我们惹毛,这才表现得好说话?”范勒博格立刻猜出了维克托的意思。他不太惊讶,只是皱紧了眉毛。“的确,等他上台再翻脸,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是完全有可能。我敢打包票,他就是那么想的。”维克托冷哼道,“反正到时候他是国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我们想要扳倒他,也要花比现在多得多的力气。”

    范勒博格注视着维克托的手指动作,没说话。因为他也同意维克托的说法——如果他们现在和阿图瓦伯爵的胜率是五五对开的话,等到阿图瓦伯爵上台就会变成四六或者三七了,成功概率肯定下降。

    要放弃现在的平衡优势求和吗?谁都不想。只是,无论他们之中的谁,也都不想做率先打破平衡的那个。因为,谁先动手,就代表着某一派正式宣战;这责任很大,简直就是一顶大黑锅。

    维克托又在扶手上敲了两下,不疾不徐。“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对方在等待一个时机。他等着我们放松警惕时,先动手,但把事情栽到我们头上。”

    “反咬一口?”范勒博格悚然一惊。“那他岂不是要对他们那边的人动手,再说是我们做的?我们顶多让我们这边不要主动挑事;如果他要陷害我们,这可很难防备!”

    “所以,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能信,因为判断错误的后果我们承担不起。”维克托总结。“虽然有可能防不胜防,但还是让其他人都小心点,别被借刀杀人了。”

    范勒博格用力点头。他隐藏得好,所以通知其他人通常由他负责。那一小圈子里头有共和派,有贵族,也有大商人;派别不是问题,共同点是大家都有共同的利益。

    维克托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窗边,随意往外瞅了瞅。“另外还有一件事,”他说,“梯也尔那里怎么样了?”

    “您说那个青年?”范勒博格回想起来,“他说的太招人注意了,现在我们正派人保护他。”

    “他的想法很不错,但最近最好还是低调点。”维克托说。“别还没等我们出招,就先折损了谁。告诉他,现在时间还不对,让他沉住气。如果真着急,大可以先写两篇出来。”

    范勒博格又点了点头。“我明白。”梯也尔很可能是他们后头的杀手锏,前头当然得隐藏得好点,不能让阿图瓦伯爵那边的人注意到。

    “这就差不多了。”

    维克托这话听起来像是结束语。范勒博格想了想,道:“虽然伯爵阁下可能采取更隐蔽的方式,并不会直接对上您;但您最好也小心点。我们承担不起失去您的损失。”

    “就算他们想做,也没那么容易。”维克托回答,声音里带着点不以为然的嗤笑。“就和您一样,该怎么保护自己的财产,我也明白;事实上,我早就开始做了。”

    “钱不是最重要的。”范勒博格还是觉得小心点好,“您的人身安全才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您说这个?”维克托轻飘飘地说。不过几秒的功夫,他就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小巧的手枪,正在手里转来转去把玩,动作流利得很。

    范勒博格这回没话说了。这时代还有赌上名誉的决斗这码事,所以大多数男人的枪法和剑法都不错。维克托随身带枪,再加上暗处的保护人员,已经是最高级别的戒备了。“这倒是我没想到的。您已经做好了准备,那再好也不过了。”他道了别,回自己房间去了。

    维克托又转了两下,这才把枪收起来。如果范勒博格知道,上次拿枪对着他的人是夏尔、而不是任何真的想对他不利的人,恐怕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吧?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他对夏尔随身带枪颇有微词,但在这种时刻的确是最明智的选择。

    话说回来,夏尔在泡温泉的时候,不可能还带着枪吧?

    再来说夏尔这边。他成功阻止了阿尔丰斯拉到阿图瓦伯爵的仇恨——后者在知道和维克托在一起的人是谁之后吓出了一身冷汗,一句话没有就老实滚回自己房间了——然后自己沉吟了起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两个实质上绝对不对盘的人同时出现?维克托肯定在做些什么,阿图瓦伯爵也是。鉴于现在情况未明,所以是两边都在试探?

    可惜打听不到其他两个人是谁。也许他该记住样子、回去问一下他爹?毕竟他爹在巴黎上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认识的人肯定比他这种初出茅庐的多啊!

    虽然夏尔知道,维克托和他认识并不是件隐蔽的事,但他也并不担心阿图瓦伯爵事后发现。毕竟今天这地方比较特殊,聪明人都知道保持距离、不打扰别人,就算再熟的别人也一样。所以他现在更关心维克托、或者是维克托所代表的那一派最近到底在做什么——这干系到万千中产阶级的前途,也包括他自己啊!

    虽然夏尔真的很想知道,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主动去找维克托。尤其是巴登温泉地方太敏感,他可不想被人误认为,他和维克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么说起来,还是等回到巴黎再说吧……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在交易所再碰到维克托呢……如果他爹认识今天那三人中的任意一个,那就更好了,可以打听一下……

    夏尔这么想着的时候,他正坐在房间自配的小温泉里闭目养神。周围水汽氤氲,他有点昏昏欲睡。突然之间,有双手从他背后伸出来,握上了他的肩膀,仔仔细细地按摩起来。

    这又是阿尔丰斯干的好事?夏尔先是僵了一下,然后回想起,阿尔丰斯曾向他夸过巴登温泉的按摩师手艺很棒、并表示强烈推荐,马上就放松下来。

    真是的,每次都给他惊吓!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这按摩师走路根本没有声音(他觉得搞不好是经常从事特殊服务练出来的,但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但按摩技巧的确不错。

    夏尔微微眯着眼睛,在温暖的水雾和适当的力道催眠下,更加想睡觉了。阻止他真的睡着的是最后一丝不能在水里睡过去的清明,以及因为过度舒适而渐渐抬头的某种感觉……

    次奥,都怪阿尔丰斯今天和非他纠结什么行不行的!夏尔心里暗骂。他一贯不委屈自己的欲望,但又不想惹下什么麻烦,所以打算自己解决。“行了,”他开口道,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慵懒,“你出去吧,小费不会少你的。”

    但他身后的人并没有离开。相反地,那人似乎跪了下来,因为那双手伸到了更深的水里。

    夏尔惊得微微喘了口气。他现在意识到了不对,没有哪个按摩师会这么大胆!“你——”他扬起头,正好看见后面探过他肩膀的半张侧脸,顿时变得咬牙切齿:“——维克托!”这货怎么进来的!

    “这片温泉之间都有小门连接,你大概还没来得及注意。”维克托毫不在意地回答。当然啦,他占便宜占得正开心,哪里还会在意别的?“顺道一提,你终于叫我名字了。”今天果然值回票价!

    “那不是重点!”夏尔继续咬牙切齿,但同时感觉到,有种久违的感受俘获了他。“重点在于,你到底在做什么?”他努力想保持声音稳定,但这在现在的情况下,的确有点难。

    “嘘,这时候别说话。”维克托没搭理夏尔。他的头更往前了一些,侧脸和夏尔的脸颊贴在一起;隔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汽,热度升腾四散。“你不舒服吗,嗯?”

    这几乎击中了夏尔的软肋。他不得不承认,别听维克托说起话来十分欠揍,手上功夫都实在不弱。他干脆闭了嘴,往后仰去,正好靠到了维克托肩膀上。

    这简直就像是示弱,维克托心中一喜。他就知道,夏尔在这种时候不可能拒绝他!听着那若有似无的喘息,他动作更快了些。再耐心一点,再等一会儿,他说不定就可以……

    但这完全是他自己的想法而已。因为当一声压抑的呻吟之后,夏尔的下一步反应,维克托完全意想不到——

    竟然是一下蓄谋已久、力道十足的肘击!

    第40章

    十分钟后。

    “……你简直是谋杀!”维克托控诉地道,嘶嘶地倒抽冷气。他这么说的时候正按着胁下,感觉那里传来隐隐的阵痛——夏尔刚才一肘子在那里留下了痕迹,淤青毫不犹豫地冒出来一大块。

    夏尔已经把自己的头发和身体擦干了,听到维克托这话,只顺手把毛巾扔到一边,自己走到维克托身边,居高临下地打量对方。“你该庆幸,”他冷哼,“如果我真的想谋杀你,就会选择一个更脆弱的部位下手。”

    维克托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肋骨侧边,觉得这话里全是威胁。更脆弱的部位?他知道夏尔绝不是表面的纤细少年,但没想到会这么凶残啊!

    但是,别开玩笑了!把我整废了,你下半生的幸福怎么办?

    维克托在心里做名画呐喊状。但鉴于刚刚吃了个小亏,他明智地没说出来。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夏尔肯定一早就准备给他那一下了;只是,夏尔蓄意挑了个他最放松的时机……

    不吃亏到这份儿上,情欲都没法冲昏头脑,他还能说什么?这次认栽,等下次呗!

    至于夏尔,正眯眼打量着故意哼哼唧唧的维克托。

    这家伙的脸皮可真是厚,该说不愧是干银行的吗?明明是自己偷溜到别人的温泉边上,现在的模样却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没错,他的确白白享受了一次服务。维克托对此的主观想法暂且不提,他的确觉得舒服。但问题在于,维克托可不是他以前那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男女女;如果真和维克托搅合在一起,麻烦会比舒服多得多得多。

    夏尔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麻烦,尤其是没有价值的那种。所以他最后盯了维克托一眼,坐到了对面的躺椅上——虽然以他的想法,躺椅实在不能表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的认真程度,但奈何温泉度假房里就只有躺椅。而且话说回来,只要维克托不装傻,就应该能听懂他的意思。

    “你之前的投资还算不算?”夏尔一开口就问。

    维克托一听就暗道不妙。完了,夏尔现在清醒了,预备和他划清距离了!不哭不闹、冷静谈话,这才是难对付的类型啊!“当然。”他回答,但心里在飞速地思考着对策。

    “那行。”夏尔微微抬了抬下巴,“我有必要告诉你,我从不和我的合作对象搞到一起。”

    “为什么?”维克托拖时间。

    夏尔瞥了他一眼。“如果你和人谈一笔生意,你和他谈钱,他和你谈感情,那还能合作吗?”根本不能愉快玩耍的节奏啊!

    这话很短,但是态度足够明确。维克托深以为然,但再深以为然,现在也绝不能满口承认。“你说的这是一般人。”

    “你想说什么?你不是一般人?”夏尔犀利地反问。

    “不,我想说的是,我们都不是。”维克托圆滑地回答,然后把问题丢了回去:“你觉得,你有因为感情——无论是哪种——而分不清利害关系的时候吗?”

    夏尔一时半会儿没回答。实话说,他相信自己有这种能力;但和他谈判的对象是维克托,他不得不多留个心眼。“也许你是,”他说,没承认也没否认,“但我根本没必要让一件本能轻松解决的事情变得过于复杂。就比如说合作对象,建立在生意能盈利的基础上就足够了。”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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