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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战七国 作者:非天夜翔

    第6节

    嬴政听了一通治国方略,仍是云里雾里,却不再敢对浩然有丝毫小觑之心,捧着竹简恭敬退了。

    直至许多年之后,嬴政方从另一个人处,得到李斯最后一问的答案。

    那一年,太子丹早已身首异处,埋尸荒野;朱姬失踪;韩非被囚;秦皇焚书坑儒,逐尽六国之客,李斯上《谏逐客书》,嬴政求仙不得,泰山封禅之夜,遇上古金仙广成子,广成子一语道尽其中玄虚。

    “何谓天意?你两名师尊乃是东皇钟,轩辕剑——此二者跳脱三界之外,不在六道之中,于后世而来,前知古,后通今,浩然所言,俱是你一生运命所系,此乃天命,你自以为君临天下,无所不能为,然而终在其所言之中。”

    正是这一事,令嬴政彻底产生了挫败感,知道天地间终有更强的存在,而这历史的轨迹无法以凡人之力扭转,遂取消逐客之令。

    且回头再说那日,浩然午饭后正坐于回廊下,认真端详五弦齐断的伏羲琴,期望能得到什么线索。

    “你纵不说书同文,车同轨,也该有人会说……”轩辕剑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浩然想了想,答道:“若我不说,你猜谁还会说?不定我们就是历史的一部分,回到过去,只以为改变了历史,却不料正身处历史之中。”

    轩辕剑静了,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

    浩然道:“你最近究竟有什么心事?”

    轩辕剑安静良久,忽道:“浩然,我对时间一事心存疑惑,你且认真想,我们在此处呆个百年千年,活够了日子再回去,是否还会回到离开乱世的那一天?”

    轩辕剑又道:“若回到乱世之前,把那称为‘核’的物事毁掉,是否便能……”

    话未完,却见姬丹去了不到数个时辰,再次回转。

    “师父——!”姬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沿路奔过回廊,焦急道:“储君命我来寻你,有大事!”

    浩然微一蹙眉,姬丹扶着柱子,喘了片刻,道:“秦王……像是不太好,现群臣都在,吕不韦吩咐臣属不得走漏消息!”

    浩然沉吟片刻,知道此时异人的生命也该完结了,虽与他交情不深,然而亲眼见证历史的感受,仍令他震惊不已,浩然叹了口气,随手撒开轩辕剑,踏上剑身,便御剑朝后殿飞去。

    是时秋高雁离,夜凉如水,异人数日前偶染风寒,隔日咳嗽不休,本是小病,便只服了太医数帖药歇下,隔日早朝精神不振,便提前退朝。

    然而吕不韦早朝时观异人脸色有恙,午后前去探望。见太医前来复诊,便着其再熬一药,亲自服侍异人喝下。

    异人本不想服,却鬼使神差地喝了下去,紧接着便蔫了。

    异人脸色白得如纸,宫里宫外慌了手脚,待朱姬赶到,异人只剩一口气了。

    朱姬要转身去宣浩然,蓦然发现随身婢女被阻在殿外,开药方的太医已在忙乱中被吕不韦严词呵斥,拖出去斩了。

    此刻嬴政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带着姬丹跪在寝宫外,见屏风后母亲焦虑无比,便慌忙着姬丹前去通知浩然子辛。

    吕不韦早已布下埋伏,成功在望,怎能让这深不可测的家伙搅了局?寝宫前护卫排得严严实实,便是为防浩然出现。

    然而浩然抵达的方式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司墨请留步——!”

    “司墨……”

    寝殿前众兵士喧哗,浩然却对叫嚣声充耳不闻,御剑乘风,瞬间跨越午门,金殿,一道金光冲进寝宫内。

    “关门!”吕不韦忙吩咐道。

    红漆木门缓缓合拢,砰地一声被浩然激起千万碎片,爆射向两边。

    排山倒海的恐惧呼声,嬴政尚未回神,衣领上已是一紧,竟是身体腾空,被浩然拖着飞入寝宫内殿!

    吕不韦颤声道:“钟司墨,你是外臣……”

    “出去。”浩然站在病榻前,随手抡起轩辕剑,朝吕不韦遥遥一指。

    吕不韦喝道:“好胆!大王病重,司墨有何居心?!”

    那声音传得甚远,寝殿外站着等候的群臣俱是大声喧哗起来。

    浩然肩,肘,腕成一直线,于茫然不知所措的嬴政面前长身而立,手腕偏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横过轩辕剑,轻轻一抖。

    剑鞘缓缓滑出半寸,剑身焕出一道璀璨光芒。

    一股极强的气势猛然袭向吕不韦!

    吕不韦一个踉跄,登时双脚发软,跪了下去!

    一人跪,群臣跪!

    浩然随手一挑,轩辕剑归鞘,冷冷道:“无关人等退出殿外,待我与大王诊视,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躺在榻上的异人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吕不韦退了出去。

    朱姬泪目涟涟,颇有摧心肝,断肠胆之色,见到浩然,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求司墨大人要还我们母子一个公道哇——!”

    朱姬这么一哭,全场悲痛气氛登时飞到九霄云外,浩然哭笑不得,只想一头找根柱子撞死。

    过了吧,苏妲己!浩然连使眼色,朱姬只是装作看不到,扑上前去,抓着垂死的异人脖子一通猛摇。玉指恰恰好掐住了异人喉咙,捏得异人猢猢叫。

    ……

    浩然终于明白了,这一定又是吃饱了没事干到处瞎折腾的朱姬早就计划好了的。

    吕不韦也有份,事到如今,浩然只好上贼船了。

    “你松开他……”浩然咬牙切齿斥道,朱姬又嗔又娇地翻了翻白眼,继续嚎啕。

    嬴政浑然不知发生了何时,扑到榻前也大哭起来。

    这下朱姬反而没了办法,嬴政哭声乃是发自肺腑,像是勾起朱姬感触,依稀又想起昔年殷郊殷洪悲恸姜后之事,忽地愣了神,只坐在榻上呆呆不语,泫然欲泣。

    异人终于醒得片刻,挥开朱姬的手,抓住嬴政手掌,断断续续道:“政儿……政……”

    浩然心头一凛,左手探到异人脉门,右手朝朱姬一拦,不让她再使魅惑之术,要听异人想说什么。

    混元先天真气入了筋脉,异人恢复了一丝清明,见到浩然,颤抖着抓紧了他的衣袖。

    “浩然……政儿……政儿从此托付予你,你是神仙,你须……”

    浩然背脊一阵冰凉,史书上从无庄襄王托孤一说,自己来到战国时代,已是小心翼翼,生怕干涉了历史,难道又不经意被卷进了历史漩涡中?!

    内殿与外间仅仅隔着一扇屏风,庄襄王的声音清晰无比传出,群臣俱是摒住呼吸,心跳得如鼓点般,然而异人只说了那句话,便把手指向朱姬。

    浩然心内咯噔一声,只听异人道:“她……她……吕不韦……”

    “……”

    完了,浩然心想,这次朱姬有麻烦了。

    朱姬凄声道:“大王——!”旋不慌不忙,竖起中指朝浩然腰上一戳。

    浩然瞬间岔了真气,条件反射地侧过身,躲之不及,手腕一滑,离了庄襄王的手掌。

    异人之手无力垂下,脑袋一歪,薨了,享年三十四岁。

    史上绿帽戴得次数最多的君主辞世,举国哀恸,呜呼!

    第15章 窈窕淑女

    “我要上禹餘天……去请师父出山,收了你这祸害……”

    浩然彻底抓狂了,朱姬楚楚可怜地追了半个宫殿,才把他抓住。

    “司墨请听小女子一言……”

    “你你你……你还小女子。”

    “难不成还要我跟那麻杆儿豆芽菜过一辈子呢,你抢了我男人,现还不许我找男人了,啊?”朱姬与浩然拉拉扯扯,浩然最头疼的就是这女人旧事重提,当即便被击中死穴,只想远远地躲开,两人你追我赶地转过花园,忽见一人立于拱门外,正是吕不韦!

    浩然登时色变。

    朱姬兀自拉着浩然的衣袖,死不松手,见吕不韦一张脸煞白,瞪着她与浩然二人,只报以嫣然一笑。

    刹那间草长莺飞,深秋时节,园中尽是姹紫嫣红的春意。

    浩然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竭力挥开朱姬的手,道:“下臣参见相国,太后娘娘,浩然这就告退。”

    浩然一朝得宠,纵是吕不韦也忌他三分。

    吕不韦满腔怒气无处发作,只得拂袖道:“罢了,少顷你需来殿上走一趟,我现去请储君,有事商议。”说毕又看了朱姬一眼,便匆匆走了。

    浩然这才与朱姬站定,眼望庭院内百花齐放,哭笑不得道:“见个外臣耍什么妖术,你越来越没出息了……”

    朱姬笑得花枝乱颤,随手一拂,院内方恢复残叶满地的秋色,挽了袖子,道:“求你个事儿,顾命大臣。”

    浩然道:“又被你拖下水了,什么事,说罢。”

    “子辛能化人不?”

    浩然略一沉吟,点头道:“快了,就这几天,你又要做甚?”

    朱姬道:“你帮我去大梁,顺路寻个人,正好朝廷中议不定出使人选……”

    浩然道:“实话告诉你,妲己,你要来玩,安安分分当王后就是,莫再瞎整权谋算计那些事儿,改动历史,是要遭天谴的。”

    朱姬杏目圆瞪,斥道:“老娘这不是让你找喜媚下落么?!你俩闯了祸还想赖账不成?别动不动就……”说着抬手作势要打,浩然忙不迭地捂了头,道:“好好,去就是,喜媚在魏国?”

    朱姬道:“不知道。”

    “……”

    朱姬显是谋划已久,胸有成竹道:“你先找邹衍,那家伙乃是阴阳家祖师爷爷,据说料定天机,上回首阳山放出来的妖孽是个什么劳什子,让他推算一番便知。”

    浩然道:“寻到后呢?”

    朱姬道:“带回来,我亲自盘问他。”

    浩然道:“传说邹衍上窥天机,下通世事,寻印,石,鼎三神器,倒是该向其请教。但阴阳家好歹也有圣人名号,岂会说请就来?”

    朱姬柳眉一挑,嘲道:“谁让你请了,麻袋儿一套,抓了来就是。”

    浩然哭笑不得道:“万一真有点本领,这时他就该推算到麻袋套头的事了。”

    朱姬想了想,道:“也对,那你告儿他,不来就杀他徒弟……”

    浩然道:“算了算了,我再想办法,先见你奸夫去了。”正转身离去,朱姬又盈盈笑道:“听说大梁那龙阳君千娇百媚,温柔旖旎,出使时当心着点,别让子辛的魂儿被勾了去啊。”

    自长平之战后,天下军力鼎盛无出秦之右,然而秦国连更三朝,继位者依次身死,朝中局势震荡,异人之丧未曾昭告天下,停灵偏殿,朝中已接到六国合纵情报。

    秦地处西北,六国于东,北以赵燕、齐魏、韩、楚依次向南排列,战国地图正如一把展开的折扇,秦国是手握的扇柄处,而其余六国铺开后如一张扇面。

    秦国与任意一国联盟,便是东西连贯,横扫五国之势,称为“连横”。而六国若欲结盟,则南北贯通,合力抗秦,成一竖线,称为“合纵”。

    如今异人身死,大魏信陵君窥到时机,新仇旧恨,意欲再次清算,便以周天子之名召集各国来使密议。

    吕不韦却先一步得到了消息,然而信陵君明摆着就是为了对付秦国,派再多的使者去,纵是苏秦张仪再世,只怕也躲不过一刀。自己大权尚未握稳,内忧未除,绝不能有外患。嬴政又只有十三岁,朱姬莫名其妙像变了个人般,一夜间把他踹了下床,还摔得满头包,太后转而宠幸浩然,到底该如何做?

    此刻他终于想到了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那日于寝宫外候着的,都是顾命大臣,浩然不过是个小小司墨,不敢谮越。”浩然抱拳答道,并婉拒了顾命大臣与升官之令。

    浩然说完,不带半点拘束地审视殿中群臣,忽然发现了白起站在武官的最末尾,睡眼惺忪,显是午觉刚醒便被宣来。

    白起浑没前辈的威严气度,还打了个呵欠,满脸不耐烦的表情。

    除了寥寥数臣之外,浩然俱没一个叫得出名字。他也不在乎,便道:“有事商议?”便举步上前,站到嬴政的龙椅一侧,取过墨砚,象征性地杵了几下。

    嬴政年纪未满十六,按规矩三年后方可继位,只得以太子之身监国,脸上却颇有忧色。

    浩然倒也佩服他不久前才死了亲父,几天便能收拾心情上朝,俨然一副国君之样,然而少年丧父,观其神色如常,心内却定悲痛难言,终究于心不忍,遂主动开口问道:“储君有何难事不决?”

    吕不韦早已备妥说辞,只等这契机,当即连使眼色,一名武官出列,显是其亲信。

    浩然一看这奸商又要玩手段就烦得很。

    武官禀道:“信陵君……”

    浩然道:“没问你。”

    那武官登时变了脸色,不上不下地站在殿前,尴尬无比。

    嬴政微有不悦道:“司墨,这位是蒙武将军。”

    浩然明白了,蒙武是蒙恬,蒙毅两员绝世名将的老爸,却被吕不韦收归麾下,看来奸商的手伸得颇长。

    满朝文武暗自咋舌,嬴政却不在意浩然的无礼——或者说不敢在意,只拣信陵君合纵一事简略说了,又朝浩然投来求助目光。

    嬴政道:“轩辕太傅抱病,司墨有何良策?”

    浩然想了想,答道:“储君如何看?”

    嬴政道:“国内不稳,颇有凶险,我无计,今日召众卿前来便要议定说法。”如此又把皮球踢给了满殿文武。

    百官无人敢应。

    白起懒洋洋道:“拨二十万人给我,领大军前去,杀了就是。”

    浩然扑一声笑了起来,道:“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你家孙圣说的话也没记住?”

    白起反嘲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三寸不烂之舌若开不出莲花,待魏无忌举国来攻时,且看他是全国还是破国罢了。”

    浩然登时哑口无言,未料白起的口舌能耐实不下子辛,要辩赢他非得把子辛拖出来才能分个胜负。

    这威严无比的朝廷竟是成了这狂妄无比的二人调侃之地,嬴政心有怒气却不好发作,只蹙眉道:“方才钟司墨来前,众卿家便在商讨是兵出函谷关,陈于上党,先作应对为上;还是遣使游说为上。”

    说了这半天,架子也摆足了,浩然心知在后世史实记载上,此战必须要打,于是也不介意背个出使不力的黑锅,权当让这小皇帝舒心几日,便道:“子辛来日便可痊愈,三天后我去出使就是。”

    浩然自动请缨,当即正中吕不韦下怀,奸商接口道:“如此甚好,钟司墨身为仙家中人,想必不惧那信陵君……”

    “慢。”嬴政却抢道:“司墨与太傅绝不能去。”

    浩然蹙眉道:“为何?”

    嬴政道:“你可知魏无忌喜何人,憎何人?魏国局势如何?政谋如何?周天子威信如何?六国密议合纵之人又有何人?贸贸然前去,无非丢了性命,于事无助……”

    浩然嘲道:“你不信我?让王翦将军同时陈兵上党,作好准备就是。”

    嬴政压低了声音,十分愤怒:“我是恐怕你二人丢了性命!”

    浩然这才明白过来,心中颇有点感动,嬴政却十分不自在,避开浩然目光,望向吕不韦,道:“此次六国合纵定为密议,有魏无忌主事,遣使前去离间本是妄想,打听消息倒是可行,只望探得兵力,传递回国,谋定而后动……使节却是必死之局,相国麾下可有死士堪负重任?”

    浩然忽觉经历了异人身死后,嬴政长大了不少,懂得压抑自己的恐慌与无助,能镇定处理问题了,会心一笑道:“不妨,让我前去就是,我有一计,定能全身而退。”

    殿内众臣俱以惊疑的目光看着浩然,显然都是头一次见到这无品司墨的彪悍言语,嬴政正要再斥,浩然却以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调侃道:“刚那番话说得有模有样,四平八稳,李斯写好了让你背出来的?”

    嬴政霎时脸色变得如茄子一般,把手头竹简狠狠一摔,怒道:“既是如此,白先生领兵护卫,钟浩然出使!无须再议!”

    浩然只笑得打跌,恭送嬴政退朝,满朝文武愕然,只以为嬴政动怒,于是出使一事拍板定案,正合了吕不韦,朱姬以及浩然自己心意。

    三天后浩然胡乱翻了些六国记载,与白起,痊愈后的子辛一道离了咸阳,前往魏国。出使前浩然尚无说得过去的官衔,总不能以司墨自报家门,吕不韦十分爽快,大官帽一扣,遂也给了浩然一个太子太傅头衔。

    嬴政多了个便宜师父,在城墙上目送浩然离去,恨得咬牙切齿,回宫后寻出气包姬丹前来,对其发了一通火,把这可怜质子骂得狗血淋头,暂且不提。

    且再说深秋出发,使节队走走停停,带着报丧修好的文书,浩然明显就是在怠工偷懒,沿路游山玩水,直至初冬时,车队方抵达大梁。

    车上有吕不韦采购来打点魏国官员的黄金,特产等物,黄金留着,参茸鹿舌等物却被浩然假公济私地吃了个清光。

    这年冷得早,十一月间,一场大雪,黄河竟是封冻数十里,堤岸受冰撑裂,水路不通,秦国使节队又颇花了点功夫才辗转抵达大梁。

    东起大梁,西抵邯郸已是农闲时分,中原大地俱歇了一年农作,满城白雪皑皑,民居前挂着腊肉,齐待过年之景。

    秦国于魏设有使馆,然而在此风声鹤唳之时,使馆前自然冷冷清清,众人头天抵达,在使馆中歇下,浩然翻开秦使交到自己手上的一份名单,上面正记载着六国密使之名,忽然发现两个极其熟悉的名字。

    韩:水镜

    楚:黄歇

    “春申君……信陵君联手,还搭上一个墨家?”浩然低声道,未曾想到事情竟如此棘手。他收了竹简,前去寻子辛商议。

    轩辕子辛正与白起坐于案畔,于一个沙盘中演习兵法。见浩然到了,头也不抬,只示意其就坐。

    浩然道:“哥俩停一会,问个事儿,信陵君能耐如何?”

    白起手中竹签在沙盘上写写画画,不以为意道:“当初若非嬴稷换将,魏无忌,黄歇俱非我对手。”

    子辛接口道:“既不及你,就更不是我对手,蝼蚁一只,不足为惧。”

    白起怒道:“你如今五千兵马过不得阴山,还呈强?”

    子辛得意洋洋道:“我过不去,你也过不来……”

    浩然心下哀叹,跟这二人讨什么外交谋略,简直就是多余的。

    子辛抬起头,看了浩然一眼,顺手为他整了衣领,道:“你早知史上魏无忌合纵能成,大军攻破函谷关,此时出使不过玩玩,这么认真做甚?”

    浩然想辩又没处辩,索性道:“照你这么说,我就什么也别做了,混吃等死就是。”

    子辛笑了起来,道:“据说信陵君颇受魏王猜忌?如何不从此处着手?又闻魏王有一娈宠,天姿国色,名唤龙阳,你不妨见其一面,结闺密之好……”

    浩然道:“罢罢罢,又来不正经了。”浩然想了一会,道:“我先办正事,试试求见邹衍,看他如何说。”

    浩然步出正厅,正要唤使馆中人打听邹衍住处时,忽见一仆来报。

    “魏龙阳君求见太傅。”

    “……”

    浩然左右看了看,取过门后一把笤帚,交到那老仆手里,道:“打出去就是,没空理它。”

    “哎哟……奴家曾闻钟太傅乃是仙家中人,仙人待客便是打出去?难得奴家含辛茹苦,寻上门来……”——千娇百媚的声音。

    领着六名亲侍的龙阳君不待通报,姗姗驾到。

    如是,浩然终于见到这名不虚传的千古第一受。

    茫茫神州大陆,两大神受对决的华丽大戏,终于在龙阳君的一声“哎哟”中正式开演。

    第16章 有朋远来

    仆役前去知会子辛,子辛忙弃了沙盘,拉着白起一道出来见客,唯恐访客是只母老虎,令自家的河东狮折了威风。

    龙阳君身着一袭狐裘长袄,衣扣敞开,狐尾皮帽加顶,皮毛绕过耳侧,如同一条围巾,现出小半截白皙的脖颈,顾盼生姿,手中握着一个黄铜手炉,盈盈一笑,脸泛桃红,目若秋水,眉如柳叶。

    钟浩然穿着一袭修身暗红色锦袍,袍绣饕餮之纹,带授紫金印,脚蹬武士黑靴,颈系雪白丝绸围巾,身材修长。东皇钟薄唇如刀,肌肤胜雪,英气凛然,瞳蕴浩瀚长空,辽阔广袤,两道漆黑剑眉间,敌意尽显,手中又执凡间法宝——笤帚。

    看官切莫小觑了笤帚,天下笤帚俱有打狗,赶乞儿,拍耗子等妙用;昔年鸿钧教祖讲道,西方教二教主准提真人云里雾里听了八百年天书,后分宝崖获鸿钧钦赐开天辟地大神器“七宝妙树”亦不过是根高级笤帚而已。

    后人又有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云云,可见此法宝实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圣物。

    龙阳君凑上前,娇声道:“钟太傅来我大魏……”

    浩然把笤帚一举,阻住龙阳君,道:“你待怎的。”

    “……”

    龙阳君完全不知初次见面,何事触了此人霉头,只得自嘲地笑了笑,莲步轻挪,寻了个座坐下。

    子辛出了厅中,扫了他一眼,便道:“龙阳君?”

    龙阳一见轩辕子辛,登时双眼放光,反问道:“这位……壮士可是轩辕太傅?”

    子辛礼貌地笑了笑,吩咐仆役道:“上茶。”

    这下龙阳君的屁股彻底粘在座上,再赶不走了。

    浩然只得把笤帚一扔,恨恨道:“远来是客,请坐。”

    龙阳君端了茶碗,优雅地吹了吹茶水,笑靥如花,缓缓道:“远来是客,这话该本君对两位太傅说才对,客居他乡凶险,轩辕太傅……”

    “主为尊,君上唤我子辛就是。”子辛沉声道。

    浩然知道龙阳君此来定是要当说客,虽隐约猜到些许内情,却窥不甚真切。只知这时代大凡游说,开门见山是万万不成的,一定要兜弯子,然而浩然最讨厌便是陪这些卷着舌头的啰嗦鬼绕来绕去。

    自张仪苏秦之辈起,说客大抵遵循四段式,即“起承转合”,开口先危言耸听一番,什么兄台印堂发黑,身处险地而不自知云云。像极了街头骗钱的神棍,此乃“起”。

    而后待对方大惊道:“兄台何出此言?”

    于是说客再步入正题,点明被游说者凶险之境,此乃“承”。

    到得此时,被游说者该是背脊汗毛直竖,如坠万丈深渊,连忙问“依君之言,我该如何?”

    说客便得意洋洋,话锋一变,来句“我也无法,兄台还是早日逃生”云云,此乃“转”。

    于是听者抱着说客大腿,求其千万勿去,说客牵着人鼻子走,方进入正题,无非是要你杀几个人,办几件事,发几万兵等等,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议妥良策后双方歃血为盟,引交杯酒,换结义物,写投名状,万事大吉,去也,此乃“合”。

    子辛见浩然脸色不太好看,便也没甚耐心多听,提前入戏,装作骇然道:“君上何出此言?”

    两人心意相通,浩然噗一声笑了起来。

    龙阳君云里雾里,不知浩然因何发笑,只淡淡道:“如今六国合计抗秦,子辛浩然却胆敢出使大梁,可是把自己朝刀口上送呢。”

    龙阳自来熟得很,“亲切”地把浩然也叫上了,后者微有不快,懒懒倚在屏风前,长脚架在案上,不予置答。

    只听龙阳君又道:“周王室虽已式微,然而终究是正统;魏无忌蓄谋抗秦已久,此番决计不得善罢,两位还是趁早回咸阳,方能保全性命。告辞。”

    旋放下茶碗,作势起身。

    浩然与子辛异口同声,背书般念道:“万万不可!鄙人使命深重,还请君上赐我妙计,以解当下之危!”

    “……”

    龙阳君似乎感觉到被涮了,捏起兰花指,食指点着自己下巴,十分疑惑地看看子辛,又看看浩然。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龙阳君此来确是当说客,先前在浩然脑中十分模糊的局势现一经龙阳君解释,登时豁然开朗。

    信陵君魏无忌位高权重,军功震主,自三家分晋后,极力维护韩、赵、魏之间亲密关系,赵国太后便是魏无忌之妹。当年窃虎符救赵一事,权威直逼魏君主,令安釐王难以容忍,遂起了削权之心。

    然而战国四公子门下内有死士众多,外有五国党羽势力,绝非一般臣属可比,由不得你君主说杀就杀,于是魏国逐渐演变为安釐王对抗信陵君的局面。龙阳君是安釐王宠臣,此次来便是窥到合纵的一丝漏洞,要藉秦国之手,除去魏无忌。

    而要除去魏无忌,就要令他战败,才方便魏安釐王兴师问罪。

    浩然终于明白了,六国合纵第一次大败,史书上原因语焉不详,敢情都是这死人妖在搞鬼。

    子辛听了半晌,道:“计是有理,然而要如何令魏无忌大败?”

    龙阳君嫣然一笑,答道;“有周天子押阵,六国方能齐心发兵,师出有名,要令诸国军心分离,务必要先除去此名。如此一来,联军定是难以指挥。”

    浩然倒不疑龙阳君的合作诚意,在国与国的纷争中,向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龙阳君的心头大患乃是魏无忌,勾结秦国,除去信陵君,选在此时确实是良机。

    子辛想了想,答道:“可行。”

    龙阳君又道:“本君早先与燕王喜疏通,这次乃是带着燕王之托前来,听说燕太子丹是钟太傅的首徒?”

    浩然漫不经心道:“次徒。”

    龙阳君点了点头,道:“师徒情深,太子丹质于秦已有三年,也该放回……”说到这里,龙阳君忽好奇道:“不知钟太傅首徒是谁?”

    浩然答道:“首徒名唤姬发。”

    龙阳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以为姬发是姬丹的族人,未知何许人也,子辛道:“放其归燕又如何?”

    龙阳君抬眼道:“燕国大将乐毅退兵,六国联军只余五国。”

    浩然不知为何,就是对这家伙瞅着不顺眼,纵然知道龙阳君之计十分合理,送姬丹归燕是里应,刺杀周天子是外合,计划无懈可击,估计历史就是这么酿成的。

    但浩然偏生不想答应他,只道:“知道了,君上请回,待我考虑后再给答复。”

    龙阳君“嗯”了一声,并不起身,只静静看着子辛。

    子辛沉吟良久,开口道:“此计甚妙,浩然,就这么定了。”

    浩然心头不爽,正要发作,龙阳君却抢着道:“轩辕大哥真乃高瞻远瞩之人,小弟敬佩有加,大哥来日……”

    大哥小弟的称呼都出来了!

    浩然腾的一声火起,听在耳中,只觉龙阳君与子辛一唱一和,心里蓦然有种说不出的憋屈。

    浩然把笤帚朝案上一拍,怒道:“知道了!送客!”

    子辛吓了一跳,方知浩然怒了,忙不迭道:“送客!送客!”

    龙阳君嘴角抽搐,完全不理解以轩辕子辛这等勇猛之士,为何会对看上去十足草包的浩然俯首帖耳。打量二人的眼神中多了分暧昧神色,遂恍然大悟,理解地笑了笑,道:“大哥是好男人。”接着施展凌波微步,告辞。

    浩然还在郁闷,轩辕子辛送走龙阳君,打趣道:“先前不是你说要做些事的么?如今送上门来了,你又要赶人?”

    浩然咳了几声,道:“他不过是借刀杀人,我不喜欢被利用。”

    子辛驳道:“他利用我们,我们又何尝不是利用他?此计一成,即可解合纵之危,又能让姬丹归国,往远了看,若真除去信陵君魏无忌,嬴政灭六国再无对手……”

    浩然不耐烦道:“就算除不掉,也能搞得魏国内乱。”

    子辛莞尔道:“正是。”

    浩然沉默了,片刻后道:“总之就是看他不爽。”

    子辛驳道:“如何以貌取人?”

    “……”

    浩然炸毛道:“不说了,每次都说不过你!我滚了!”说毕起身,狠狠拉直衣领,走出院外。

    子辛忙道:“爱妃又要上哪去?”

    浩然正憋屈时听到这称呼,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寻邹衍,找喜媚下落。”

    “孤不放心,与你同去。”

    “算了,我自己去逛逛。”浩然没好气道,忽见白起站在院中,朝街外张望。

    白起伸出一手,阻住浩然,木然道:“且慢。”

    浩然道:“又怎么了?”

    白起挠了挠头,认真道:“方才敢在狮子头上拍苍蝇的那位姑娘,十分英勇,却又是哪家闺秀?”

    “???”

    浩然一听之下,丈二姑娘摸不着头脑。

    楞了半晌才想通白起说的是谁,遂深深吸了口气,运足狮吼功猛然吼道:“你才闺秀——!你全家都闺秀!”

    旋挥出天马流星拳,把白起一拳击飞到天边,化为一颗璀璨的星辰。

    邹衍之于魏,一如墨子之于韩,孔子之于鲁,商鞅之于秦,这四名战国时代最有名的宗师级圣人,俨然都成为了自己国家的保护神。

    浩然随便问了个人,大梁百姓便指向城内最高的建筑——观星楼。望向他的目光充满诧异,显是奇怪居然有人不认识阴阳家。

    浩然也不在意,循着街道一路走去,观星楼以木搭起,足有数十丈高,都是极其昂贵,坚硬的木料,并装饰得十分豪华。

    浩然在观星楼远处停下脚步,见到一辆马车于楼前停下,车上一步三摇地走下一个人(妖),正是不久前才从秦使馆出来的龙阳君。

    龙阳君正是安釐王御前大红人,无须通报便提着前襟,优雅上楼,临走还朝把门的小伙子侍卫抛了个媚眼。

    浩然眯起双眼,想了许久,迈开步子,绕到观星楼背面,原地一个打转,四肢倏然舒展开去,混元真气浩荡,御风飞天,轻飘飘一跃,直飞数十丈高,飞上了观星楼顶的平台。

    第17章 欺世盗名

    观星楼顶是一个数十丈方圆的平台,阴、阳二道称为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阴阳家与道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邹衍在观星楼顶设了环绕平台的八卦墙,每面墙足有一丈来高,呼应天地术数,万物化生。

    然而好死不死,这些墙壁却把浩然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浩然躲在坤位之外,探头朝内望去,只看得见龙阳君站着,邹衍却被挡住,又听潺潺水声,据此推断出那宗师邹衍不是在小便,就是在烹茶。

    龙阳君先是盈盈一福,道:“邹师。”

    邹衍声音不闻苍老之态:“所来何事?”

    棋子落板,嗒的一声。浩然十分疑惑,除了龙阳君与邹衍,这里还有谁?邹衍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龙阳君尚未说明来意,先娇笑道:“无事,来给您老捶背。”

    邹衍与那下棋之客俱是一同笑了起来。

    邹衍道:“说就是。”

    龙阳君道:“今儿大梁来了两个人,奴家拿不定主意,便来找您老问问。”

    浩然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不知邹衍对着这“奴家”,是否也有同样想法。

    邹衍未吭声,与邹衍下棋那客人却随口道:“你说的那两个不是人。可是一者姓钟,一者姓剑?”

    龙阳君惊呼一声。

    浩然登时觉得耳熟,心念电转,已想起来人身份,那是韩墨矩子,水镜!

    正紧张时,忽的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踝。

    浩然这一惊非同小可,险些便要叫出来,出了满背冷汗,再转头时,方发觉是抓狂的子辛。

    子辛从地上爬起,嘘声道:“街前唤你半天不应,径自飞了上去,孤不会飞天,费好半晌力气才沿那木墙爬上来……”

    浩然哭笑不得,忙赔罪道:“臣该死,臣该死……莫说此事……”

    子辛从背后搂住浩然,二人倚在木墙边,静静听着水镜与龙阳君的对话。

    邹衍道:“钟浩然……是何人?”

    龙阳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道:“据说是个仙人。邹师可知这二人来历?”

    水镜笑着一一道来,竟是早知浩然与子辛底细,毫无半点差错。

    末了,龙阳君方幽幽叹了一声,道:“果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子辛搂着浩然,一面听,大手却是不安分,在浩然身上摸来摸去,低声笑道:“神仙眷侣……”

    浩然微忿道:“别闹……听他说什么。”

    子辛俯首在浩然颈上厮磨半晌,胯间那物却已硬直如铁,隔着武士服长裤抵住浩然,浩然登时尴尬无比,又无法分心,数人对话听了半截,子辛已用高挺鼻梁不住蹭着浩然脖颈,把他弄得热了起来。

    “唔……”浩然被挤在墙边,子辛逾发得寸进尺,吻了上来。

    浩然登时没了力,被子辛那灼热唇舌搅得注意力不知飞了去何处。

    邹衍道:“尽管他人之事做甚?该做何事便去做,无须多虑。”

    水镜乃是六国合纵的使节,龙阳君也不便多说,帮邹衍捶了一会背,便敛首告退。邹衍与水镜执子下了不到片刻,所聊尽是韩国青黄,收成琐事,俨然一副悲天悯人的圣贤模样。

    水镜下棋下输,便也离去,邹衍唤童儿来收了棋盘,双手负在背后,坐得久了,起身活动,四处走动时转到木墙后,登时与浩然打了个照面,吓得不轻。

    浩然只以为邹衍早知他躲着,倒也不甚诧异,阴阳师本就是推天命,观星相,测字摸骨跳大神的老祖,若没两把刷子也不用混了,不如就地跳楼去一了百了。

    浩然满脸通红地从木墙后转出,抱拳道:“晚辈钟浩然,见过邹师,浩然这厢有礼了。”

    “子辛?出来。”浩然低声吩咐道。

    墙后当啷掉出一把大剑。

    轩辕子辛素来不耐人打交道谈资论辈等事,也几乎从不行礼,一到跟人打交道的事,便都丢给浩然去做,免得折了自身威名。

    浩然无奈只得把轩辕剑负在背后,蹙眉低声道:“没礼貌,也不行礼。”

    轩辕剑道:“他四十七岁,我五百四十七岁,谁朝谁行礼?”

    浩然哭笑不得,只得作罢。

    浩然打量邹衍,只见这中年人仙风道骨,身着两仪袍,出凡脱俗,面如金纸,头发乌黑,端的是好一番前辈高人气派!

    浩然道:“本不想当梁上君子,然而水镜却是熟人,恐见面尴尬,说不得失礼一回了。”

    邹衍瞪着浩然,又看了看楼下,平地数十丈,这男子是怎生上来的?

    邹衍虽有疑惑,也只得闷着,作了个“请”的手势,呵呵笑道:“无妨,既是来了,请坐就是,墨翟传人满口兼爱非攻,以天下为己任,煞是无趣,不若谈点奇闻异事来得舒心。小友原来是矩子提及的仙人!”

    邹衍让座,浩然便也不客气坐下。邹衍乍见浩然,不禁暗自称奇,阴阳师闻名天下,纵是各国君主来见,也须执晚辈之礼,诚惶诚恐,唯怕说错话。浩然却是十分淡定,言语中又有一股悠然之意,显不太把这老头子放在眼里。

    殊不知论谁世面见得多,古往今来无出浩然之右,浩然见了姜子牙都要摁着朝死里打的,何况一凡人?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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